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交易試點政策與企業創新質量研究

摘 要：基于創新持續性和知識寬度，采用漸進雙重差分法，研究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研究發現：碳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對企業創新持續性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而對創新知識寬度存在負向影響。機制檢驗表明，碳交易試點政策通過碳信息披露和分析師關注影響企業創新質量。進一步研究發現，在初始配額付費制度的地區、產品市場競爭激烈、定價能力弱、國有控股和重污染的制造企業，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持續性促進作用更為顯著。而對于在初始配額付費制度的地區、產品市場競爭激烈、定價能力弱和國有控股的企業，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知識寬度的抑制作用則更為顯著。研究還發現，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提高還能推動企業價值上升，而創新知識寬度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則不顯著。

關鍵詞：碳交易試點政策；創新持續性；碳信息披露；創新知識寬度

中圖分類號中圖分類號：F272

文獻標識碼：A

DOIdoi：10.3969/j.issn.1672-2272.202411033

Research on the Pilot Policy of Carbon Emission Trading and the Quality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Qi Yongjun， Deng Hantao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China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Yichang 443002， 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sustainability of innovation and knowledge breadth， this study takes progressive double difference methods and explores the impact of carbon emission trading pilot policy on the quality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It is found that the carbon emission trading pilot policy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impact on the sustainability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while having a negative impact on the knowledge breadth of enterprises innovation. Mechanism testing shows that the carbon trading pilot policy affects the quality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through carbon information disclosure and analyst attention. Further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in regions with initial quota payment systems， fiercely competitive product markets， weak pricing capability enterprises，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nd heavily polluting manufacturing enterprises， carbon trading pilot policies have a more significant promoting effect on the sustainability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For regions with initial quota payment systems， fiercely competitive product markets， weak pricing capability enterprises and state-owned enterprises， the carbon trading pilot policy has a more significant inhibitory effect on the innovation knowledge breadth of enterprises. This study also found that the improvement of the sustainability level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can also promote the increase of enterprise value， while the impact of the knowledge breadth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on enterprise value is not significant.

Key Words：Carbon Emission Trading Pilot Policy; Innovation Sustainability; Carbon Information Disclosure; Innovation Knowledge Breadth

0 引言

目前，我國經濟正處于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增長的重要時期。黨的二十大指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作為世界碳排放總量最大的經濟體，我國的碳減排政策深刻影響著整個世界的環境。2020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上宣布中國在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在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的“雙碳”目標。因此，如何平衡經濟增長與減少碳排放之間的關系，推動經濟社會綠色轉型，是目前我國經濟發展面臨的重要課題。2011年，國家發改委發布《關于開展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工作的通知》，提出首先在北京、天津、上海、重慶、廣東、湖北、深圳開展碳排放權交易試點。2016年，增加了福建，至此共有8個省市為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地區。自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實施以來，碳排放權交易增長迅猛，2013-2019年疫情之前，8個試點地區碳排放權交易額的年均增長率高達86.13%，交易規模呈高速增長態勢。

傳統理論認為，限制企業的碳排放量會提高環境治理成本，降低企業財務績效，進而負向影響企業創新，降低創新質量。而“波特假說”理論指出，環境規制與經濟增長并非相互對立，設計完善的環境規制可以促進企業創新。關于碳交易試點對創新的影響，國內的研究發現，胡珺等^[1]以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碳排放權交易政策顯著推動了企業技術創新；郭蕾和肖有智^[2]的研究也證實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有顯著的創新激勵效應。此外，有些學者分析了碳市場對創新類型的影響。何彥妮^[3]研究發現，碳交易政策的實施可以顯著提高突破式創新水平；張楊等^[4]發現，碳排放權交易政策顯著提高了試點地區的實質性綠色創新水平。國外的研究也有相似的結論，碳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顯著提高了試點地區的綠色創新效率^[5-6]，促進了企業綠色創新^[7-9]。同時，Lai amp; Chen^[10]研究還發現除了對試點地區企業的創新激勵作用，碳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對上下游行業的創新也存在不同的影響，具有顯著的溢出效應。此外，也有學者對碳交易試點的促進作用表示質疑，Zhang等^[11]基于中國30個省級面板數據分析發現，碳交易試點在現階段抑制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試點政策的實施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擠出效應。目前關于碳交易試點政策對創新的作用仍是學界關注的熱點話題。

