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學界關于數字勞動的研究述評

摘 要：“數字勞動”發展至今已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國內外學界對其研究的維度橫向交融、縱向加深，理論焦點的論爭張力日益顯現。以國內學界關于“數字勞動”的研究成果為對象，把握相關研究現狀，進而厘清“數字勞動”相關論爭觀點，探尋其內在原因?；趯W界討論，“數字勞動”的論爭焦點集中于概念界定、剩余價值的生產來源以及勞動方式的定義。對論爭焦點相關文獻進行梳理、分析與總結，為國內“數字勞動”未來研究提出新的展望。

關鍵詞：數字勞動；國內研究；焦點論爭；述評

中圖分類號中圖分類號：F014.2

文獻標識碼：A

DOIdoi：10.3969/j.issn.1672-2272.202408054

Review of Research on Digital Labor in Chinese Academic Circles

Xu Jing， Dong Jun

（School of Marxism， Hef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efei 230000， China）

Abstract：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labor” has become a hot spot of academic research. The dimensions of its research in domestic and foreign academic circles have been horizontally integrated and vertically deepened， and the tension of the theoretical focus of the controversy is increasingly visible. Taking the research results of domestic academics on “digital labor” as the object， we will grasp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related research， and then clarify the relevant controversial views of “digital labor” and explore its inner reasons. Based on the discussions in the academic world， the controversy over “digital labor” focuses on the definition of the concept， the source of production of surplus value， and the definition of labor mode. The literature related to the controversy is sorted out， analyzed and summarized， with a view to proposing a new outlook for the future research on “digital labor” in China.

Key Words：Digital Labor; Domestic Research; Theoretical Debate; Review

0 引言

隨著科學技術的迅速發展，人類社會悄然進入數字經濟時代。云計算、人工智能以及大數據等新型數字化技術滲透到了人類社會生活的各方面。數字勞動作為數字經濟時代催生出的新型勞動形態，在互聯網新時代產生深刻影響。

數字勞動相關研究最早起始于國外，意大利學者特拉諾瓦^[1]在《免費勞動：為數字經濟生產文化》一文中首次提出了“數字勞動”（digital labor）這一概念，即參與互聯網活動用戶們的免費勞動。我國對數字勞動的研究起步較晚，最早在2004年有所涉及，直到2016年逐漸展開深入研究，研究范圍從數字勞動本身逐漸轉向多學科多領域的多元研究，例如經濟學、心理學、計算機學等學科。研究內容也逐步深入，從數字勞動概念與表現形式擴展到數字勞工、數字資本主義、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研究。雖然國內對于數字勞動的研究已多有深入，但在一些關鍵之處仍然存在爭議，本文將對國內學者關于數字勞動的爭議之處進行梳理與概括，幫助厘清數字勞動相關問題，深化對數字勞動的理解。

1 數據來源與分析工具

1.1 數據來源

本文以“數字勞動”為關鍵詞進行檢索，采用主題檢索的方式，對中國知網（CNKI）數據庫中2004年1月1日-2023年12月31日發表的期刊進行文獻計量分析。對檢索出的文章進行篩選，剔除新聞出版、網絡首發、資訊等文章后得出1 577篇期刊文獻，其中核心期刊來源文獻575篇，以此作為分析樣本。

1.2 分析工具

CiteSpace是基于Java語言開發的可視化文獻分析軟件，其不僅作為文獻檢索工具使用，而且能夠成為科研評價的一種依據。CiteSpace能夠聚焦某一領域的研究內容，憑借計量工具和可視化知識圖譜，呈現相關學科在一定時間的研究動向，通過可視化圖譜呈現該領域研究熱點、研究頻次、相關研究以及演進歷程等。

本文將CNKI中檢索到的有效數據以refworks格式導出，用CiteSpace軟件進行可視化分析。利用CiteSpace軟件知識圖譜的可視化分析功能，挖掘當前學界關于“數字勞動”的相關研究成果，呈現出研究熱點，通過分析相關研究的焦點尋找學術界對該領域的研究爭議，繼而提出未來研究的發展趨向，以期為該領域的研究提供有力借鑒。

