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法治觀下,保障數字弱勢群體的權益,不僅與人權條款及社會公平息息相關,還關系法治中國和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建設。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以人格尊嚴為價值基礎、以基本權利條款為規范基礎可知,要彌補這一數字鴻溝,就必須以國家義務為基本保證,保障該群體的權益。而國家義務的履行,有賴于立法機關、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三方的共同努力。國家需要進一步構建系統化、完備的義務制度體系,為數字弱勢群體的基本權利實現創造必要條件,從而推動我國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發展。
一、保障數字弱勢群體義務存在的原因
學者張翔在《基本權力的規范建構》中主張國家對基本權利的義務應當是《憲法》義務,而《憲法》義務是具備法律義務特征的義務。換言之,國家針對公民基本權利的活動受到《憲法》基本權利條款的約束,是履行《憲法》規定義務的行為。在數字弱勢群體權利保護的國家義務方面,雖然《憲法》并未對此明文規定,但通過解讀數字弱勢群體權利發現,國家對數字弱勢群體的權益保障責任源自《憲法》對人的尊嚴與基本權利的肯定。
(一)人格尊嚴條款是價值前提
《憲法》第三十八條中的“人格尊嚴”,規定了國家在保障數字弱勢群體權益方面應盡的責任。第一,國家公共權力的行使必須以尊重和保護人的尊嚴為其價值取向。為使每一個公民免受信息差距的影響,享受數字紅利,政府機構有責任為數字弱勢群體提供制度保護。
第二,《憲法》的“人格尊嚴”條款突出了對主體價值的重視。今年8月,某基層服務踐行團在重慶市潼南縣桂林街道小舟村的調研顯示,僅65%的老年人會使用智能手機,其中約40%會使用微信、抖音、拼多多等App進行聊天、娛樂、購物等操作,而會用智能手機進行出行購票、預約看病等操作的老年人則微乎其微。當前,網民人數日益增加,但數字弱勢群體因信息技術的不平等而陷于“信息貧困”中,無法融入數字社會的主流生活,嚴重影響了其受教育、就業、社保等權益。與此同時,受原始文化程度、生存環境等諸多因素的影響,數字弱勢群體被新出現的科技所“孤立”或“遺棄”,影響其行使或履行《憲法》及其他法律所賦予的權利和義務。
(二)基本權力條款是根本依據
從權利與義務的關系看,國家的法律義務和公民的基本權利緊密聯系,并由公民基本權力誕生。從《憲法》文本的角度出發,將數字弱勢群體的權利訴求上升為《憲法》基本權利,實際上是建立在對現行基本權利條款的深入解釋之上。
《第5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12月,中國農村網民的上網比例為61.9%,城鄉地區互聯網普及率較2021年12月縮小2.5個百分點,但目前的形勢依然不容樂觀。以偏遠山區兒童的受教育權為例,由于個人學習能力、身體素質及經濟情況不同,他們在數據社會獲得的學習機會也各不相同。因此,依據我國法律對個人平等權的保護,國家應該致力于縮小數字弱勢群體與其他人之間權利實現的差異,從而保證這兩個群體在科技發展過程中能享受數字化帶來的便利。
二、保障數字弱勢群體義務的理論證成
國家義務并非自始存在,而是在公民權利愈受重視的社會現狀中漸漸形成的。國家義務理論也由一開始對消極義務的關注轉變為對積極義務的強調。《憲法》旨在保障人權,其法律邏輯為數字弱勢群體基本權利的保護問題提供了根本規范層面的制度空間。
(一)國家消極義務
國家消極義務是當國家違反保護義務、侵害公民的基本權利時,公民可以要求國家停止侵害。其主要有三種表現。第一,立法機關制定侵害數字弱勢群體基本權利的法律。數字弱勢群體是指受年齡、經濟條件、文化素養等因素的影響,在數字時代容易受到歧視和剝削的群體。立法機關如果制定剝奪或限制其基本權利的法律,就屬于國家消極義務。第二,行政機關實施侵害數字弱勢群體基本權利的行為。行政機關可能通過違法干預、濫用行政裁量權等方式,侵害數字弱勢群體的權利,這也屬于國家消極義務的表現。第三,司法機關作出侵害數字弱勢群體基本權利的裁判。司法機關如果作出枉法裁判、濫用司法裁量權,或實施違法的司法強制措施,也會侵害數字弱勢群體的基本權利,從而構成國家消極義務。
(二)國家給付義務
國家的積極義務,也稱為國家給付義務,體現了國家對公民的積極責任。其中心內涵是通過積極主動的行動,用多種方式為公民行使基本權利提供各種便利或服務,這包括物質利益,如社會福利、經濟援助、醫療保障等,以滿足公民的基本生活需求。例如,2023年我國教育部加大了對特殊教育學校的數字教育資源支持力度,包括法律程序的公平合法(如提供法律援助)、公共服務(如教育、文化、交通等方面),確保公民享有平等的社會發展機會。
承擔國家給付義務的主體,首要是行政機關,其具有主動提供服務的職能。但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無論是立法機關還是司法機關,都必須承擔一定的給付責任。特別是行政機關面對數字弱勢群體時應當進行“給付行政”,提供各種福利服務,改善其在數字社會中的生存狀況。總之,國家對公民負有生存照顧的義務,必須切實履行積極義務,從而保障公民的基本權利。
