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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色經典”為什么能夠煉成

2024-12-08 00:00:00閻浩崗
文學與文化 2024年3期

內容提要:在“冀中三杰”各自傾力創作的長篇小說代表作中,梁斌《紅旗譜》的影響最大、成就最高。《紅旗譜》的成功取決于其題材、主題、人物形象、情節結構及語言運用方面更合乎“十七年”時期的主流文藝思想。這種吻合并非勉強適應,而是主流規范與作者本人的個性氣質、藝術追求具有內在一致性。在小說藝術方面,王林最重“史”的價值,孫犁追求“詩”的品位,梁斌則努力實現“史”與“詩”的有機融合。

關鍵詞:“冀中三杰”《紅旗譜》《風云初記》《腹地》經典化

梁斌、孫犁和王林被稱為抗戰時期冀中文藝界的“三杰”。三人各傾力創作了一部長篇小說:王林創作了《腹地》,孫犁創作了《風云初記》,梁斌創作了《紅旗譜》。三部長篇均出版于“十七年”時期,它們后來的命運卻差異很大。其中,若以單部作品論,梁斌《紅旗譜》影響最大,它位列“三紅一創”之一,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更突出,各種版本的《中國當代文學史》一般都會給予其一席之地;孫犁的《風云初記》也每被提及,而王林的《腹地》卻被多數史著忽略了。三人是同一年齡段的人,有著近似的經歷、近似的身份,互相曾有莫逆之交;他們同樣將創作視為生命,對其長篇小說代表作的創作與修改傾注十幾年乃至幾十年心力,但作品的社會效果和文學史評價差異如此大,個中緣由,值得予以專門、具體而深入的分析。

毋庸諱言,本文標題受楊聯芬老師《“紅色經典”為什么不能煉成——以王林〈腹地〉為個案的研究》(以下簡稱楊文)一文直接啟發。以“‘紅色經典’為什么能夠煉成”為題,并非有意和楊文唱反調,因為本文研究的主要對象是梁斌,不是王林。本文當然也承認王林《腹地》沒有被煉成“紅色經典”這一事實。與楊文觀點的差異,主要在于對“十七年”時期的“紅色”作品可否成為“經典”的判斷,即“紅色”與“經典”二者是否可以相容的不同理解。因此,也就涉及對《紅旗譜》“經典”性或文學價值、文學史地位的看法——雖然楊文不曾直接論及《紅旗譜》,但從其全文行文來看,其對此是持懷疑態度,或者干脆是否定的。筆者則以為,盡管并非所有如今被稱為“紅色經典”的“十七年”長篇小說都能成為傳世經典,但《紅旗譜》等少數幾部優秀作品具有這種可能性。筆者這一判斷,基于本人對“經典”概念的理解:筆者所謂“文學經典”,意為“文學史上的傳世之作”,即文學史總要提到的作品。它其實與過去更習慣使用的“文學名著”或“文學名作”同義,并非指可以供后世專業研究者作無窮解讀的那種·“經典··”。楊文借用卡爾維諾的說法,將“經典”理解為“經常聽人家說‘我正在重讀’”的書,認為“一部經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讀都像初讀那樣帶來發現的書”。筆者則以為,對哲學經典、宗教經典或思想史經典可以如此理解,文學經典能符合這一要求的作品卻鳳毛麟角,大概只有莎士比亞戲劇、喬伊斯小說、曹雪芹《紅樓夢》以及魯迅作品等可以達到。文學史上有許多內涵并不復雜的名作,它們可以讓感興趣的讀者重讀,但只是為重新體驗曾經體驗過的閱讀愉悅;或者,它們并不一定引人反復閱讀,卻能給初讀的人以審美愉悅,有助于其對特定歷史時期社會狀貌及人們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的理解,或給予其一定的思想啟迪、精神陶冶。《紅旗譜》這類作品就屬于那種未必值得專家作無窮解讀,但卻值得后世讀者閱讀、能給予其審美愉悅,文學史總要提到的作品。它有助于后世讀者了解革命年代中國北方的風土人情和農民生活方式、生活情趣。

本文要探討的是:《紅旗譜》何以獲得較之《風云初記》和《腹地》更大的社會效應,何以據有更高的文學史地位?

如今的現當代文學批評和文學研究似乎更重視文學作品的思想內涵獨特性和思想深度。若依此標準,不僅《紅旗譜》不合要求,《風云初記》也達不到。孫犁晚年的“蕓齋小說”思想內涵也未必有多深刻復雜。人們肯定孫犁作品,多是著眼于其“美”,即人性美、人情美、意境美;近年研究者開始重視王林《腹地》(初版本),則多著眼于其“真實”,即真實再現了抗戰最艱苦階段冀中人民的生存與奮斗狀況。筆者認為,恩格斯關于文學批評的美學觀點和歷史觀點仍然適用:有的作品從美學角度說價值更高,有的作品從歷史文獻價值角度看價值更高,有的作品則兼具美學價值和歷史文獻價值。以此觀之,孫犁的抗戰小說美學價值高于其歷史文獻價值,王林的《腹地》則歷史文獻價值高于其美學價值,而梁斌的《紅旗譜》兼具美學價值和歷史文獻價值。“十七年”時期《紅旗譜》能被“煉”成“紅色經典”,還因它更合乎毛澤東《講話》的思想和美學要求。