大量學者研究了碳市場影響企業創新的“量”，但遺憾的是很少有人關注碳市場對創新“質”的影響。自《專利法》正式頒布以來，中國專利數量經歷了爆炸式增長，專利授權數自1985年的111件增長至2022年的420萬多件，年均增長率高達33%。然而專利數量的增長是否意味著中國創新能力的提高，這一觀點引發了媒體和公眾的廣泛關注和質疑。許多媒體和研究者指出中國專利數量雖然有了顯著的提升，專利的質量卻仍處在較低水平。張杰和鄭文平^[12]也發現，中國專利存在一定的“泡沫”現象，專利質量并沒有伴隨著專利數量的增加而提高。因此，面對上述現象與質疑，碳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是否推動了企業專利數量與質量的雙重提升是評價試點政策有效性的重要維度，若試點政策的實施不僅未能提高專利質量，甚至反而導致專利質量的下降，加劇了專利“泡沫”現象，則需要進一步討論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制度設計的合理性，以減少企業對政策的扭曲問題。因此，從時間維度和知識廣度兩個維度上分析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可以為評價碳交易試點政策提供新的參考，幫助政府調整政策，為實現“雙碳”目標提供助力。

過往研究指出，如果企業僅滿足于單次技術創新給企業帶來的短期收益，創新活動缺乏持續性，創新帶來的競爭優勢將快速消失^[13]。相比于傳統技術創新，企業持續性創新則強調創新過程與產出在時間維度上的持續性，更關注企業創新的持續性、企業經濟效益的持續增長與企業的可持續發展^[14]。因此，研究創新持續性可以反映企業創新的可持續發展力，彌補了創新數量研究視角不足。

此外，以創新持續性這一指標作為企業創新質量測度，也只考慮了時間維度上的創新質量，忽視了創新知識應用的廣度。創新知識寬度使用創新專利所橫跨的領域進行度量，反映了企業在知識層面運用的廣度，彌補了持續性在知識廣度的上的不足。過去的研究往往只專注于本領域的深挖，忽略了學科的交叉與知識融合，這就導致隨著學科的發展，創新的難度也隨之上升。回顧現代科技發展的歷程可以發現，前沿技術的突破離不開復合型知識的引入。因此，從時間維度和知識廣度兩個角度討論碳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是評價碳試點政策的關鍵。

由于創新活動具有長期性和不確定性等特點，導致其目標很難量化、其結果也難以預計^[15]。因此，作為盈利個體的企業出于對風險的天然厭惡，會在一定程度上排斥創新，導致企業對提高創新質量缺乏動力。然而，經濟發展模式的轉變離不開企業的高質量創新活動，提高企業創新質量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制度作為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與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相比，碳交易市場一方面通過限制碳排放總量提高企業的生產成本，另一方面通過配額交易制度獎勵了主動減排企業，為企業創新實現了正向激勵。因此，這一制度從理論上改善了企業創新只為“達標”的現象，企業的高質量創新活動變得有利可圖，從而推動企業提高創新質量。

本文采用漸進雙重差分法，研究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研究發現：碳交易試點政策能夠顯著提高試點地區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但會降低企業創新的知識寬度。機制分析表明，碳交易試點政策主要通過提高企業碳信息披露水平和分析師關注兩條途徑作用于企業質量。進一步研究發現，交易試點地區初始配額方式的不同、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不同、企業定價能力的區別、企業產權性質以及行業的不同受試點政策的影響也存在顯著的異質性。此外，本文還發現，碳交易試點政策在提高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的同時，還能提升企業的價值。

本研究的邊際貢獻有3個方面：第一，從創新持續性和知識寬度角度研究了碳交易試點政策的作用效應，拓展了碳交易試點政策的研究領域。過往文獻主要聚焦于碳交易試點政策對創新數量的影響，忽略了對創新質量的考察^[16-17]。第二，豐富了信息披露領域的研究內容。與過往只關注企業內在特性的研究視角不同，本文基于碳信息披露和分析師關注兩個角度討論了碳市場對企業創新質量的作用機制，為信號傳遞理論影響企業創新提供了新的解釋方向。第三，根據碳市場對不同類型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結果，進一步分析并討論了其內在作用機制，為未來推廣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政策，完善交易制度提供了經驗借鑒。

