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如何購物？

【閱讀導引】消費既是經濟循環的終點，也是新的起點。街邊的店面、商業綜合體，它們為現代人提供了以購物和休閑娛樂為主的綜合服務。那么，古人是如何購物的呢？

在古代，人們的買賣活動主要依托于集市。同時，古代商販也會利用一年中的重要節日集中開市售賣貨物，如春節、端午、重陽等重日節，春節前的臘月集、春節期間的廟會、元宵節的燈市等，每一個節日都伴隨著獨特的“節令生意”。在這些重要的節日，人們紛紛涌入熱鬧的集市，采購日常所需。除“市”以外，集、墟、場、街等，也都是古代的商品交易場所。除了日常普通的集市，如“早市”“夜市”“廟會”等，還有一個集市叫作窮漢市，相當于現在的二手貨交易平臺。

在古代，每個朝代都有時尚潮流，也有“帶貨紅人”。古代商家最著名的“帶貨”方式非“吟叫”莫屬。此外，古代也有各種各樣的促銷手段：賒銷（先貨后款）、撒暫（試吃）、關撲（幸運大轉盤）、紅票（代金券）、削價（打折）……

本文語言詼諧風趣，以兼顧古今的視野，深入歷史典籍和文物遺跡，還原古人日常生活的諸多細節，帶領讀者沉浸式體驗古代中國的生活百態和人文萬象。

【附文】

古代沒有商場，人們都去哪兒逛街？

念緩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按照《木蘭辭》的描述，決意代父從軍的木蘭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街串巷一通“買買買”，把自己出征的行頭置辦齊全。我們念起這段，除了為木蘭的孝順和勇敢叫好，或許也會感慨幾句：古時的市場商品還真豐富，隨便一逛，上到坐騎下到裝備都能盡收囊中。

事實上，早在幾千年前，逛街就成了古人必備的休閑選擇。逛鋪子，買好物，聽小曲兒，看雜耍，品香茶，下館子……老祖宗們逛街，不僅有逛頭，更有說頭。

逛哪里？

《周易》有言：“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照這個描述，早在西周時期，專供交易的場所“市”便現身于大家的生活中，最早的逛街活動也漸漸開始。太陽升到中天，四面八方的百姓帶上各自的貨品聚集一處，你買我賣。交易結束，揣著心愛的商品或者滿兜子的錢幣，高高興興地回家。聽著不錯，然而根據考證，這個時候人們逛街多半不大能盡興。雖說無論城池大小，官府都會集中設置“市”，但這些場所面積通常不大，不受重視，還基本只為官賈服務，很少對普通百姓開放。

真正意義上的逛街始于春秋戰國時期。這時候，諸侯攻城略地，打得不可開交，大大小小的動亂和分裂隨時都在發生，原有的城市的舊格局、舊體系逐漸土崩瓦解。在此縫隙中，手工業和商業反而找到了寶貴的發展機會，越來越繁榮。商貿活動開展得越來越紅火，大伙兒“買買買”的熱情越發高漲，自然迫切需要一個功能完備的場所，這時，便輪到“市”真正登場了。

所謂“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坊（里）市”開始出現。簡單來說，城市的結構基本成形，“市”成了獨立的場所，專門供大伙兒買賣貿易。這時的“市”不僅向老百姓開放，而且徹底區別于居住區的“里”（也稱為“坊”），更占有專門的地方。從地圖上看，它像豆腐塊兒一樣方方正正，四周都有圍墻。

不過，那時想逛街，還有不少規矩要守。比方說，“市”的開放時間有嚴格的規定，早晨屬于商賈大家，專干大買賣，老百姓買賣生活用品，得等到中午，至于傍晚便是小商小販們賣點零碎玩意兒、賺點零碎錢財的時間。

