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暴力犯罪中的正當防衛認定

在我國家庭暴力犯罪案件中，受害者大多為女性。因為家庭暴力的主要特征為隱蔽性、長期性等，故受害者在面對暴力行為時不能及時獲得保護。從社會層面看，人民群眾缺乏對家庭暴力正當防衛的相關意識。家庭暴力不僅具有一般暴力行為的特征，也有其獨特性。因此，在相關案件中，受害者正當防衛的認定難度較大。本文淺析家庭暴力犯罪中的正當防衛問題，對保護女性在家庭中免受侵害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一、家庭暴力犯罪中正當防衛問題案情

一般情況下，在面對家庭暴力時，出于多種考量，受害女性會選擇默默忍受。擁有反抗意識的部分受害女性在向有關單位求助時，工作人員不去主動解決問題，反而將其歸類于家庭糾紛。在受害人求助無果之后，其丈夫可能會變本加厲。當她們長期處于被家暴環境時，其內心可能出現絕望等消極情緒，進而使用暴力方式反抗。

（一）邱某某防衛家暴丈夫案

邱某某長期遭受丈夫張某的家庭暴力，兩人因此分居。在分居期間，邱某某與張某因離婚問題多次發生爭執。某日凌晨，張某到邱某某和孩子的住所進行滋擾，并辱罵、毆打邱某某和孩子。為防止孩子手術不久的再造耳郭受損，邱某某在徒手制止張某暴力侵害未果后，情急之中拿起床頭的水果刀向張某背部連刺三刀，致其受傷。事后，邱某某騎電動車將張某送醫救治，但他仍被鑒定為重傷二級。檢察機關以邱某某犯故意傷害罪提起公訴。法院最終認定，邱某某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依法宣告邱某某無罪。法院還認為，邱某某在遭受家庭暴力時為保護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安全而采取的防衛行為符合正當防衛的構成要件。

此案例反映出受害者在遭受家庭暴力時有權采取必要的防衛行為來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法院在判斷正當防衛時充分考慮了防衛人所處的環境、面臨的危險程度、采取的制止暴力的手段以及施暴人正在實施家庭暴力的嚴重程度等因素。

（二）毛某某防衛家暴丈夫案

毛某某在婚姻存續期間，默默忍受了丈夫長達15年的家暴行為。這對毛某某的身心健康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使她在家庭中處于弱勢地位。某日凌晨，當丈夫處于毫無反抗能力的狀態時，毛某某出于自保心理，選擇反殺丈夫。這一行為雖然結束了她長期遭受家暴的痛苦，但也給自己帶來了法律的懲罰。

正當防衛是指為了保護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在毛某某防衛家暴丈夫案中，雖然她長期遭受家暴，但其反殺行為并非發生在家暴正在進行時。因此，從時間上來看，其行為并不完全符合正當防衛的即時性要求。然而，也有觀點認為，考慮到毛某某長期遭受家暴的特殊情況，其反殺行為可以被視為一種長期受迫后的極端反應，具有一定的正當性。該觀點在司法實踐中可能存在一定的爭議。毛某某的反殺行為導致丈夫死亡，從法律角度看這會構成故意殺人罪。但在量刑時，法院會考慮毛某某長期遭受家暴的背景、其心理狀態及其反殺行為的動機等因素作出合理判決。

二、家庭暴力行為的定性

在討論家庭暴力行為是否等同于不法侵害，以及這一認定如何影響正當防衛的判定，我們需要深入分析具體案例，如邱某某案件、毛某某案件，不僅揭示了家庭暴力的殘酷現實，也反映了法律在處理此類復雜情境時面臨的挑戰。由此可知，明確家庭暴力與不法侵害之間的關系至關重要。不法侵害通常是指違反法律規定，侵犯他人合法權益的行為。家庭暴力作為一種持續的、系統性的身心虐待，不僅侵犯了受害者的身體完整性，還往往伴隨對其精神層面的嚴重傷害，符合不法侵害的定義。因此，在家庭暴力背景下，受害者有權尋求法律的保護，行使正當防衛的權利。

邱某某和毛某某長期遭受丈夫的家暴行為，她們的反殺行為是在極端困境下的自保反應。兩個案件的共同點在于，受害者都是在持續的家暴壓迫下出于無法忍受的痛苦和自保心理，從而選擇使用極端手段來結束這種暴力。從法律角度看，如果她們是在遭受即時、緊迫的不法侵害時作出的反殺行為，那么這些行為可能被認定為正當防衛。然而，對于是否構成正當防衛，還需根據案件的具體細節、證據以及法律解釋來判斷。

邱某某案件進一步揭示了家庭暴力背景下正當防衛認定的復雜性。邱某某在忍受了長期家暴后，在一次遭受嚴重暴力時選擇了反抗。一審法院將雙方暴力行為界定為家庭糾紛，這忽視了家暴行為的嚴重性和不法性。二審法院承認了邱某某的防衛行為，但判定為防衛過當。這一變化反映了法律在面對家庭暴力案件時對正當防衛認定的逐步明確和深化。相比之下，毛某某案件則具有一些不同之處。毛某某并未在丈夫實施家暴行為時進行反抗，而是選擇在丈夫毫無反抗能力時反殺。這種行為雖然可能出于長期受虐后的報復心理，但從法律角度看，這并不符合正當防衛的即時性和必要性的要求。因此，毛某某的行為難以被認定為正當防衛。

