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華攻堅戰

裕華鎮是我父親戰斗過的地方。

1941年7月下旬，日軍糾集了第十二旅團全部和偽軍共1.7萬余人，向我蘇北根據地進行“大掃蕩”。

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發出了“保衛鹽城”的號召。粟裕從戰略全局上考慮利弊得失，除抽調第二旅專門負責保衛軍部、直接協助第三師作戰以外，其余部隊則以凌厲的攻勢，在蘇中南部的泰興、如皋、南通、靖江地區廣泛出擊，襲擊日偽據點和交通干線，有力地打擊和鉗制了敵人。

裕華鎮，位于鹽城東南方向約50公里處，地處蘇中、蘇北兩個抗日根據地之間。

日軍在裕華鎮構筑了堅固的防御工事，割斷了蘇中、鹽阜兩大根據地的南北交通。日軍主堡建立在鎮東北角的一個高墩子上，周圍除了溝河、池塘就是開闊地，易守難攻。3層高的大炮樓，每層都設有輕重機槍射擊孔，鋼筋水泥結構，四面有1人多高的夾圍墻，四角伸出4個小碉堡，還修筑了瞭望臺、暗堡、鐵絲網、鹿砦等工事。日軍兩個小隊就駐在炮樓和附近的七八間平房里。鎮東北的龍王廟，有偽軍1個大隊扼守，可以與裕華鎮日軍相互策應。距裕華鎮西9公里的大中集駐扎著日軍一部和偽蘇魯邊綏靖軍約1個團，與裕華鎮呈遙相呼應之勢。依據敵情，二旅首長決定采取攻城打援的戰術，拔除裕華據點。王必成旅長決定由四團主攻裕華鎮，并以六團一部配合四團打援，消滅大中集來援之敵。

四團團長劉別生帶領有關人員三次察看地形，摸清了敵人的部署和特點，決定先解決龍王廟的偽軍再圍殲炮樓。兵力部署以二營攻殲龍王廟偽軍，三營和團部特務連圍殲裕華鎮日軍據點，一營協同六團一營在裕華鎮以西占領有利地形，伏擊大中集來援之敵。為了達到奇襲的目的，各參戰部隊于8月15日分別從幾十里以外的沈灶、小海、大橋和鹽東，以急行軍的速度進入各自陣地。9時，各部隊在指定地點展開，完成了對裕華敵據點的包圍，割斷了電話線，切斷了敵人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晩10時，進攻裕華的戰斗打響了。二營分三路向駐守龍王廟偽軍發起攻擊。機槍手占領了街道房屋，用火力封鎖碉堡。在輕重機槍猛烈掃射掩護下，突擊隊向土圍內的碉堡發起沖擊，用密集手榴彈投進地堡。不到3個小時，就全殲了駐守龍王廟的偽軍。這時，三營和特務連也同時向日軍據點展開進攻，很快沖破了鐵絲網，占領了幾間平房。凌晨2時許，特務連攻占了西南角碉堡，七連攻占了西北角碉堡，八連、九連攻占了東北角和東南角碉堡，消滅了一部分日軍并控制了四周的圍墻，大部分日軍龜縮到大炮樓，繼續拼死抵抗，妄圖等待大中集的援軍。16日凌晨和白天，新四軍部隊曾向炮樓發起多次沖擊，終因敵人居高臨下，憑借優勢火力，封鎖了周圍的開闊地，還多次施放催淚彈，使部隊攻擊未能奏效。接著，敵人曾3次企圖向大中集方向突圍，被我七連和特務連打了回去，只好退回炮樓里。雙方形成對峙。

16日上午10時，王必成旅長來到裕華前線，詳細詢問了戰斗進展情況后，命令部隊白天停止攻擊，做好晚上總攻的準備。16日下午，根據偵察和情報人員的報告，東臺、鹽城的敵人活動異常，有出動增援的跡象。因此，王必成要求圍攻裕華部隊在16日晚上一定要拿下敵據點。

四團當時沒有大炮，單靠機槍步槍和單個手榴彈對付鋼筋水泥結構的碉堡是很困難的，只有采用集束手榴彈才能炸開敵堡。可是，集束手榴彈怎樣才能送上去呢？劉別生團長決定發揚軍事民主，請全團指戰員出主意想辦法。大家發言十分踴躍。有的說：“日軍放催淚彈，我們可以想辦法放煙霧彈（將棉花捆在竹竿一頭，澆上煤油，燃燒時產生大量黑煙），蒙住敵人的眼睛，使日軍的機槍發揮不了作用”；有的提出“搞土坦克（桌子上包裹浸透了水的棉被）接近碉堡”；還有的提出：“接近碉堡后，采用集束手榴彈炸開碉堡門，采用火攻等等”。

