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 要]以往研究對“好惡交織”概念中“好”與“惡”關系的理解時常隱含著二元對立的底層邏輯,不利于引導旅游理論與實踐發展。線性歷史觀可能是其中的一個重要根源。循環歷史觀作為補充,強調傳統性與現代性的內在統一關系,從而塑造“好”與“惡”的內在統一。線性與循環歷史觀互鑒之下,“好惡交織”的理論面貌得以更全面地浮現,包括結構性與敘事性、烏托邦性與現實性、結構反身性與自我反身性。從歷史觀的社會規范功能出發,理想的“好惡交織”形態基于進步的線性歷史觀,輔之以循環歷史觀,成為螺旋上升的積極心理過程。它一方面使旅游具有目的性,承載著人們對現代性陰暗面/積極面的鮮明態度與傾向;另一方面也驅動旅游者在現代性與傳統性的永恒矛盾下持久適應與調整,可持續地追求生命福祉,而非極端地逃離與追尋。在既對立又統一的邏輯下理解“好惡交織”,可以改變旅游市場供需、人地關系、主客關系、景觀美學等問題的一些經典思考方式,并成為理解現代化之“中國性”的一個途徑。
[關鍵詞]旅游;好惡交織;歷史觀;現代性;傳統性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4)12-0132-09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4.12.012
0 引言
“中國式現代化”的提出引發了人們對現代性問題的規模化反思,有關現代性的基本觀點需要在新的社會語境下探討[1]。旅游情境下的“好惡交織”(ambivalence)[2]是重要的學術概念之一,認為旅游者對現代性的態度既有“惡之”,希望逃離現代性的異化、規范化、程式化;又有“好之”,希望接觸現代性的高標準生活和享樂文化。這精準揭示了現代社會大眾旅游動機、體驗及旅游業發展原因,影響深遠。
值得關注的是,“好”與“惡”漸漸在后續許多研究中對立起來,使“好惡交織”概念貌合神離。“好”與“惡”成為兩種相互排斥的態度,分別對應著追求現代性、逃離現代性的旅游類型[3-10]。這種對立不完全符合現實生活中的個體對現代性的態度[11],如近年來中國城鄉兩棲(dual-placement)現象形成“第三條城鎮化之路”[12],兩棲旅游者的生活、就業、交往和文化觀念非城非鄉,集旅游經營者、流動人口、社區居民等多元身份于一體。此類群體對現代性的態度往往不是單純的“好”或“惡”,他們面臨的跨地方適應、社會融合、勞動力配置等問題也更為復雜[13]。好惡二元對立還可能引導極端的旅游發展傾向,或主張旅游者靠近偉大崇高的現代性,或把旅游比作現代性這場“災難”中的烏托邦[14],如果片面評判現代性或傳統性的歷史價值,將不利于地方認同與地方倫理的有序發展[15-16]。這種對立還可能在人類的標簽化思維影響下延展為旅游商業性與真實性[17-18]、全球化與地方性[19]、鄉村旅游者與城市旅游者[20]、大眾與精英的分離[4]乃至邊緣與中心[21]、落后與先進的沖突[3],削弱旅游的社會彌合作用。
“走出關于現代性的‘to be or not to be’的簡單化誤區,重新審視現代性”是一個有待充分探討的問題[22]。本文從不同歷史觀塑造的“現代性-傳統性”之關系角度,分析“好”與“惡”對立的邏輯基礎,進而回應以往研究提出的理論愿景——如何解構對立,使“好”與“惡”相得益彰[4],并由此更全面地揭示“好惡交織”的理論面貌。以期倡導和諧、辯證、可持續的旅游觀,彰顯中國本土哲學優勢。
1 “好”與“惡”的對立
傳統性與現代性是一對永恒命題1。傳統性指人們先驗性地肯定、遵守、崇尚過去的事物,既涉及物質實體,也涉及信仰、慣例、制度、思想等層面[23],表現為敬重祖先、熱愛過去生活習俗、虔誠信仰本土宗教等。現代性指啟蒙運動后的社會性質與狀態,標志人類社會進入嶄新階段[22],其核心是理性。現代化是人類社會的理性化過程[24]。馬克斯·韋伯認為,理性主要包括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前者指用科學有效的行動來實現預期目的,重點衡量行動的實效,后者指“通過有意識地對一個特定的舉止的——倫理的、美學的、宗教的或作任何其他闡釋的——無條件的固有價值的純粹信仰,不管是否取得成就”2,重點衡量行動是否正當、是否符合行動者的價值判斷[25]。政治、經濟、文化和生態等社會各領域呈現的科學、實證、契約、標準、均質、法制、科層制、消費化、貨幣化和城市化等現代社會特征,皆是理性的具體呈現[23]。大多情況下,探討現代性問題本質上就是探討理性問題[24]。