1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目前，學者們研究創新持續性問題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企業內在特質對創新持續性的影響。從創新持續性激勵的因素討論，研究發現，財務柔性^[18]、政府補貼^[19]、技術并購^[20]、高管認知度^[21]、數字化轉型^[22]和結構嵌入^[14]等因素會正向影響企業創新持續性，提高企業創新質量。從創新持續性抑制的因素討論，則發現多元化經營對企業創新具有抑制作用，并且采取多元化經營的國企這一抑制作用更為顯著^[23]。企業金融化和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也被證實能夠降低企業的創新持續性^[24-25]。關于創新知識寬度的研究則多關注于外部因素對企業創新知識寬度的影響。研究發現，高新技術企業認定^[26]、創新基金^[27]、產學研合作^[28]等外部政策的實施可以拓寬專利知識寬度，改善企業的創新質量。除此之外，也有研究發現，創新追趕戰略^[12]、環保目標責任制^[29]等政策的實施雖然推動了專利的數量的增加，但也導致知識寬度的收縮和企業創新質量的下降。

上述關于創新持續性和知識寬度的研究，揭示了創新質量的驅動因素，為本文研究碳交易試點政策效應提供了參考。遺憾的是，上述關于創新質量的研究較少涉及政策評價，特別是關于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的討論。影響企業創新質量的因素往往不限于企業自身特質，外部政策環境也是值得關注的重要影響因素。

1.1 碳排放權交易試點與創新持續性

由于二氧化碳的排放存在顯著的外部性特征，在沒有相應政策規制的情況下，企業往往缺乏減排的內在動力。同時，減排產生的收益也存在顯著的社會性，而減排所產生的成本卻主要由企業承當，受益對象與支付對象的錯配也導致企業不愿意進行減排活動。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本質上是科斯產權理論在解決環境問題上的又一實踐。這一政策實現企業減排的關鍵在于總量控制與配額交易^[1]。碳排放權交易試點通過將企業碳排放權配額商品化，利用價格機制實現碳排放外部性的內部化，從而限制企業的碳排放量。當企業生產時的碳排放量超過預先分配的額度，企業就需要到市場上購買相應的配額，這一舉動會導致生產成本上升，降低企業的財務績效。而企業創新的目的主要在于降低高成本生產要素使用量^[30]，基于波特假說理論，二氧化碳排放成本的提高會倒逼企業進行技術創新以減少碳排放量。此外，與傳統行政命令相比，碳交易市場政策除了對企業碳排放量的限制，還會通過市場機制對主動減排的企業進行激勵。當企業通過技術創新實現碳配額的富余，就可以將多余的配額在市場上進行交易或用于繼續擴大生產，以獲得減排收益，實現減排受益對象與支付對象的匹配。因此，碳排放權交易制度的執行增加了企業創新預期收益，并且隨著減排量的增加創新收益越高，避免了企業的“達標”行為，從而激勵企業提高創新持續性以獲得長期競爭優勢，進一步推動企業創新質量上升。

此外，碳交易市場的穩定性性與靈活性也是影響企業創新持續性的重要因素之一。與傳統行政命令相比，碳交易市場具有更長的政策周期，更具有規則上的穩定性，由此，企業會更關注碳交易市場的長期利益，以獲取最大的碳排放收益。由于每年碳排放權的配額基于行業平均水平和歷史排放水平，隨著行業平均排放水平的降低，其市場總體碳排放配額也會隨之減少，而作為碳排放市場的其他競爭者，碳排放權配額的減少也意味著可交易的碳排放量的減少，其相應碳排放權的價格也會更高，在總排放水平不變的情況下，其生產總成本會更高，倒逼市場其他競爭者減少碳排放量。隨著整體行業碳排放量的下降，過往技術創新形成的競爭優勢會被逐漸抹平，需要企業持續開展創新活動以維持市場地位，提高企業創新持續性。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碳排放權交易政策的實施提高了試點地區企業的創新持續性。

