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義成語誤用例說

閑讀報刊，輯得一些褒義成語誤用之例，茲予寫出，以期有益于廣大讀者。

“立竿見影”，語出漢·魏伯陽《參同契》卷下：“立竿見影，呼谷傳響。”意思是，在陽光下豎起竹竿，立刻就看到竹竿的影子，后世以此來比喻行事立刻見到功效。必須注意的是，由于做事希望取得好效果乃人之常情，因此，“立竿見影”的使用對象（所做之事）就得具有正面性，如“你說你蓮花化身，清靜無為，其如五行變化，立竿見影”（《封神演義》第七十八回）、“民生工程是快速提升共建國家民眾獲得感的重要途徑，立竿見影啊”（人民網2023年10月13日）等；否則，便不合常情常理，應歸入誤用之列。

可前引例中，“立竿見影”的使用對象是“吃錯了藥”。這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負面行為，誰愿意看到它的“功效”呢？考慮到其后有“馬上發作”一語，刪去“立竿見影”不影響語意表達，故可改原句為“不會像吃錯了藥那樣馬上發作”。

“高山仰止”語本《詩·小雅·車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意思是，“品德像大山一樣崇高的人，就會有人景仰他；行為光明正大的人，就會有人效法他”。后人運用這個名句時，有時省作“高山景行”，用以“比喻高尚的德行”；有時則單作“高山仰止”“仰止高山”，“比喻對別人的崇高德行表示仰慕”。雖《現代漢語詞典》《現代漢語成語規范詞典》均未收錄“高山仰止”，但古今用例卻并不鮮見，如《隋書·高祖紀下》：“有功之臣，降情文藝，家門子侄，各守一經，令海內翕然，高山仰止。”唐·張說《祭殷仲堪羊叔子文》：“凡百君子，高山仰止，馨香以時，敬恭明祀。”臧克家《京華練筆三十年》：“我與朱德同志并不熟，高山仰止而已。”這些用例中，顯然都蘊含著崇敬仰慕之情；由此自能認定“高山仰止”不可貶用。

例句②中，對那些“讀來滿篇艱澀”“讀罷恍若夢囈”的“廢話文學”，文章作者明顯是持否定態度。如此，怎能用“高山仰止”給予褒揚呢？可改“高山仰止”為“味同嚼蠟”。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記載：春秋時，吳國的季札出使魯國，觀看樂舞。當看到舜樂《韶箾》時，季札贊嘆說：“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意思是，看到這里就夠了，再有別的樂舞也不必看了。后來，人們就用“嘆觀止矣”“嘆為觀止”“觀止之嘆”來“贊美看到的事物好到極點”（《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如清·錢泳《履園叢話·石鐘山》：“余平生所歷佳山水，若江寧之燕子磯，鎮江之金、焦兩山……皆不足奇，得此而嘆觀止矣。”清·王韜《淞隱漫錄·海外壯游》：“生拊掌稱奇，嘆為觀止。”清·歸莊《觀梅日記》：“于吳中之山，有觀止之嘆。”由此可見，“嘆為觀止”是褒義成語。

例句③將“嘆為觀止”用來強調“錯誤”之大，用錯了對象。可改“嘆為觀止”為“咋舌”，或改“讓人嘆為觀止”為“太離譜”“無以復加”等。

“雨后春筍”，語本宋·張耒《食筍》詩：“荒林春雨足，新筍迸龍雛。”意思是，“春天下過雨后竹筍長得又快又多”（《漢語大詞典》）。古漢語中難覓“雨后春筍”四字連用之例，如“雨后筍怒長，春雨陰暗成”（宋·趙蕃《過易簡彥從》）、“最愛一番新雨過，春泥又見筍穿階”（明·汪砢玉《雨后新筍》）等。現代，雖“雨后春筍”用例大量涌現，如“實施憲政的提案有如雨后春筍”（鄒韜奮《患難余生記》第二章）、“不到三個月，讀夜書的工人，就像雨后春筍，一天多過一天”（李六如《六十年的變遷》第一章）等，但人們所用均非其本義而是其比喻義；故《漢語大詞典》釋其為：“比喻新生事物大量涌現，蓬勃發展。”其他辭書的釋義雖較此稍簡——“比喻新事物大量出現”（《現代漢語詞典》）、“比喻大量涌現的新事物”（長春出版社《現代漢語成語規范詞典》），但都明言其只能用來比喻“新事物”，且還是“大量出現”的“新事物”。這些“新事物”的好壞，辭書雖未明言，但從前引古代詩人喜愛新筍之怒長、近代作家用“實施憲政的提案”“讀夜書的工人”等正面事物作比中，能認定“雨后春筍”不可貶用。