現代性有雙重后果。理性使社會運行有序,物質生產力和管理效率飛速提升。同時,理性(尤其是工具理性)的過度膨脹使效率凌駕于個性和道德之上,社會組織呈現科層化,個體喪失自由和意義感[26]。因此,人類往往對現代性“好惡交織”,這在旅游場景下具有兩層含義。一是微觀旅游者心理層面的好惡交織,旅游既出于個體對現代社會高標準的市民生活和享樂文化的尊崇、向往和慶祝,也出于個體對現代性的不滿,對“異化、生活程式化、都市環境的劣質化等伴隨現代化而來的負面后果的暫時性和周期性的逃避和解脫”3。二是宏觀社會結構層面的好惡交織,認為人類社會大規模的旅游活動依賴現代性提供的產業運作、交通條件以及可支配休閑時間,同時,旅游的自然、簡樸、本真、浪漫等屬性可以改變僵化的社會秩序,抵抗現代性對社會的侵入[2]。
許多研究基于具體情境,采用科學的實證方法,揭示旅游者的“好”“惡”有所偏重的事實。例如,城市慢旅游倡導放慢腳步(slow down)的文化實踐,人們在充沛的時間中了解、思考、恢復自我,填補精神空虛,旨在抵抗現代性對日常生活世界的“殖民”[27];也有旅游者更希望成為現代化的個體[28],如邊遠地區居民在都市中接觸現代性所張揚的物質意識,希望成為“現代人”[29]。有學者指出,隨著類似研究不斷匯集,固化的、對立的旅游類型學觀點逐漸形成[3-4],當旅游者“好”旅游目的地的傳統性,就意味其走向對立于現代性的地方體系,反之亦然[5,30-31]。還有不少研究將“好惡交織”等同于旅游者個體厭惡現代性但大眾旅游業發展離不開現代性[32],這實際上是一種有選擇的概念過濾,將“好”與“惡”在宏觀視角與微觀視角的兩個含義各截取部分、錯位匹配起來,回避了嚴格意義上的“交織”[33]。
2 “好”“惡”二元對立的正當性:歷史觀溯源
以往“好惡交織”的相關研究大多順應MacCannell等開創的“逃離現代性”范式,在“現代性-真實性”維度之下展開思辨[34-36]。而從旅游研究中另一對經典命題“現代性-傳統性”來看,特定歷史觀影響人們對現代性與傳統性之關系的理解[37-38],這也可能成為思考“好”“惡”之關系的另一重維度。
2.1 傳統性與現代性的二元對立
線性歷史觀是一種看待人類歷史發展的整體觀點,認為人類歷史建立于線性時間結構,是朝著某個確定終點(如現代化)連續演進的序列[39]。歷史維度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嚴格區別,單向且不可逆。
線性歷史觀支持傳統性與現代性的二元對立[40]。傳統性與現代性的沖突在于:傳統性視過去慣例為先驗正確的行為準則,缺乏質疑、反思與實證,這違背現代性的核心——理性;反之,當人們以理性來衡量事物價值、指導社會實踐,時常會質疑和挑戰傳統的先驗正確性。線性歷史觀錨定這一沖突,將傳統性和現代性張裂為二元對立[23],體現為目標競爭關系和對抗反叛關系。目標競爭關系,即現代性或傳統性一方構成歷史和歷史中人的前進目標。現代性與傳統性存在劇烈沖突,當一方成為歷史演進目的,另一方只能成為另一端的出發點。由此設定了二選一的連續譜[23],人們或從傳統性走到現代性,或從現代性回歸傳統性。歷史無論處在哪個連續譜,都正由一端向另一端移動,而非停留在兩端之間的某個位置[41]。對抗反叛關系,即認為現代性與傳統性是彼此的反面,此消則彼長。理性的反面是非理性,而非尊崇過去慣例;尊崇過去慣例的反面是質疑過去慣例,而不是理性。換言之,現代性與傳統性雖有沖突,但邏輯上并不互反。線性歷史觀將沖突夸大為互反,強調現代化的推進依賴遠離傳統性,逆現代化依賴回歸傳統性[42]。
2.2 “好”與“惡”何以二元對立
在現代性與傳統性的二元對立關系下,旅游者對現代性的“好”“惡”可以實現二元對立。
旅游目標單極化。線性歷史觀強調歷史單向演進,走向傳統與走向現代是無法接洽的雙軌。如果旅游順延線性歷史觀的單目標設定,旅游者在走向現代性和走向傳統性之間擇其一,“好”“惡”心理塑造的推拉模型[2]將呈現為:旅游者“好”現代性,對應“更傳統”的客源地環境或自我狀態推動(push)人離開,“更現代”的目的地環境或自我狀態預期拉動(pull)人前來(如圖1中①所示);旅游者“惡”現代性則反之(如圖1中②所示)。