一《紅旗譜》題材與主題的優勢

三位作家結識于全面抗戰初期,均經歷了抗日戰爭全過程。《腹地》和《風云初記》均以晉察冀抗日戰爭為題材。與他們同為冀中抗戰戰友的李英儒、劉流、馮志、雪克、徐光耀創作的長篇小說《野火春風斗古城》《烈火金鋼》《敵后武工隊》《戰斗的青春》《平原烈火》也是以抗戰為題材。梁斌最早構思的《三個布爾什維克的爸爸》(《父親》)以及《紅旗譜》初稿本,也以抗戰為背景。但是,使梁斌聲名鵲起并在聲望和成就上壓倒其他作品的《紅旗譜》,卻并非抗戰題材;其第二部《播火記》寫的也是抗戰爆發前的生活。這一現象值得關注和分析。

“冀中三杰”的長篇代表作中,《腹地》寫作與出版的時間最早。《腹地》出版之前和出版之初,梁斌和孫犁都曾提過意見和建議。而《腹地》接下來受到的否定性批評和封殺(默殺),肯定也給孫梁二人留下了深刻印象。20世紀50年代孫犁的《風云初記》陸續連載和分冊出版,它所引起的批評界反響,也并不都是肯定,這使得正處于《紅旗譜》寫作和修改過程中的梁斌不能不有所考慮。《紅旗譜》初稿的故事,本是從新時期以后才出版的《烽煙圖》開始的,《烽煙圖》寫的是全面抗戰烽煙初起之時之事。后來梁斌改為從清末及20世紀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寫起,固然是接受了孫犁關于將“倒卷簾”改為從頭說起的建議,但先不寫作者本來體驗最深、素材更多也更直接的抗戰生活,而將重點放在了抗戰之前,肯定也與前述背景不無關系——在寫完《紅旗譜》三部曲之后,梁斌仍然沒有接著寫抗戰,而跳過抗日戰爭斗爭最激烈、最殘酷的八年,將第四部長篇的題材聚焦于土地改革。這兩件事聯系起來,恐怕就并非偶然,而是耐人尋味了。筆者認為,王林《腹地》的遭遇使梁斌意識到以紀實手法寫冀中抗戰行不通,而他又不想像邢野、馮志、劉流等那樣以傳奇筆法來寫,因為那樣的人物和故事離自己的親歷抗戰體驗距離太遠;像孫犁那樣寫則不符合他的性格氣質與美學選擇。梁斌在創作上特別注意不重復別人,注重突出自己個性。他談到寫《紅旗譜》和《翻身記事》的創作時,都提到過這一點:寫《紅旗譜》時,他“也曾經考慮過寫進一些催租逼債的情節……后來又想到,很多作品都寫過了,也容易寫成《白毛女》那樣,才寫了鳥兒事件”;寫《翻身記事》前,他“心上有些顧慮:這個題材已經有同志寫過,而且是有成就的”,但又想到作家“感受不同,社會生活不同,人物不同,反映在文學作品中的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亦各異”,遂決定按自己的個性來寫。即使是畫畫,他也主張,“你畫你的,我畫我的,我畫得不好,還是我家筆墨。這和寫文章一樣,寫不出自己的風格,也就沒有意思了”。他鋪開寫抗戰前的冀中鄉村生活,調動自己的童年少年記憶,以真實歷史事件“反割頭稅”“二師學潮”“高蠡暴動”為素材與背景,以虛構人物的故事與命運為線索,表現農民與地主的尖銳對立和斗爭,寫農民從自發反抗到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進行有組織的階級斗爭和武裝暴動,使歷史真實性、藝術生動性與政治正確性有機融合,這才取得了空前成功。在1966年之前,它幾乎沒有受到評論界和普通讀者的非議(除了極個別的細節指瑕)。尤其是,文藝界主要領導郭沫若、茅盾、周揚、邵荃麟等公開表態支持贊譽,給予極高評價。例如,周揚譽之為“世界一流作品”,茅盾認為是“里程碑的作品”,這是當時出版的長篇小說罕見的待遇。周揚和茅盾的評價從藝術水準上肯定了《紅旗譜》。邵荃麟說《紅旗譜》“是概括中國民主革命時期農民斗爭生活的有高度的藝術水平的作品”,方明說《紅旗譜》是“壯闊的農民革命歷史圖畫”,則不僅肯定了其藝術成就,也突出了其題材與主題的非同凡響。特別是梁斌塑造的朱老忠形象得到專家和讀者的一致肯定,認為他是“光輝的形象,革命的性格”“一個農民高大形象”“崇高的農民形象”,甚至是“我國無產階級的英雄典型”“階級的民族的時代的英雄”。

