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日益凸顯,尤其是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犯罪現象頻發,對社會治安與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構成嚴峻挑戰。在此背景下,《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十一)》)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以下簡稱《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修訂,明確提出了專門矯治教育制度,旨在通過實行科學的矯治措施,引導觸法未成年人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幫助其健康成長。
一、專門矯治教育的立法現狀
隨著法治社會的不斷發展,我國刑事立法對于社會治理的各個方面都進行了滲透化管理,“法網日益加密”成為我國刑事司法實踐的一大重要課題。基于此背景,沒有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觸刑比重日益增加,在共同犯罪中承擔領導角色的未成年人數量有增無減。2021年頒布實施的《刑法修正案(十一)》在下調了對特殊暴力案件的責任年齡后規定了專門矯治教育的內容。同年6月,《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修訂實施,以專門章節的形式進一步規范和細化了專門矯治教育,要求全國各地以專門學校的形式開展對觸刑未成年人的矯治教育工作。
但是,從實踐看,我國有關專門學校的建設事實上存在一定差異。而在建設了這一矯治教育學校的省市,也多采用工讀學校的形式開展矯治教育工作。工讀學校所收容的學生范圍十分有限,原因在于工讀學校的入學要求具有流程時間長、參與主體多的特點,入學需要與學生原就讀學校取得聯系。同時,經過家長的同意,且要在繳納一定的學費后才能入學。但矯治教育學校是用于處理未達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犯罪的替代性強制措施,應當摒棄附加學費,同時三方同意入學應更改為強制性入學,從而實現對應接受矯治教育的未成年人應收盡收的目的,最大限度地發揮這一未成年人保護性處分的功能。
二、專門矯治教育制度的現實困境
(一)決定程序對人權正當性保障的缺失
《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四十五條第一款規定:“未成年人實施刑法規定的行為、因不滿法定刑事責任年齡不予刑事處罰的,經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評估同意,教育行政部門會同公安機關可以決定對其進行專門矯治教育。”此處問題在于公安機關既是評估委員會的成員,也負責對最后的評估結果進行監督評價,導致這一評估過程在實質上與原來的收容教育制度中公安機關權力高度集中相對應。此處規范內容并沒有明確監護人的權利范圍,監護人在此處能夠發揮的作用比較模糊。因此,在規范性文件中明確各主體的權能和職責顯得尤為重要。
換言之,專門矯治教育屬于刑罰的替代性強制措施,未成年人的心智和認知未發育完全。因此,對于低齡犯罪人員,《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秉持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對未成年人予以保護性處分。但這種處分本質上是強制性的,是以一定程度上限制人身自由的方式消除涉罪未成年人的人身危險性的手段。因此,需要增強這一決定程序的司法性,使其更加規范。
(二)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的規范架構存在不足
《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六條第三款規定:“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由教育、民政、財政、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公安、司法行政、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共產主義青年團、婦女聯合會、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專門學校等單位,以及律師、社會工作者等人員組成,研究確定專門學校教學、管理等相關工作。”現行的司法規范對這一組織的制度設計的問題主要集中在三點。首先,該法條僅對參與主體進行了粗略的資質性規定,在如此大體量的成員資質范圍面前,并沒有根據各單位的功能進行細化分類,未合理安排各主體的職能分工,導致各部門之間相互推諉工作的情況出現,造成制度空轉。其次,專門教育委員會在作出決定后,要與公安機關和教育行政部門再次協商,獲得同意后才能實行,實際上這限制了專委會決定的作用。最后,該法條中關于專委會的規定,僅僅對資質性的主體范圍劃定是不夠的,還需要細化評估內容的標準化建構、評估結果的后續進展等內容。
(三)未成年人觀護的立法缺失
