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彌補你，我的農民工兄弟?

采訪人：中可

被采訪人：秀子

采訪地點：北京市動物園金開利德商場

采訪時間：2012 年1 月12 日

唉，翻來覆去是睡不著了，心里的愧疚太重，它像一根針深深地刺傷了我，讓我的心睜眼是疼，閉眼是痛?。?--今天，服裝店里來了一位穿著樸素的中年男人，從外相一看就知道是農民工。我像對待別的顧客一樣熱情地給他介紹店里琳瑯滿目的服裝，讓他對該買何種服裝才合適在心里有了初步的概念。他大概從沒有進過這種高檔的服裝店，兩眼散放出詫喜且不知所措的渾濁的光，一雙結滿老繭的手在破舊棉襖的胸前不停地揉搓著，在我的引導下，他的干裂的嘴唇也跟著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喃喃著。

過了好大一會，他終于選中了一件女式羽絨服，示意我取下來想再仔細看看。我不屑地取下來遞給他。他憨厚地笑著說：快春節了，俺剛領了工地上的工錢，想給俺那口子買件像樣的衣服，回家也讓她高興高興，你說是不？我趕忙夸他知道心疼老婆，是個好丈夫。他嘿嘿笑著，邊里里外外查看著他相中的這件衣服，邊和我砍價。

說實話，這件衣服并不適合他的老婆，因為從他的描述中我知道他的老婆偏胖，而衣服卻瘦了些，況且顏色也稍艷了。不管別的了，這種款式的只有這一件了，要盡快脫手才好。

我趕緊夸他有眼光，而且很會買衣服，又說原本要賣一千多塊錢的，看他是給老婆買的，又是農民工兄弟，就八百賣給他了，但絕不再還價了。他感激我的慷慨，邊從破舊的棉襖里面往外掏大把的百元鈔票，邊討好似的夸我是個好心的老板。我幫他打好包，收了錢，送他出了門。心里嘲笑他是個鄉老冒，這件衣服，我賺了他整整370 塊錢。

一個小時后，在我哼著小曲得意的時候，他又回來了，而且是哭喪著臉。他木訥著，不敢看我的眼睛。經詢問，我了解到了他回來的原因。他在工地讓別人看了他相中的衣服，人家說價錢還算可以，有個和他老婆胖瘦差不多的女人試穿了衣服，確定衣服瘦了些，瘦得扣不上扣子。

我立馬埋怨起他來，說是他親自挑揀的呀，不能怨我?。∷笪彝说粢路?，我說是他自己的原因，不能退貨的。他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說：俺掙點錢容易嗎？起早貪黑地要一個多星期呢。本想讓家里那口子高興高興呢，這樣回家還不挨罵？我堅持不給退貨，他索性哭起來，還說城里人欺負鄉下老百姓。我擔心他的原因影響了我的生意，就答應給他調換別的款式。

他很困難地爬起來，用臟臟的棉襖袖子擦干了眼淚，我嘲笑他像小孩子，動不動就哭，哪像大老爺們？他哽咽著說誰讓你嚇唬俺了？在我的參考下，他終于看上了另一件羽絨服。我說：這件衣服比原來的款式要好，做工也好，價錢也貴的。他說：貴，俺也要，只要能穿就行。我收了他一千塊錢，他盡管有些舍不得，但也不敢再和我砍價了，收起衣服就趕緊走了。我心里美得要跳起來了，這件和原來的那件在進貨時同等價位的所謂高檔服裝讓我給老板凈賺了幾乎600 塊錢哩。

晚上回到家，我的腦海里總是浮現著那個農民工的形象，總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東西堵在我的心眼里，讓我左右不是，飯菜不香。那位農民工，如果，如果是我的兄弟，我又該如何？我還能這樣對待他嗎？我，是否太過分了呢？盡管，商場如戰場，在商場上必須賺錢是生意規則，坑點拐點騙點盡可能地多賺些更是生意潛規則，但是，今天，我卻把自己的良心和道德也賣掉了呀！想想往日，我從那些款爺富婆二爺二奶紈绔子弟手里大把賺錢是那樣地心安理得，是那樣地毫不含糊，今天，我竟然把這種賺錢的手段同樣用在了一個不分晝夜辛勤勞動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農民工身上了。

哎呀，我，實在是太過分了！我開始自責起來，我甚至想用巴掌往自己臉上扇去。我怎么可以如此對待一位掙錢艱難的農民工兄弟呢？我的腦海里滿是工地上衣著襤褸的農民工在艱辛勞動的場景，他們住的是窩棚，吃的是廉價的飯菜，今天卻被我生生宰了一回。

我給我的老板撥通了電話，說明了今天的事情，老板沉默了一會，說明天如果那位顧客來店里，要滿足他的一切要求，我們不要做昧良心的事，雖然我們是生意人，但絕不做奸商。

我又撥打了一位文學朋友的電話，向他剖析了我現在的心境，以企求心靈的平靜。他認真聆聽了我的傾訴，為我解析了人性、感情、親情之間的關系，并寬慰我，幫我拿定彌補這次過失的主意。

真的感謝我的老板和我的朋友，讓我有了勇氣面對心靈的過失。

明天，那位如我兄長的農民工，求你再次來到店里，給我一個彌補過失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