(三)國家保護義務
公民的基本權利既包括主體權利,也包括客觀的價值秩序,二者聯系緊密。客觀價值秩序說將基本權利定義為開放性的,且其含義并不局限于“排除國家干預”,而是在此基礎上,將凡是有助于實現基本權利的特定行為或制度視為基本權利的涵義,并使之合法化。在此基礎上,筆者認為,“基本權利”的客觀價值秩序說是“國家保護義務”的理論根據,以保證公民的基本權利。而國家保護義務是指在國家以外的人或其他組織侵犯公民的基本權利的情況下,國家應當積極采取措施,將其排除在外。特別是當數字弱勢群體的基本權利受到互聯網企業平臺或其他的個人侵害時,國家應通過制定法律、建立各種制度,為其基本權利的保障創造必要條件。
三、保障數字弱勢群體義務的實現路徑
數字弱勢群體所能享受的權利的范圍與程度主要依賴于其國家義務的履行程度。毋庸置疑,國家保護的義務是立法機構的責任,其以立法的方式來構建保護體系,以排除一切侵犯公民權利的可能性。然而,立法機構的功能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因此,在所有的公共權力活動中,行政機構與司法機構都必須擔負起保護公民免受侵害的責任。
(一)立法機關:履行“《憲法》委托的義務”
國家的立法義務是保護公民,這種盡一切可能在組織和程序上為公民提供保障,免受他人的侵害的任務非立法機關不能承擔。從實際情況看,立法機關承擔保護義務的方式是構建制度。基于此,為了應對數據時代帶來的沖擊,筆者認為,立法機關在履行義務時應注意修法理念和修法內容兩個方面。在修法理念上,立法機關應當秉承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致力于縮小數字鴻溝。具體而言,立法機關應制定更加適合數字弱勢群體的權益保障制度,通過修法使電子數據信息為數字弱勢者提供點對點服務,從而更好地保護特殊群體人員的合法權益。在修法內容上,立法機關應致力于使數字弱勢群體獲得真正意義上的保護。就目前情況來看,之所以數字弱勢群體弱勢,是因為他們的社會能力低于正常的電子數據使用者。因此,他們急需在法律方面得到一些特殊的保護,從而實現數據社會下的公平正義。例如,2023年6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無障礙環境建設法》出臺,要求相關部門和企業在公共服務、互聯網應用等方面,為殘疾人、老年人等數字弱勢群體構建無障礙的信息交流環境。
(二)行政機關:保護行政與計劃行政
對于數字弱勢群體可能面臨的信息不對等、數字鴻溝等問題,行政機關可以通過“保護行政”措施,排除或減少社會對數字弱勢群體權益的侵害。這包括制定和實施政策來確保數字平等、數字隱私保護,以及通過監督和調查來糾正可能存在的數字歧視行為。同時,行政機關還可以通過“計劃行政”以保障數字弱勢群體的權益。這包括制定和執行數字包容性計劃,確保數字弱勢群體有平等的機會融入數字社會。“計劃行政”可能涉及提供數字培訓、改善數字基礎設施、增強數字服務的無障礙性等方面,以創造有利于數字弱勢群體權利實現的條件。例如,2021年以來,全國各地公安機關持續針對老年人等數字弱勢群體開展反詐宣傳活動,深入社區、農村等地,通過舉辦講座、發放宣傳資料、現場講解等方式向他們普及常見的網絡詐騙手段和防范方法,增強其反詐意識和能力,切實保護數字弱勢群體的財產安全。
(三)司法機關:法律的合憲性解釋
根據《基本權利的規范建構》的觀點,司法機關在審判過程中有責任通過“法律的合憲性解釋”來貫徹《憲法》精神。這意味著在法律解釋層面,司法機關應當優先選擇與《憲法》權利條款相符的解釋方式,確保法律的合憲性。同時,當現行法律在保障數字弱勢群體權利方面存在缺陷時,司法機關也有責任通過“法律的合憲性解釋”對法律進行補充和修改。其原因在于數字時代的社會變革給立法帶來了挑戰,一些涉及數字弱勢群體權利的法律規定可能無法滿足現實需求。在該種情形下,司法機關應當通過對法律的深入分析和創新性解釋,確保法律體系能夠更全面地保護數字弱勢群體的權益。
結語
能否切實滿足數字弱勢群體的利益訴求,已成為衡量一國人權保障水平的重要標準。確保數字弱勢群體能公平享受數字化福利,關乎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是維護人的尊嚴、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重要體現,也是一項關乎《憲法》層面的基本權利問題,還是基于國家義務保障與落實的問題。為實現這一目標,我們必須構建系統化、完備的國家義務制度體系,通過立法、制度建設等方式,為該群體行使基本權利創造必要條件,促使數字弱勢群體的權利訴求在法治軌道上得到有效保障,從而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發展。
(作者單位:東南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