旅游被簡單地視為現代體驗和傳統體驗的正負加減手段。線性歷史觀強調人類移動于歷史兩極之間的線性連續譜,意味著傳統性和現代性可以被量化,個體生命中的現代體驗、傳統體驗此消彼長。有研究指出,現代性使個體的自我訴求與地方意義(place meaning)產生分歧,這種分歧可以被旅游目的地的傳統性重新拼接起來,關鍵的傳統資源包括傳統生活習慣(朝圣、長時間消遣)、傳統自然環境(原生雪山、湖泊、森林)、傳統價值立場(精神幸福、物質次要)、傳統道德觀念(誠信、果敢、重視感情)等。這一過程的底層邏輯在于,現代性的消亡以傳統性的增長為代價[5]。旅游扮演著削高填低、調適現代體驗和傳統體驗之“程度”的角色,似乎每個人都能在鄉間田野和迪士尼樂園所隱喻的兩極之間找到適合自己的“中間景觀”[14]。
3 “好”“惡”內在統一的正當性:循環歷史觀的啟示
文藝復興以來,現代性的理性內核確定人的主體地位,創造人類社會前所未有的財富增長與思想解放。面對這些事實,人們對現代性保持總體樂觀,將其理解為持續進步、導向美好未來、無法阻止的時間概念,形成以“傳統到現代”為代表的線性進步歷史觀,逐漸奉其為常識[39]。循環歷史觀與線性歷史觀對于現代性問題的思考邏輯不同,有互為彌補的可能。
3.1 傳統性與現代性的內在統一
循環歷史觀認為人類歷史的許多趨勢、特征、階段交替出現[43]。例如,荀子指出歷史有與自然界類似的周期,在《不茍》中稱:“天地始者,今日是也”。維柯指出,西方“神權時代”“英雄時代”“人權時代”具有歷史循環規律[44]。
循環歷史觀肯定傳統性與現代性具有內在統一關系[45]。一是相互依賴、相互轉化。循環歷史觀含有陰陽矛盾思想,陰陽雙方相克相生,當矛盾一方強化,也會潛在地向另一方轉化、增強另一方勢力。例如,有研究指出,以宗法思想、小農思想、裙帶關系為代表的傳統性勢力可以借助現代市場經濟體制擴張,呈現出傳統與現代合謀的“別現代”面貌[46]。二是人類歷史在現代性與傳統性的陰陽矛盾中演化,不存在某個確定的目標與方向[45]。傳統性與現代性彼此依賴,使得一方無法在歷史進程中完全取代另一方,兩者只能挪移共存。線性歷史觀預設的唯一歷史目標和歷史演進的線性連續譜在這里無法成立。
3.2 “好”與“惡”何以內在統一
循環歷史觀賦予現代性與傳統性內在統一以正當性,進而可以塑造“好”“惡”內在統一的正當性。
“好”“惡”可以并存于個體。循環歷史觀下,強化現代性,意味著潛在地趨近傳統性。因此,沒有純粹“更傳統”“更現代”的旅游目的地,旅游活動也無法使人變為純粹“更傳統”“更現代”的個體。大量研究只揭示了旅游者對現代性持有單向度的“好”或“惡”,但模棱兩可的情況也較為常見,旅游行為可能是個體對現代性的“好”與“惡”同時激發的結果。一些旅游者喜愛傳統與現代并存的文化景觀,認同遺產開發的“多時間性”(multitemporality)[28],支持目的地居民神秘的祖先文化和現代展示技術融合[47-48],也不把傳統與現代并存的目的地社會文化形態視為旅游業利益相關方斗爭、談判、妥協[49-51]后的無奈結果。在這種旅游品位引導下,傳統性與現代性可以親密對接,有助于增強目的地的歷史自信和社區建設的可持續。
“好”“惡”相互依賴、相互轉化。鄭淵潔曾講述一則童話故事:兒童有兩張拼圖,一張畫著農村田野上的黑禽,另一張畫著繁華城市的白禽,它們羨慕對方的生活環境,要求主人對調,但又逐漸羨慕對方,請求返回,無休止循環往復[52]。離家意愿與回家意愿相互促進,形成一對流動中的持久辯證。為了抗衡現代性的營利主義與權力主義,一些旅游者把目的地定義為精神之家,在寧靜、真實、自由的傳統屬性中停泊,逐漸開始向往日常生活的現代競賽[19]。為了在空間上與現代性隔離,一些旅游者前往邊境地帶,但潛意識保持著與客源地日常生活的精神連通[21]。他們在研習中觀察到地方居民在傳統性與現代性的相輔相成中受益,將這種狀態與自我展開對比并深刻反思,恢復了對物質財富、工作成就、社會地位的渴望[5]。“好”與“惡”向對方轉化的現象有違線性歷史觀“好”“惡”二元對立的假設,卻能在循環歷史觀下現代性與傳統性內在統一的關系中獲取正當性,即沒有一處地方比另一處地方更為理想[53]。
旅游可以塑造現代性和傳統性的和諧關系。和諧(harmony)是人類最基本的文化價值觀和理想精神境界之一,倡導尊重他人、順其自然、規避沖突等倫理,導向永恒的真、善、美和高水平的旅游幸福感[54-56]。和諧尤其強調關系網絡中的各方交融一體而非主客二分[57],呼應了循環歷史觀對現代性與傳統性關系的設定。在個體生命體驗維度,傳統性與現代性處于矛盾運動,雙方勢差持續變化。一方居于主導地位時,另一方被主導。人們時刻面對這種非對稱關系,當關系趨于緊張,傳統與現代的個體生命體驗比重失衡、沖突激烈,所“惡”的現代性/傳統性陰暗面凸顯,造成個體生活不適;旅游切換時空,更替日常生活世界[58],使傳統與現代的矛盾運動進入非日常軌道,更新雙方的勢力差距、減少沖突,雙方關系由緊張趨于和諧,旅游者呈現舒適、平和、滿足的生命狀態。循環歷史觀下,并非現代性與傳統性在客源地和目的地兩端推動、拉動旅游者,而是雙方舊有關系推動旅游者,旅游世界更為理想的雙方關系拉動旅游者(圖2)。
