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近年來,短視頻與中國文學合作打造出了新的文學傳播景觀。二者的“雙向奔赴”既是為契合加速社會碎片化風行現象的一種媒介實踐,也是雙方在新的媒介環境形勢下所作出的新調整;兩者的結合落實到具體文本創作中體現為一種以“輕盈”為主要轉向的表意形態與傳播特征,并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用戶的認可。但不可否認的是,中國文學的短視頻傳播也存在著一定的問題亟待解決。本文在討論短視頻與當前中國文學的傳播問題的基礎上,既肯定其傳播效應,也對此問題進行一定的反思。
【關鍵詞】 短視頻; 中國文學; 碎片化; 新媒介
隨著技術的進步與時代的發展,中國文學傳播所憑依的媒介實現了從紙質載體向視聽媒體的轉變,紙質書籍逐漸被擱置,文學傳播逐漸實現“圖像化”,這集中體現在文學作品的影視化上。如依托于文學原著,將其改編為影視作品;再如近兩年以《文學的故鄉》和《我在島嶼寫作》為代表的作家紀錄片,以作家的“生活、經歷、作品、創作理念與人生哲學”為憑依,通過紀錄片的形式將其編織組合,進而實現文學“再生產”與新傳播;再如包括《朗讀者》《中國詩詞大會》等在內的相關文化節目的創辦等,無不表征著文學傳播的“視頻化”轉向。而在加速發展的社會進程中,短視頻作為一種新的視聽媒介,它以短小精悍、包羅萬象、創作簡易等特點,逐漸成為大眾重要的媒介消費場域之一。
短視頻興起之初的UGC創作模式在大幅調動用戶參與度的同時,也帶來了內容創作質量上的參差不齊。因此,在短視頻發展初期,消遣性、娛樂化與文本粗糙是其顯著特點。而經過多年的摸索與爬升,短視頻逐漸走向成熟,成為極具競爭力的視聽媒體。短視頻的內容生產成為完成文本書寫的重要形式,而短視頻自身也成為實現信息傳播的重要媒介,并且其以強大的擴容能力成為近年來中國文學傳播的重要媒介。本文以短視頻背景下中國文學的傳播為研究對象,闡釋兩者結合的背景以及中國文學在短視頻媒介的傳播呈現出怎樣的創作特征,進而追問二者的結合可能存在的問題。
一、因勢利導:受眾本位傳播觀下文學傳播的媒介新探
德國社會學家哈特穆特·羅薩(Hartmut Rosa)在其“社會加速理論”中指出,社會加速包括了三個面向,分別為科技的加速、社會變遷的加速以及生活步調的加速,“社會加速在現代變成了一個自我推動的過程,三個加速領域以似乎是循環的形式形成了相互的提升關系。因此,在這個循環中不斷產生加速,并且不可避免地生成更多的加速,加速成為自我加強的‘反饋系統’”[1]。在看似正向的運行機制背后,社會加速也帶來一定的問題,即:科技的加速升級在帶來更多便利、提高事務處理效率的同時,也帶來了更多亟需處理的問題。這也就意味著人們需要在更短時間內處理更多的信息與任務,這種信息過載的狀態帶來的較直觀的感受就是時間上的貧困。在一定時間內要維持對單一信息的關注變得困難,人們不斷輾轉于多項任務之間,“碎片化”由此而生。從這種程度上可以說,“社會加速,尤其是技術發展所帶來的日常生活節奏的加速,是產生碎片化時間的根本原因”[2]。
碎片化這一概念不止停留在對這種現象的概括上,它也引導了社會實踐。“市場需求是大眾媒介革新的重要推動力量。”[3]碎片化對大眾的時間管理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人們要面對高額的任務,時間被一個又一個的任務切割開來,對單一事件保持持續關注成為了一種奢靡之舉,觀看長視頻亦是如此。“補償性媒介理論認為,新媒介是對舊媒介先天不足功能的補救和補償,新媒介在某些方面先于舊媒介,但可能在某些方面落后于舊媒介。”