1.2 碳排放權交易試點與創新知識寬度

雖然過往大量的文獻證實了碳排放權交易政策的實施推動了企業創新，帶來了企業專利數量的上升。然而，由于中國企業創新起步較晚，創新能力相對薄弱，大部分企業創新仍偏向于單領域、低質量的創新。根據前文的分析，碳排放權交易試點能夠提高企業創新持續性，但由于其內部創新資源的限制，為了提高創新持續性，企業往往會選擇降低復合領域的創新。此外，由于創新程度存在難以度量的特性，政府對創新程度的識別存在天然的信息劣勢。它們只能根據企業自身釋放的信息（如專利數量）進行識別和補貼^[29]，從而導致那些高質量的創新和高知識寬度的專利獲取的補貼和其他收益不足以彌補企業的創新成本。企業為了降低創新活動的風險，更傾向于提高創新持續性而降低其知識寬度。

除了復合領域創新本身的成本高、難度大等因素之外，碳排放權交易的政策導向也是知識寬度收縮的重要因素之一。由于碳交易市場的設立，企業的減排成為了主動獲取收益的途徑之一，因此企業在選擇創新方向上會更傾向于專攻綠色創新以減少企業總體的碳排放量，實現企業收益的最大化。政策的天然導向促使其他領域的創新投入收縮，從而導致復合領域創新減少，導致企業知識寬度降低。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碳排放權交易政策的實施降低了試點地區企業創新的知識寬度。

2 研究設計

2.1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8-2021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上市公司財務信息數據來源于CSMAR，專利數據信息來源于CNRDS。為保證研究結果的準確性，本文對樣本進行了如下處理：剔除了ST類、退市類以及金融行業上市公司的樣本；對連續變量處于1%以下和99%以上的極端值進行了縮尾處理。

2.2 回歸模型與變量定義

本文采用如下回歸模型對假設進行檢驗：

Yi，t=β1DIDi，t+∑γiControlsi，t+μt+δi+εi，t（1）

模型（1）中Yi，t為企業創新質量，包括PIi，t創新持續性和InvaWidei，t創新的知識寬度；DIDi，t為雙重差分虛擬變量的乘積；Controlsi，t表示控制變量集合。μ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δ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干擾項。

企業創新持續性變量（PI）主要參考Triguero amp; Córcoles^[31]、趙炎等^[14]的測度方式，采用專利申請數量環比增長率與專利申請規模之積測度企業創新持續性。其中PIt為企業在第t年的創新持續性強度，Patt+2、Patt+1和Patt分別為企業在t+2、t+1和t年申請的專利數量具體計算公式如下：

PIt=Patt+2+Patt+1Patt+1+Patt×（Patt+2+Patt+1）（2）

企業創新知識寬度變量（InvaWide）主要參考張杰和鄭文平^[12]的研究。其中Pat_widei，t為企業單個專利的知識寬度，α為表示專利分類號中各大組分類所占比重。專利分類各大組之間差異越大，則知識寬度越寬，專利質量就越高。具體計算方式如下：

Pat_widei，t=1-∑α2 （3）

本文對企業獲得的每個發明和實用新型專利的知識寬度分別加以計算。考慮到企業專利知識寬度的分布存在極端值，本文采用中位數法對創新知識寬度進行加總。

碳交易試點政策變量的構建目前主要存在兩種方式：一種是參考張楊等^[4]的設置方式，將宣布建設碳交易市場試點政策的時間2011年作為政策開始時間點；一種是參考何彥妮^[3]的設置方式，采用該地區正式開始實施碳排放權交易的時間作為政策開始時間點。本文參考了后者，將北京、廣東、上海、深圳和天津以2013年作為政策開始時間點，將湖北和重慶以2014年作為政策開始時間點，將福建以2017年作為政策開始時間點。只有當企業處于試點地區，并且其面板數據時間處于該地區碳交易試點政策開始時間點時或試點時間之后，其DID賦值為1，其他情況則賦值為0。