兩漢時期，情況有改觀，逛街變得更加有趣。據記載，西漢時期都城長安設有九市，東漢洛陽城外還有專門的馬市、南市，老百姓不僅有街可逛，還有繁華的商業中心可逛。有多繁華呢？來看看四川博物院收藏的一塊畫像磚，磚面上繪制的是漢時人們逛商圈的真實圖景。照此來看，今人若是穿越回去，大概率能看到這樣的“商圈”——四四方方的“市”周圍有高墻環繞，三面設有大門，正中間聳立著一座“五脊重檐市樓”，專作市場管理場所。以樓為中心，四條大道向四方延伸，直接把這塊地方分割成了“田”字，四角上整整齊齊地排布著各種列肆（貿易區），中間還有小道，喚為“小隧”。每一塊區域都不簡單。比方說，東北方有四排列肆，大大小小的生意開展得紅火不說，還專供漢夷同胞攀交情、打交道，西北方有三排列肆，還坐落著兩座貨棧驛館。街道上更是熱鬧非凡，有人沿街推著獨輪車行走，有人當街擺地攤招徠顧客，還有佩劍的官吏四處巡邏保障秩序……

當然，有街可逛不算啥，隨時都有街可逛才叫厲害。這不，東漢時，個別城市還真就搞起創新，興起了夜市。

逛什么？

“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太白筆下的這份肆意瀟灑，不知勾去了多少人的心魂。還別說，對當時的百姓而言，如此幸福的生活，真不是說說而已。

回一趟大唐盛世，逛東、西兩市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兩市分列皇城的左前方、右前方，中間隔著一條朱雀大街。雖說兩市都不大，換算下來還不到一平方千米，卻是真正的“五臟俱全”。

唐時，勛貴們多半住在朱雀大街東邊，由此形成的東市自然“四方珍奇，皆所積集”，活脫脫一條高檔奢華購物街。據記載，東市里行業多達二百二十行。在里頭逛，除了鐵行、筆行、肉行、錦繡彩帛行之類的常規選擇，還有不少的酒肆飯館，服務設施那叫一個齊全。各色店鋪一個挨著一個，里頭多的是各種珍奇異寶和高檔消費品。鋪子多到啥程度呢？據說公元842年，東市慘遭一場大火，被燒毀的鋪子有四千多家。

東市繁華異常，西市也不落后，雖說商品不大名貴，但逛街體驗絕對管夠。在這里，不僅能逛到賣珠寶、紡織品、茶葉、藥材等的尋常鋪子，還不需要找代購，就能買到從中亞、南亞乃至新羅、日本遠渡而來的“外國貨”。嘈雜的市里人來人往，酒旗林立，胡商們穿著“花里胡哨”的服飾，帶著各類新奇的珠寶、藥材、香料當街販賣。若是財大氣粗的嫌逛街購物不過癮，還能找地方大辦筵席。據史料記載，即便是三五百人的大筵席，不多一會兒，就能籌備開席。長安的集市奢華熱鬧，東都洛陽的南市和北市也不甘落后。光一個南市，里頭就有差不多三千個商鋪，還有四百多個倉庫和旅店，各種胡商開設的“外貿”店鋪更是數不勝數。認真逛起來，要想逛完，怕也要花些時日。

逛街的選擇多不說，對百姓們而言，還能逛得安心、放心。一方面，每個集市都設有市令官，分別在午時和日落前擊鼓和擊鉦三百下，作為開市和散市的“號角”；另一方面，這里面的買賣童叟無欺。當時有專門的“市署”每日負責辨別貨物的真偽。律法規定：商家制造、銷售偽劣產品，商品統統沒收，還得受六十杖。市場內所有的度量衡器每年八月都得送到太府寺進行校勘，有一點不準都不行。校勘后，還得加蓋印鑒才能使用。還有專設的“平準署”掌控物價，要是物價漲得厲害，政府會出面“摻和”買賣，讓價格回落，一點空子都不愿留給壟斷市價的奸商。除此之外，上到市令下到倉督的專職人員也會提供管理服務，基本上保證各個環節都有人把關。百姓們只管甩開手，開心逛街就是了。

兩宋時期，商業薈萃的繁華街道遍布，河道旁、橋上、城門內外，但凡有人氣的地方，都能成為熱鬧的商業點，什么行業街市、綜合商業街更是管夠。按照《夢粱錄》的記載，要逛完臨安夜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街上有的是衣帽扇帳、盆景花卉、鮮魚豬羊、糕點蜜餞、時令果品。若是走著走著餓了，到處都是風味小吃。晚上逛不完怎么辦？別擔心，臨安的夜市往往接著早市，只要樂意，任你玩個通宵達旦，穿梭在街里巷間，“篝燈交易，識別錢真偽，纖毫莫欺”。