當晚12時，對大炮樓的總攻擊開始了。在我輕重機槍猛烈火力的掩護下，視死如歸的敢死隊員們推著“土坦克”沖向敵人的大碉堡。敵人的機槍子彈像雨點一樣向敢死隊員們打來。當敢死隊員推著土坦克接近炮樓時，敢死隊員將一顆顆“煙霧彈”投出，頓時炮樓籠罩在一片滾滾濃煙之中。敵人不甘失敗，依仗居高臨下的優勢，用密集火力攻擊土坦克，土坦克被打毀，少數沖到敵據點跟前的指戰員，與敵人展開白刃戰，終因寡不敵眾而壯烈犧牲。

在此情況下，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改用火攻。戰士們將棉絮纏在竹片或手榴彈柄上，然后再澆上煤油，投到哪里燒到哪里。決戰開始了，嘹亮的沖鋒號聲劃破了長空。頓時，沖殺聲與機槍聲、手榴彈爆炸聲交織在一起，驚天動地，氣壯山河。兩名敢死隊員乘敵人慌亂之際，一鼓作氣沖進敵堡，拉響身上的集束手榴彈，隨著“轟隆轟隆”兩聲巨響，敵人的機槍頓時成了啞巴。兩名英雄用自己的生命，為戰友開辟了一條前進的通道。為戰友報仇的喊聲驚天動地，經過不到1個小時的激戰，終于將炮樓內的敵人全部殲滅。

1986年，王必成司令員深情回憶當年裕華鎮攻城打援時那兩個舍身炸碉堡的敢死隊員，他十分痛心地說：“他們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可惜未能將兩個同志的名字記住，他們的英雄事跡，比董存瑞早了7年。”

打援作戰同樣激烈。

我父親蔣志華所在的四團一營由營長曾旦生率領，在六團一營后面約1華里處部署了阻擊敵汽艇的陣地，并在河道中停放了幾條大帆船，把航道堵住，以防敵人艦艇從水路沖向裕華鎮。

15日晚12時左右，裕華戰斗已打響了兩個小時后，大中集敵人出來增援，遭到六團一營迎頭痛擊。日軍兩艘裝甲艦艇開足馬力沖過了六團一營阻擊區域，又遭到四團一營輕重機槍的猛烈射擊，敵人還想沖過去，卻遇到了河中攔放的帆船擋道，只好迅速掉頭，逃出我軍火力圈。

16日上午，大中集數十名日軍和300余名偽軍再次奔向裕華鎮增援。一艘汽艇船由白駒鎮向伍佑鎮開來，待敵船進入我四團一營一連伏擊區，連長一聲令下“打！”全連機槍、步槍、手榴彈一起向敵船猛烈開火。頓時，敵人慌了手腳，突然間敵船撞到對面河灘上動彈不得。我父親和幾位戰士跳入河中，一起沖上敵船，船上的日軍和8個偽軍全部被消滅，汽艇也被打沉了。這次戰斗，繳獲了1挺機槍、8支步槍、1個擲彈筒及彈藥等物資。戰斗中，二班副班長王竹青負重傷被抬了下去，我父親右腹部負輕傷，仍堅持戰斗不下火線。這是我父親參軍后第一次參加戰斗，年僅16歲。戰后父親受到連長表揚，一連受團部表揚。

11時左右，陸路敵人接近六團一營三連陣地，我部隊機槍、步槍一起開火。偽軍頓時大亂，掉頭就跑。六團一營副營長徐超，立即指揮部隊實施追擊，消滅大部分偽軍，殘余敵人逃向大中集。當第三次敵人的增援被打退后，王必成旅長斷定經這次打擊后，大中集之敵非常空虛，完全可以擴大戰果。王必成立即調整了部署，乘勝跟蹤追擊，攻入大中集，全殲了大中集的偽軍。

裕華鎮一仗，殲滅日軍兩個小隊70余人，其中活捉7人。連同攻打大中集，共殲偽軍1個團，俘虜數百人，繳獲日式重機槍2挺，輕機槍8挺，長短槍400余支，電臺1部，其他軍用品若干。在這次戰斗中，四團三營營長彭清恩光榮犧牲。團部特務連也犧牲了1個副連長、1個排長、1個副排長和5個正副班長，可見戰斗的激烈。

裕華戰斗是新四軍進入蘇北以來對日軍的一次最大的攻堅戰，也是消滅和俘虜日軍最多的一次戰斗。戰斗結束后的第二天，陳毅軍長就來電嘉獎。

裕華鎮，我在心中默念著，父親和他戰友們的身影漸漸變得高大起來。

（責任編輯徐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