[4]短視頻區別于傳統媒體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短”“小”,這就契合了加速社會中“與時間為敵”的大眾的生活方式與媒介消費習慣。短視頻能夠讓用戶在短暫的空暇時間實現信息的接收,其“作為一種以‘碎片化’為特性的新媒介形態,它的出現可以說是在加速社會里,為適應人們新的媒介消費需求而出現的一種新的視聽媒體,其首先就在形態上補足了長視頻所不具備的簡短性與精煉性。因此,在‘碎片化’甚囂塵上的今天,迫于時間貧困的壓力,人們往往只能在整體化活動的間隙對媒介進行碎片化使用。”[5]而短視頻也就成為大眾實現媒介消費的首要選擇。
在此背景下,中國文學選擇了將短視頻作為傳播新方向與傳播新媒介。當然,短視頻與文學傳播的結合并非僅由短視頻的媒介優勢所決定,它還建立在雙方共贏的基礎之上。中國短視頻的發展于2013年正式拉開序幕,2017年迎來發展新風口,2019年到達成熟期。成熟期的到來意味著短視頻經過多年的發展,迎來“內容導向”“急需品質提升以彌補審美缺位”的時期。以中國文學作為一個切入點,來實現短視頻自身內容生產的擴容與新轉向,進而提升自己的文化品格以維護短視頻行業生態,是一項明智之舉。而從中國文學亟需傳播的角度來看,具備強烈精神感召力的文學作品是建立起高度文化認同、樹立文化自信的重要途徑。堅守文化自信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一環。因此,積極傳播中國文學對于提升國民素養、培養文化自信意義重大。但當短視頻這一視聽媒體實現了對人們日常生活的部分侵占,當碎片化成為人們新的媒介消費習慣,堅守對文學作品的“沉浸式閱讀”則成為一大難事。從媒介消費環境上來看,短視頻具備較高的公眾參與度與較寬的傳播范圍,它是目前大眾使用量最多的視聽媒體之一。在此背景下,中國文學也就順勢而為、因勢利導,逐漸將觸角伸入短視頻這一新媒介當中,試圖探索出一條重喚讀者興趣、重構文學傳播形態的突圍路徑。
二、“輕盈”轉向:中國文學短視頻化傳播的形態特征
通過向短視頻借力,中國文學的傳播呈現出不同于傳統視聽媒體的獨特文本演繹特征,即“輕盈”轉向。其具體表現在三個層面,分別為碎片化的創作與傳播、年輕化的語態與文學導入上的“軟性”策略。通過三者合力以最大程度上降低文學接受門檻,讓用戶在知識接受中不背負壓力,以期在更大范圍上實現文學的傳播。
(一)體量輕盈:碎片化的文本創作與傳播
前文提到,短視頻成為文學傳播重要媒介的根本原因在于社會的加速,社會加速引起了大眾主觀層面上對時間感知的“碎片化”。人們輾轉于各大短視頻平臺間、流連于不同的碎片化內容中、沉迷于遣愁索笑、精煉短小的文本信息內。那么,要利用短視頻這一媒介實現對文學的傳播,其首先要實現對視頻時長的壓縮,落實到具體的內容創作中,體現為一種碎片化與非系列性的文本創作與傳播。
以作為長視頻視聽媒體代表的電視節目為例,這一視聽媒體采用的是傳統制作模式,其在內容制作上具備相對固定的時長與規范化的內容和程式,通過定期定時播放來形成相對穩定的收視率與固定的受眾群,以形成相對固定的節目形態。雖然傳統媒體存在著節目制作成本較高、市場靈活度不夠的弊端,但在影響力方面傳統視聽媒體是不遑多讓的。隨著大眾媒介消費習慣的改變,借助短視頻來傳播中國文學的優勢逐漸顯現。首先在時效性上,短視頻是優于傳統視聽媒體的,在保證緊跟時代潮流的同時也能兼顧信息供應的豐富性;其次,移動端的小屏播放雖然不及PC端、電視端那般具備更大屏的觀感體驗,但它卻擁有著對其他端口內容的播放權。如傳統視聽媒體的長視頻也可將部分節目內容進行剪輯,通過短視頻賬號播放,這些“高光時刻”在為節目吸引更多觀眾的同時,也豐富了短視頻的內容生產;最后,短視頻與中國文學的傳播是建立在用戶本位傳播觀之上的,其滿足了用戶碎片化的媒介使用習慣和需求。雖然短視頻在一定程度上放棄了對“完整敘事”的追求,但卻以輕盈的體量使其獨立于傳統媒體,成為具有更強受眾注意力攫取能力的新媒體,也因此樹立起自己獨特的媒介優勢。
