






[關鍵詞]城市記憶;工業遺產;漢陽鐵廠;規劃路徑
0 引言
城市發展進入存量更新階段,傳承城市記憶、強化地方特色成為推動城市環境質量與內涵提升的重要途徑。2020年,國家發布的《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進一步加強城市與建筑風貌管理的通知》強調,“城市與建筑風貌是城市外在形象和內質精神的有機統一,體現城市文化素質”。為加強城市與建筑風貌管理,需要“堅定文化自信,延續城市文脈,體現城市精神,展現時代風貌,彰顯中國特色”[1]。這一措施旨在實現城市與建筑風貌的和諧統一,進一步推動城市文化傳承與持續發展。城市記憶,作為城市形成、變遷和發展過程中彌足珍貴的歷史記錄,不僅銘刻于城市居民的記憶深處(主體要素),還以老街區、古建筑、歷史遺跡、老照片和地方志等多種形式(客體要素),被物質與非物質遺產所承載[2]73。城市獨特的歷史文化與地理背景,共同塑造了城市記憶與居民的共有認知[3]。因此,保護城市記憶不僅有助于維護城市歷史的真實面貌,更能延續歷史文脈,構建充滿歸屬感和認同感的城市空間。
為深入探索城市記憶的保護與傳承機制,亟須深化對城市記憶理論研究的理解與認知,并重新評估其在指導城市更新規劃實踐中的具體應用價值。首先明確界定城市記憶的核心組成要素以及記憶要素是通過何種媒介記錄和傳承,隨后探討科學、系統地挖掘和深入研究記憶要素,尋求整合與重組的最優策略,確保高效融入空間規劃。基于上述考量,本文系統地梳理了城市記憶理論及其在城市規劃領域內的相關研究資料,總結了國內外城市記憶研究的多元視角、核心內容和規劃實踐案例,進而提煉出具有明確指導意義的研究經驗與方法。為了將理論研究與實際應用緊密結合,本文選取武漢市工業遺產漢陽鐵廠作為案例,深入探討了該工業遺產區域中城市記憶要素的挖掘、分析與重組過程。在此基礎上,本文提出了在追求高質量城市更新的背景下,對工業文化傳承與工業遺產更新規劃路徑的深入思考與探索,旨在為相關領域提供有價值的參考和啟示。
1 理論解讀:城市記憶理論及其規劃應用實踐
城市記憶理論在國內外已有豐富的研究成果[4]8。在國外,相關研究已突破單一學科的壁壘,形成了多學科交叉融合的研究態勢。國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建筑學和檔案學領域。近年來,國外的研究焦點已轉向如何利用先進技術,實現城市記憶的智慧化保存與傳承,國內的研究則逐步轉向城市記憶引導下的城市更新實踐探索。
1.1 城市記憶的概念及要素
當前,城市記憶的概念在學術界尚未形成統一的界定。在國外,城市記憶與集體記憶的概念相似。1902年,Schieder首次明確提出了“集體記憶”這一術語[5]。建筑師Rossi進一步闡釋,城市記憶可被視為集體記憶在城市環境中的具象化表達,城市本身是集體記憶的載體和場所[6]。在國內,由于學者們的研究視角和語境差異,城市記憶的內涵呈現出多樣化的理解。顧孟潮認為,城市記憶是城市與建筑歷史留下的獨特痕跡,這些痕跡以特定方式記錄和存儲信息[7]。汪芳等視其為城市主體與客體在時間維度上互動的動態過程[2]72。王淑嬌則強調,城市記憶是對城市空間環境的全面歷史認知[8]。綜上所述,城市記憶源自集體記憶,反映了人們對城市空間環境的認知,展現了其歷史文化與空間意象的獨特性。其核心要素涵蓋了城市中的人、事、物,這些要素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城市的記憶網絡。在這個網絡中,時間作為主線,將城市發展的歷史脈絡串聯起來,清晰地展示了城市從過去到現在的演變軌跡。