2 國內數字勞動研究現狀

相較于國外，國內關于數字勞動的研究起步較晚，但近十幾年來關于“數字勞動”的研究成果較為豐碩，研究范圍較廣。本文將從以下幾個方面梳理國內數字勞動研究的現狀。

2.1 時間分布特點

以中國知網數據庫作為文獻檢索數據庫，以“數字勞動”為關鍵詞檢索，檢索2004年1月1日-2023年12月31日關于“數字勞動”的發文量，對檢索出的文章進行篩選后得出1 577篇期刊文獻（圖1），其中核心期刊包括北大核心與CCSCI，共有575篇（圖2）。

檢索得知，國內數字勞動相關研究發展有幾個重要節點。首先，國內含有“數字勞動”標題的文獻最早出現于2004年中國社會保障期刊，黃凡^[2]的《數字勞動保障催生新型管理體系》；其次，關于數字勞動的相關領域的研究最早出現于2011年，由吳暢暢等^[3]學者翻譯的丹·席勒著作——《數字資本主義，雇傭勞動與危機》；直到2016年國內出現了第一篇關于數字勞動的核心文獻，吳歡等^[4]學者的《數字勞動與大數據社會條件下馬克思價值論的繼承與創新》。

以時間線為軸，觀察各時間段發文量可知：2004-2016年國內關于數字勞動的具體研究數量可微，從2016年開始研究數據呈逐年增加的趨勢，直到2020年開始學術界對數字勞動研究的迅速增長，并于2022年達到了一個小高峰狀態。其原因可能是我國從2018年經濟開始呈現復蘇的狀態，國家“十四五規劃”對數字經濟與互聯網數字技術發展的支持，激發了學術界對數字經濟和數字勞動及相關領域的研究熱情。

2.2 研究主題

國內對數字勞動的研究呈現多領域多學科的狀態，從2004年開始包括有信息經濟與郵政經濟、新聞與傳媒、人才學與勞動科學以及貿易經濟等多學科的研究（圖3）。以檢索出的575篇核心文獻為研究對象進行關鍵詞共現分析，利用CiteSpace可視化軟件分析，得到關于數字勞動領域研究的關鍵詞共現圖譜（圖4）。由圖4可知，節點N有349個，連線E有1 013條，網絡密度D為0.016 7。圖中關鍵詞的圓圈越大，節點越多，連線的線條越密顏色越深，該關鍵詞研究的熱度就越高。其中數字勞動、數字經濟、數字資本主義、勞動價值論等主題出現次數最多。

2.3 研究熱點

根據關鍵詞聚類知識圖譜研究，2004-2023年國內關于數字勞動研究的領域圍繞以下關鍵詞進行展開（圖5）：“剝削”“ digital labor”“資本邏輯”“數字經濟”“數字平臺”“平臺經濟”“大數據”“分享經濟”“受眾商品”“勞動過程”屬于排名靠前的聚類標簽。該圖表聚類模塊值Q為0.525 6，加權平均輪廓值S為0.915 2，調和平均數Q，S為0.667 7，可知聚類效果具有可信度。以及由表1、表2可以看出數字勞動研究的關鍵詞排名，數字勞動研究的高頻詞排序如表1所示，表2顯示的是中介性大于0.1的前四名數字勞動關鍵詞。

根據圖5聚類標簽與表1、表2，對國內數字勞動研究相關熱點能夠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國內學者從不同角度對數字勞動的概念、內涵及來源進行分析。國內學者最初對數字勞動概念的研究是以對數字勞動研究“領頭羊”福克斯的相關著作分析入手。燕連福與謝芳芳^[5]通過對福克斯數字勞動概念的闡述，指出了?？怂箤ι缃幻襟w中數字勞動概念在人類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數字共產主義社會中理論體系的建立過程。夏玉凡^[6]從傳播政治經濟學視角對?？怂箘趧佑^進行了批判，既肯定了?？怂沟臄底謩趧痈拍钤趧趧佑^視野上的擴展，又指出了?？怂箤ιa數據的生產性勞動的忽視，造成了互聯網生產性勞動的錯誤理解。此外還有學者從政治經濟學視角進行了探討，例如石先梅^[7]探討了數字勞動的特征；平成濤^[8]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視域下將數字勞動概念置于勞動與資本之間的特定關系中去理解；郝啟晨^[9]基于馬克思生產理論分析數字勞動的生產性與非生產性，強調要以物質規定性標準和社會生產關系標準去界定。