“回到文本媒介的比較上來,不同于圖像或影像的空間并置特點,印刷文本是由線性排列的文字有規律地構成的。語言的明晰性和表達的邏輯性,規范的語法要求,文字有規則的線性排列,必然要求讀者按一定程式來閱讀。”[6]雖然作者的原意是指出印刷文本與理性養成間的密切聯系,但也間接表達了以紙質作為載體的文本具備著線性排列的特征,并且這種次第展開的形式對于用戶建立理性思考習性、提高邏輯思考能力有所益處。這也就是說,文學作品要實現完整閱讀就需要遵循線性展開的順序,知前才能解后。而當碎片化成為用戶的媒介消費習慣,要利用短視頻來展開對“諱莫如深”的文學的講述,就迫使內容生產者要對文學原作有所取舍,從完整的文本中汲取部分內容以在相對短暫的時間里實現對一個中心問題的傳達與闡釋。
從文學角度來看,要利用短視頻這一媒介實現傳播就必然會造成文本完整性與系統性的缺失。以抖音賬號“都靚的1001頁”為例。該賬號的視頻內容時長不等,但限制在10分鐘以內。要在數十秒內或幾分鐘內完成對一個文本的解讀,就要求視頻所闡釋的文本內容在體量上要足夠小,而該賬號的內容創作多圍繞著古詩詞來展開也就無可非議了。其作品或對不同時代里“人中龍鳳”因對愛情的不同理解、不同認知而創作出的詩詞佳作進行“匯編”、或涉及對古代詩人“號”的“揭秘”;或以“科普”為主要導向對詩人所處歷史的朝代展開梳理。各期作品在內容上相對獨立,其信息文本相對零散、信息要素相對有限。當然也有系列性內容的創作,如該賬號推出的《滕王閣序》典故系列,但也因時長限制而不得不對完整敘事實行拆分,在內容更新上也無固定時間。其在內容選材與時間安排上遵循著碎片化的規則與傳播特性。
(二)年輕語態:網感的營造與對權威敘事的解構
在新的視聽環境下,中國文學要“入駐”短視頻這一新興媒體形態,則需建立與之相應的藝術表達。無論是在標題設置、文案編輯、還是在視覺呈現與選題方向上,中國文學的短視頻傳播皆表現出對傳統媒體修辭策略的調適。在短視頻這一新陣地上,中國文學的視聽表意形態得以進一步豐富,其以生動的視聽形象、更具網感的表達,實現了對中國文學的創造性轉化,并呈現出一種對嚴肅話語的解構與強烈的“去精英化”色彩。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里,重釋了文學活力。
“從大眾傳播的角度來說,網感是網絡時代內容生產者對于適合網絡環境傳播的內容選擇、生產與傳播的評判和實踐理念。”[7]在信息來源更為多元化、信息資源更為豐富、用戶本位觀更趨穩固的今天,如何讓用戶在目不暇接的信息中停下腳步并駐足觀看,“網感”的打造是關鍵一環。在中國文學的短視頻傳播中,網感集中表現為在文案編輯、作品選擇、視聽轉譯上的年輕語態與強趣味性,以及由此而延伸出的對權威色彩的解構。如Bilibili賬號“二二酸酸”的內容創作定位為“把有趣的知識畫成視頻給你看”,其以二維動畫的形式帶領用戶“重讀語文課本”,以創意動畫降低詩文本身的晦澀程度。在拓展與豐富文學傳播的表現形式的同時,降低了讀者的反感程度,在褪去文學作品生澀的同時,為其披上活力的外衣。內容生產者以文人雅士、詩詞吟誦為落腳點,附加網絡熱詞、幽默語言于上,以生動形象的視聽表達呈現出一種專業性與趣味性并行不悖的形態,給用戶帶來優質的觀感與積極的“閱讀”體驗,并建立起一種新的視聽表意形態。