相比之下,《腹地》和《風云初記》雖然都是寫根據地軍民的生活與斗爭,其主要人物是抗日軍人、農民及革命知識分子,歌頌了他們不屈的斗志與愛國主義精神,題材和主題看上去似乎也沒有問題,但若將其置于新中國建立后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新文化建設的國家戰略和逐步形成的“革命現實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相結合”(“兩結合”)主流文藝美學思想體系中,則其差異立判:《腹地》沒有像后來出現的小說《敵后武工隊》《鐵道游擊隊》《烈火金鋼》《平原槍聲》及電影《平原游擊隊》《地道戰》《地雷戰》那樣寫八路軍游擊隊或縣大隊、區小隊在艱苦殘酷環境中堅持作戰、不斷出奇制勝,設巧計殲滅鬼子和漢奸,塑造古代俠客般的神奇英雄形象,充滿革命樂觀主義精神,而是“自然主義”地寫出了敵后抗日根據地基層工作中的陰暗面。在絕大部分篇幅中,主人公辛大剛既沒有與革命隊伍中的蛻化變質分子范世榮進行有力斗爭、讓正氣壓倒邪氣,“五一大掃蕩”開始后的情節還揭示了戰爭的殘酷。早在1946年,張庚在讀了《腹地》初稿后,就曾直接對作者指出:《腹地》將支書寫得如此壞,會使人奇怪冀中如何堅持到今天、如何堅持到勝利。他批評作者太強調陰暗面,沒有反映當時的“中心問題”,認為辛大剛寫得不好,不夠典型,原則性不夠,“辛大剛有很多小資、知識分子的東西”。孫犁則在小說剛出版時所寫讀后感中,在指出“這是對冀中人民的一首莊嚴豐富的頌歌”“這是一幅偉大的民族苦難圖”“本書最精彩的地方還是真正寫出了冀中人民的生活的戰斗的情緒”之后,又說:

然而,是不是還有在我們抗戰那最艱苦的八年,嘲笑過我們……的那些人們,在讀過這本書以后,又嘲笑我們:你們是不是也有落后黑暗?你們是不是也張皇失措過?你們不是也東逃西散過?你們不是也悲觀失望過嗎?是的,我們有過這種情緒,是在那樣一種殘酷的戰爭現實里,然而在我們心里有堅強的血的激流。堅強的扶起了疲弱的,鎮定了人心,重新組織起力量戰斗了,而且擊敗了殘暴的敵人。

雖然孫犁這段話的邏輯重點是為《腹地》寫“陰暗面”辯護,但也隱隱透射出對這種寫法的某種疑慮或擔心。聯系王林1947年6月10日日記:

方紀引證聯大有人說我的《腹地》是“不護自己的事業(指冀中根據地)”,又有人(可能是梁或孫)說我:“干了一輩子文藝,將近四十歲的人了,還沒有賞識,我替他悲哀。”這句話真使我如刀刺心。

可見,當初在征求老友意見時,梁斌和孫犁都曾從社會效果角度考慮,對作品寫冀中抗日根據地陰暗面之事有不同意見。王林猜測那句話是梁或孫說的,說明以他對二人觀點的了解,二人均有說這種話的可能。王林1947年12月12日日記可印證上述推測:“今日到區宣處談下鄉與《腹地》出版事。尹說昨夜梁斌同志談這不是個人得失問題,看出版是否對黨有利。”孫犁抗戰時期的小說雖然很少寫正面激烈戰斗、不塑造傳奇英雄,但也不寫陰暗面,只寫光明美好的東西,這其中恐怕既因美學趣味的偏好,也有政治和社會效果的考慮。王林與孫犁、梁斌在對現實主義的理解方面有重要差異:王林傾向于法國式的接近自然主義的現實主義,追求真實揭示現實本相、無所避諱,而孫、梁在忠于現實的同時也考慮作品社會效應。雖然三人在戰爭年代交情甚厚,王林還是因此在內心深處對孫梁二人的某些想法和做法不以為然。他的日記里不止一次說老友“世故”,例如1946年12月14日日記在記述梁斌關于“真理”和“真話”在社會上有其不同角度之后,王林寫道:“我感覺老斌說的‘社會化’是‘世故化’。”1947年6月9日日記中又說:“孫、梁世故得很”。

另一方面,作為三人當中革命資歷最老的黨員,王林又曾從主流文藝觀出發批評孫犁的小說與思想:

我對孫犁作品提出的“淡淡的哀愁”,“傷感”,“不敢描寫最尖銳的斗爭場面”,原認為是小資氣質。張鈞同志、李副政委則提高到階級觀點上來看:今天傷感,還不是沒落階級的感情!翻身的農民,不會傷感!

我尖銳提出孫犁同志潔身自好,怕事哲學,跟他父親一樣。后來尹哲明確認為是地主富農另一種思想意識的表現。在大革命時代怕事,還不是為了地富的利益?

而梁斌的創作,除了特殊十年間,幾乎沒有被從思想傾向、社會效果方面指摘過。在題材和主題方面,《紅旗譜》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二《紅旗譜》人物、情節與語言的優勢

除了題材和主題符合主流要求,《紅旗譜》的成功,還在于其藝術上取得了公認的成就。

首先是人物性格塑造的成功,包括正面主要人物、次要人物及反面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一般來說,正面主人公并不好寫。正面主人公特別是寄托作者理想的主人公寫得不及中間人物、普通人物,反面人物塑造臉譜化、概念化,是“十七年”時期小說創作中的常見現象。比如,眾所周知的關于《創業史》中梁生寶不及梁三老漢、《李自成》中李自成不及崇禎之評。《保衛延安》中的周大勇、《紅日》中的沈振新、《三里灣》中的王金生、《山鄉巨變》中的劉雨生、《青春之歌》中的盧嘉川等,也未見批評家從典型塑造或小說藝術角度予以多高評價。而在《紅旗譜》的評價中,除了非常十年中的大批判文章,學界非議朱老忠形象塑造的評論很罕見。筆者以為,這主要因為朱老忠形象的塑造,一是有生活基礎、符合生活邏輯,不從概念出發;二是符合讀者的審美心理。

