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秋（外四首）

樹葉離家的決心

尚未下定，老人端坐在輪椅上

目光詢問每一位匆匆而過的人的去向

那抹炫酷疾駛的聲音

多像自己的青春

那懸掛在車把上的皮包

裝滿厚重的中年

而今，所有的東西都掏了出去

包括火焰、酒精、風雨，甚至惦記

自己保留下來的，已經坐于秋天

我多想喊一聲病床上的父親

起來，我推著你看秋天的風景

提煉白色的詞語

父親把幾十年的人生，倒進陶罐

以雪花浣洗，語言攪拌

在光陰的蒸煮下

智慧、堅強、自信

從容和淡定，一點一點變白

在棉桃打開門窗的日子

它們一起攀爬到我鬢角

拂去青春的浮華

提煉出一組組歲月的詞語

岳父

這一稱呼平素躲在酒里

只在兩杯寒暄之后，才會倒給客人

當我喊爸的時候

他已將故事推向高處

我們不好打斷他的情節

閨女葳蕤生香，女婿枝繁葉茂

都在他經年的祝酒辭里

我們只需將微笑提升到52度

就會歲月繾綣

互視

一天中的任一股節

只要我的電須刀開嗓

安靜下來的，不止我

還有整個世界

這種靜心的儀式，清晨居多

雄性的旋律偏重美聲

每一次響起，我都能看到

雜草和小麥紛紛倒伏

草坪和田野滿臉光潔的時候

我整夜的雜念，剔除得干凈

瞅著鏡中的男人

看到了父親，他的儀式

由剃頭匠月余主持一次

我們爺倆喜歡這種自我磨礪

儀式開始之際

我們在繁忙中與自己對話

并尋找內心的和諧

不管是手動，還是電動

只要放聲吟唱，靈魂就會重新煥發

循聲，父親看到我

我看到父親

憶念的姿勢

童年有多種生長姿勢

靠墻，依樹，蹲地

紅芋變換身形，全力

頂起樸質、耐勞和努力

臘菜、醬豆、腌蘿卜，鮮明了精神向度

飯碗里盛著滿滿的話題和故事

你在我這兒夾起一串興趣

我在你那兒打撈一段傳聞

快樂與祥和從扎堆中熱氣騰騰地升起

雞鴨、小狗、麻雀由地面撿起

一些溫熱的詞語和情節

五冬六夏，陽光把閑聊均勻地撒在鄉村

多年以后，長成一茬茬憶念的莊稼

作者簡介：湯少雪，原名湯繼林，安徽潁上人，多篇作品見于《詩歌月刊》《遼河》《青年文學家》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