與視聽形式上的創造性轉化相步調一致的還有在話語表達、內容選材上對宏大、傳統、嚴肅、深沉話語的解構。“背了幾十年的《靜夜思》竟然是假的”“語文課本是否高估了朱自清?”“‘語文課本第一美男’鄒忌其實是反派”“‘科學巨星’沈括的黑歷史?”等等,賬號“二二酸酸”在選材上多圍繞著被視為經典的作品、耳熟能詳的文人來展開,以通俗化和消解“權威性”的標題設置來加強網感。對“顛覆傳統認知”的強烈追求其實也是短視頻創作者賦予歷史文人以更為人格化的色彩的一種實踐,使文本生產不再局限于對文章照本宣科式的誦讀與刻板分析,而是真實地深入歷史背景與作者真實的生存狀態當中去,實現“重讀”。如被稱為“語文課本第一勵志文”的《送東陽馬生序》,由于教材的更新與教學內容的改變,舊版語文課本上的《送東陽馬生序》以節選的形式出現,該視頻聚焦“明代開國文臣之首”宋濂,在舊版教材當中,由于文本的不完整性致使多數讀者將文章與“勵志”一詞緊緊銬在一起。該賬號本著“重讀”的目的,將舊版課文中未被呈現出來的部分加以“公示”,并重釋了“勵志文”的創作背景。以頌圣而被后人責備的宋濂是因天子的多疑,所以才不得不寫下多篇供奉之文,在看似勵志的背后其實多是身不由己。
在平臺發展早期,UGC模式是主導,內容生產門檻的放低驅使著諸多普通用戶著手于短視頻創作。隨著平臺升級,內容生產呈現出專業化、機構化的趨勢,其中尤以專業學者入駐短視頻為代表。不同于線上課程的展開,專業學者在短視頻內容生產上不是以自居甚高式的精英話語來展開,而是盡可能“接地氣”,以更為平視的視角展開對文學的解讀。如Bilibili賬號“蔡丹君老師”在對《鵝籠書生》講解的一期中,強調該視頻內容產生的契機是一位網友的“熱心提醒”,這樣一種回應評論的行為其實打造了一種與用戶共存、同在、眾創的情景,給予用戶一定的積極暗示,以加強與用戶間的互動。同時,視頻還將“番位”“社交達人”“我愛你,你愛他,他愛她”“容積率”等這些具有網感與現代性色彩的詞匯加諸嚴肅文本的講述當中,將“地鐵老人”的表情包擺上“臺面”。如果說網絡熱詞的疊加與熱門表情包的使用是吸引用戶駐足觀看、增強用戶趣味性以降低文學媒介轉譯難度的一種手段,那么,“三連這件事就拜托大家了,”“想聽我們把這期的點贊安排到兩萬行嗎?”的話語表達,則呈現出一種對權威性的消解,文學的傳者與受者在身份的設定上有所變化。在此蔡丹君與受眾從教師與學生的身份困境中掙脫出來,建立起內容“生產者”與“消費者”這樣一種新型關系,實現了一種主動性上的反轉。
(三)“軟性”策略:情境化敘事與情感性連接
“據第54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4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近11億人(10.9967億人)。”①其中,“短視頻成為新增網民‘觸網’重要應用”。②網民數量的快速增長顯現出移動智能終端普及率的提高,短視頻用戶規模的擴大進一步加強了“碎片化”的席卷能力。如果說大眾因為空間限制對傳統視聽媒體還擁有一定抵抗力的話,那么移動設備緊束與短視頻圍剿則進一步擊碎了大眾的抵抗力。人們長期沉浸于短視頻當中,基于用戶行為反饋來進一步實現內容推送的模式又為這種短視頻內的“駐足”行為助力,導致個人禁錮在自我的視野里,加之移動設備帶來的“附近的消失”,最終致使人際關系遭到疏離,孤獨感與焦慮感緊隨其后。
