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互聯網數字化的迅速發展,互聯網時代的虛擬性、傳播性也進一步推動了網絡傳銷犯罪的發展,各種新類型的網絡傳銷犯罪模式逐漸出現。今年6月28日,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和最高人民法院聯合發布了5起依法懲治網絡傳銷行為的典型案例。從這些案例中,我們可以看到網絡傳銷的多種類型,如投資虛擬貨幣類型、利用封建迷信類型、利用公益名義類型、網絡平臺返利方式等。本文分析了網絡傳銷犯罪的特征、治理困境,提出治理網絡傳銷犯罪的措施,以期促進網絡傳銷犯罪治理的完善。
一、網絡傳銷犯罪的特征
網絡傳銷主要由傳統傳銷演變而來,其本質與傳統傳銷并無不同。相關人員依托網絡平臺,以各種新興業態的名義實施傳銷行為,主要還是吸引人員交納入門費,組成層級,以發展人員的數量及金額作為計酬依據。但網絡傳銷也具有自身的獨特性,我們只有了解網絡傳銷犯罪的獨特性,才能更容易識別與治理此種犯罪類型。
從6月28日發布的典型案例中,我們能窺見網絡傳銷的特征。其中,第四起典型案例是區塊鏈網絡傳銷,主要事實如下。2018年初,陳某等人設立“某Token”網絡平臺,以區塊鏈的名義對外吸引參加者。參加者在交納一定金額的虛擬貨幣后,可以利用平臺上的“智能狗搬磚”技術在不同交易場所進行套利交易,獲得收益。參加者組成不同層級,并根據發展下線會員數量和投資數額獲得不同名義的返利,實質上均是直接或間接以發展人員數量及繳費金額作為返利依據。為逃避打擊,陳某等人后續將平臺客服組、撥幣組搬至國外,并繼續以該平臺的名義開展網絡傳銷活動。經統計,“某Token”網絡平臺注冊會員賬號超260萬個,層級達3293層,各類虛擬貨幣超900萬枚。
從以上案例可以看出,網絡傳銷的獨特性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其有更強的傳播性。網絡傳銷依靠互聯網傳播加速了傳銷活動的發展,在多數涉及虛擬貨幣類網絡傳銷案件中,犯罪人員都會通過網課、微信群聊、微信朋友圈、騰訊會議等方式不斷傳播其高額返利的模式,引誘其他人參加。相較于傳統傳銷,這種傳播方式的速度與影響力要大得很多。例如,上述案例中網絡平臺注冊會員賬號超260萬,層級達3293層。這是傳統傳銷無法比擬的規模和范圍。
第二,其具有較強的隱蔽性和跨地域性。網絡傳銷犯罪打破了傳統傳銷的時空限制,實現跨地域傳播。多數網絡傳銷案件無需辦公場地和人員面對面辦公即可開展,這也導致相應的犯罪人員及服務器等可分別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從而增強了網絡傳銷的隱蔽性。虛擬貨幣、區塊鏈等新型投資類型的網絡傳銷跨境現象很普遍,多數犯罪人員為了避免被偵查,會特意將相關網站平臺建在境外。比如上述案例,為了躲避偵查,將該平臺的客服組等人員轉移至境外,加大了偵查難度。
第三,其具有更強的欺騙性。利用互聯網實施的網絡傳銷,犯罪人員往往會利用各種噱頭將自身充分包裝,編造高額收益的假象。尤其在投資理財類案件中,一些被告人具有高學歷,反偵查意識強,一般都具備金融知識背景,能夠設計較為復雜的利益分配模式以規避相關法律規定,將少部分資金用于投資運營,將大部分資金用于“龐氏騙局”式循環,相較于傳統傳銷,這些犯罪手段、方式更具欺騙性,普通人難以識別。
二、網絡傳銷犯罪治理困境
(一)缺乏常態化監管與預警
第一,當前尚未建立常態化的日常聯動監管機制,無法做到及時預警。在公安部于今年10月25日發布的典型案例中,5起案件都是先抓獲了其中一部分犯罪嫌疑人,需要在第一批案件的基礎上部署各地公安進一步偵查。如果能夠實現不同部門、地域之間的日常監管信息及時共享,則可進一步提高辦理案件的效率,及時固定案件證據,集中打擊網絡傳銷犯罪。
第二,第三方互聯網平臺自身監管不足,微信、qq、社交網站等社交網絡平臺是當前各類網絡傳銷進行宣傳推廣的重要通信工具。例如,在某案件中,相關人員通過在微信等網絡平臺發送“TRX超級社區”鏈接開展傳銷活動。但是,這些平臺對一些風險信息往往缺乏監管與預防,無法及時發現并攔截網絡傳銷犯罪行為。
(二)取證困難
第一,很多網絡傳銷都是通過線上線下結合的公司化模式進行。如,某起利用封建迷信傳銷的典型案例,就是借助合法經營的外表實施網絡傳銷,難以被識別。在另一案件中,公司也是以線下實體店為幌子,線上線下相結合,宣傳半價購車等虛假項目以吸引參加者。網絡傳銷組織又具有極強的隱蔽性和跨地域性,傳銷組織可以在短時間內通過更換IP、人員等方式“改頭換面”,逃避偵查。例如,在傳銷組織MBI國際資產管理集團案中,該集團一開始以旗下MFC游戲理財創富平臺為核心進行宣傳,之后由于資產無法支撐,又立刻更換為“區塊鏈數字貨幣”和MTI網絡傳銷平臺進行斂財。