參考姚珊珊和段海艷的^[32]研究，本文選取了如下控制控制變量：企業性質（RigNat）、資產負債率（Debt）、財務杠桿（Dlev）、流動比率（CurretRat）、股權集中度（OwnerCon）、董事會規模（BoardSize）、上市年限（List）、企業價值（lnTobinQ）、企業規模（lnSize）等。詳細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3 實證檢驗

3.1 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是研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知，創新持續性變量PI的均值為287.49，標準差為711.248，相對于均值而言處于一個較高水平，反映出各樣本公司的創新持續性存在較大差異。創新知識寬度（InvaWide）的均值為0.104，標準差0.148，與創新持續性相比，創新知識寬度的標準離差率相對偏小。DID的均值為0.374，即有37.4%的數據處于實驗組，受到了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的影響。

3.2 基準回歸

本文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對基準回歸模型進行了估計。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其中列（1）和列（3）為試點政策對創新持續性PI的回歸，列（3）在前者基礎上加入了控制變量。從結果來看，列（1）和列（3）DID的系數分別為62.178和59.071，均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顯著提高了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假設H1得證。

表3列（2）和列（4）為試點政策對創新知識寬度（InvaWide）的回歸，列（4）在前者基礎上引入了控制變量。從結果來看，列（2）和列（4）中DID的系數為-0.015和-0.015，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說明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顯著降低了企業創新的知識寬度，假設H2得證。上述結果表明，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試點政策的實施對企業創新質量并非單純的正向影響，在提升企業創新持續性的同時也會導致創新知識寬度的收縮。

3.3 影響機制分析

前文研究了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本部分進一步研究其影響機制。企業創新質量的提升，離不開持續性的創新投入，碳信息披露水平的上升可以降低企業與投資者間信息不對稱水平，緩解融資約束，降低成本。張秀峰等^[33]研究表明，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越強，企業的創新績效越低。良好的企業信息披露制度一方面可以增進投資者對企業了解程度，另一方面也會向市場傳遞經營狀況良好的信號。碳信息披露作為企業自愿披露的非財務信息，相比于傳統財務信息，更能代表企業未來的經營預期，吸引投資者的關注，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34]。何玉等^[35]研究證實碳信息披露水平的提高，可以緩解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促使試點地區企業關注碳排放水平，推動碳信息披露水平提高，進而降低企業的融資成本，提高企業的創新持續性^[36-37]。

此外，碳交易試點政策實施也會吸引分析師的進一步關注。新政策的頒布往往是股市的風向標，分析師對上市公司的研究離不開對政策的研判，因此碳交易試點政策實施也會帶來分析師關注水平的提高。創新知識寬度作為企業專利質量的度量，代表著企業專利類型的復雜程度。專利的知識寬度越寬，其背后研發風險也越高。分析師關注水平的上升，會促使企業在創新方向的選擇上更為保守，降低專利研發的復雜度，以減少企業經營風險，從而導致企業創新知識寬度的收縮。

表4列示了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機制實證結果。其中，列（1）為碳交易試點政策對碳信息披露的回歸結果；列（2）為碳信息披露對企業創新持續性的回歸結果；列（3）為碳交易試點政策對分析師關注的回歸結果；列（4）為分析師關注對企業創新知識寬度的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顯示，在列（1）和列（2）中，DID與 CO2disclosure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CO2disclosure與PI在1%的水平上正相關，說明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會顯著提高企業碳信息披露水平，而碳信息披露水平的上升會提升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在列（3）和列（4）中，DID與 AnaAttention在10%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AnaAttention與InvaWide在10%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會提升分析師的關注度，而分析師關注度的上升會導致企業創新知識寬度的降低。

4 穩健性檢驗

4.1 平行趨勢檢驗

漸進雙重差分法要求政策實施前的實驗組與對照組滿足平行趨勢。本文通過構建時間虛擬變量，以觀察政策實施前后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地區與非試點地區的創新持續性是否存在顯著性差異。由于試點政策實施前5年與后6年的樣本量偏少，本文將政策實施前5年的數據匯總到第-4期，將政策實施后6年的數據匯總到第6期。圖1為試點政策對創新持續性的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圖2為試點政策對創新知識寬度的平行趨勢檢驗結果。