第二，數字經濟領域研究的熱點關鍵詞主要包括數字勞動、勞動價值論、共同富裕、數字資本、剩余價值生產、數字技術等。國內學者關于數字經濟的探討在2023年達到了一個小高峰，這些多角度的研究為數字經濟提供了多元化的參考。荊文君和孫寶文^[10]從微觀與宏觀兩個角度對數字經濟促進經濟發展提供了治理思路和理論框架；張騰等^[11]從生態、社會、經濟等多個維度出發，分析了數字經濟對國家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驅動作用，并為培育數字經濟新動能與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政策性建議；戚聿東等^[12]分析了發展數字經濟對促進就業結構升級，實現高質量就業的積極作用，并進行了理論機理分析；王夢菲和張昕蔚^[13]從馬克思生產力理論出發，分析了傳統技術的變革在數字技術的賦能下，數字經濟時代社會再生產的演變過程；喬曉楠和郗艷萍^[14]基于政治經濟學的視角指出數字經濟在促進生產力發展的同時，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結合不可避免地加劇了勞資關系的對立；俞伯陽和叢屹^[15]以勞動力市場數據檢驗為基礎，得出了數字經濟對促進我國共同富裕有顯著作用并且存在地區差異性。

第三，我國數字資本主義研究相較于數字勞動研究而言起步較早，這一領域內研究的熱點主要是數字勞動、數字技術、數字經濟、馬克思主義、異化等。藍江^[16]從政治經濟學批判視角出發，指出數字資本主義的形成導致了一般數據與平臺用戶間的異化，一般數據由平臺用戶創造卻被少數資本家占有，認識到這一點就必須要打破壟斷才能實現數據共享；林青^[17]則從馬克思、恩格斯所提出的唯物史觀具體化原則出發，針對社會發展新形態數字資本主義展開研究，從勞動形式與社會共同性上分析其出現的新特征;薛丁輝^[18]通過梳理數字資本主義的發展邏輯指出背后對剩余價值生產、資本增值的掩蓋，對真實社會關系的蒙蔽，提出了以唯物史觀視域揭秘抨擊數字資本主義的真實面目，從而建立起真實有效用的數字社會治理體系。

第四，數字勞工領域研究的熱點關鍵詞有數字勞工、數字勞動、大數據、社交媒體、人工智能、短視頻、意識形態等。根據搜索篩選出的核心文獻，以下幾位學者的觀點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與影響力。吳鼎銘^[19]從傳播政治經濟學的視角考察了互聯網用戶傳播轉化行為的被資本化，提出在互聯網產業下網民時間的殖民化和社會空間的工廠化，指出了從“受眾商品”到“數字勞工”的轉變；汪金漢^[20]從傳播政治經濟學的角度分析了傳播領域一直忽略的“勞動議題”的演變，對勞動議題演變的內在邏輯和數字勞動的爭議分別從傳播政治經濟學和文化研究學派兩個路徑進行闡釋；夏冰清^[21]從數字勞工的理論起源出發，在厘清了研究方向后，以人工智能為例提出研究應該回歸到數字勞工的主體性構建上。

3 國內數字勞動研究的理論焦點

2011年以來國內對數字勞動的相關研究呈現出多方向多維度的態勢，在一些關鍵性問題上存在著爭議和分歧，例如數字勞動的概念界定、剩余價值的來源與勞動方式的定性這3個方面。為了對數字勞動展開更深刻的研究，厘清其具體概念和深刻內涵，把握其理論嬗變，將從以下3個方面闡述國內學術界關于數字勞動的不同觀點。

3.1 數字勞動概念界定

對于數字勞動，大部分學者認為其出場背景基于數字經濟時代互聯網平臺，并以數字技術為依托。但數字勞動的本質屬性仍存在爭議，統一的確定標準仍存在爭執。主要爭論點圍繞“非物質勞動”與“物質勞動”、狹義數字勞動與廣義數字勞動這兩方面。