梁斌一開始就是把朱老忠作為一個高大農民形象塑造的,這一形象甚至是他決定創作《紅旗譜》的主要動因之一:梁斌后來談《紅旗譜》的創作,除了“二師學潮”和“高蠡暴動”這兩個歷史事件,談的最多的就是朱老忠原型對他的觸動,而且他早在抗戰期間就兩次分別以《三個布爾什維克的爸爸》和《父親》為題,書寫過這一形象。在《紅旗譜》腹稿和初稿的多次修改過程中,朱老忠形象最終采用了“合成法”而非“專用一個”,其性格內涵更豐富了。這樣的農民形象不僅在文學史上不曾見,按生活經驗和常理說,在生活中也并不多見,它確實打破了關于舊中國農民因循保守、狹隘自私、愚昧怯懦的成見。對這一“不曾見”“不多見”的形象,“十七年”時期文藝界領導及專業批評家皆肯定贊譽有加,普通讀者讀后也并未感到虛假、不可信。領導和批評家看重這一形象的典型意義、“革命”身份與意識形態功能:周揚稱贊他“集中地體現了農民對地主的世世代代的階級仇恨,體現了為黨所啟發、所鼓勵的農民的革命要求”,馮健男在指出其承載的“中國歷代農民起義英雄對于封建統治階級傳統的反抗精神和性格,農民革命在幾千年的封建社會必不可免的悲劇性結局到它在無產階級革命時代必然取得勝利這個偉大轉變”的內涵意蘊之后,又肯定這是“一個高大的、豐滿的、深刻的典型形象”。王知伊也說朱老忠是一個“豐滿的人物形象”,“這個人物寫得可愛極了,他的英雄的性格光彩奪目”。李希凡在列舉了《保衛延安》里的周大勇、《紅旗譜》里的朱老忠、《林海雪原》里的楊子榮等人物后,接著說“尤其是朱老忠,對于我們探討當代的英雄形象的創造,有著特殊的意義,因為朱老忠是個和歷史有著緊密銜接的人物”;“他繼承了傳統的革命農民的斗爭性格,和水滸英雄們的性格有著一脈相承的聯系。世代農民的許多革命性格的傳統特色,在他的性格里,都有著多方面的表現,而且可以稱得起是更典型、更理想、更集中的表現”;“在我國當代文學作品所創造的人物形象里,具有如此歷史深度的性格,朱老忠還是第一個”。普通讀者接受并認同這一形象,則因作品賦予了這一農民以“俠”的性格。自《水滸傳》產生以來,中國民間普遍對于慷慨助人、“義”字當先的“俠”有著高度認同。作者的自我表白與當年評論家的理性分析雖然突出了朱老忠形象的“階級”內涵及朱馮斗爭的“階級斗爭”性質,但忠于生活體驗和事理邏輯的梁斌在具體寫作中,卻將故事寫成了求公道、講“義氣”的農民與利用職權橫行鄉里的劣紳之間對抗的故事,而馮蘭池的假公濟私和朱老鞏的見義勇為是矛盾沖突的導火索,朱馮兩家的家族仇恨成為推動情節發展的動力,黨的領導則成為朱嚴一方向馮蘭池一方復仇的助力。當然,像當時其他革命歷史小說一樣,通過這種“幫助”和“被幫助”,自發反抗者最終成長為有組織、有領導的斗爭的前沿戰士。這樣寫來合乎邏輯,讀者讀來自然而然,不覺生硬、未感概念化。

透射出創作理念與敘事邏輯縫隙的,是朱老忠早在接觸賈湘農之前就已是一個富有魅力的形象,這種魅力一是來自他被寫成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而非職業俠客),另一方面來自他的慷慨義氣。團結在朱老忠周圍的農民如嚴志和、朱老明、伍老拔、朱老星等都是講義氣的人,這種講義氣就使得他們既是農民,又有別于最常見、最普遍的逆來順受、保守因循的農民。同樣住在鎖井鎮的老驢頭和老套子、老栓、馮大有等雖然也是農民,但因為沒有那種義氣,就不曾加入朱老忠的團隊,他們是舊中國(當然也是冀中)最常見的農民。高蠡暴動只有幾百人參加而且很快就被撲滅,說明老驢頭、老套子式的農民在北方農村占了絕大多數。如果梁斌只寫這一類最常見的農民,《紅旗譜》就會是一部普通的現實主義小說;正因為梁斌塑造了這樣一種雖不常見卻有現實基礎的俠義農民,小說讀來才既真實可信而又富于感染力和感召力。

《紅旗譜》人物性格塑造方面的成就不僅表現在朱老忠一人身上,其他正面人物嚴志和、伍老拔、朱老星、江濤、春蘭等,以及反面人物馮蘭池、馮貴堂、馮煥堂、李德才等,也各有各的性格,給人印象深刻。作者對這些人物性格的塑造是借助于中國古典小說常見的通過語言和動作、神態以及體現人物性格的小故事來完成的,但《紅旗譜》又比古典小說寫得細膩些,景物描寫和心理描寫也借鑒了西洋小說技法。