《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規定,對于實施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公安機關可以根據具體情況責令對其進行社會觀護。未成年人的社會觀護是一種針對實施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的非監禁性措施,在專門場所對未成年人實施的具有管束性質的教育和監督,通過這一方式幫助其改過自新,進一步達到預防犯罪的效果。在《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原文中,“觀護”一詞出現了四次。其第四十一條規定公安機關有權決定對實施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進行社會觀護,其第五十二條規定對于進行取保候審的無固定住所、無法提供保證人的未成年人,必要時可由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安排其接受社會觀護,其第六十四條作出了社會力量對需要進行社會觀護的未成年群體應盡的義務性規定。除此之外,觀護制度的適用程序、適用主體、條文內容、觀護效果的評價結果等問題均無明確的規定及細化解釋,這直接導致觀護制度成為一條宣誓性條款。
三、觸法未成年人承擔矯治責任的
客觀基礎
出于對未成年個體發展需要的考慮,增強矯治教育中的責任意識,既能幫助未成年人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也能幫助其健康成長。責任能力是指人在社會生活中能夠認識到自己行為的性質,依照自主意識決定實施一定行為的能力。這是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的要求,也是行為人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的前提。從社會心理學的角度出發,自然人的責任能力是一個線性發展的結果,該能力趨于成熟要依托生理上的發展和社會化程度的加深。觸法未成年人的特殊性在于,其行為是《刑法》規定的12周歲以上未滿16周歲的未成年人實施的嚴重刑事犯罪活動,其行為的社會危險程度遠超一般的不良行為。
未成年人的身體、心理以及認知的發育正處于一個快速增長階段,教育條件的改善和大眾傳媒的迅速發展使得該年齡階段的青少年大多能夠接受系統的道德和法律知識訓練。基于個體發展的持續性理念,自然人的行為能力能夠隨著年齡的增長同步變化增長,沒有達到刑事責任年齡與未成年具有行為能力、對行為責任產生反應并不沖突。概言之,因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而免于刑責處罰的觸法未成年人,并不意味著其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而是應當接受由國家提供的特殊矯治教育,這種特殊化的教育也因此被賦予責任承擔的角色。
需要注意的是,沒有達到最低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所應承擔的刑事責任,應當低于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所應當承擔的非刑事責任。其背后暗含的意義是對于青少年的責任能力與意識的培養,這一表征系青少年是否健康成長的標志。根據福利保護理論,以保護青少年健康成長為目的,聚焦這一群體責任能力的觀察和培育是少年福利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有過錯的少年兒童實施與其過錯行為相匹配的責任追究,使用約束性和紀律性的責任追究手段,能夠充分增強青少年的責任意識,進一步提升其責任能力。
四、專門矯治教育的優化路徑
針對專門矯治教育的司法責任屬性,這一責任的施行應當參考法律法規,進行準司法化架構。以公安機關為啟動機關,適用矯治教育的未齡不罰的青少年在客觀層面實施了犯罪行為,公安機關處于偵查階段時能夠在證據的搜集和審查過程中,及時發現并將其送入專門矯治機關,出具矯治意見書隨同案卷材料一并報送檢察機關。
由檢察院的未成年人刑事檢察部門(簡稱未檢部門)擔任審查機關,在接收公安機關所出具的矯治意見書后,除了對案件事實進行調查,還應廣泛收集被矯治人的家庭狀況、在學校的具有表現以及社區工作人員的意見,綜合各方反饋,將符合條件的未成年人移送法院進行審理。
人民法院的少年審判法庭組織專門教育委員會的成員召開商討會議,對案件進行合議,在充分聽取各方意見的基礎上綜合評議得出最后的決定意見,交由專門學校進行具體施行。此外,檢察機關應當對矯治教育工作進行全過程監督。作為法律監督機關,檢察院需要對從最初公安機關的立案偵查、專委會的圓桌評議,到觸法未成年人在專門學校接受專門教育整個過程,進行全覆蓋式的審查監督。
《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以專章形式新規定了“人民檢察院對專門矯治教育進行法律監督”,而檢察院也是觸法未成年人正當司法保護職責的承擔者。檢察機關可以在專門學校設立駐校檢察室或定期開展巡回檢察,暢通多樣化的救濟途徑,切實保障相關主體就專門矯治教育決定及執行過程中的違法行為向檢察機關提出申訴和控告的權利。
在少年司法中,觸法未成年人往往會受標簽效應的影響,陷入“難以去除的隱形的身份枷鎖”中,進而影響其自我認同,這會給一些觸法未成年人的個人形象的塑造和再社會化的進程帶來不良影響。要預防這種隱形枷鎖,關鍵在于保護觸法未成年人的隱私權,而這種隱私保護應當貫徹專門矯治教育的全流程和各個環節。對此,相關部門可以采取不曝光未成年人涉罪的案件細節、加強對觸法未成年人的身份信息管理、封存觸法未成年人接受專門矯治教育的記錄等切實有效的手段,保護觸法未成年人的人格尊嚴,為其在再社會化進程中價值認同的形成奠定基礎。
結語
將《刑法修正案(十一)》與《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引入專門矯治教育,替代收容教養,為觸法未成年人提供新型保護,有效破解“一放了之”或“一關了之”的困境。此舉視觸法行為為“錯誤不當”而非“嚴重犯罪”,強調司法實踐中的以教育替代刑罰理念,重視分析觸法未成年人的犯罪動機與人格特征。在少年司法體系中,專門矯治教育是核心,保護未成年人的合法利益是核心價值,強調權利本位。矯治教育應秉持精準、公正、開放的理念,依據未成年人的特性定制方案,旨在幫助其改過自新,順利回歸社會。
基金項目:青海民族大學2024年研究生創新項目“專門矯治教育制度的現實困境及完善路徑研究(項目編號:04M2024141)”
(作者單位:青海民族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