3.1.1 “非物質勞動”與“物質勞動”之爭

第一，數字勞動屬于“非物質勞動”。首先“非物質勞動”概念最早是由意大利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者毛里齊奧·拉扎拉托提出，將其定義為一種生產商品信息和文化內容的勞動。這種包含兩種層次的勞動特殊性在于其所生產的商品不僅能具象化消費者的需求、品味等，還能反過來不受消費的影響生產出新型的“社會關系”，即一種創新、生產、消費的關系。其次，最初將數字勞動概念與“非物質勞動”聯系在一起的是特拉諾瓦等學者，2000年意大利自治主義學者蒂茲納·特拉諾瓦等^[22]提出數字勞動是免費勞動的一種表現形式，屬于非物質勞動范疇，但當時更多關注的是用戶網上行為的“非物質勞動”。隨后這一概念由哈特與奈格里為代表發展出以“非物質勞動”為核心的數字勞動理論，這一理論的觀點是將平臺用戶的網上行為當作數字勞動，并根據勞動對象和產品的非物質性將其定義為非物質勞動。意大利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者們認為馬克思的勞動理論與物質勞動說已不能夠解釋當前勞動形式的改變，需對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學說進行新的補充和完善，才能解釋勞動形式發生變化的根源。

國內多數學者對以上觀點持贊同意見，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喬曉楠等學者從政治經學的視角指出數字勞動的特殊性，以拉扎拉托的一句話“非物質勞動被界定為生產商品的信息內容與文化內容的勞動”^[23]為引，并得出“因此數字勞動顯然是非物質勞動”^[14]；付文軍^[24]提出“數字勞動就是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一種特殊的‘非物質性勞動’”的思想。李麗麗和余祥臻^[25]認為數字資本主義背景下的數字勞動本質仍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一種，屬于生產性與非生產性相結合的非物質勞動。徐天意^[26]對后馬克思主義與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關于生產勞理論的批判態度進行了研究，認為自治主義者們雖然將馬克思的勞動概念融于研究之中，但并沒有把握住剩余價值生產的本質問題，提出數字勞動可以劃進非物質勞動范疇，但不能將其生產性問題也一并劃入。

第二，數字勞動仍然是“物質勞動”。在非物質勞動逐漸成為數字勞動理論研究主流時，對此觀點提出質疑的最具代表性人物是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怂挂择R克思勞動觀作為理論架構，對數字勞動的概念從“勞動”與“工作”兩個詞源進行了重新解釋，他駁斥了拉扎拉托、奈格里和哈特等人的“非物質勞動”理論，提出“如果精神被表現為是脫離自然與物質的，那么人們將會自然地離開對社會進行唯物主義分析的領域，而進入以精神為不朽實體的唯心主義，神秘主義與宗教的領域”^[27]。并從兩個角度力證數字勞動的物質性：①從馬克思勞動理論出發考察了“勞動”與“工作”的詞源概念?！肮ぷ鳌睂儆谝环N過程，適合于任何社會形態，“勞動”屬于異化的工作，其異化性在資本主義社會形態中表現得尤為突出。②從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義視角著手，提出文化勞動與經濟生產系統的不可分割性，“文化勞動既是作為創造文化內容的信息勞動，又是通過農業與工業勞動過程中創造信息技術的物質性文化勞動”^[28]，而數字勞動屬于文化勞動，自然也就屬于物質勞動。

國內支持這一觀點的學者們，大多是沿著?？怂沟姆治鲞壿嬤M行研究。劉璐璐^[29]以福克斯對數字勞動概念的定義為主線，以馬克思主義理論關于勞動范疇的解釋為理論基石，認為“人們在進行數字媒體技術和內容的生產過程中必然消耗了腦力和體力勞動，腦力勞動又離不開人力對自然和物質的消耗，因此本質上仍屬于物質勞動”。藍江^[30]認為將數字勞動定義為非物質勞動是一種庸俗政治經濟學式的理解。張義修^[31]認為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視角下將數字勞動定性為非物質勞動是一種模糊的說法，數字勞動即使在表面上具有非物質性，但它既沒有脫離人與物的關系，也沒有脫離人與人的關系。