4 “好惡交織”的理論面貌
綜上,“好惡交織”概念的闡釋既可以根植于線性歷史觀的二元對立邏輯,也可以根植于循環歷史觀的內在統一邏輯。雙重歷史觀互鑒,有望更全面地揭示“好惡交織”的理論面貌。
4.1 “好惡交織”的結構性與敘事性
從循環歷史觀角度來看,旅游活動類似于社會科學意義的混沌系統[59],在旅游者此刻的旅游體驗與后一刻旅游體驗之間,傳統性與現代性的相對勢差、主導地位、和諧關系即時變化。類似人類交易時的復雜心態[60],旅游者潛在地衡量前后體驗變化,對比得失、動態調整旅游預期,使得“好”與“惡”的相對勢差、主導地位、和諧關系也發生著不確定性變化。
以往研究大多把“好惡交織”解讀為固有社會結構[60],即現代性/傳統性、遠方/日常等社會矛盾的表征。新興中產階層年輕人從中心城市“逃離”到邊緣地區的懷舊空間,經營民宿、餐廳、咖啡館,抵抗消費主義、時間虛化等現代意識形態霸權,在這個變化過程中,旅游者微觀內心世界作出微妙的衡量與調整,逐漸恢復對原有生活的向往[61]……在類似鮮活的微觀日常實踐中,“好惡交織”呈現為一種內部不穩定的居間狀態,旅游者具身在流動空間中,建構性地感知地方和景觀[62],后一刻的“好惡交織”在前一刻基礎上變化,層層遞進,形成流動的敘事。
4.2 “好惡交織”的烏托邦性與現實性
線性歷史觀強調傳統性與現代性對抗反叛,面對現代性的“惡”,人們期待一個理想外物,可以是旅游,也可以是自然主義文學、鄉土藝術、道德責任重建[63-64]等,它們被想象為傳統一端的事物,能反向抵消現代性的不良影響。旅游有望在“別處”實現人們在“此處”無法實現的目的[65],被賦予逃離現代性的使命。這種思維承載著鮮明的價值判斷與美好向往,極度張揚一方、革命式抵抗另一方,主張改變現存秩序,彰顯斗爭之美。但旅游針對現代性的治愈力是有限度的[28,66]。個體希望借助旅游遠離現代性,卻時常受這種目的性支配,刻意衡量和增加旅游的經濟價值、體驗價值,加之旅游產品供給方的產業化運作,旅游成為肩負責任的功利性手段,再次被理性控制。旅游者陷入文化消費中“祛魅-返魅”“審美救贖-審美現代性”無限反彈的悖論。當“好”“惡”現代性的愿景不能徹底實現[5],動機和實際體驗之間的差距被放大,旅游將成為虛幻的烏托邦[67],“好惡交織”蒙上浪漫主義色彩。
從循環歷史觀角度來看,所謂悖論是自然而然、理應發生的結果,因為現代性與傳統性內在統一,單純一方無法構成社會歷史發展的目標,旅游者不需要也不可能通過高揚一方來棄絕另一方。反而,旅游者應正視“好”“惡”愿景與相應結果之間的差距,接納模棱兩可的復雜旅游體驗,秉持溫和、兼容、隨遇而安的旅游預期。“好惡交織”由此展現出現實主義面貌。
4.3 “好惡交織”的結構反身性與自我反身性
“好惡交織”與現代社會固有的反身性(reflexivity)密切相關[68-69]。反身性包括結構反身性(structural reflexivity)和自我反身性(self-reflexivity)。前者指現代性成就某一事物,但該事物動搖自我發展的現代性根基;后者指現代性的理性內核擁有自我反思、反作用于自身的能力,使人們趨近理性的同時疏遠理性、反叛理性的同時回歸理性[70]。當前研究對“好惡交織”的理解更多對應著結構反身性,即旅游發展依賴現代性,同時瓦解現代性。循環歷史觀則重點揭示“好惡交織”的自我反身性特征。“對既定目標的追求可能是避免達到目標的最好方法”[33],當現代性強化,就潛在地塑造了現代性弱化的趨勢。一些個體借助旅游重塑自我,逐漸更加理智地看待和應對現代社會體制的陰暗面,這種實踐呼應了“交往理性”[71]“理性社會計劃”[72]等社會構想,即通過追求更高水平的理性來對抗理性。
5 結論與啟示
在純粹的線性歷史觀下,“好”與“惡”的二元對立關系使“好惡交織”概念貌合神離;線性歷史觀與循環歷史觀互鑒之下,“好”與“惡”既對立又統一,相互對抗、依賴、轉化,可以實現真正的“交織”。從歷史觀的社會規范功能出發,理想的“好惡交織”形態基于進步的線性歷史觀,輔之以循環歷史觀,成為螺旋上升[73]的積極心理過程。歷史如同車輛通過車輪周而復始的轉動而前行[74],“好惡交織”一方面賦予旅游活動目的性,承載著人們對現代性陰暗面/積極面的鮮明態度與傾向,另一方面也驅動旅游者在現代性與傳統性的永恒矛盾下持久適應與調整,可持續地追求生命福祉,而非極端地逃離與追尋。
