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組詩)

咀嚼

倚一條河打坐黃昏

輕聲自問，太陽落下時

是先點亮星河，還是炊煙

一只蒼鷺滑過水面

是想把夜撕開一道口子

還是縫合風的割痕

掏出隨身的茅根，咀嚼

舌尖開始生津，咽下

耳蝸里爬出蛙聲

燈火與星辰漸漸融為一體

我與草互換，便有露珠

結于睫毛，像一條星河

舊疾

像一棵多年生的草本

吹又生。對峙多年，它擲出疼痛

我點燃艾灸或香薰

夜里造訪的，我舉杯恭迎

奶奶說：不愈的或許

本是身體的一部分，你只需從中

萃取柔軟

比如偏頭痛是女兒出生的禮物

關節炎是青春的回眸。失眠自是不便說的

一開口，就泄露你的名字

印跡

翻閱時間的經緯

在古鎮，每一塊石板

都藏了一隊馬幫

走進夕陽，一餅普洱復活

像一壺春水煨開夜色

牦牛從山墻的圖騰上走下來

馱著玉龍雪山的烈酒

鼓手撩起披肩長發

刻了東巴文的指環閃閃發光

鼓聲里，我借一件蠟染的披風

在蒼山與洱海間穿行

在屋頂

太陽沉下去了

喧囂也沉下去。孤獨升起時

炊煙蜿蜒向上

提著時間趕路的人被時間

倒懸。走出蝸居，他用一包香煙

與月光對飲

對面，野鴿子相擁而眠

一彎囈語在它們的嘴角流淌

這是今夜最溫暖的燈盞

一顆星星劃過

我看見露珠滾過他的眼角

我的蟲鳴在遠方安睡

第一根白發

是我給父親種下的

父親卻把它當作教鞭

我們一路跌撞，向前，向前

鞭長莫及時，父親把它一寸寸折疊

用夜色打開，然后藏好

始終不說一個字

當我發現時，它已經長滿父親的良田

壓彎他的脊背，堵塞耳道

我時常要把它們拔下

毛囊里，盡是我的哭聲和笑聲

還聽見幾聲犬吠

野火

想起你，風就哭了

看見銀杏和紅楓，在秋天圓夢

你一次次在芨芨草和谷草垛里

自焚。給冬留白

也學一棵木棉，舉著春天的火炬，奔跑

從一個村莊到另一個村莊

召回桃花

最后找一個石縫，藏好

像一顆春天的稗子

頂著罵名

（責任編輯 王仙芳 349572849@qq.com）

孔艷

云南紅河彌勒人。中國作家協會、紅河州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在《中國電力報》《南方電網報》《家庭周報》《灤河文藝》《紅河日報》等刊物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