第三，數字勞動兼具“非物質性”與“物質性”。持有這一派觀點的學者們認為哈特與奈格里對數字勞動非物質性的定論立據不足，他們的非物質勞動理論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中找不到堅實的立論基礎，同時對?？怂沟奈镔|勞動理論也存疑，指出?？怂乖谂凶灾沃髁x馬克思主義者們觀點有些許偏激，忽略了精神層次上的勞動。許鴻儒^[32]認為從勞動過程來看，人類勞動天然的包含了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兩個方面，一切人類勞動都是物質性和非物質性的集合。而數字勞動的過程，表現為人們有目的地能動地對數字勞動資料繼續加工和改造的過程。張雯^[33]認為在本質上數字勞動屬于人類認知勞動的延伸，因而兼具物質性和非物質性。孟飛和程榕^[34]則從數字勞動的物質本性與勞動本性出發，強調了數字勞動仍屬于馬克思的勞動范疇之內，數字勞動同樣具有物質性。朱陽和黃再勝^[35]認為數字勞動是互聯網使用者利用數字技術在互聯網及其周邊領域內開展的勞動，勞動產品既可以是情感、信息、交往等非物質產品，也可以是物質產品。豆瑩瑩和張文喜^[36]也認為數字勞動在某個意義上同樣具有物質性的特征，有必要從“物質勞動”和“非物質勞動”兩個層面來界定數字勞動。

3.1.2 廣義數字勞動與狹義數字勞動之爭

學術界關于數字勞動宏觀定義上基本認為其屬于數字化生產，在具體形態的定義上存在廣泛和狹義之爭。

第一，廣義數字勞動將數字勞動定義為物質勞動，認為其涵蓋數字媒介技術和內容的生產、流通與使用過程中所牽涉到的腦力和體力勞動。這一觀點正是?？怂?sup>[37]在泰拉諾瓦建立的理論基礎上對數字勞動概念廣義的延伸，他認為“數字媒體技術和內容的生產中資本積累所需要的所有勞動都屬于數字勞動”。國內學者對此觀點的研究大多持有廣義數字勞動是基于數字技術勞動的觀點，相較于傳統勞動而言在勞動資料上進行了創新，數字化的勞動資料就是其核心特點。朱陽和黃再勝^[35]在綜合了諸多學者的觀點之后認為數字勞動概括了互聯網所有勞動，它是“互聯網使用者利用數字技術在互聯網及其周邊領域內開展的勞動”，并且勞動產品包括物質與非物質兩種；方莉^[38]認為數字勞動是一種利用思想、行為、身體或三者結合體而展開的生產與勞動，通過結合自然、資源、文化和人類經驗生產數字商品以及數字資源；韓文龍和劉璐^[39]認為數字勞動的過程不應該只是非雇傭的免費互聯網用戶平臺的勞動，還應包括以現代互聯網為載體的雇傭勞動。

第二，狹義數字勞動將數字勞動定義為非物質性勞動，指以數字技術為終端的社交媒介領域內用戶的數字勞動。狹義數字勞動的定義與傳統數字勞動相比，不同之處在于勞動資料與勞動對象兩方面。持有狹義數字勞動觀點的學者們認為，基于勞動資料數字化的變化，同時也出現了新的勞動對象——數據。而將數據直接作為勞動對象正是狹義數字勞動的核心特點。國內對此觀點進行的研究中較為典型的有：孔令全和黃再勝^[40]認為“數字勞動是數字化、網絡化的非物質勞動形態”，從勞動屬性和勞動雇傭關系上對數字勞動表現形式進行了二分；黃再勝^[41]認為“數字勞動是通過網絡化數字化技術加以協調的一種非物質勞動形態”，并且他將數字勞動具體形式劃分為社交媒體平臺五酬勞動、網絡平臺的微勞動與網約平臺的線上勞動這三種；范文欣^[42]認為數字勞動指的就是平臺用戶的勞動，其以主體的認知、情感、經歷、思想等作為勞動對象輸出內容的勞動。

3.2 數字勞動的剩余價值來源

傳統勞動通過延長工人勞動時間或提升生產力水平來獲取剩余價值。數字勞動較于傳統勞動雖歷史時代發生變化，但實質都表現為資本對剩余價值增值的追求。數字經濟時代資本平臺以利用數字資本或者數字技術實現剩余價值增值，學界對其剩余價值來源，尤其是在生產環節與其他環節之間的劃分持有不同觀點。