圖1結果顯示，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實行前4年DID對PI回歸的各期估計系數均不顯著，在政策實行后4～6年間，該估計系數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試點地區和非試點地區在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實行前創新持續性水平不存在顯著差異，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并且對創新持續性的影響存在3年的滯后。圖2的結果顯示，政策實行前4年DID對InvaWide回歸的各期估計系數同樣均不顯著，政策實行后1-5年間，該估計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在政策實行前，試點地區與非試點地區的創新知識寬度不存在顯著差異，滿足平行趨勢的假設，并且對創新知識寬度的影響存在1年的滯后。綜上，該樣本通過了平行趨勢檢驗。

4.2 替換變量

為了避免度量方式對研究結果的干擾，本文采取替換變量的方法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參考肖忠意等^[16]的研究，使用無形資產增量與總資產總額之比（PI2）作為創新持續性（PI）的代理變量，用企業當年獲得專利知識寬度的平均數（InvaWide2）作為創新知識寬度（InvaWide）的代理變量。回歸結果如表5顯示，DID對PI2和InvaWide2回歸的估計系數符號和顯著性與基礎回歸的結果基本保持一致，證明上述結論具有穩健性。

4.3 安慰劑檢驗

為了排除偶然因素對研究結果的影響，本文參考了魏志華等^[38]的研究，分別隨機生成政策試點時間和政策試點地區，觀察碳交易試點政策對創新持續性和知識寬度的影響。若本文結論并非偶然現象，即隨機生成的試點時間和試點地區不會對企業產生顯著影響，因此安慰檢驗回歸結果中其估計系數應當符合正態分布，并且集中在0附近。

安慰劑檢驗結果如圖3至圖6所示，隨機試點地區和隨機試點時間的估計系數均值均接近于0，并且絕大部分p值處在0.1以上。因此，基于上述分析可以得出在隨機試點地區和隨機試點時間的情況下，碳交易試點政策對創新持續性和知識寬度不存在顯著性影響，即本文結論具有穩健性。

4.4 變換回歸模型

由于企業創新質量作為被解釋變量很難反向影響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試點政策的實施，因此極大緩解了反向因果造成的內生性偏誤問題。但考慮到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試點地區的選擇可能并非完全隨機選取，這會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回歸結果的選擇性偏誤。為了解決上述問題，本文選擇傾向得分匹配雙重差分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緩解選擇性偏誤形成的內生性問題。由于得分傾向匹配雙重差分模型只適用于截面數據而非面板數據，本文參考白俊紅等^[39]的處理方法，分別將面板數據轉化成截面數據進行匹配差分和按照面板時間進行逐期匹配差分。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DID對PI的估計系數均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對InvaWide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與基準回歸結果無實質性差異，表明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試點政策的實施使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提高以及知識寬度收縮這一結論是穩健的。

5 進一步討論

5.1 異質性分析

5.1.1 碳市場機制異質性

在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試點的8個地區中，企業的初始排放配額是否收費也存在顯著的不同。目前國內主要以無償分配為主，有償分配為輔。在湖北、上海、重慶和福建，其初始分配采取完全無償分配的方式；而在北京、天津、廣東和深圳，其初始配額則是在無償分配的基礎上加入了部分有償分配的設計。碳排放權初始配額是否有償，對企業的創新質量可能會產生較為顯著的影響。相較于初始配額完全免費的地區，配額收費地區的企業其受碳交易試點政策引起的生產成本上升更為明顯。因此，這些地區的企業可能在創新持續性以及知識寬度上的改變相對于免費地區會更為顯著。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根據初始排放配額是否收費進行分組，分析初始排放配額的收費差異對創新持續性和知識寬度的影響。