對于城市記憶的構成要素,不少學者進行了探討。朱蓉提出了“主體與客體”“時間與空間”的分類,并引入載體的概念[9]。周曉冬等則將城市記憶要素細化為空間、景觀、綜合感知和社會關系4個層面[10]。周瑋等從物質與非物質形態兩個方面對城市記憶要素進行分類[11]。也就是說,在城市記憶的構成中,主體要素、客體要素與時間要素之間相互作用,形成了完整的城市記憶網絡,共同塑造了城市的歷史和文化內涵。主體要素,即記憶的持有者和傳承者,通過體驗、感知和傳遞歷史,對城市產生認知;客體要素則作為記憶的媒介,分為物質型(如自然環境、建筑風貌、空間形態等)和非物質型(如名稱符號和文獻資料等)兩類,為主體提供了承載記憶的載體。時間要素貫穿其中,連接了主體和客體要素,展示了城市記憶在不同時期的演變和發展。只有將三者的互動統一起來,才能完整、動態地呈現城市從過去到現在的發展軌跡,從而更好地保護與傳承城市記憶。
1.2 城市記憶的數據獲取及量化評估方法
城市記憶的數據獲取及量化評估是城市記憶理論研究中的重要環節。在國際研究視野中,數據的獲取途徑多種多樣,包括廣泛搜集歷史文獻、深入的田野調查以及細致挖掘口述史等[4]8。在我國,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學者們在城市記憶的數據獲取方法上也逐漸呈現出多樣化的趨勢。早期,學者們大多依賴地方志、歷史檔案、報刊和老照片等文獻資料,初步勾勒城市記憶的輪廓。隨后,實地調查、問卷訪談等更為直接且互動性強的方法逐漸得到應用。盡管我國在城市記憶量化研究方面取得的成果尚顯有限,但是已有學者從不同視角出發,探索并總結出了一系列針對城市記憶主體要素、客體要素和時間要素提取的方法論。比如,在主體要素的數據獲取研究中,學者們運用文獻分析法、網絡輿情分析法、問卷調查法和深度訪談法等多種方法,挖掘并提取了城市記憶的要素[12-16]。而在對城市記憶數據的量化評估過程中,學者們則借助了文本語義分析法、指標體系構建法和GIS(Geographic InformationSystem,地理信息系統)分析等科學手段,以確保數據評估的準確性和深度。在客體要素的分析方面,學者們通過實地調研及文獻分析等方法,對自然環境要素、空間形態要素和建構筑物要素等進行研究和提取[17-18]。這些研究不僅為城市記憶的數據獲取及量化評估提供了寶貴的經驗,更為城市記憶指導下的更新應用實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3 城市記憶在更新規劃中的應用與實踐
城市記憶理論已廣泛融入國內外的城市更新規劃實踐中,成為塑造城市空間與景觀的核心指導原則。在國外,蒂爾等深入探討了集體記憶在受戰爭摧殘城市復興中的巨大潛力,并創造性地提出了“記憶工程”和“記憶關懷”等前沿理念,旨在通過這些策略構建充滿情感共鳴的城市新空間[19]。在國內,真正意義上的“城市記憶工程”始于2002年,由檔案行政機構率先發起并推動,逐漸滲透至規劃學科領域[4]8。然而,相較于檔案學領域的廣泛實踐,城市記憶理論在規劃學科中的應用仍顯滯后,研究重點多集中于歷史街區的保護與再生。如汪芳等不僅提出了國內最為全面的城市記憶規劃思路,還從主體認知、空間布局及時間脈絡等多個維度,探索了城市記憶空間結構的構建策略,并創新性地采用了“記憶碎片整理—記憶沉積分層—記憶拼貼重現”的路徑[2]74。這是該理論在歷史街區更新中的重要實踐案例,充分展示了城市記憶規劃的獨特價值與巨大潛力。
在 蘇州姑蘇區五卅路片區的更新項目中,劉倩借鑒了汪芳的記憶規劃思路,整體策劃以“歷史記憶”為線索,將城市記憶融入規劃設計,并以記憶在場所中的感知效果作為評估標準[20]46。項目分為記憶碎片整理、沉積分層和拼貼重現等3個階段。通過調研與訪談,劉倩整理出該片區的記憶碎片,包括歷史遺存建筑、紀念碑及豐富的古籍資料,并總結出該片區的子城文化、紅色文化和人文文化三大文化特色[20]15,同時還結合時間線索與空間特點,形成了子城體驗、紅色體驗和休閑體驗線路,并將這些元素拼貼為概念方案,最終實現了歷史文化與城市空間的有機融合。然而,目前的城市記憶規劃研究主要集中在歷史街區的保護與再生領域,較少涉及工業遺產片區的更新。作為城市歷史的重要見證,工業遺產片區的更新與活化是城市規劃中的關鍵議題,其記憶傳承同樣亟須關注。因此,本研究借鑒了現有城市記憶在更新規劃中的實踐案例,梳理并總結了這些應用路徑,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以城市記憶傳承為導向的工業遺產更新規劃路徑。