3.2.1 剩余價值來源于生產環節

認為數字勞動的剩余價值生產來源于生產環節的代表人物有克里斯蒂安·?？怂?、大衛·哈維等學者。其中對數字勞動具有突出貢獻的克里斯蒂安·?？怂箤底謩趧拥氖Ｓ鄡r值生產以及生產性勞動問題等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對于數字勞動創造剩余價值這一議題首先福克斯^[28]從證實數字勞動屬于生產性勞動角度出發，認為“企業社交媒體資本試圖將必要勞動成本（工資）壓到最低限度；但與此同時，通過增加無酬的剩余勞動作為創造剩余價值的生產性勞動?！睂嶋H上這一觀點源自于馬克思，馬克思認為可變資本是剩余價值的來源，它是通過利用剩余勞動時間生產的。國內也有學者對此觀點表達了類似的看法。黃靜秋和鄧伯軍^[43]認為數字勞動者的活勞動是創造剩余價值的唯一來源，不同類型平臺的數字勞動創造剩余價值的方式各有不同；溫旭^[44]基于大衛·哈維的剝奪性積累理論（以馬克思主義為基礎，從資產生產過剩角度出發聚焦數字資本的剝奪性）指出數字勞動者的剩余數據也就是數字勞動剩余價值的來源；黃再勝^[45]認為正是基于數字勞動者們的特點，使得他們的勞動物化在數字化的商品或者服務中，這些就是數字勞動中剩余價值的來源；王俊和蘇立君^[46]從元宇宙形成的角度，考察與資本結合形成的數字勞動范式雖然會對剩余價值生產帶來創新，實際上虛擬數據產品仍舊要參與現實物理世界，現實物理世界中價值與剩余價值創造仍來源于勞動過程也即生產過程；史孝林^[47]認為數字勞動剩余價值來源的研究應該回歸到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領域中，他指出虛擬數據未必會作為必要生產要素參與到實體產業資本循環的過程，實際上真正的收益還來源于生產勞動所創造的剩余價值；王珊和劉召峰^[48]基于馬克思生產勞動理論對數字勞動的整個生產過程進行了分析，認為用戶的消費活動不屬于勞動，因此不是生產勞動，流通領域的數字勞動雖參與了剩余價值生產的過程但并不創造剩余價值，只有數字勞動者們的勞動才是生產勞動，它們創造了剩余價值。

3.2.2 其他觀點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學者對?？怂沟热说挠^點并不贊同。例如在針對社交平臺的剩余價值來源問題上，陸茸^[49]認為?？怂沟挠^點并不正確。他指出數據商品的生產者應該是平臺雇傭的搜集、處理與分析數據等的數據工程師們，其價值也應該是由數據工程師們處理數據付出的勞動，而不是平臺用戶們在互聯網瀏覽時留下的數據痕跡；孟非和程榕^[34]認為社交平臺剩余價值的生產既包括平臺用戶們在瀏覽過程中所產生的數據被平臺資本化的部分，也包括平臺數據處理員工們辛勤勞作產生的部分，剩余價值由有償勞動與無償勞動共同創造。吳歡和盧黎歌^[50]認為數字資本在流通運送過程中表現的雙重復合性使得數字資本在這個過程中同時實現了價值創造與剩余價值的積累。相較于傳統勞動而言，數字勞動除了基于對數字勞動者們時間上的剝削與技術水平升級外，數字商品的邊際成本近乎于零，從而數字資本能夠獲得更大的利潤回報。

3.3 數字勞動的勞動方式定性：“生產性勞動”與“非生產性勞動”之爭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區分了生產性勞動和非生產性勞動，并以衡量勞動是否能夠生產價值來定義其生產性，但在資本主義世界往往這種生產性勞動是為了增值資本的勞動，它與雇傭工人的勞動密不可分。隨著現代社會數字經濟化時代迅猛發展，互聯網數字勞動所攜帶的知識性、情感性與信息性等特質使得其在經濟時代的占比越來越重。學術界對于數字勞動是否是生產性勞動產生了爭議。