除了“買買買”，這時的逛街還有了新玩法。勾欄瓦舍，成了新的好去處。

瓦舍，也被稱為“瓦子”，是當時固定的娛樂中心，因“來時瓦合，去時瓦解”而得名。據考證，瓦子形似方形市場，四周圍繞著滿滿的酒樓、茶館和商鋪，中間則是定期的集市。瓦舍中還有一個別樣的場所——勾欄。此場所興起于北宋仁宗時代，里面設有戲臺、戲坊以及供觀眾就座賞樂的“腰棚”，四周圍著欄桿，中間最多可容納千人。

照今天的標準來看，如此勾欄，規模不亞于一個大型綜合劇院。里頭更是花樣多，說唱、戲劇、雜技、武術，想看啥有啥。就拿說唱舉例，它包含說話、雜說、演唱等各類表演。光是說話，就能聽到藝人們講經論道、談古論今。更不必說其中的“小說”，天上地下，都能成為說書人的素材。戲劇的看頭就更多了，傀儡戲、木偶戲只算開胃小菜，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藝人們的絕活兒——變戲法。據稱，宋神宗時，就有藝人擅長藏舟，招來數十人抬舟，眨眼間，大舟便不見了蹤影，博得滿堂喝彩。難能可貴的是，勾欄里座位多，而且往往不分貴賤，碰上精彩節目，拍掌叫好的有販夫走卒，也有達官顯貴。

逛累了，看餓了，便是享用美食的好時光。據載，當時光是東京汴梁，就有七十二戶酒樓正店，還有不計其數的小店。總之，既能逛，又能買，還能看戲、約飯、尋友。

若以為這樣便到頭，怕是小瞧了老祖宗們享受生活的愿景。明清時期，隨著社會經濟的繁榮，兼具吃喝玩樂購的商業街區綜合體已然不是什么新鮮選擇，戲院、飯館、茶樓、棋社不勝枚舉。這時，不僅大都市繁華興旺，農村集市也悄然發展起來。清朝時，光一個華北平原，每一百平方千米間便有一兩個大型集市，農人們想要正兒八經地去逛一趟集市，加上往返只需半日光景。

怎么逛？

于古人而言，光是通曉了以上情形，還不能把街逛好。這里頭的門道，遠不止此。

頭一條是，不同時間，得逛不同的街，囤不同的貨。

《成都古今記》清清楚楚地寫著“指南”：“正月燈市，二月花市，三月蠶市，四月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寶市，八月桂市，九月藥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兩漢時，還有專供文人雅士們買賣書籍的地方，稱為“槐市”。

逛對了市，還得買對貨。首先，得學會看“幌子”。所謂“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酒旗”也叫“幌子”，古代店鋪用來招徠顧客的商品標記。古時百姓大多不識字，商家干脆在店鋪門前懸掛一個形象標記，比如賣鞋的就掛鞋，賣帽子的就掛帽子，直截了當，清楚明白。還有些商家大開腦洞，比方說，有的面鋪會用羅圈彩帶做幌子，“帶子”寓意面條，顏色上多采用高純度和高艷度的紅色，絕對清晰醒目，讓人老遠就能瞅見。

看了“幌子”，還得學會聽商販們的叫賣聲。不同的賣家有著不同的“帶貨習慣”。布販子們多半喜歡搖撥浪鼓，賣油販更青睞敲油梆子。宋朝的酒販們更有情趣，他們喜歡鼓樂齊奏，當街來一段《梅花引》幫自己招引顧客。喊聲、樂聲、鼓聲、鑼聲……這叫一個聲聲入耳，也難怪文人們嘆其“叫賣出奇聲徹霄”。

都說精打細算過日子，進對了鋪子，選好了商品，就得開始砍價了。古人砍價也有專門的玩法。比方說，宋朝就出現了“撲賣”“博賣”等砍價形式。其中“撲賣”方式多，擲銅錢、搖簽、扔飛鏢都行，只要顧客能按照要求贏得游戲，比如用飛鏢釘住圓盤上賣主指定的動物圖像，就能贏得商品或者折價購物，那力度，還真能媲美當今的各類購物節。

這就是我們的日子，帶著那一聲聲昂揚的吆喝，讓人心生暖意、目中含光。

（來源：《古人這樣過日子》，四川人民出版社，2022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