《紅旗譜》故事性強,開頭的楔子就能吸引住讀者,接下來圍繞脯紅鳥事件、春蘭與運濤戀愛事件、運濤入獄與朱老忠江濤探監、反割頭稅、二師學潮,矛盾沖突一波接一波,環環相扣,情節富有張力,使讀者拿起放不下。此外,作品在語言個性化與民族化方面取得的成就,已被評論家和文學史家所公認,無須再展開論證。《紅旗譜》無愧于雅俗共賞之作。

對于《紅旗譜》取得的成就,王林和孫犁均為最早的“發現人”之一。他們倆都是最早看到梁斌手稿和初稿的人。孫犁看了手稿后的評價是“人物有了,語言不一般”。王林1959年12月16日的日記提到周揚報告中說,“《紅旗譜》是世界第一流的作品”之后,表示“頗為老友慶”。1961年3月1日的王林日記又記載:

今日上午把《紅旗譜》重讀完了。比油印稿本有巨大提高,不愧周揚所說的:“世界第一流作品!”寫的最成功的的是朱老忠和嚴志和。

此前一個月,王林先看完了《創業史》第一部,他讀后的印象是:

人物性格是突出的,感情是深厚的,非有長期的深入的農村生活是寫不出的。但看起來并非那么容易看,非硬著頭皮才能看下去。……

……階級分析,思想鑒定,政治講話,向觀眾的豪言壯語,太多了。而沒有吸引人的情節,使人必須硬著腦袋才能讀完。

讀后印象深的,是梁三老漢和郭振山兩個出身貧農而有“自發思想”的人物。梁生寶代表著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萌芽式的人物,感人的形象和情節卻未免太少,也不太突出……

從上述文字看,王林對老友梁斌取得的成就是真心欽服的,對《紅旗譜》人物塑造與情節設置的藝術水準評價是很高的。日記顯示,此后對梁斌給他創作提出的修改建議,他很重視,一一記下。孫犁除了看了《紅旗譜》初稿給出的口頭意見,以及王林日記所載孫犁1954年6月23日對他所說《紅旗譜》(應該指的是其后來被劃歸第三部的《烽煙圖》部分)“在水平以上,比李英儒同志的《戰斗在滹沱河上》水平高”之語,并未見其有相關評論文字發表。據王林“文革”時期所寫,雖然孫、梁二人曾是莫逆之交,但在《紅旗譜》大紅之后:

“文化大革命”前兩三年間,二人都成了“自我吹捧”狂,于是二人就“文人相輕”起來。……有一次梁斌吹噓自己的小說如何“民族形式”。孫犁不服,就互相指摘起來,以至于因此“絕交”。

王林又說明他當時沒有在場,是后來聽說的。以三人之間關系,可以確信孫梁關于“民族形式”“民族化”的爭論確有其事,而且根據現有可找到的文字看,“文革”發生之后二人交往確實不及之前頻繁了。但二人肯定沒有絕交:孫犁女兒孫曉玲在《父親與梁斌伯伯》一文中提供了晚年孫犁與梁斌交往的許多細節,他們的友情保持到了生命最后時刻。《孫犁全集》收有1994年梁斌八十華誕時孫犁給梁斌的賀信,賀信對梁斌半個世紀以來“在文學事業上的努力,及其輝煌成就,表示衷心的欽佩和景仰”,并稱梁斌“親愛的老戰友”。矜持自信如孫犁,在晚年能表示對同行的欽佩,說明他對《紅旗譜》藝術上的肯定沒有變。但孫犁確實不曾公開發表過評論《紅旗譜》或專談梁斌的文章。這應該與孫犁性格有關:既然《紅旗譜》早已大紅大紫、洛陽紙貴,他或許覺得無須錦上添花;另一方面,他們二人雖經常一起切磋文藝,藝術見解與美學風格卻確有明顯差異。王林所言孫犁與梁斌的爭論,源于二人對“民族形式”“民族風格”理解的差異與傳承流脈的不同:如果說梁斌小說傳承的是中國古代白話章回小說的傳統,那么孫犁小說傳承的是中國古代文言筆記體小說及散文的傳統。

總之,在三位作家各自的長篇代表作中,《紅旗譜》能獨占鰲頭,除了題材與主題的優勢,還取決于長篇小說藝術本身的因素。對比一下三位作家的三部長篇的小說藝術,可以發現《紅旗譜》在這方面的優長之處:

(1)人物。孫犁寫人物有特色,但性格塑造似乎并非其著力點,高四海、高慶山、芒種等形象,給人的印象不及朱老忠、嚴志和、伍老拔、老驢頭等鮮明深刻。《腹地》的主要人物辛大剛,還被有的批評家認為其心理活動不太像農民出身的復員軍人而像知識分子。可以說,《腹地》與《風云初記》在人物性格的鮮明性及生動性方面均遜于《紅旗譜》。

(2)結構。較之長篇,孫犁更擅長寫短篇小說。孫犁小說講究意境,相對而言不太重視情節結構,所以《風云初記》越寫越散。《腹地》出版前和出版后,同行對其不足之處的意見,也都涉及小說前、中、后部分結構布局上的問題。若論故事情節的吸引力及結構布局的整體感,《紅旗譜》確實更好一些。