3.3.1 數字勞動是生產性勞動

部分學者認為數字勞動在數字平臺上為了互聯網資本增值而服務，從該角度看數字勞動是生產性勞動。周延云和閆秀榮^[51]認為社交媒體用戶的數字勞動具有產消合一性，是以披著娛樂消費的外衣實際仍然具有生產性質的勞動，因此也屬于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一種新型剝削形式。同樣的張鋒和劉璐璐^[52]提出“產消合一”的想法，認為“生產表現為起點，消費表現為終點”^[53]。且“生產和消費之間具有同一性”“消費在觀念上提出生產的對象”^[54]。因此提出了數字化消費對生產具有直接影響，認為數字化經濟中消費者也是生產者，是將生產和消費在個人行為中合二為一的“產銷者”。黃再勝^[41]從馬克思對生產性勞動的定義出發，認為進入數字資本主義時代雇傭勞動已經不再是資本借以榨取剩余價值的勞動全部， 以社交媒體平臺在線用戶無償勞動為代表的數字勞動雖發生于雇傭關系之外， 但歸根結底卻服務于互聯網資本增殖的需要。鄒琨^[55]認為在數字智能時代下，數字消費者們運用數字智能技術實現了生產消費與生活消費的一體化，即“產消一體化”，同時數字勞動為數字資本帶來了價值增值，數字勞動者與數字資本之間是一個擴大化的“泛在化雇傭勞動關系”。成君青和薛俊強^[56]基于福克斯的數字勞動相關理論對資本與勞動的關系進行了政治經濟學批判，揭示了數字勞動的剩余價值生產本性。方莉^[38]認為數字勞動的本質是將數字勞動者們聚集起來，目的是對資本家的貨幣以資本的形式進行再生產，為數字資本家創造剩余價值。

3.3.2 數字勞動是非生產性勞動

一部份學者認為數字勞動本質上仍屬于非生產性勞動。學者們認為針對數字勞動這一特殊勞動形式，資本主義視角下的生產性勞動的雇傭關系并未在互聯網平臺中有所映射，因而也就不存在資本與勞動者間的剝削關系，數字勞動者本身也不是生產工人。例如馮潔和周延云^[57]認為數字勞動“既不涉及雇傭關系，又不支付勞動報酬；在勞動過程中雖有數據資源促進生產效率但是不創造價值，雖不創造價值但是能夠帶來利潤”。曲佳寶^[58]認為互聯網的用戶與平臺資本家們沒有直接的雇傭勞動關系，所以他們不屬于生產工人的行類。

3.3.3 其他觀點

一些學者認為不能直接定義數字勞動的生產性與否。例如楊善奇與胡震濤^[59]認為在我國社會主義條件下簡單的以部分經濟生產關系——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判定是否為生產性勞動的標準太過粗糙。他們從三個方面將與數字資本平臺相關的數字勞動進行細分，分別是生產一般性下的生產勞動、資本運動總過程中的生產勞動與社會再生產下的生產勞動，更加細致化地界定了不同數字勞動的生產性與非生產性。韓文龍和劉璐^[39]則認為在特定的數字經濟背景下數字勞動生產資料的特殊性決定了它兼具生產性與非生產性。王永章^[60]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視域下，以勞動的全過程要素為依據認為數字勞動不僅存在于生產領域，還存在于流通領域。余斌^[61]認為“數字勞動”從學理上來說，這個詞只能算是俗語，不能作為學術用語，“不符合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關于政治經濟學相關術語的運用規則”。郝啟晨^[9]認為數字勞動的生產性與否的問題必須置于資本主義社會與社會主義社會兩者不同的社會形態下進行判定，應依據物質規定性標準與社會生產關系標準來判定。王珊和劉召峰^[48]認為數字勞動的生產性問題要以嚴格區分使用價值生產、剩余價值生產和剩余價值占有來判定。

4 結論與展望

4.1 研究結論

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數字勞動作為重要的新型勞動方式逐漸成為國內外學界研究的重點。國外學者們對數字勞動的研究以傳播政治經濟學或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為背景對其概念界定、表現形式以及相關領域研究居多，研究的領域多范圍廣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國內學者們關于數字勞動的研究起步相對較晚，多集中于對國外學者相關研究的分析與闡述?！皵底謩趧印弊鳛閿底纸洕鷷r代特殊的新型勞動樣態，存在時間較短，國內外學者們對此研究仍然在關鍵性問題上存在不足與爭議。