2 研究對象與研究方法
2.1 漢陽鐵廠基地概況與現狀問題
漢陽鐵廠始建于1890年,由晚清杰出政治家張之洞創立,是我國第一個也是當時規模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該廠不僅見證了中國鋼鐵產業從無到有的艱辛歷程,更承載著漢陽地區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是武漢重要的城市記憶標志[21]。然而,在實際調研中發現,由于漢陽鐵廠的多次搬遷與重組,導致公眾對其在時間與空間上的認知與實際情況存在顯著的錯位現象。如1953年,漢陽鐵廠從龜山北麓的原址遷至月湖西側的新址,這一地理位置的變動使得許多人對其歷史位置的記憶產生混淆。這種記憶的偏移既反映了歷史的變遷,也體現了人們對不同歷史時期的情感投射。
2.2 研究方法
為了整合和銜接時間與空間層面錯位的記憶,并有效激活不同主體及歷史時期的記憶,有必要將漢陽鐵廠置于更廣闊的歷史背景和城市脈絡中進行深入研究。本次更新規劃以“城市記憶傳承”為核心目標,通過現存建筑和空間載體,以時間為線索,系統梳理和延續城市記憶。采用理性分析范式,通過科學的設計更新方法,實現新舊記憶的有序拼接與有效傳承,從而促進城市記憶文化的延續與發展。城市記憶傳承導向的工業遺產更新規劃,核心在于主體、客體與時間的交織互動,遵循“記憶挖掘與要素識別—記憶重整與類別梳理—記憶融合與空間重現”這一系統的實踐路徑(如圖1所示)。在城市記憶挖掘階段,首先通過不同主體和客體的視角提煉豐富且獨具特色的設計素材,形成一級記憶要素。接著,通過識別和梳理,這些要素被整合為二級記憶要素。在數據收集過程中,主要采用文獻分析、問卷調查以及網絡輿情數據爬取等多種數據收集方法,確保提取的城市記憶元素具有廣泛性與代表性。在數據分析時,結合定性與定量方法,借助ROSTCM6和Gephi軟件進行定量分析,確保分析結果的科學性與精確性。在記憶重整階段,對二級記憶要素進行分類整理,進一步形成三級記憶要素,最終構建完整的城市記憶框架。最后,在記憶融合與空間重現階段,將規劃策略與城市記憶框架緊密結合,將城市記憶元素融入現代城市肌理與空間設計之中。
3 漢陽鐵廠工業遺產片區記憶挖掘與重整路徑
3.1 記憶挖掘,要素識別
3.1.1 主體記憶要素挖掘
主體記憶要素挖掘根據主體的不同可分為官方記憶要素分析以及民間記憶要素分析。官方記憶要素分析,其核心認知主體涵蓋政府、政治權力掌控者、專業工作者等階層。此類主體的記憶往往構成官方記憶,其分析路徑側重于從宏觀和歷史的視角出發,涵蓋對歷史照片記憶要素、影視資料等的深入解析。民間記憶要素分析,其認知主體主要由城市中的廣大民眾構成,側重于從微觀和實時的視角出發,從當前的低層次,甚至碎片化的信息中提煉和整合記憶要素。這兩種分析路徑各有側重,互為補充,為全面分析主體記憶要素提供了有效的工具與框架。
(1)官方記憶要素分析
《漢冶萍公司志》是漢陽鐵廠興起、發展和衰落的全過程的詳細記載[22]30。記憶要素分析以書籍章節及一系列珍貴的歷史照片為藍本,解讀了漢陽鐵廠在近代史的工業記憶。綜合來看,文字及照片不僅捕捉了漢陽鐵廠昔日的生產設備、廠房風貌,還記錄了重要歷史人物間的會談瞬間。從企業的角度出發,無論是其獨特的建筑風貌、厚重的歷史文化,還是精湛的工藝技術,都展現了極高的辨識度和深遠的紀念意義。根據書中的具體記載,可以分為整體布局、建筑風貌、工藝技術、歷史文化以及生活場景等,如表1所示。
