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靈山的猴子

外甥陪同我游黔靈山，見到那么多猴子，我是既新奇又擔心。

我一邊前進，一邊想打縮腳：“還是不去了吧！”想到傳言中那些猴子傷客事件我就頭皮發麻。在我看來，潑猴們都像“齊天大圣”那么頑劣。我雖然不是妖魔鬼怪，但我一樣擔心遭到猴子的攻擊。外甥安撫我說：“沒那么恐怖！”

要是被猴子撓一把，破點皮，那也得打狂犬疫苗啊！我性格內向，生性靦腆，要是被潑猴當眾戲弄，會很難為情的。如果它搶了我的手機爬上樹去，拒不歸還，我該怎么辦？要是它再任性地把手機扔下懸崖，我可就損失慘重啦！我的隨身之物就剩這么個值一二百塊錢的寶貝了。

外甥沒有笑我的迂腐，他認真地安慰我說：“不怕，我們有武器！”他揚了揚手中的一瓶礦泉水。我真不敢恭維他的“武器”。

小時候我被狗撲咬過，很惱火。我多次想報復，但都沒敢付諸行動。狗是很敏捷的，行動起來，像閃電一樣，或者說像幽靈，閃轉騰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讓人防不勝防，窮于應付。有時候，狗精神激憤，性格狂暴，威震人心地怒吼著，又撲又咬，勇猛進攻。氣勢上，絕對碾壓人類。猴子比狗聰明，它們還比狗多幾項技能，可以上樹，飛檐走壁如履平地。人行動起來不如狗，與猴子更無可比性。猴子是群體動物，惹惱了它，會否糾集眾猴，群起而攻？我越想越害怕。

在外甥的堅持下，我心懷忐忑，勉強地跟隨他往山上走去。

“快看，圍墻上有一只——好自在悠閑的猴子！”一只成年猴坐在圍墻上，一條腿屈支在墻頭，一條腿耷拉下來，神態悠閑。

有段圍墻上插著密密麻麻、“劍”指蒼天的玻璃殘片，密集程度，引人注目。有可能是專為防、阻猴子的。猴子毫不在意。它腳掌輕提輕放，技巧性很強地在玻璃尖上行走，輕松自如，毫發未損。如果設計者見了這種情況，肯定要被氣糊涂的。

財神殿背后，小猴子非常密集。樹枝間到處都是小猴子，若隱若現。小猴子袖珍如玩偶，令我想到了《西游記》里那些結在樹上的人參果。

路邊幾個婦女嘴里喊著“猴娘！”我不明所以，大惑不解：她們何以自稱猴娘？亦或是戲稱游客為猴娘？繼而才明白，人家是賣猴糧的。一塊錢一袋，游客買去，散發給猴子們吃。這并非布施，猴哥可沒有“吃人家嘴軟”的理論，它們可不會看在猴糧的份上，就不會粗暴對待。游客們單純地心生歡喜，為親近猴子而破費。

兩個女生從山上走下來。一只猴子攔路搶劫，從其中一位女生的掛包里拿走了一瓶飲料。到手之后，它也不跑遠，就坐在旁邊，用牙咬著把瓶蓋旋開，將飲料喝光。喝是喝了，還沒吃上，猴子意猶未盡。繼續對同一女生再次實施搶劫。女生無奈，說：“給你，都給你！”將包里的零食拿出來，悉數交給猴子。還翻開掛包說：“全給你了哈，這里面沒了哦。”如此這般，猴子才肯放她們過去了。

賣猴糧的提籃里全是猴子喜食的東西，猴子們為何不搶猴糧呢？我正尋思著，就聽見那邊一個賣猴糧的婦女大聲呵斥起來。她在教訓一只大猴子：“你再亂動亂撈，我就對你不客氣了！”那猴子像做了錯事的頑皮小子，蹲在提籃旁邊，俯首帖耳，接受訓斥，聆聽教誨。它并不害怕，但表示服從，不再造次，像個小頑童，不繼續挑釁父母的權威。聽那婦女的語氣，仿佛她和這些猴子很熟。哪一只猴子是何德行，她一清二楚，把它們拿捏得死死的。所以，它們一般不敢霸蠻賣猴糧的婦女。