4.1.1 主要表現

第一，數字勞動屬性邊界模糊。對數字勞動概念的研究經歷了從傳播政治經濟學的非物質勞動理論到?？怂挂詮V義的概念理解數字勞動本質，再到學者提出將一切數字活動都涵蓋在內的主張，在數字勞動理論邊界不斷擴大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關鍵爭議點。例如“數字勞動物質性勞動與否如何區分與界定？”“不同數字勞動的生產性如何確定？”等疑問?；诖耍迩鍞底謩趧拥膬群拍钊孕杌貧w到馬克思主義勞動理論的視角下追根溯源。

第二，數字勞動剩余價值來源仍存在持續的爭議。目前國內關于數字勞動剩余價值的爭議主要存在兩方面：①數字勞動剩余價值來源于生產環節還是流通環節；②哪些數字勞動的過程生產剩余價值。為了對數字勞動的剩余價值來源做出可靠的研究分析，需要明確數字勞動、數字資本的運行邏輯，借助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探討數字勞動在不同社會歷史形態下的發展。

第三，數字經濟時代下，數字勞動發展的措施研究較少。國內關于數字勞動的研究開展較晚，大多集中于對數字勞動的概念、形式以及剝削異化等的理論研究為主，對數字經濟時代中如何應對數字資本無孔不入的控制，以實現數字經濟健康發展的研究對策相對較少。

4.1.2 主要原因

國內外學者有關數字勞動的概念界定、剩余價值來源以及勞動方式定性這3個方面核心問題爭議不斷，其原因主要有：

第一，理論基礎的不同。自數字勞動誕生以來，各學派學者對數字勞動屬性等問題眾說紛紜，究其根本原因是各學派學者們所持有的理論基礎不同，無法形成統一的評價標準，使得對于數字勞動基本概念界定陷入了爭論。例如國內學者大多沿著“物質性”與“生產性”兩方面展開探究，或者從數字勞動的廣義與狹義入手等，但實際上就如肖峰^[62]所說，對數字勞動概念的研究必須以明確邊界意識為前提，才能避免陷入“泛勞動化”的誤區。

第二，對馬克思生產勞動理論認識的誤解。實際上馬克思早在其經濟學手稿等著作中對不同勞動形態的生產性與非生產性勞動的區分已經框定了明確的分析框架與標準，而那些將勞動的物質規定作為評判標準的主張與觀點就是對馬克思生產理論的誤解。在數字經濟新時代，馬克思生產勞動理論中對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家以剝削工人生產剩余價值實現資本增值的秘密的揭露，為我們研究與確定數字勞動不同形式的基本屬性問題提供了分析框架。由此唯有回歸到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語境中，才能對數字勞動生產性與非生產性的勞動屬性問題等進行準確區分。

4.2 研究展望

綜上所述，國內學者們關于數字勞動的研究成果較為豐碩，但研究的深度廣度有待提升，在一些關鍵問題上仍需要厘清概念、深入研究。本文對國內數字勞動研究方向與路徑提出了以下建議：

第一，多角度深入研究。國內學者們在數字勞動概念界定上展開的討論較多，但展開的領域范圍仍有局限。數字勞動概念是一個復雜的基礎研究，僅從單一方面著手會造成研究的片面化與表層化，只有多方面多學科融合研究，才能從宏觀上和微觀上把握概念界定。

第二，建立馬克思主義的分析框架。數字經濟研究應回歸馬克思理論視角，以馬克思政治經濟理論作為理論基石，構建新經濟時代數字勞動研究框架，厘清數字勞動概念界定、價值來源，應對勞動方式定性等問題的爭議。同時借助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為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提供理論動力，探尋數字經濟時代走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的優化路徑。

第三，探尋中國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踐路徑。當前，數字勞動成為了數字經濟時代的主要勞動形式，把握數字經濟時代發展的時機，應對挑戰與風險成為全球各國發展的重要課題。探尋我國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和諧路徑，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框架之下，完善數字化相關勞動政策，構建和諧的勞資關系，保障勞動主體在數字化經濟發展中的合法權益，提升勞動主體的數字化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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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