例句④中，標題及文中重復出現的“不法”，均昭示文章作者對這些App持否定態度；如此，又怎能用“雨后春筍”給予褒揚呢？可刪除“如雨后春筍般”，或改“各種App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在市民生活中”為“各種App多如牛毛，出現在市民生活中”。

“后起之秀”原作“后來之秀”，語本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賞譽》：“范豫章（寧）謂王荊州（忱）曰：‘卿風流俊望，真后來之秀。’忱曰：‘不有此舅，焉有此甥！’”《晉書》除《王忱傳》中有類似記載外，《郭舒傳》也有用例：“鄉人少府范晷、宗人武陵太守郭景，咸稱舒為后來之秀，終成國器。”據此可知，“后來之秀”即“后輩中的優秀人物”（《漢語大詞典》縮印本）。演變成“后起之秀”后，其語義并未發生變化，如清·盛大士《溪山臥游錄》：“及浪游南北，與鄉里闊疏，后起之秀，不乏其人。”清·余懷《板橋雜記·麗品》：“崔科，后起之秀，目未見前輩典型，然有一種天然韶令之致。”故《現代漢語詞典》仍釋其為：“后出現的或新成長起來的優秀人物。”由此可知，“后起之秀”的適用對象只能是“優秀人物”。

例句④中的“石村”是一個“QQ詐騙”者的聚居地，即便不考慮適用對象，罪犯與“優秀”也是南轅北轍吧？可改“后起之秀”為“重災區”等。

“家珍”即“家中的珍寶”，最早見于《韓詩外傳·卷一》：“贈之不與家珍。”“如數家珍”源于清代江藩《漢學師承記·七·凌廷堪》：“君讀書破萬卷……地理沿革，官制變置，元史姓氏，有詰之者，從容應答，如數家珍焉。”（詳見《漢語成語考釋詞典》）自此，這個成語便習用至今，其語義不曾變化，如田雯《古歡堂雜著·卷二·論五言律詩》：“放翁意摹香山，取材甚廣，作態更妍，讀去歷歷落落，如數家珍。”故《現代漢語詞典》釋其為：“像數自己家里的珍寶一樣，形容對列舉的事物或敘述的故事十分熟悉。”

明乎此，我們再看例句⑥，老公“從來不做家務”之類的“劣跡”，怎么說也不能算是“家中的珍寶”吧？可改“如數家珍”為“繪聲繪色”等。

“特立獨行”，語出《禮記·儒行》：“儒有澡身浴德……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也，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本是贊美大儒之立身和行事均不同于流俗，后用以形容“志行高潔，不隨波逐流”（《漢語大詞典》縮印本）這種優良的品行；如明·陶宗儀《輟耕錄·不茍取》：“胡汲中先生長孺，號石塘，特立獨行，剛介有守。”及至現代，這個意義仍沒有什么變化，如周素園《貴州民黨痛史》：“述文信其所守，窮而益堅，后生小子受其人格之感化，始知特立獨行之足慕，而隨俗波靡之可羞。”故《現代漢語詞典》將其釋作：“指有操守、有見識，不隨波逐流。”

例句⑦中的男嘉賓雖“人品好”、被前妻夸為“好人”，但由于固執己見，結果“妻子忍無可忍”以至婚姻解體；這種不顧及他人感受的行為，顯然不值得肯定。可改“特立獨行”為“一意孤行”等。

（作者單位：張瑩，安徽省黃山市甘棠中心學校；宋桂奇，江蘇省常州市戚墅堰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