旅游現代化的實踐進程比理論設想更加復雜,它不完全遵循某種歷史發展導向,而是伴隨著接納與反抗,不斷地被反思、批判和重構[65]。在既對立又統一的邏輯下理解“好惡交織”概念中“好”與“惡”的關系,將改變旅游場景中一些問題的經典思考方式。第一,從供需角度看,旅游產品開發應識別“好”與“惡”復雜關系下的市場痛點,適時采用城鎮風、流行復古、鄉土科幻、廢墟美學等傳統性與現代性互為表里的審美意象。歷史演繹、博物館中的文物主題展覽敘事可采用非線性形式,傳達現代性攜傳統性并進的歷史感。第二,從“好惡交織”的敘事性來看,探討其流動變化過程與論證“好惡交織”之實同等重要。例如,一些原始社區富有災難、死亡、禁忌、神秘儀式等主題的旅游吸引物,應探究旅游者的“好惡交織”心態以及好奇、畏懼、緊張等相關體驗的演進,動態調整旅游吸引物的文化距離感,保證基本的文化舒適度。第三,從人地關系層面看,“好”“惡”態度與相應的行為結果之間存在張力。旅游者尋求傳統,其支付行為卻發展了社區現代性;東道主尋求現代生活福祉,卻有賴于關鍵傳統文化資源[47]。在這種張力下,旅游業鄉賢和旅居群體是否留得住,旅游者對目的地的品牌摯愛是否穩定,村民是否愿意在本地旅游業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轉換生計,流出人才能否保持對故土的聯系與貢獻,外來旅游業人才是否保持與城市各類資源的緊密聯絡,種種問題需要深入探索。“好”與“惡”的對立統一關系表明,旅游目的地應對這些問題時不應局限于推動地方的現代性/傳統性程度滿足個體期待,也應思考如何提升本土環境中傳統性與現代性的和諧程度,這關乎個體涉入地方后實際的適應性及生活穩定性。第四,從主客關系上看,旅游者和社區居民各自對現代性/傳統性的“好惡交織”心態可能匯集并博弈,典型場域包括舞臺真實(staged" authenticity)所建構的民俗展演活動,以及旅游者和社區居民共享共建的博物館、文化館、祠堂等文化設施。應思考如何促進博弈場景中主客雙方的“好惡交織”深入對話,增強主客和諧。第五,從地方發展倫理來看,好惡交織的敘事性、現實性、自我反身性面貌倡導了以人為本的城鎮化,因為地方及居民不易被打上單向度的傳統/現代標簽,以及綁定的真實、樸素、原始、落后、異域情調等標簽。這尊重“他者”的自我意圖和全面發展,避免城鎮化進程中人與地方走向異化。
“好惡交織”是現代性固有矛盾的體現,不僅存在于旅游情景,還延伸到家庭、科技、醫療、教育等諸多方面;它不僅作為“背景”揭示出某些社會文化現象為何發生,也是一個變革性、內爆性(explosive)[75]、有組織的集體行動,需要被科學地、系統地分析與管理。中西社會各自具有線性歷史觀和循環歷史觀的思想傳統,但總體上看,當代中國社會對兩種歷史觀的綜合性較強,既秉持歷史進步的現代化取向,也有濃厚的道家哲學文化底蘊。雙重歷史觀互鑒下,中國式現代化的旅游地方實踐和個體經驗有望更全面浮現“好惡交織”的面貌,同時,中國旅游者對現代性的“好惡交織”或可成為理解現代化之中國性的一個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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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mbivalence of Tourists toward Modernity: An Analysis Based
on Linear and Cyclical Views of History
FENG Yiming1, ZHOU Lingqiang2, XIAO Honggen3
(1. School of Art and Archaeology,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2, China;
2. International School of Cultural Tourism, Hangzhou City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5, China;