猴子們最怕的是那些拿彈弓的管理員。管理員用彈弓彈射旁邊樹枝上的猴群。那里的猴子遠離人群，偏安一隅，為什么還會被轟趕呢？我有點替那些猴子抱不平，好幾次都產生了想要質詢的沖動。但是，內向怯懦的性格，使我敢怒而不敢言。在另一個地點，又見猴子們落荒而逃。那里也有管理員用彈弓轟趕路邊樹叢中的猴子。一個小姑娘勇敢地上前質詢：“叔叔，請問一下，為什么要彈它們呀？”是呀，那些猴子在一旁玩耍，又沒有犯規搶人東西，傷害游客，為何反而受到威嚇驅趕？小姑娘初中生模樣，她的仗義執言讓我心生欽佩。

管理員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他大概也是個不善言辭、反應遲鈍的人，他囁嚅著，一時竟不知怎么作答。

后來我想：對方既然是管理者，那么，他彈射猴群，一定有其合適的理由。作為局外人，我們或許不要因為個人的理解而無端干擾別人的工作吧。

生性老實的猴子一般都很孤僻。它們獨自待在路旁，不敢搶奪游客的東西吃，甚至懦弱到眼睛都不敢看向游客。即使游客自愿施舍猴糧，也都是被膽子大、臉皮厚的頑猴捷足先登。老實的、怯懦的猴子，人們遞給它東西，它也不敢去接受。即便接到手里，也被別的猴子搶走。我悲天憫猴地想：不知管理者每天會不會供應猴糧？要是沒有食物供給，這些老實厚道的猴子的伙食問題堪憂呀。

有只猴子很“出得色”。它在大路上被人們里三層外三層圍著，一點不怯場。人們拿飲料給它喝，它優雅地啜飲著。飲料太滿，它平放在地上，俯首下去，把嘴湊近了喝淺一點，然后才拿到手上，繼續品啜。

三位初中女生拿在手上的小吃，被猴子全部搶走了。到手之后，猴子原地大大咧咧坐下來，津津有味地開吃。一位女生抱怨說：“人家都還沒吃夠吶！”猴子嘲弄地望著她，毫無愧疚之意。

在那個可以看得到貴陽市地標建筑“雙子塔”的峰頂，一只大猴子非常霸道。它坐在窄窄的石梯小道邊，逐一打量著從它面前經過的游客。誰有它中意的東西，它就搶。簡直肆無忌憚！面對這個強徒，我兩股戰戰，幾欲先走。也不知它是看我可憐，還是看在我屬猴的份上，并沒有為難我。卻攔住連包都沒有一個的我的外甥。外甥揮舞著水瓶，與猴對峙。猴子見外甥毫不畏懼，只好放過了他。之后，再沒猴子找過我們的麻煩。

鬼東西猴精猴精的。猴子也會審時度勢，遇到霸蠻不了的人，知難而退，不再相擾。換句話說，猴子也是欺軟怕硬的東西。

極頂處，涼亭的翹角上坐著一只正值哺乳期的母猴。小猴子舒服地躺在母親的懷里，母猴慈愛地幫小猴捉虱子，畫面溫馨感人。

據說，黔靈山的猴子其實是很有原則的。它們中的一小撮，除了搶奪些吃喝之物外，對人并無惡意。它們跟人和諧相處，搶東西時，很注意輕重，不會傷人，也不撕扯人們的衣物，更不會故意糟踐和毀損人們的財物。這一群猴子似乎已經進化出了“文明”的氣息。

查世霖：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中國勞動保障報》《貴州日報》《勞動時報》《貴州文學》《杉鄉文學》等刊物。作品《戈秘，戈秘》獲第二屆“良知行”全國征文大賽優秀獎，入選《全國原創散文優秀作品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