在高度原子化的時代里、在新的媒介環境下,以短視頻為代表的新視聽媒體賦予用戶、受眾更多的話語權,用戶主體性得以增強,用戶的情感需求與體驗感受成為短視頻內容生產一個重要的考量。與前文提到的Bilibili賬號“二二酸酸”不同,掀起“蘇東坡熱”的抖音賬號“意公子”則是通過另一種“打法”來解碼文人騷客的名篇力作。近年來,短視頻創作中同質化、劇本化現象的頻現引發用戶反感。因而,吁求一種真實感、尋求情緒釋放成為用戶的重要訴求。在一個私人化的故事情境內嵌入文學內容,以私人敘事滌去古文的隱晦,借助群體經驗來激起情緒共振,是“意公子”的制勝法寶。“我們正生活在一個被速度邏輯掌控的現代世界中,速度給現代人帶來效率、愉悅和解放的同時,也帶來了時間的焦慮和意義的喪失。”[8]打破情感區隔、建立群體歸屬感、實現焦慮緩釋是“意公子”展開對文人詩詞探討的重要切入點。“提意見能夠做到這幾點,也是人生大智慧”“我們究其一生,追尋的到底是什么呢?”“人生需要松弛感,請允許一切發生”……從標題設置上看,該賬號的文字編輯不以強烈的學術性作為視頻亮點,而是以“人生哲理”或“雞湯文”的外表切中用戶痛點,勾起瀏覽者好奇心。不光是“情感按摩”式的標題設置,該賬號還致力于重述大眾“共享”的集體經驗,以增強親和力讓用戶卸下防備,建立情感互動。視頻常從大眾的生活經驗之處入手,從高考到《莊子·齊物論》;從品茶到陸羽的“茶經”;從“內耗”到《莊子·達生》。通過“焦慮”“結婚生子”“生死觀”等這些人生話題或情緒問題為知識的講解搭建起一個情境、做下一個鋪墊,進而行云流水般地將文學嵌入其中,實現了“硬”知識的“軟”傳播。
與這種情境化的敘事相伴而生的是情感體驗的放大。該賬號在內容選材上更具參與感與話題性,其通過一些具有共識性的問題、更為普遍化的現象,并以真摯、婉轉而生動的語調講述,讓用戶在觀看過程中與“說書人”、與文學內容的主人公形成互動與交流,以實現身份上的縫合,建立與用戶之間的情感信任。同時,“意公子”賬號在視頻的場景設置上也具有較強的標志性。一張沙發、一盞臺燈、一只抱枕,從視頻封面到場景布置、講述者的著裝等均以“綠色”作為主要色塊,輔以更具松弛感的語調、更為情感化的表達,讓這一場景與“情感釋放”建立起聯系,在加強賬號“品牌”屬性的同時,也拉近著“意公子”與看客們的距離。在這里,“故事”的闡述者為用戶提供了或重讀金句佳篇或初識文人墨客或用戶間實現知識交接的一個平臺、一個空間,同時基于一種情境化的敘事和共情化的傳播,也讓文學傳播者與受眾之間展開一場不避主觀情感、不立權威態度、基于風雅詩文的短暫邂逅。其在觀照個人情感的同時,實現了文學傳播。
三、“危”“機”并存:中國文學短視頻傳播的再思考
“如今,作為互聯網主要的基礎設施,短視頻成為知識媒體化的新載體。”[9]短視頻以較強的功能擴展能力實現對大眾生活的多面覆蓋,并以高度的靈活性迅速織起文學傳播的密網。應該承認的是,短視頻確為中國文學的傳播提供了一個新媒介,并以多類型的視聽表意形態豐富了文學的轉譯形式;更為重要的是,短視頻以微短的形態、強大的兼容能力以及受眾覆蓋面廣的媒介優勢拓寬了中國文學的傳播范圍。但仍需深思,利用短視頻來傳播中國文學可能存在的問題是什么?并以此為依據在今后加以改進。如此才能真正地推動中國文學的傳播。
之所以稱短視頻為新媒介,就是因為它區別于舊媒介。與同作為視聽媒體的電視電影相較,短視頻鮮明的特征就是短。那么,“短”也就成為展開對中國文學傳播短視頻化問題思考的關鍵。首先時長短之于中國文學的短視頻化傳播而言,是利弊共存的。一方面,由于移動設備的普及,使得網民數量與短視頻用戶數量與日俱增,而短視頻又因時長短、信息密度高、內容豐富等原因成為目前較受矚目的視聽媒體。而這對中國文學的傳播而言,也就意味著短視頻這一媒介消費場域內擁有眾多的潛在受眾。雖然潛在受眾向現實受眾的轉化率仍有待考量,但短視頻確實為中國文學傳播提供了一個豐沃的、待挖掘的“礦藏”;另一方面,壓縮的時長也使短視頻深度不足、結構離散、所涉題材有限等問題逐漸顯現。從目前中國文學短視頻化傳播的現狀上看,其在內容取材上一個顯性的特征是對古代文學,尤其是古詩詞的偏重。