(3)語言。在文學語言方面,三人均有不凡功力,但論作品中農民語言的鄉土化和性格化,《紅旗譜》最為人稱道。《紅旗譜》的敘述人語言使人感到不乏文人的細膩與詩情,特別是在描寫滹沱河、千里堤、白洋淀等鄉村景物時。但這是出身鄉土、反觀鄉土的文人的細膩。《紅旗譜》中的人物語言則有鮮明的性格與身份特征,能像《水滸傳》人物語言那樣聞其聲如見其人。這些性格化的人物語言又能與敘述人語言和諧統一。總體感覺,孫犁小說文人氣更足,梁斌小說泥土氣更濃。王林《腹地》則更接近上世紀20年代鄉土小說和30年代左翼文學寫法。

《紅旗譜》的上述特點,完全符合毛澤東《講話》所倡導的“工農兵”美學精神。《紅旗譜》的成功,除了作者本人的努力及作品藝術本身的成就,也因為它更符合當時的主流文藝觀念,更適應那個時代最廣大的普通讀者的審美趣味和審美需求。這種符合不是勉強適應·,而是與其自身本有的性格氣質與審美追求正相吻合。梁斌的創作是對《講話》心悅誠服的接受和實踐。

三梁斌社會身份與性格氣質的優勢

梁斌、孫犁和王林均身兼作家和革命戰士兩種身份,都是既忠于黨、忠于革命,又癡情于文學、特別看重自己的“作家”身份,將文學創作上的成就看作自己安身立命之本。三人結識于抗戰初期,革命經歷與文藝工作經歷也近似,新中國成立后的社會地位大致相當。然而,即使“近似”,也還是有差異。這種差異加上個人性格氣質的不同,導致他們不同的藝術選擇。

論革命資歷,三人中王林最深,梁斌次之,孫犁最淺。王林1930年先入團、后入黨,此后作為地下黨員參加了一系列實際的革命活動,如領導青島大學的學生運動、參與組織“一二·九”學運、到西安張學良部搞兵運等。梁斌1927年入團,1930年之后作為骨干力量參加學運學潮,1931年正式舉行入團儀式,1933年在北平參加北方左聯,1934年曾被國民黨當局逮捕,1937年入黨。孫犁1938年參加革命工作,直到1942年才入黨。

再看三人各自的文學素養。王林1930年至1932年在青島大學(即后來的山東大學)外文系讀書,旁聽過中文系沈從文等人的課程,1934年又曾在北京大學旁聽。幾乎與王林在青島上大學同一時間段,即1930年至1932年,梁斌在保定省立第二師范讀書。孫犁則于1927至1933年在保定育德中學讀書。王林和梁斌均因參與組織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學生運動而不曾讀到畢業,孫犁雖因年幼想家而中間休學一年,但是三人中唯一拿到畢業證的。三人分別就讀的學校青島大學、保定二師和育德中學雖然都曾受到左翼文藝思潮影響(三人在校期間也都喜讀左翼書刊),但青島大學是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占主體的學校,保定二師中共產黨的影響更大。育德中學雖然是中國共產黨黨團組織在保定最早的誕生地,但不曾發生大的學潮運動。孫犁在保定讀書期間以及畢業后在北平任公務員、在白洋淀同口鎮任教員期間,均不曾參與黨團組織活動。可以說,抗戰爆發之前(也是三人相識之前),他們雖同為文學青年,都發表了各自的文學處女作,但王林和梁斌既讀書學習,又積極參加政治活動,而且是漩渦中人,孫犁則只是個同情革命的進步青年。孫犁參加革命工作和入黨相對較晚,與家庭及學校環境有關,也與其個人性格氣質分不開。王林對孫犁的印象是:

我覺得孫犁對工作,不論是通過組織,或是為工作需要而臨時拉夫,孫犁都是勤勤懇懇,盡辦而為之的。可是總是“同路人”的心情,也就是四舊中的“為朋友謀而不忠乎?”的幫忙態度。兩條路線斗爭的政治敏感性不靈、不尖銳。因此就不能很明確地站在偉大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方面,而常被“人事糾紛”的現象所蒙住自己的政治眼睛。他父親生前常說:“我就怕沾官事”,我總覺得孫犁在政治問題上也有父親的遺毒:不敢和不愿接觸最尖銳和最激烈的政治上的階級斗爭方面的問題。

這段話是特殊時期作為對組織部門的交代材料而寫,固然帶有明顯的時代印記,但這種印記只在對事實表明態度時體現,王林的判斷依據的是事實,應該不存在編造捏造。可以說它表達了王林對孫犁由來已久的看法。現在對孫犁為人為文評判的價值尺度不同了,但即使在今天看來,所寫也基本符合孫犁的實際:新時期之后評價孫犁時的“革命文學中的多余人”之說,不就與王林所說“同路人”近似嗎?其實,這種說法與說孫犁創作“內在于革命”的觀點并不矛盾:孫犁一直稱自己既是“為革命而文學”,又是“為文學而革命”的。評價孫犁當然離不開評價他的“革命”生涯。關鍵在于,孫犁內心所認同的,是廣義的革命,是反帝反封建的民族民主革命;對于更激烈、更激進的暴力革命,他是一直有心理距離的。而王林從抗戰時期到新中國建立后,始終將黨性和組織原則置于首位,與上級黨組織保持高度一致。孫犁散文和梁斌回憶錄中都曾提到的“土改”初期王林與孫犁、梁斌三位老友間的一小段不快,即緣于王林可以為組織原則而不顧忌老友情面。估計這是孫王之間晚年疏離的心理根源。

