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文注本釋義與中學語文教學

［摘要］《論語》注本實質上是對原著進行詮釋和再創造的成果，其中注疏者所賦予的意義，無疑是文本整體意義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中學語文教學常常局限于一種注解，這造成大量注本被遮蔽，其蘊含的多樣性價值在深入解讀《〈論語〉十二章》的過程中未能得到充分發揮。因此，將各家注本釋義引入中學語文教學，有利于培養學生的思辨能力，增強文化自信，優化教學環節以及提供新教學思路。《論語》是孔子思想的集大成之作，對其注本融入中學語文教學的探討，無疑對中學語文古詩文教學的實踐有重要價值。

［關鍵詞］注本；《〈論語〉十二章》；注本教學

［作者簡介］湯平娉（2000），女，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從事學科教學（語文）研究。

［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志碼］A

中學語文古詩文教學是傳承與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途徑，那些經過歷史洗禮與時間沉淀的古代著作皆為傳世佳作，因其卓越的文學價值和深刻的思想內涵流傳至今，《論語》便是其中翹楚。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瑰寶，語錄體形式的《論語》在流傳過程中由于讀者的理解差異、時代風氣變化等諸多因素，產生了諸如《論語今讀》《論語譯注》等多種注本。這些注本各具特色，對同一內容往往有著不同的釋義。而中學教材只選擇某一個釋義作為標準，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師生對《論語》乃至儒家思想的深入理解。因此，將不同注本的釋義引入課堂顯得尤為重要，帶領學生挖掘文本的多義性對訓練學生的思維、補充教學資源等有著深刻意義。本文將以統編版七年級上冊《〈論語〉十二章》為例對這個問題淺作探討，以期為中學語文古詩文教學提供新的思路和啟示。

一、《〈論語〉十二章》在注本和教材中的釋義比較

“注其實是一種文本再創作的過程，是將作者沒有想到的深意幫讀者讀出來，那么注疏者創作出來的意義也就成為這個文本意義中的一部分。”^［1］歷代注疏者作為時代的親歷者，在注解工作中會充分考慮時代需求和文化特征，因而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汗牛充棟的注本為我們解讀文本提供便利的同時，也給中學語文教材中《〈論語〉十二章》釋義的選擇帶來些許困擾。

（一）學而時習之

楊伯峻《論語譯注》將“學而時習之”的“時”注為“在一定的時候”“在適當的時候”，與此觀點相同的還有楊逢彬、金良年等人，而李澤厚《論語今讀》和馮國超所注《論語》將“時”注為“經常”。“習”在各家注本中也有別樣的理解。楊逢彬、金良年將其釋為“復習、練習”，而馮國超、楊伯峻、李澤厚將其注為“實習、實踐”。

教材將“時”解釋為“按時”，將“習”釋為“溫習”。

“在一定的時候”“經常”“按時”這幾種注釋看似相似，但其含義卻各有側重。“在一定的時候”所表達的頻率較低，“經常”則含有較高頻率之意，而“按時”一詞更強調行為的規律性。教材選擇“按時”“溫習”分別作為“時”“習”注釋的原因之一在于其所選內容含治學和修身兩大類別，其中的論學之作對初一學生而言，具有學習方法層面的重要指導作用。《〈論語〉十二章》在初中語文教材七年級上冊第三單元，本單元主題為“學習生活”，教材編者的所選釋義對學生養成良好學習習慣有一定啟發引導作用，以幫助學生更好地適應初中學習。

“溫習”一詞更多和書本知識緊密相連，例如溫習功課，溫習知識。青少年時期正是汲取知識、塑造“三觀”的重要階段，讓學生深入探尋知識背后的深意非常重要，理論與實踐相輔相成，理論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指導實踐，關注書本理論知識的同時也應重視實踐的作用。