在表7中，列（1）和列（2）的DID指標為碳排放權初始配額免費的試點地區與非試點地區的虛擬變量（碳排放權初始配額免費地區：DID=1，非試點地區：DID=0）；列（3）和列（4）的DID指標為碳排放權初始配額收費的試點地區與非試點地區的虛擬變量（碳排放權初始配額收費地區：DID=1，非試點地區：DID=0）。結果顯示，初始排放配額免費地區的創新持續性和知識寬度上均與非試點地區并不存在顯著差異；而在初始排放配額收費的試點地區，無論是創新持續性還是知識寬度，均較非試點地區有了顯著的改變。綜合而言，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主要影響初始排放配額收費地區的創新持續性和知識寬度，對初始排放配額免費地區創新質量的影響并不顯著。

5.1.2 企業競爭狀況異質性

企業的競爭狀況與產品市場競爭強度和企業定價能力緊密相關。碳交易市場試點政策的實施提高了企業的生產成本，競爭程度較低的企業因成本轉嫁能力強，提升創新質量的動力較弱。競爭程度較高的企業為了降低生產成本，維持其市場份額，有強烈的動機提升其創新質量。本文借鑒胡珺等^[40]和Peress^[41]的處理方式，分別采用赫芬達爾指數（HHI）和勒納指數（L）衡量行業層面和企業層面的競爭程度。其中，小于赫芬達爾指數（HHI）年度中位數的行業為高強度競爭組，反之則為低強度競爭組。高于所在行業勒納指數（L）的企業為定價能力強的企業，反之則為定價能力弱的企業。

表8和表9分別為市場競爭和企業定價能力的回歸結果。表8的回歸結果顯示，無論是高強度競爭組還是低強度競爭組，DID對InvaWide的估計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并且高強度競爭組的系數（-0.012）小于低強度競爭組的系數（-0.029），表明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知識寬度的影響顯著為負，并且其對高強度競爭組企業的負向影響程度更高。而對于創新持續性（PI），DID對PI的回歸系數僅在高強度競爭組顯著為正，即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對高強度競爭企業的創新持續性有顯著的提升作用，而對低強度競爭企業的促進效應并不顯著。總體而言，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對高強度競爭企業的創新質量有更大的影響。

表9的結果顯示，無論企業定價能力的強弱，DID對InvaWide的估計系數都非常接近，并且都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抑制了企業創新的知識寬度，但是該政策對定價能力弱的企業的抑制作用更強。對創新持續性（PI）而言，DID對PI的回歸系數僅在定價能力弱的企業組顯著為正，表明碳交易試點政策顯著提高了定價能力弱的企業的創新持續性水平，對定價能力強的企業的相關影響并不明顯。

綜上結果表明，市場競爭強度高和定價能力弱的企業因成本轉嫁能力不足，其更有動力通過持續性創新降低碳排放的成本；市場競爭強度低和定價能力強的企業則可以將大部分碳排放成本轉移到消費者或下游生產企業中去，因而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對其創新持續性的影響程度相對較低且不顯著。此外，碳交易市場試點政策對各類企業創新的知識寬度都有抑制作用，但是其對市場競爭強度低和定價能力弱的企業的抑制作用更強。

5.1.3 產權性質異質性

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不僅僅是所有制不同，其在融資約束、政策傾斜以及管理方式方面也存在較大的差異。國有企業相較于非國有企業受地方政府的影響更大，其盈利壓力也更小，管理方式也相對更為固定和保守。因此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在面對碳交易試點政策時可能存在作用效果的異質性。本文將樣本按照國有控股企業和非國有控股企業進行分類分別回歸，表10分別列示了以國有控股企業和非國有控股企業為樣本的回歸結果。

表10結果顯示，DID僅在國有控股企業組與PI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碳交易試點政策能夠顯著提高國有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而對非國有企業的推動作用則并不顯著。對于創新知識寬度，DID對InvaWide的估計系數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但對于國有控股企業估計系數（-0.022 70）顯著小于非國有控股企業（-0.009 44），表明碳交易試點政策對創新知識寬度的抑制作用主要集中于國有企業，對非國有企業的抑制作用相對偏小。綜上，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主要集中于國有企業，對非國有企業的作用效果相對較小。

5.1.4 行業異質性

在企業之中，不同行業之間的企業盈利能力、融資約束和管理方式均存在顯著的差異。并且碳交易試點政策其納入交易對象的企業主要為高排放、高能耗企業，而其他非高排放高能耗企業受這一試點政策的直接影響可能相對較小。因此不同行業之間的企業在面對碳交易試點政策時的創新策略可能存在差異。為了探究這一問題，本文借鑒吳超等^[42]關于高污染制造業企業與非高污染制造業企業劃分標準，對上市公司進行分組回歸，回歸結果如表11所示。