孫犁抗戰小說所寫都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根據地人民的革命斗爭,主人公都是革命的士兵和農民,而且是以肯定和謳歌的態度來寫,這使其政治上沒有問題;《荷花淀》在延安一炮打響并得到領袖稱贊,使孫犁小說也被作為解放區文學的代表作品來看待。然而,新中國建立后主流文藝思想逐漸向“兩結合”發展,越來越強調表現尖銳激烈的階級斗爭,提倡塑造高大的、體現階級“本質”、可為全民楷模的工農兵英雄形象,體現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于是孫犁連同他的《風云初記》就不可能位列“紅色經典”的“正典”之列。

雖然按革命資歷王林最老,但他所受的文學教育與孫梁二人不同。他在青島大學期間雖然是地下黨組織負責人,文藝思想卻受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影響:他旁聽沈從文的課,沈從文為他的首部長篇小說《幽僻的陳莊》寫《題記》,他早年創作用的是沈從文所說的“態度和方法”,被沈從文認為是“很好的短篇小說”;好友黃敬曾對王林說:“你別以為你在學校里是反對梁實秋的,而且被他們開除和抓捕,可是你受的他的影響是很深的!”創作《腹地》之前,或者說讀到毛澤東《講話》之前,王林的政治身份、政治活動與其文藝思想之間,便存在明顯裂隙:他秉持的是西方式的以客觀寫實為最高原則的現實主義觀,以及魯迅式的以無情揭示現實真相包括病痛的“五四”式文藝觀;他雖然承認文藝有宣傳功能,但更強調“文藝”而非“宣傳”,特別是在小說創作方面。他不像抗戰時期的孫犁那樣只表現現實中美好的一面,也不像梁斌那樣一開始就將塑造高大的民間英雄置于優先考慮位置。直到1946年,他還對張庚聲明他寫《腹地》“不是為了對外宣傳”。也不能說孫犁和梁斌寫小說主要是為了宣傳,他們也特別重視作品本身的藝術性,也把創作傳世之作視為自己的生命價值所在。但是孫梁二人寫作時是把作品社會效應考慮在內的,前述孫或梁批評王林“不護自己的事業(指冀中根據地)”即這種觀念差異之一例。《腹地》出版前和出版后受到黨內批評、被文藝界“默殺”,對王林精神刺激極大,導致他此后在創作上(包括修改《腹地》時)追隨當時主流,失去自我,政治表現比孫犁和梁斌更“組織化”。因此,直到新世紀初,《腹地》初版本和修改本均未引起文壇重視。

梁斌的成功在于其自身經歷、身份、文化素養與性格氣質、文藝觀念始終自洽,同時與時代主流自然合拍。他自上小學起就受革命文化教育熏陶,青少年階段即為活躍的革命分子。如果說孫犁在思想上究竟是“內在于革命”還是“外在于革命”尚有爭議,王林的政治思想與文藝觀念尚有裂隙,那么梁斌毫無疑問始終內在于革命,而且其政治思想與文藝觀念一直是密不可分的。梁斌讀小學時即熱愛文學,同時,自十三歲加入共青團起,就是政治活動的積極參與者。上師范前,他讀的書除了魯迅小說和郭沫若的《前茅》《恢復》,就是蔣光慈和美國辛克萊的作品;在保定二師,他讀的是蘇聯小說;在北平自學期間,他讀的主要是俄蘇文學和日本左翼文學。他后來回憶:“讀革命文學像喝了醇酒一樣。”他的小說處女作《夜之交流》的故事背景是二師學潮。他寫《紅旗譜》雛形《三個布爾什維克的爸爸》的最初動念,來自一位革命老人。他甚至不曾有過寫與革命、與政治無關的小說的想法。晚年回顧自己畢生文學生涯時,他說:“我的人生觀與藝術觀,沒有所謂‘再覺醒’,我是六十年一貫制。”《紅旗譜》寫尖銳激烈的斗爭,主人公朱老忠慷慨豪爽、重情重義,熟悉作者梁斌的人對他的普遍印象也是勇于斗爭、剛正不阿、慷慨重義、樂于助人。他對普通農民和工人都非常尊重。自己講義氣,所以格外喜歡講義氣的人,所以能發現普通農民身上難得的俠氣。直到生命最后時刻,梁斌都是如此。許多讀了《紅旗譜》后又認識梁斌的,感覺梁斌本人就是一個“朱老忠”。

雖然“重寫文學史”思潮興起之后,原先的“革命文學”和“革命作家”普遍受到冷遇,《紅旗譜》被提及時常常是作為《紅高粱》或《白鹿原》的參照襯托,文學史書寫給予它的篇幅也不及從前,但它始終未在當代文學史上消失,對它的貶抑也極罕見。這是因為,作者是將自己的生命熔鑄于其中的。朱老忠是梁斌自我人格的投射,而江濤這一形象從其人生經歷到情感體驗,也都有梁斌本人的影子。《紅旗譜》中其他人物之所以性格鮮明、活靈活現,也因皆有原型依據。用過去的說法,叫作“有生活”。現實依據使得《紅旗譜》真實可信、親切自然,吸納中外藝術技法而以民族形式為主體的藝術虛構,又使得《紅旗譜》動人感人。