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首先是國家層面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的重視;其次可能是由于《中國詩詞大會》系列節目的開播而煽起的詩詞熱現象;最后從詩詞本身出發,詩詞文本常常是“言有盡”,相較于小說、散文等文學題材,其篇幅更短。但詩詞卻又擁有著“意無窮”的潛力,豐富的寓意和深刻的哲理更容易產生共鳴,更適配短視頻的“微”“短”特質。這一現象其實暗示篇幅較長的文學作品與短視頻之間的不相稱。如“五分鐘快讀”的系列短視頻,其在處理長篇文學作品時的力所不逮與蹩腳感顯而易見。
技術賦權的背景下,短視頻用戶的自主性得以增強,為進一步吸引用戶的使用與“進駐”,遷就用戶、堅持用戶導向成為短視頻不言自明的“律法”。因此,短視頻對文學的傳播多需要豐富的畫面信息、簡化的情境設定以及“軟性環境”的建構來降低了讀者在理解抽象概念、建構知識體系時的痛苦程度,也就是說,多形式的視聽表意形態本意是為降低用戶接受難度,實現文學的廣泛傳播與直觀理解,從而跨越文化階層的鴻溝,真正實現中國文學的廣泛傳播。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短視頻保留、潛存著娛樂化的底色。過度降維的傳播形式也存在著對文學的傳播流于淺表、內容滑向娛樂化與庸俗化取向、跌入消費語境的風險;過多地將焦點放在加強與用戶間的情感連接上可能淪為走馬觀花式的信息“瀏覽”而非文學的新媒介“閱讀”。
從印刷媒介到今天的短視頻視聽媒體,這不僅僅是傳播中國文學所借助媒介的更換、信息獲取渠道的易變。因為不同媒介所引致的思維邏輯與認知方式是各異的。閱讀是一個對非“完整”的文本進行具體化的過程、是一項需要個體生命經驗介入的活動。這種補足、推想與填充的過程恰是對讀者主體性的確認。而短視頻則與之相反,短視頻的播放機制決定了用戶信息接收時的被動狀態。文學傳播的視頻化本身就完成了對不確定性的填補。這種相對完美的文本狀態窄化了用戶對文學的理解,讓用戶耽溺于對文學的“一種”想象。即便對同一文學文本存在不同切面的解構,也會在一定程度上促使用戶在既定范圍內擇其一表示“贊同”。而這種被動接受的模式本質上是對用戶主體意識的扣押與俘獲。
結語
急需提升品質的短視頻創作遇上彼時深陷傳播困境的中國文學,二者的碰撞產生了新火花。短視頻為中國文學傳播帶來了視聽表意形態的多樣化與更多的受眾群體;而由于中國文學的助力,短視頻的審美缺位問題得以緩解。當然人們也應該看到二者相互成全的背后也存在著諸多問題。未來,短視頻與中國文學傳播的相關問題應進一步得到改善,以便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民族自信心的建立和中國文化基因的復活而賦能、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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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 黃鐘軍,男,浙江衢州人,浙江師范大學藝術學院教授,主要從事影視理論與批評研究;
" " 王藝哲,女,山東聊城人,浙江師范大學藝術學院碩士生。
【基金項目】 " 本文系浙江文化工程項目“產業集聚的螺旋:文旅產業集聚發展的橫店探索”(編號:21WH
70078-6Z)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