由表11知，對于重污染制造業企業，DID對PI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對于非重污染制造業企業則相對不顯著，表明碳交易試點政策的實施顯著提高了重污染制造業企業的創新持續性，對非重污染制造業企業的作用相對不顯著。對于創新知識寬度，無論是否是重污染制造業企業，DID對InvaWide的回歸系數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并且強度差異較小，表明碳交易試點政策對創新知識寬度的抑制作用不存在行業異質性。

5.2 經濟后果

企業價值是評價企業優劣的一個重要維度。高價值的企業更容易受到投資者的青睞，因此分析創新持續性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可以幫助我們了解企業創新持續性的動力來源。

表12是創新質量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回歸結果。從列（1）和列（3）的結果可以發現，企業創新持續性與企業價值呈現正相關關系，并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一現象證明了企業能夠通過提升持續創新持續性水平，降低能源消耗，減少排放，最終實現企業績效的提高。列（2）和列（4）匯報了創新知識寬度對企業價值的影響，InvaWide對lnTobinQ和ROA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表明創新知識寬度不影響企業價值。

6 結論、啟示與展望

6.1 研究結論

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的實施是我國實現2030年“碳達峰”和2060年“碳中和”目標的重要舉措。企業作為碳交易市場的參與主體之一，其受碳交易市場影響程度以及作用機制是分析評價碳交易市場試點政策有效性的標準之一。本文主要從企業這一微觀角度出發，討論碳交易市場試點政策對創新持續性的影響并討論了其主要影響機制。研究發現：碳交易試點政策能夠顯著提高試點地區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但會降低企業創新知識寬度。機制分析表明，碳交易試點政策主要通過提高企業碳信息披露程度和增加分析師關注兩條途徑作用于企業創新質量。進一步研究發現，交易試點地區初始配額方式的不同、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不同、企業定價能力的區別、企業產權性質以及行業的不同受試點政策的影響也存在顯著的異質性。此外，本研究還發現，碳交易試點政策提高了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也能推動企業價值上升。

6.2 管理啟示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得出如下管理啟示：

一是擴大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履約行業和交易地區。自2013年6月起，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先后在北京、天津、上海、重慶、湖北、廣東、深圳兩省五市開啟試點，到2021年7月16日全國上線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參與履約行業還是十分有限。在試點地區，碳交易市場履約行業主要包含電力、鋼鐵、水泥等行業，而在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則只包含發電行業。根據已有的研究，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的設立可以顯著減少試點地區的碳排放量，提高企業創新持續性水平，推動企業價值提升。因此擴大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履約行業和地區，可以在全國范圍內減少碳排放水平，提高企業經營活力，推動經濟發展。

二是積極發揮市場作用，鼓勵資本入場交易。現有研究表明，國內碳排放權試點地區的減排作用主要來源于政府干預，并非市場機制的作用。因此，鼓勵國內資本進入市場，可以幫助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提高市場活力，擴大交易規模，將企業的碳排放問題內化為企業成本，推動企業技術創新，減少能源消耗和排放。

三是擴大初始排放配額中收費配額的比例，從碳市場機制的異質性分析發現，采取初始排放配額中部分收費的試點地區，其對企業創新持續性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因此擴大初始排放配額中收費配額的比例可以提高試點地區企業的創新水平，并且還可以激活試點地區碳交易市場活力。

四是鼓勵多元創新以及交叉創新，傳統單專業方向的創新很難適應當下技術變革的時代背景。跨專業跨領域的創新可以幫助企業確立多元競爭優勢，保持行業領先。

6.3 研究局限與展望

雖然本文對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做了豐富的討論，但仍存在一定局限性：由于數據搜集的局限性，研究對象限于上市公司，對非上市公司的討論相對不足，我們將繼續關注這一課題的研究，從多個維度獲取非上市公司數據，以增強文章結論的普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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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宋勇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