即使是在新時期后語境中,以階級斗爭為題材的《紅旗譜》也并不顯得概念化,其原因除了上述生活基礎和作者情感因素外,還因為作者巧妙的情節設置:他實際是將階級斗爭寫成了家族沖突和人格沖突:朱嚴一方是講義氣、敢出頭的窮人,馮蘭池家一方是掌握鄉村權力的惡勢力。通觀整部作品,它并非簡單地以“階級”劃分陣線:貧雇農老套子、老驢頭、老栓、馮大有等窮人并未加入朱嚴陣營,地主馮老錫和馮老洪也未加入馮蘭池陣營。馮老錫、馮老洪還和馮家打過官司,是仇人;馮老錫卻幫助過窮人朱老星。求公道、反霸道、復家仇,成為貫穿《紅旗譜》《播火記》的主線,是情節發展的動力,只是在接觸賈湘農之后,這種反抗和復仇得到了外力幫助,而且被賦予了更廣泛的社會意義。雖然梁斌一直表示自己是要再現“二師學潮”“高蠡暴動”的歷史,“二師學潮”部分卻不及“脯紅鳥事件”“反割頭稅”和“高蠡暴動”吸引人,筆者以為這正因該部分失去了“反霸復仇”的情節動力。梁斌后來所作的《翻身記事》可讀性不及《紅旗譜》《播火記》,也因它沒有那種貫穿性的情節動力。若單純“再現歷史”,有可能變成敘述事件過程的流水賬。

將“冀中三杰”的長篇小說代表作進行對比,可以發現王、孫、梁在處理“史”與“詩”關系時的不同特點:王林偏重于“史”,即以藝術的方式忠實記錄自己親歷的歷史,對于藝術效果和社會效應方面的考慮較少。當年以及今天的評論者、研究者對《腹地》價值的肯定,也多側重于其再現冀中抗戰原生態的“歷史價值”、文獻價值。“存史意識”是王林一大特點。他留下那么連貫、那么完整、那么詳細的日記,而且所記又如此秉筆直書、無所避諱,即為其“存史”意識、“信史”意識之佐證。孫犁則偏重于“詩”,而輕于“史”。孫犁的短篇小說不重情節而重意境,比較散文化,且有詩意美。《風云初記》雖然是長篇,但除多了些人物和情節,基本延續了孫犁抗戰時期短篇小說的寫法。梁斌晚年評價孫犁時,說“孫犁是中國(當代)唯一的散文大家”,王林在日記中則透露他對《風云初記》某些段落違反歷史真實的寫法不以為然:

讀完孫犁同志《風云初記》二集。頭集頭很有氣勢,愈后愈松。二集可以說是一章一章地湊了。不乏很有詩意的章段。但總的企圖和計劃是看不出來的。他自己也說寫一段想一段的寫。

故意違背歷史事跡的寫法,不知是何用意?一九三八年三月間臺兒莊大會戰,冀中尚出兵配合,孫將拆城破路寫在此時,與史實不同,與史實空氣不配合。這部著作才寫了抗戰第一周年,整個企圖尚未寫出,當不應過早批評。但違反歷史真實的寫法,我覺得別扭。

王、梁二人對孫犁的作品的上述看法頗耐人尋味:這是重“史”與偏“詩”者互相之間的看法。

梁斌《紅旗譜》則是“史”和“詩”的有機融合,是典型的“史詩”型長篇小說。從創作動念到最終完成,記錄歷史、讓英雄事跡留傳,一直是其重要理念。《紅旗譜》《播火記》所反映的生活,與“二師學潮”“高蠡暴動”的歷史事實在時間和地點上沒有大的出入。但較之《腹地》,《紅旗譜》更加重視人物性格塑造和故事的生動性,有更強的可讀性,寫景寫人也每有詩意化段落。梁斌與孫犁一樣,都有“文學美化生活”的美學理念和藝術追求。所以,讀者讀《紅旗譜》在獲取歷史知識、民俗知識的同時,能受到強烈的藝術感染,經久難忘。

作為“三紅一創”之一,《紅旗譜》時代經典的地位早已獲得公認。那么它能否成為超越時代的“永恒經典”呢?筆者認為是存在這種可能的。如前所述,這里所謂“永恒經典”與“傳世名作”同義,并非指莎士比亞戲劇或小說《紅樓夢》那樣可以作無窮解讀的作品,而是指能為不同時代讀者提供認識歷史生活、感受特定時代特有風貌的藝術形象,使之獲得特有藝術享受的文學文本。從這個意義上說,《紅旗譜》不僅被“煉成”了“紅色經典”,也不會被以后的文學史忘記。幾百年以后的讀者,若要了解20世紀的農民生活、農民革命,都有必要讀《紅旗譜》。

孫犁小說近些年獲得的評價越來越高,說明它的藝術魅力也具有永恒性。王林從被遺忘到被重新“發現”,則使我們認識到:小說特別是長篇小說的歷史文獻價值,有必要引起更多重視,它應該也是決定作品“經典性”或傳世可能的重要因素。革命導師特別重視巴爾扎克、托爾斯泰小說,主要就著眼于其歷史文獻價值。或許,對于后世讀者來說,讀《腹地》的收獲,會比讀傳奇類抗戰小說或看“抗日神劇”更大。

(閻浩崗,河北大學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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