（二）三十而立

金良年注三十而立的“立”為“自立，確定了人生目標”，馮國超注為“立足、立足于禮”，楊逢彬注為“有所成立也”，楊伯峻釋為“立于禮，站得住”，并在整句話中釋為“遇事都有把握”，李澤厚將其注為“泛指人格的成熟”。

教材將其注為“立身，指能有所成就”。

教材注釋的選擇側重于激勵學生自強自立，為實現人生夢想建立一番事業而奮發圖強，更強調社會功用。《論語》凝練了孔子及其弟子的思想智慧，是儒家文化傳承的載體，學習《論語》應該將一定的歷史背景和現實需要結合起來分析。“吾十有五而致于學”，學的是“道”，而“大學之道是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2］，可見三十而立的“立”強調的是對內修身與對外立德的有機統一。隨著物質條件的日益豐富，應該注重對當下學生價值觀的引導作用，避免學生過于追求物質享受和攀比之風，引領學生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內在的精神世界也更加豐富完整。

（三）傳不習乎

傳不習乎的“傳”在楊伯峻、馮國超、楊逢彬等人的注本中被注為“老師傳授給我的東西”，而金良年、李澤厚將其注為“所傳授給別人的東西”。

教材編者在此也選擇“老師傳授給我的東西”作為教材注釋，按照教材所選注釋，本句可解釋為“老師傳授的知識有沒有復習”。

教材選擇站在學生的角度來注釋，主要為學生的學習、價值觀等服務，釋為“老師傳授的知識有沒有復習”能對學生的學習發展和習慣培養貢獻力量。與此同時，也要讓學生拓展其思維寬度。學生時代以知識的汲取為主，成年后在不斷學習的同時也在進行知識的輸出與傳播。教育具有滯后性，教育不僅對學生當下起重要作用，也會對他們邁入社會后產生巨大影響。故而 “所傳授給別人的東西”似乎可作為成年人的自警語。

郭翼《雪履齋筆記》：“曾子三省，皆指施于人者言。傳亦我傳乎人。傳而不習，則是以未嘗躬試之事而誤后學。”^［3］無論是將此句解釋為“老師所傳授的知識有沒有實踐”，抑或是“傳授給別人的東西有沒有實踐”，都是在對“知行合一”理念的踐行。

（四）五十而知天命

何為天命？馮國超、楊逢彬、楊伯峻等并沒有對它進行具體闡釋，金良年將其注為“事物發展的根本規律”。李澤厚對于天命的解釋更側重強調人的作用，即為“人生活在無可計量的偶然性中卻不失其主宰”^［4］。

教材中直接將其解釋為“上天的旨意”。

聯系整句，可說明十五致力于學習道后才可以三十而立，這里的“立”是十五志于學的目的和成果，這一成果可以使人自立，只要內心守護好自立的根本——“道”，才可以在四十歲時知曉萬物的發展規律^［5］。知曉萬物的發展規律才不會對世界充滿疑惑，進而在五十歲時理解上天的旨意。但當遇到困難、壓力、迷惘時，要注意激發人的主觀能動性，保持積極向上的樂觀心理。。

總體而言，教材釋義的選擇側重從學生的角度思考問題，其充分考慮了學生的年齡特點和心智發展水平，但在體現實踐作用、學生思維立體性發展等方面存在不足。對此教師在教學過程中可以引入不同的注本進行參照。

二、注本比較下的《〈論語〉十二章》教學

注本教學需合理地運用于中學語文課堂，以下將以互補發展式、追根溯源式、比較學習式三種注本教學模式為例，對注本教學如何恰當引入課堂進行探討。

（一）互補發展式

注是后人所作的幫助閱讀和理解前人作品的工具。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人們對古文的理解也在逐步深化。在眾注疏者的辛勤努力下，古文在當代社會也散發著新的價值。在中學語文教學中，其增加了學生知識儲備，提升了學生的文學素養。