在進一步挖掘漢陽鐵廠的官方記憶時,廣泛搜集并分析了紀錄片、影視劇和歌曲等多樣化的影視資料,從中篩選出最具代表性的記憶元素。其中,《國寶檔案》系列中的《晚清往事———亞洲第一雄廠》,詳細追溯了漢陽鐵廠的歷史變遷① ;紀錄片《大揭秘》中的《張之洞與漢陽造》以歷史人物張之洞為核心,展現了他與漢陽鐵廠緊密相連的輝煌歷史② ;影視劇《鋼魂》聚焦于漢陽鐵廠的搬遷與重建這一歷史事件③ ;歌曲《鋼軌·1901》頌揚了漢陽鐵廠精湛的鋼軌鍛造技術④ 。這些影視資料多維度地展現了歷史事件、歷史人物和工藝技術等信息,為理解漢陽鐵廠的歷史記憶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多元的視角。
(2)民間記憶要素分析
民間記憶要素的分析主要依托于問卷調研和網絡輿情數據。在實地調研過程中,共回收問卷53份,其中有效問卷50份。受訪者的年齡主要集中在18至45歲。漢陽鐵廠各記憶要素印象度如圖2所示。調研結果顯示,受訪者都對場地的建筑風貌印象深刻。此外,人們對場地所承載的歷史文化和環境氛圍的認同度也相對較高。這種認同不僅體現了對歷史的尊重,更是對場地本身及其文化價值的高度肯定。
網絡輿情分析過程分為數據提取和分析兩個階段。在數據提取階段,以“漢陽鐵廠”為關鍵詞,分別在百度貼吧、微博、知乎和豆瓣小組等社交媒體平臺進行搜索,并運用Python技術成功抓取了相關輿情數據。經過篩選與去重處理,最終獲得55條百度貼吧主題帖(剔除重復5條)、268條微博信息、30條知乎問答(剔除重復270條)及1條豆瓣小組帖子。在數據分析階段,結合ROST CM6軟件和Gephi復雜網絡分析系統,對收集到的樣本數據進行處理。結果顯示,公眾對漢陽鐵廠的認知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整體布局、建筑風貌、場地特征、工藝技術、歷史文化、重要事件以及主體訴求(如圖3所示)。
提取和匯總樣本數據后,制作Excel表格,并將其轉化為CSV 格式的邊文件與點文件,隨后通過Gephi軟件進行社會網絡與語義網絡分析,如圖4所示。每一個圓點代表一個主題,面積越大、顏色越深表示該主題出現的頻次越高。結果表明,公眾對漢陽鐵廠的認知主要圍繞鋼鐵產業這一核心主題,同時涉及“張之洞”這一歷史人物、歷史文化背景,以及現存場地中的“廠房”和“遺址”等關鍵元素。結合實地調研數據與網絡輿情分析,人們普遍關注漢陽鐵廠的歷史文化底蘊、重要歷史事件及其獨特的場地和建筑特征。
3.1.2 客體記憶要素整理
客體記憶要素劃分為物質型記憶要素與非物質型記憶要素。物質型記憶要素顯著地體現在其空間形態與建構筑物上。具體而言,漢陽鐵廠的空間形態要素,尤其是其生產流線布局,是構成其獨特性的關鍵。此外,生產廠房、辦公建筑、門樓等建筑物要素,也是武漢市重要的工業遺產。漢陽鐵廠的非物質型記憶要素則體現在名稱符號、特色技能以及歷史人物與事件等多個方面。其中,“亞洲第一雄廠”這一名稱符號,彰顯了其在工業歷史上的重要地位。在特色技能方面,鐵廠所掌握的生產技術無疑是其核心競爭力。而歷史人物與事件要素則表現為張之洞籌資建設鐵廠、盛宣懷接管鐵廠、鐵廠的內遷與重建、顧必階對鐵廠的挽救等重要歷史事件。
3.2 記憶重整,類別梳理
在記憶的重整與梳理過程中,對于提取的記憶要素需進行系統的分級處理。一級記憶要素呈現為碎片化形式,由主體要素的印象認知和客體要素的承載載體共同構成。隨后,通過歸類分析,一級要素被進一步提煉為二級記憶要素。在進一步的歸納整理后,三級記憶要素得以清晰界定,涵蓋整體布局、建筑風貌、場地特征、空間形態、環境氛圍、工藝技術、歷史文化以及生活場景等多個維度(如表2所示)。