3. School of Hotel and Tourism Management, The Hong Kong Polytechnic University, Hong Kong 999077, China)
Abstract: The ambivalence of tourists toward modernity is a key concept in tourism studies. It suggests that tourists’ attitudes toward modernity are characterized by both “dislike”, as they seek to escape the alienation, normalization, and routinization brought by modernity, and “like”, as they yearn to experience the high-standard lifestyle and culture of enjoyment associated with modernity. Influenced by the notion of the opposition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which is often advocated by a linear view of history, many studies underst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ke” and “dislike” through binary opposition. In this framework, “like” and “dislike” are seen as mutually exclusive attitudes, corresponding to two types of tourism: one that seeks modernity and one that escapes from it. This framework, however, does not accurately reflect the complex psychological reality of tourists. The cyclical view of history can help address this issue. It emphasizes the interdependence of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arguing that when one force is strengthened, the other is also potentially empowered. Furthermore, the cyclical view suggests that human history evolves within the unity of opposites between modernity and tradition. It does not assume that a final, absolute goal or direction can be reached, nor does it suggest that one side—either tradition or modernity—can completely replace the other in historical process; both must coexist and shift. This allows for the interdependence of “like”and “dislike”, which manifests in three ways. First, a tourist can simultaneously experience both “like” and “dislike” toward modernity. Second, “like” and “dislike” can transform into one another. Third, tourism shapes a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between modernity and tradition. In