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鄉村振興背景下巴山鄉土文學的審美呈現

［摘 要］ 鄉土文學是鄉村生活及鄉村文化的一項重要載體，鄉土文學獨特的審美價值和藝術魅力體現在其地域特色、鄉土情感和藝術手法等多方面。巴山鄉土文學中的鄉村景象、鄉村主體以及鄉風民俗等描寫，展現了大巴山獨特的鄉土氣息。以賀享雍、李明春等為代表的巴山鄉土文學作家扎根鄉村，直面農村現實生活，藝術地展現了大巴山鄉村幾十年的變遷。而隨著鄉村振興戰略實施的不斷推進，也為巴山鄉土文學創作提供了新的土壤，巴渠大地上鄉村的嶄新面貌，從巴山鄉土文學的審美呈現中可見一斑。在鄉村振興背景下研究巴山鄉土文學的審美呈現，既是對文學審美價值的探索，也是發揮文學社會功能、助力鄉村文化振興的時代要求。

［關 鍵 詞］ 鄉村振興；鄉村景象；鄉村主體；鄉風民俗；審美呈現

鄉土文學作為文學的一種類型，其是對鄉村面貌的藝術建構。在大巴山境內，有著巴山作家群這樣一個強大的作家創作團體，也有著以賀享雍為代表的鄉土小說作家，創作出了大量具有巴山地域特色的鄉土文學作品，這些作品是大巴山鄉村生活日新月異變化的真實寫照。時代作用于文學，文學又折射時代，“作為人類的第一故鄉——鄉村，它不只是一個地域空間，更是一個個獨立的文化空間，是人類審美意識的重要發源地”［1］。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今天，鄉土文學創作也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鄉土文學的審美呈現必不可少地受到鄉村振興戰略的深刻影響，同時又從藝術審美的角度推動著鄉村文化振興。本文主要對鄉村景象、鄉村主體和鄉風民俗三種審美呈現進行論述。

一、鄉村景象：自然與意象

鄉村景象的描寫是鄉土文學的重要體現，其包括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從田園詩人陶淵明筆下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到沈從文《邊城》中“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鄉土文學中的田園風光和鄉村建筑展現了鄉村的富饒與生機，山水風光和自然生態彰顯了對大自然的熱愛與向往。無論是晨曦初露的寧靜，還是夕陽西下的壯美，鄉村景象的描繪為鄉土文學賦予豐富多彩、充滿魅力的審美空間，正如學者所說“風景從來不是簡單的點綴，而是一個重要的美學問題”［2］。按照艾布拉姆斯的解釋，文學活動有四大要素，即世界、作品、作家、讀者，文學作品體現了作家的個人審美與價值取向，而讀者在閱讀時也會產生新的理解，實現再創作。所以在文學作品中，景物總是或多或少蘊含著作家、讀者以及時代的各種各樣的內涵。例如，在小說《怪圈》中有一段對鄉村景象的描寫：“有的緊緊依偎，像情侶執手相向，難分難舍。有的小山包圍著大山，像眾星捧月，又像母雞帶著一群雞寶寶玩耍。有的大山圍小山，像鐵壁合圍。有的山綿綿長長，像巨龍奔海。有的山峰峰相涌，像萬馬奔騰……這就是龍家寨的山了。”［3］在作者賀享雍的筆下，龍家寨的山擁有如同人一般的神態、動作與情感，景物仿佛具有了生命力、充滿了靈性。小說中的山不再是客觀存在的自然景象，而是傾注了作者強烈感情與寄托的意象，即是對故鄉的熱愛。

鄉土小說中的自然意象，不僅描繪了鄉村自然之美，也常常作為情感和思想的載體。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促進了農村地區的全面發展，包括農村地區生產能力和農民生活品質的提升，因而在鄉村振興背景下，巴山鄉土小說中自然景象意蘊內涵更加豐富而深遠。例如，山、水、林、田、湖、草等自然景象，象征著大自然的恩賜和鄉村的純凈與寧靜，在鄉村振興過程中，保護這些自然風貌，也是維護生態平衡、實現鄉村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古村落、傳統民居、民俗活動、農耕文化等人文景觀，是鄉村地區歷史文化的重要載體，這些人文景觀不僅展示了鄉村地區的歷史沿革和文化傳承，更體現了鄉村人民勤勞智慧、質樸善良的精神風貌。在鄉村振興背景下，展現這些人文景觀，弘揚鄉村優秀傳統文化，是增強鄉村文化自信、提升鄉村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途徑。鄉村景象的描寫還承載著作者的鄉土情感和鄉愁記憶，對于許多離開鄉村的人來說，鄉村景象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牽掛和思念。在鄉村振興背景下，通過挖掘和展現鄉村景象的獨特魅力，還可以激發鄉村人民的歸屬感和自豪感，增強他們參與鄉村振興的積極性和創造力。