教學“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時，首先，教師組織學生結合教材注釋理解其含義。其次，可引入李澤厚、楊伯峻等人的闡釋，并提問學生對這些闡釋的認識。通過這種方式，教師引導學生深入思考所補充注本釋義的存在價值，使學生能明確“空談誤國，實干興邦”的深刻意義。在當前社會發展背景下，《論語》作為一部經典必讀書目，其“實習、實踐”的釋義更是如同在讀者的心中播撒下一顆實干的種子，這顆種子將生根發芽，影響并塑造著讀者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活動。

此教學模式開門見山地將不同的注本釋義引入課堂，能有效擴充學生的知識儲備。隨后，針對所補充的注本釋義開展其引用價值的探討，讓學生結合時代發展脈絡和社會背景各抒己見。這一過程不僅能鍛煉學生的思維能力，還能提升他們的知識應用能力。

（二）追根溯源式

教師引導學生深入剖析，結合作者生平、創作對象等方面對注本流傳多年的合理性進行追根溯源，探求紛繁復雜的注本中教材所取釋義的合理性。

當學生完成對《論語》的整本書閱讀后，引導學生思考“吾十有五而志于學”，首先，教師可組織學生結合教材注釋理解其含義，讓學生對此句的理解有大致思考。其次，補充金良年、楊伯峻、李澤厚等注疏者的注本釋義，以此拓寬學生的思考維度，使理解更為全面。再次，針對“三十而立”，教師應結合《論語》一書，引導學生深入探究孔子對“三十而立”的理解，梳理孔子如何踐行“三十而立”，從而明確孔子是通過“注重禮儀、仁愛；將學生培養成君子；創辦私塾；樹立君子的原則；向老子求學”^［6］這些行為“立”起來的。這也為理解釋義提供了新思路。最后，組織學生立足當下并結合以上內容重新給“三十而立”下定義，讓學生既能博采眾長，又能在眾注疏者的基礎上形成自己特有的理解，實現自身思維的升華。

中學語文教材雖節選了較多《論語》的內容，但較為零散瑣碎，學生不能較好地從中建構起對孔子及儒家思想的整體認識。本教學模式以《論語》的整本書閱讀為基礎，通過分析孔子的生平思想以及人物經歷，最終聚焦于孔子三十歲階段的主要經歷、思想及成就，從而從孔子自身的角度闡釋了教材選擇“有所成就”作為“三十而立”釋義的緣由。以史為鑒，指引未來，對其進行時代化解讀，以期為引導學生構建正確“三觀”提供價值。

（三）比較學習式

比較是人類重要的思維過程和活動，在理解字詞含義時運用比較法，有助于讓學生在語言文字層面和文化層面理解孔子思想和儒家文化。

探討“五十而知天命”中“知天命”的含義時，首先，可以鼓勵學生暢所欲言，表達他們對天命的理解，以此調動學生思考的積極性。其次，補充不同注本對“知天命”的解讀，如朱熹將天命理解為“天道之流行而賦于物者，乃事物所以當然之故也”^［7］；李澤厚認為知天命是包括孔孟在內的儒學共同精神，即人在無可計量的偶然性中，卻決不失其主宰^［4］。 再次，引導學生橫向比較所補充的注本釋義，組織學生探討其中的價值，并引導學生明確人生規劃，順應自然規律，不被命運所桎梏。最后，組織學生縱向比較這些注本，認識到不同時代的注本都有其存在合理性，但需要理性看待其背后的精神價值。

經典之所以是經典，在于它不僅照亮了人類發展歷史中的道路，也將會繼續指引人類未來的前進方向，我們應在流傳的先秦儒家經典精神文明中尋求其在當代的文化價值。而比較式的教學模式能直觀清晰地對學生的思維產生沖擊，自由發言的方式又能讓學生暢所欲言，讓學生的思維在師生、生生間的交流討論中迸發出火花，拓寬視野，提高思維的深刻性。