an individual’s life, traditional and modern experiences exist in unity of opposites, where the power dynamics between the two continuously evolve. One force may occupy a dominant position at certain times, while the other is subordinated. Individuals are continually faced with this asymmetrical relationship. When the tension between traditional and modern experiences intensifies, the darker sides of modernity and tradition—those that tourists “dislike”—become more apparent, creating discomfort in individual lives. Tourism, by shifting the spatiotemporal context of the tourist’s life, places the unity of opposites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on a non-daily trajectory. This process helps to reduce the conflict, shift the power balance, and bring about a state of harmony, leading the tourist to experience comfort, peace, and satisfaction. Integrating linear and cyclical historical perspectives, “ambivalence” emerges with a more comprehensive set of characteristics, including structural and narrative dimensions, utopian and realistic elements, and structural reflexivity and self-reflexivity. To guide the development of tourism practice in a healthier and more sustainable manner, we suggest that academic interpretations of “ambivalence” should be based on a progressive linear historical perspective, complemented by a cyclical historical view, making “ambivalence” a spiraling, positive psychological process. Ambivalence, on one hand, gives tourism a sense of purpose, embodying people’s clear attitudes and tendencies towards both the dark and positive aspects of modernity; on the other hand, it drives tourists to continuously adapt and adjust within the eternal conflict between modernity and tradition, sustainably pursuing well-being.
Keywords: tourism; ambivalence; historical view; modernity; tradition
[責任編輯:鄭" " 果;責任校對:劉" " 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