二、鄉村主體：單一到多元

農民是鄉村生活的主體，也是鄉土文學的重要創作對象。在中國幾千年的農耕文化中，農民與土地的關系密不可分，農民讓土地具有了價值，土地強化了農民的身份特征。但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深入發展，大量農業勞動力轉向非農產業就業，農村地區的改革也使鄉村涌入了“非農人士”。當前的巴山鄉土小說中，主體還包括“非農”人群，如對口幫扶的駐村干部、返鄉創業的大學生、直播帶貨的新型農民等。鄉村敘事不僅與土地相關，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全面實施，還出現了新的就業方式、新的城鎮關系等，因此鄉土小說要更加深入洞察廣大農村地區不斷出現的新情況、新變化，以書寫新時代的鄉村主體。

一是從“老派”到“新派”。以村干部為代表，小說《土地神》中的牛二，是中國20世紀90年代前后的村干部，他十分懂得如何利用村民的支持來為自己爭取利益。例如，牛二在村民大會上直接揭露前任村長賣掉集體土地的不良行為，讓競爭對手失去信任的同時，也為自己競選村長奠定了良好的群眾基礎。此外，在與上一級溝通方面，牛二也不是無條件順從，他看似處于弱勢一方，其實有勇有謀，為了全體村民的利益據理力爭。但伴隨而來的是他自詡為鄉村的代言人，不允許出現與自己觀念不符的聲音，甚至采取扇巴掌、游街等蠻橫暴力的手段來鎮壓村民，對這一套權力運作手法，小說中有一段十分接地氣的描寫：“對那些惡人歪人，他要歪，你就比他更歪；他要惡，你就比他更惡，他一下就服你了。”［4］在如此行徑下，村民的合理訴求沒有發聲渠道，村民的合法權益也得不到保障。

小說《鄉村志》中也塑造了一大批村干部形象，繪就了賀家灣豐富多彩的鄉村政治生活。相較于牛二等人，《鄉村志》中村干部更注重突出“新青年”的新思想。例如，在《鄉村志》中，賀家灣新任村長——賀端陽和縣上派駐的大學生喬燕都是“青年人”。他們接受了更多的現代教育，既有文化、懂技術也善于管理。在最后一卷《天大地大》中，主人公喬燕采用合理的方式為村民爭取最大利益，在實際工作中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這也是她作為大學生熟悉基層、心貼群眾、實踐經驗豐富的表現。

村干部形象還有一個重要類型就是駐村干部。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提供堅強的組織保證和干部人才支持，政府不斷選派駐村第一書記和工作隊深入基層，廣泛聯系群眾，將國家政策傳達給群眾的同時，將民情民意向上反映，體現了“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工作方法。駐村干部相較于前兩者，身份更加特殊，處事理念和目標任務也更加多元化。總而言之，隨著時代的發展，鄉土小說中的村干部形象應愈加立體和多面。

二是從離鄉到歸鄉。在曾經一段時間內，城市經濟的快速發展與鄉村本土經濟的緩慢增速不匹配，在經濟利益的強力驅動下，大批農村青壯年外出務工，很多村莊出現了“人走房空”現象。鄉村振興戰略的一個重要舉措就是鼓勵和支持外出勞動力回鄉創業就業，讓優秀人才和勞動力回到農村，同時為鄉村振興提供人才支持。在賀享雍的小說《村暖花開》中，主人公喬燕就認為，對于大多數中國人尤其是打工者來說，“村莊才是我們真正的家”，其中描寫到從賀家灣走出去的房地產老板賀興仁就受到喬燕影響，主動提出捐款改造家鄉的自來水。隨著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包括財政補貼、稅收優惠、金融支持、技術培訓等，鼓勵和支持外出務工人員、大學生、退伍軍人等群體返鄉創業就業，為鄉村振興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動力。近年來，隨著農村經濟的不斷發展和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許多農村地區開始涌現出具有地方特色的產業，如鄉村旅游、生態農業、農村電商等，這些新興產業為返鄉人員提供了豐富的創業機會和就業崗位，使得他們能夠在熟悉的家鄉實現個人價值和社會價值的雙重提升，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意識到鄉村并非“落后”的代名詞，而是充滿潛力和機遇的寶地。他們愿意放棄城市的生活，選擇回到鄉村，用自己的知識和技能為家鄉的發展貢獻力量。這種社會觀念和價值觀的轉變，為鄉村振興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動力，也是巴山鄉土小說無法忽視的創作重點。

三是從缺席到在場。在以往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隨著農村青壯年勞動力的外出務工，留守婦女、老人和兒童成為大巴山鄉村地區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巴山鄉土小說作家還應關注到留守婦女、老人、兒童等邊緣群體的生存狀態、情感世界和心理變化，通過文學作品為他們發聲，注重對人性的挖掘和情感的抒發，讓讀者在感受鄉土文化的同時，也能體會到人性的光輝和溫暖。

