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

因為一場白事，我回了趟老家。為了透口氣，我漫無目的地走在田間壟頭，耳邊似乎還回蕩著親戚的哭喊聲，我感到有什么東西像石頭一樣壓在心頭。

那是萬物鉚足了勁瘋長的初夏，風捎來一陣溫軟而含著笑意的細語——鄰居家的小孩在玩鬧。田間壟頭風光正好，田埂上綴著星星點點的野花，耳邊鳥鳴啁啾，微風吹拂，云卷云舒，翠綠的菜葉在碧空下展示著昂揚的生命力。多么令人費解：死氣沉沉與生機勃勃，慘淡的愁云與綺麗的霞光出現在同一天。

我忽然想起了史鐵生，他說“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王開嶺感嘆：“那個輪椅上的人，起身走了，幾乎帶著微笑。那一天，世上的喜悅并未減少。那一天，會有很多嬰兒來到世間，很多新的人生正徐徐展開，像蝴蝶試驗它們的翅膀。”

我突然釋然了，生與死在同一天的矛盾本就無須糾結，因為這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過程：一朵花綻開，同一天一片葉子走向生命盡頭；傍晚的日落，是同一天大洋彼岸的日出……這本就是生命的真諦、自然的真諦。上帝是公平的，他不會讓同一天僅存在圓滿或缺憾，也不會讓同一個人在同一天僅享受快樂或忍受痛苦。不完美，也不完全破敗，才是人生常態。

同一天，我見證了最沉痛的分離，備嘗灰暗；同一天，我歷經最燦爛的誕生，感受光明。復雜的是人生，單純的卻可以是人心。我們無法預料每一天會發生什么，卻可以將自己心中光亮的那一面永遠示人。我們害怕別離，卻可以祝福他人團聚；我們害怕小我的失去，卻可以見證同一天乃至未來大我的成就。我們忌憚著負面事物，為其勞神傷心，何不將同一天發生的美好收集起來，釀成滋養靈魂的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