三、將古詩文注本釋義引入中學語文教學的意義

從教師角度看，將注本納入教學，無疑為教學資源庫注入了新的活力。中學語文教材中的一字一句，皆由編者根據課程標準、人才培養方案、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需求等精心挑選。每一個注釋背后都承載著特定的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訴求，具有較強的時代價值。不同注本對文本的闡釋都帶有自己別樣的理解，但這些注本能夠流傳至今并被古往今來眾多學者所認可，足以證明其自身具有較強的合理性。即便這些注本在整體上大同小異，但細微之處的不同也能產生別樣的教學效果，讓學生擁有多樣化的理解。此外，將注本引入課堂對優化教學環節大有裨益。傳統的教學模式往往有固定的教學流程：導入新課—文體介紹—時代背景—疏通語意—感悟啟示—課堂總結。此種教學流程一方面使得教學更具規范性，符合學生思維模式和接受能力，另一方面也使得教學模式易固化為以教師為中心。語文課應充分發揮學生的主體作用，教師可以通過設計注本比較、注本釋義合理性探究等環節，融入小組合作探討和自主闡發等形式，激發學生學習熱情，提升教學效果。學生可以在討論和思考中發展思維，而教師則可以根據討論的情況靈活地優化教學環節。

從學生角度看，注本的多樣性能培養學生思辨能力，讓學生勇于探索，訓練思維的深刻性、批判性，養成積極思考的習慣，也符合新課標對語文課堂的要求。不同注本的釋義作為相對陌生的內容，將其作為新的教學資源投入課堂，引導學生思考、重新審視自己的已有經驗并從不同角度進行重組，展開有效討論，讓學生真正參與進課堂，在討論中迸發思維的火花，訓練思辨能力。同時，優秀的注本匯聚了眾多的智慧精華，對培養學生熱愛中華文化，增強文化自信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中華傳統文化之所以具有傳播的價值，不僅在于它是經過大浪淘沙而保存下來的精華，更是因為它隨著時代的發展變遷而滲入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語文教材中可以研究的傳統文化有限，傳統文化的傳承不能局限于課堂，而應受益于課外^［8］。不同注本為《論語》帶來多樣化的理解，嘗試在生活中運用《論語》的闡釋指導思想走向和行為發展，對于理解和傳承中華文化具有重要意義。比如《論語》中有關治學的道理，“學而時習之”“溫故而知新”等名句，唯有通過親身實踐，我們才能領會其中智慧。除此之外，引入不同注本的釋義進課堂亦可激發學生對所引注本的興趣，進而更深層次地學習中華經典傳統文化。

本文討論了《〈語〉十二章》中的不同釋義現象，并在各注本的支持下，對其存在的合理性、教材所選注釋的選用價值等進行了辨析。同時，本文詳細闡述了三種將注本納入課堂的教學模式，并探討了注本教學的深遠意義。期望這些探討能為日后的古詩文教學實踐提供新的教學思路。注本教學在中學語文課堂運用的研究仍需要在廣度和深度上繼續努力，但這無疑為中學語文古詩文教學帶來了一定的創新性。不斷創新教學內容是教師職業發展的必然要求，大膽嘗試，努力突破自身能力局限，不僅有助于提升教學效果，也有助于教師自身向研究型教師的方向轉變。

［參 考 文 獻］

［1］郝澤華.歷代《論語》注釋梳理與研究［J］.赤峰學院學報（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37）.

［2］王文錦.大學中庸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9：1.

［3］郭翼.雪履齋筆記［M］.北京：中華書局，1991：7.

［4］李澤厚.論語今讀［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58.

［5］汪丹妮.孔子“三十而立”的“立”為“立德”［J］.新楚文化，2024（07）.

［6］萬海燕.任務驅動以寫促讀——《論語》整本書閱讀教學新探［J］.中學語文教學參考，2023（16）.

［7］（宋）朱熹.論語集注［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13：10.

［8］張丹.在閱讀教學中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途徑——以《論語》為例［J］.語文建設，201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