整體布局反映場地空間結構和組織,包括空間格局、流線設計、功能分區、標志性構筑物等。建筑風貌為場地的建筑風格與形式,是場地歷史文化積淀的直觀呈現。場地特征涵蓋場地的自然和人文景觀元素,如地貌特征、植被分布、水域形態以及歷史遺跡等,凸顯場地的獨特性與不可復制性。空間形態則關注場地內部空間組織,特別是公共與街巷空間的布局與設計,反映場地在不同社會歷史背景下所承載的功能與人們的生活方式。環境氛圍是場地內的感官體驗要素,涵蓋了視覺、聽覺、觸覺、嗅覺等多個方面。此外,漢陽鐵廠的工業設備、生產流線及產品則承載了豐富的工藝技術記憶。歷史文化和生活場景作為展現場地歷史特色和人文生活的重要記憶要素,對于理解和傳承場地的歷史文化價值具有重要意義。這些要素構成漢陽鐵廠三級記憶框架,為保護和傳承工業遺產提供了重要依據和支撐。
4 漢陽鐵廠工業遺產片區記憶融合與空間重現策略
經過對記憶要素進行挖掘與整理之后,本文采用“記憶融合與空間重現”的方法,將城市記憶融入空間更新中。在策劃階段,各項記憶要素與規劃策略逐一對應,遵循人類記憶認知規律,將記憶還原分解為復原、敘事、鏈接、再現、催化和復現等6個層次,逐層疊加推進,以強化市民與游客的記憶印象,如圖5所示。
4.1 流線復原生產記憶
在工業遺址的保護與活化進程中,生產流線的重塑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通過復原歷史生產流線的空間布局,可以實現各功能區域之間的有機整合與高效銜接。對于漢陽鐵廠而言,其在煉鋼與鋼材加工時期,場地布局清晰,涵蓋堆貨區、生產區、動力區、輸氧區、制氧區等多個功能區域。在更新改造過程中,通過精準匹配策略,將原有功能區域與新規劃設計中的功能區域相對應,如圖6所示。例如,昔日的堆貨區轉化為生態廣場,核心生產區則被改造成為展覽科普區,展示漢陽鐵廠的制造工藝。這一策略不僅有助于激發公眾對工業文化的興趣與認同,還能構建一個相對完整的鋼材生產加工產業鏈,以全面展示漢陽鐵廠所保存的煉鋼與鋼材加工時期的生產性廠房、動力設施及生產配套設施等,為工業遺產的保護與傳承注入了新的活力。
4.2 場景敘事時間記憶
場景敘事,作為一種敘事策略,將場所中的物質與非物質元素融合,以傳達空間中的信息與語境。為展現漢陽鐵廠歷史,可采取疊加場地主題的方式,清晰地展現各時期特征。其歷程包含4個階段,分別是:鐵廠誕生時期,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展現初創階段的蓬勃生機與活力;鐵廠轉型階段,面臨“燈火闌珊,存續維艱”的困境,反映變革中的挑戰與努力;鐵廠新生時期,實現“再燃舊火,重整碎片”的壯舉,展示鐵廠經過現代化改造后煥發新生的面貌;鐵廠未來展望,預示著“煙火無邊,締造多元”的宏偉藍圖,彰顯鐵廠未來發展的無限可能與潛力。這些敘事主題以街區為單位進行劃分和呈現,每個區域都承載著獨特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內涵,共同構建了一個豐富而多元的敘事空間,使漢陽鐵廠成為值得細細品味的歷史文化地標。
4.3 街道鏈接空間記憶
漢陽鐵廠的不同街道承載著不同人群的獨特記憶。為展現不同人群的記憶,采取片區場地原型提取、路徑連通、肌理重塑及記憶置入等策略,構建兩條不同人群的記憶流線。
第一條記憶流線聚焦鐵廠原居民的活動軌跡,旨在喚起他們內心深處的記憶。該流線不僅有助于激發鐵廠老工人對日常生活的回憶,更強化了原居民與改造后空間之間的情感紐帶。
第二條記憶流線則專注于游客體驗,通過記憶探尋、虛擬體驗、科普展覽和歷史學習等多元化活動,引導游客深入探索漢陽鐵廠的歷史文化底蘊,感受其獨特的工業氛圍。此流線旨在創造一個輕松愉悅的環境,使游客能夠領略鐵廠的歷史風貌,從而加深對工業遺產價值的認識與理解。
4.4 情景再現煙火記憶
情景再現可以喚起人們的情感共鳴和回憶。在室內環境中,主要通過主題裝飾、道具布置和多維視聽技術等手段來營造特定的氛圍。在室外空間,情景再現則通常與空間節點緊密結合,通過情景還原或標志物的展示來實現。以《百姓憶武漢》系列為例,其中明確描繪了鐵廠內兒童以鋼管為樂的場景。基于此,將“鋼管童趣”作為主題,通過在輸氧管上繪制兒時的場景,形成具有聯想性的視覺效果,從而觸動本地居民的童年記憶。