由此可見，家庭暴力行為確實構成不法侵害，但在具體案件中，正當防衛的認定需要綜合考慮多種因素，包括受害者的處境、行為的即時性和必要性以及是否當時存在其他合理的避險手段等。在面對家庭暴力案件時，法律應更加關注受害者的權益保護，確保她們在遭受不法侵害時能夠獲得及時、有效的法律救濟。同時，相關部門需要加強對家庭暴力的預防和打擊力度，從源頭上減少這類悲劇的發生。需要強調的是，每個案件都有其獨特性和復雜性，正當防衛的認定應基于案件的具體情況和法律解釋。在處理家庭暴力案件時，法律應更加人性化、靈活化，從而更好地保護受害者的權益和尊嚴。

三、正當防衛與防衛過當的認定

面對家庭暴力中婦女正當防衛認定的諸多挑戰，人們不僅要深入理解現有法律框架下的認定標準，更應積極探索和完善相關法律制度，以確保正義得以伸張，受害者得到應有的保護。筆者將從符合正當防衛的構成要件、反抗行為的正當防衛認定、家庭暴力中婦女正當防衛認定的難題三方面進行闡述。

（一）符合正當防衛的構成要件

符合正當防衛的五個構成要件，分別是防衛的起因條件、時間條件、對象條件、限度條件以及防衛人的防衛意圖要件。只有認定防衛人的防衛行為符合傳統正當防衛制度的構成要件時，才能認定防衛人的反抗行為屬于正當防衛，從而達到阻卻違法事由，達到使防衛人出罪的目的。但是，從實際情況看，為了防止防衛權濫用，避免出現不利于社會秩序穩定的因素，正當防衛設置的構成要件門檻極為嚴苛。這導致在司法實踐中受虐者的反抗行為在家庭暴力犯罪中被認定為正當防衛的情形并不多見。司法實踐對于該類案件的處理，僅僅是在量刑階段考慮防衛等因素，酌情從寬處理。

（二）反抗行為的正當防衛認定

關于反抗行為能否通過正當防衛認定，從正當防衛本身看，防衛行為應具備正當性。這要求受虐者的反抗行為應當發生在不法侵害實施過程中。對此，其表述方式包括已經開始和尚未結束。此外，在整個認定過程中，從正當防衛認定時間看，邱某某是在丈夫家暴過程中采取措施進行反抗，其行為存在以下兩種依據：一是現實非常緊迫；二是不法侵害處于正在進行時。因此，邱某某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但是，毛某某的反抗行為認定難度較大，主要表現在防衛時間認定方面。毛某某反抗時不符合上述兩種依據，其行為不屬于正當防衛。從正當防衛制度看，不法侵害行為的特征有短期性、一次性等，但實際中不法侵害行為的特征還有長期性、連續性等。

由此可見，家庭暴力案件中相關問題的認定較為復雜，法律法規在這方面只能盡可能地完善。由于具體案件情況的復雜性，所以有關法律法規難以面面俱到。這就需要法官充分發揮自由裁量權，履行自己的職責以及行使法律賦予的權利。法官應該在現行法律的規定范圍內，通過分析案件具體情況，根據受害者的實際狀況判斷其阻止施害者的暴力侵害所要達到的防衛程度。

面對家庭暴力案件，防衛時間認定還存在較大的爭議，實際認定難度較大。在認定中，首要條件是不法侵害處于正在進行狀態。毛某某案與邱某某案不同，在毛某某反抗時，不法侵害沒有進行，可見就受虐女性而言，其暴力反抗行為明顯滯后。同時，從體格看，與男性相比，女性先天基礎較為薄弱。因此，在不法侵害發生過程中，絕大多數女性都無法有效進行反抗。此外，在家暴過程中，受多種因素影響，絕大多數女性不具備有效反抗的能力。由于長期遭受家暴，出于反抗和擺脫暴力等心理，有的女性會在施暴者暫時失去反抗能力的情況下采取暴力措施進行反抗。在實際司法實踐中，這一情況會導致正當防衛時間認定難度加大。

（三）家庭暴力中女性正當防衛認定的難題

在家庭暴力中，女性正當防衛認定面臨兩大難題：一是防衛“度”的掌握，另一個是防衛時間的認定。在防衛“度”的問題上，2015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等部門發布了《關于依法辦理家庭暴力犯罪案件的意見》。其第十九條規定：“認定防衛行為是否‘明顯超過必要限度’，應當以足以制止并使防衛人免受家庭暴力不法侵害的需要為標準，根據施暴人正在實施家庭暴力的嚴重程度、手段的殘忍程度，防衛人所處的環境、面臨的危險程度、采取的制止暴力手段、造成施暴人重大損害的程度，以及既往家庭暴力的嚴重程度等綜合判斷。”這說明我國司法體系目前認可了家庭暴力在防衛尺度上的特殊性。

面對防衛時間的認定，筆者認為應該適當放寬。當前，受虐待婦女綜合征理論雖然不夠完善，但是受害人長期遭受的家庭暴力對其身體和精神狀態的影響不可忽視。

結語

總體來說，家庭暴力是我國法律完善道路上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其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受多種因素的影響，法院認定受虐女性反殺行為屬于正當防衛的難度較大，同時認定防衛過當的難度也較大。由于家庭暴力所處的環境是基于“家庭”展開，故正當防衛的認定在“情理”和“法理”中出現了分歧。筆者認為，在一定條件下適當放寬對家庭暴力中的正當防衛的認定，以及法官對自由裁量權的充分行使，能夠有效地解決這一分歧，將有利于維護女性的合法權益，給她們提供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促進社會和諧進步。

（作者單位：蘇州城市學院城市文化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