三、鄉風民俗：地域特色與文化認同

文藝理論家丹納認為：“作品的產生取決于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5］鄉風民俗作為地域性與人性形態的一種表征，直接或間接塑造了主體人格，也影響著巴山鄉土小說的創作風格。例如，賀享雍的小說《土地之癢》就體現了民間藝術特色，它既有統一的文學審美旨趣，又充滿了巴山鄉土趣味。其中大量運用民間方言來表現人物的精神面貌，通過描寫農民日常生活來展現鄉間之美。小說中寫到李春英被吵醒后的第一句話是“才擦粉粉兒亮，起來做啥子”，既具有濃郁的四川方言特點，又展現出了人物直爽、潑辣的性格特征。小說第一段還有“摸摸索索”“困得正香”等四川方言詞匯，通過此類語言和情節，營造出了濃厚的川東地區農村的生活氛圍。有學者對此評價：“賀享雍小說在藝術上的最大特色，是人物性格與其個性化語言的統一，以至渾一。川東方言俗語運用得純熟自如，綿柔且有勁道。”［6］

在鄉村，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傳統風俗包括舞龍舞獅、扭秧歌、敲鑼鼓等民間藝術，看風水、走人戶、殺年豬、游彩亭、分家立灶、壩壩戲、祭祀等民間習俗，這些既充滿原始生命力又不斷傳承發揚的民風民俗，彰顯了中國底層勞動群眾樂觀、自由而又具有創造力的文化內涵。小說《人心不古》就提到了渠縣頗為獨特的飲食習俗，在糧食生產不足的特殊時期，當地人喜歡煮稀飯吃，因而渠縣有著“稀飯縣”的稱號。小說《土地之癢》有關于結婚習俗的描寫，不僅體現了大巴山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還關注到了對公婆的勸導，如“落轎”是取“落教”之意，意在要求公婆通情達理，將兒媳婦視作自己親女兒一般。

這些具有濃厚的民間特色的習俗文化，不僅給讀者帶來了豐富多彩的生活體驗，更深層次傳遞了鄉村文化中極為寶貴的價值觀——和諧、睦鄰、齊家和敬畏之心。這些價值觀不僅是巴山鄉村文化的精髓所在，也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然，在鄉村民俗文化中不乏愚昧、迷信、落后的一面，但在巴山鄉土小說的創作中，更多是通過藝術的手法，渲染鄰里、家庭、親朋之間的溫情。面對民間傳統文化習俗，有學者評價：“賀享雍既沒有對此進行局外人一般的獵奇式渲染，也沒有進行居高臨下的針砭、批判，而是始終將其視為鄉民生活自然而然的組成部分加以接受與認同。”［7］以此為鑒，巴山鄉土小說的創作應以濃郁的鄉土氣息和鮮明的地方色彩為基調，通過生動的情節和鮮活的人物形象，展現巴山地區的風土人情和社會風貌，從盡可能多的角度再現鄉村風情的魅力。

“上導之為風，下行之為俗，形成習慣，世代傳承，是為風俗。”［8］一個地方風俗的形成，并非是與生俱來的，而是與社會環境變遷有著緊密的聯系。地方風俗是人們在長期生產生活積累中形成的，具有連續性，同時又在時代巨變中不斷發展出新的特征和含義，具有創造性。因此，在巴山鄉土小說的創作中，既要承續現代鄉土小說的審美特征，又要通過描繪具有濃厚的巴山鄉土氣息的地方風俗來彰顯其地域特色，當然，其中必不可少的也會包括陳規陋習，但在時代的洪流中，不符合規律的陳規陋習會逐漸湮沒其中。文學的力量在于再現當下這個時代本身，而其中的內涵在于每個讀者的再闡釋。如同賀享雍等優秀巴山鄉土作家，毫不避諱地描寫陳規陋習的轉變，以文學的眼光呈現出了一幅幅多姿多彩而又真實可感的巴山鄉土畫卷。

巴山鄉土小說以藝術的手法再現不同時代大巴山鄉村的生活變遷，而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全面推進，廣大農村地區呈現出了新的風貌，“從個體的命運到鄉村的變革，再到城鄉融合鄉村振興，或許探求生命與時間的本質也是鄉土文學新的出路之一”［9］。巴山鄉土小說創作應當依托鄉村的新變化傳達時代的聲音，通過審美呈現再現鄉村振興的新景象，以文化之聲助力鄉村振興。

參考文獻：

［1］楊守森.中國鄉村美學研究導論［J］.文史哲，2022（1）：131-144，168.

［2］唐宏峰.風景描寫的發生：從《老殘游記》談起［J］.藝術評論，2009（12）：31-38，16.

［3］賀享雍.賀享雍文集：第2卷［M］.北京：天地出版社，2009：5

［4］賀享雍.土地神［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5.

［5］丹納.藝術哲學［M］.傅雷，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42.

［6］龔斯宇.他們，用文學留住方言［J］.廉政瞭望（上半月），2016（2）：41-43.

［7］曾平.堅守農民身份與本土傳統的鄉村微觀史寫作：評賀享雍的系列長篇小說《鄉村志》［J］.當代文壇，2015（2）：70-73.

［8］胡樸安.重印《中華全國風俗志》前言［M］//中華全國風俗志.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1.

［9］張沐荷，周毅.《湖底的河流》：鄉村振興戰略下的故園重生［J］.新閱讀，2019（12）：77.

作者單位：中共達州市委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