4.5 新舊融合催化記憶
工業遺產改造涉及空間調整、結構優化、界面更新以及形態重塑等方面。一級工業遺產如轉爐車間,秉持修舊如舊的原則進行修復,最大程度保留其文化特色。二級工業遺產如電爐分廠冶煉車間等,在保留原有結構的基礎上,運用板片疊加等手法進行空間調整,融入水平增建和形態重塑的元素。三級工業遺產,如污水處理車間等,通過新舊結構協同利用,融合新舊元素,實現結構優化升級。一系列的改造策略,不僅能實現工業遺產的再利用與功能提升,也能通過新舊元素的融合與碰撞,為場地賦予不同年代的記憶,最終實現催化記憶的目標。
4.6 虛實交織復現記憶
虛實交織復現記憶的核心是將建筑與VR(virtualreality,虛擬現實)、AR(augmented reality,增強現實)及XR(extended reality,擴展現實)技術相結合,實現多維度感知的提升,強化記憶交融。游客可通過沉浸式交互技術深度體驗虛擬場景,增強參與度和互動性,提升記憶深度。同時,借助AI(artificialintelligence,人工智能)和計算機視覺技術模擬歷史場景,構建智能化設施體系,全面保護傳承文化遺產。這些技術不僅促進記憶交融,更能展現現代科技在文化遺產保護中的巨大潛力。
5 總結與思考
本文以武漢市漢陽鐵廠為例,探討了城市記憶傳承導向下的工業遺產更新規劃路徑,解決了以下問題:一是工業遺產如何在城市更新發展進程中保留其歷史記憶并激發新的活力;二是工業遺產的更新中有效保留和延續城市記憶的具體實施步驟。研究發現,城市記憶作為地方文化與歷史的載體,是地方認同感的重要來源。工業遺產在城市工業化過程中形成,見證了經濟的發展和技術的變革,并承載了工人階級的集體記憶。相比傳統歷史街區,工業遺產在保護和活化中面臨更大挑戰:需在保留工業記憶的同時滿足新的功能需求,并賦予其新的社會意義。因此,本文提出了以記憶傳承為導向的工業遺產更新路徑策略,即“記憶挖掘與要素識別—記憶重整與類別梳理—記憶融合與空間重現”。在城市記憶導向下,通過保留和傳承特定時代的生產場景和生活方式,工業遺產成為連接過去與現在的重要紐帶,為城市的歷史敘事和文化認同提供了獨特的空間載體和象征符號。
然而,當前的城市記憶理論在體系化建構上仍顯不足,現有研究多集中于對概念及構成要素的闡述,對這些要素之間的互動關系尚缺乏深入的探討。因此,未來的城市記憶規劃實踐中,需要進一步完善實施路徑的研究,并深入思考記憶規劃過程中可能面臨的活力不足與人氣欠缺等問題,從而探索有效的治理路徑。
城市記憶的構建應涉及全體市民,需多方利益主體共同參與。城市記憶的改造與發展具有顯著的外部效應,需注重與周邊區域的良性互動。例如,漢陽鐵廠的工業遺產保護區不僅影響工人的工作和生活,也對周邊居民產生深遠的影響。在改造前,應進行深入調研,充分了解居民的需求。
城市記憶的運營與維護依賴于載體,如入駐企業。在企業入駐前,需對其進行詳盡的調研,了解實際需求。通過利用國資平臺進行數據分析,構建產業鏈條,創造交流機會。此外,還需拓展資金籌措渠道,重視產品營銷,為入駐企業提供全方位服務。城市記憶應拓展外延,激發創意思維,打造園區的高端品牌效應。以漢陽鐵廠創意產業園區為例,管理方應以創意園區為核心,連接城市各要素,扶植產業鏈,提升品牌價值。
在建設和運營過程中,政府需扮演好管理者和服務者的雙重角色,不僅在規劃布局上要發揮決策者作用,還要在后續政策引導中積極參與。工業遺產的保護不僅是文化記憶的延續,也是地方旅游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如何通過旅游的發展,將工業遺產的獨特歷史與文化價值轉化為吸引力,成為推動當地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這也是未來研究和實踐中需要深入探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