第二,電子數據極容易被銷毀、篡改,取證與證明標準高。有些電子數據信息只能在程序運行或測試中才能體現出來,其數據必須借助其產生的軟件才能轉化為可認識的形式。還有一些電子數據容易因時間原因被覆蓋或滅失,案發后無法復原。此類證據需要較高的取證標準,如果取證不合法或者無法有效利用電子數據,就提高案件定性的難度。
(三)法律適用困難
首先,法律中關于網絡傳銷的規定不夠細化,無法精準打擊此類犯罪行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對網絡傳銷犯罪的規制主要適用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的罪名,關于傳銷手段僅規定了“以推銷商品、提供服務等經營活動為名”,不足以完全覆蓋網絡傳銷犯罪的手段。除此之外,對于網絡傳銷的人數、層級、主體認定等均存在一定的爭議,難以有效打擊新型犯罪,容易讓一些新型犯罪“鉆空子”。
其次,與其他罪名的區分認定存在一定的困難。尤其在一些投資理財型的網絡傳銷犯罪中,會同時存在發展下線的傳銷行為以及返本付高息的行為,對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集資詐騙罪等不同罪名的認定可能存在爭議。
最后,相較于傳統傳銷行為,網絡傳銷能夠更廣泛地傳播,具有更大的危害性,目前的法律規定中并未體現出量刑平衡。
(四)公眾缺乏對網絡傳銷犯罪的認識
網絡傳銷往往是線上線下多重運作,對自身的平臺、產品也是層層包裝,具有極強的欺騙性。公眾即便盡到一般注意義務,也很難識別。例如,在某虛擬貨幣傳銷案中,某被告人稱觀察了半個月左右,感覺宣傳的五行幣是合法的才加入,其他被告人一開始均認為這個組織經常做慈善并且有名人主持,甚至線下看過營業執照和實體公司,都認為是合法組織。后來,他們才知道這些宣傳都是假的。由此可見,很多參與人一開始都難以識別某些傳銷行為是否合法,即便專業人士也容易被網絡傳銷所迷惑。再如,在某傳銷案件中,相關犯罪嫌疑人均具備一定的學歷,多數在大專以上,甚至還有留學人士,其中不乏一些經濟管理專業的人員。部分參與者對傳銷行為缺乏一定的了解,有關金融、財富管理等方面的知識更是匱乏,更容易被高收益所吸引,無意間助力了網絡傳銷犯罪的發展。
三、網絡傳銷犯罪的規制路徑
(一)健全網絡傳銷犯罪法律體系
針對法律體系中的漏洞,相關部門應發布相關法律或司法解釋。如放寬傳銷犯罪人數的認定標準,從整體上把握層級結構,確定更高的犯罪金額,兼顧網絡公共秩序的破壞程度等。對于網絡傳銷犯罪的認定標準、量刑、立案管轄、財產處置等問題也應進行明確的規定,為市場監管部門、公安部門、檢察院及法院提供明確的借鑒,及時打擊新型網絡傳銷行為。此外,可以通過類案參考、案例評析等方式,針對性地總結推廣、審判經驗,為類案裁判提供案例指導等。同時,這為網絡傳銷犯罪的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區分認定提供更多參考。
(二)建立聯動監管機制
市場監管部門、公安機關應協調配合,做好行政、刑事銜接。其他互聯網企業、支付平臺等也應成為聯動監管的一環,通過建立跨地域性的聯動監管機制,及時共享發現的相關線索和信息。對于跨境犯罪,相關部門也應進一步完善調查取證、協助追贓機制,全力打擊跨境網絡傳銷。同時,相關部門應建立互聯網服務平臺自管、檢測機制,進一步厘清平臺的責任;要求相關平臺對用戶注冊信息進行實質化、多方面審核,構建相關關鍵詞預警機制,及時發現并清除參與人發布的風險信息。
(三)培養復合型法律人才
網絡傳銷案件的電子數據往往是案件定罪量刑的關鍵證據,因此取證工作至關重要。排查海量的電子數據信息需要掌握“法律+科技”多項技能的人才,以便更加有效地對電子證據進行取證、分析。另外,市場監管部門、公安、檢察院、法院等相關部門還應通過授課、講座、交流活動,加強對辦案人員的培訓,使技術人員與時俱進,及時更新網絡傳銷模式及新的技術、理念。
(四)引導公眾審慎識別新型項目與網絡傳銷行為
通過借鑒反詐宣傳的思路,市場監管部門可以聯合公安、檢察院、法院等共同制作網絡傳銷的普法視頻、宣傳單,定期分析和宣傳網絡傳銷犯罪案例,使公眾充分了解網絡傳銷的新模式、新類型。相關部門應引導公眾承擔起對新型金融投資項目的注意義務,提醒公眾在遇到新類型的投資、機遇時,要有超于正常投資的警惕性,綜合判斷該類產品是否存在風險。例如,某指導案例中,參與人如果能夠一開始審慎篩查公司的專業人員、公司資金狀況等,就可以發現公司并未投入足夠的資金以維護其所謂的金融創新項目,實質上是借助金融創新的外表進行傳銷。因此,相關部門應引導公眾透過金融創新的本質,審慎查看相關企業的網頁功能、公司資金投入情況、公司是否有相應的專業人員、相關產品是否真實有效、產品定價是否合理等,必要時可以尋求政府部門、律師、法務人員等專業人士的幫助。
結語
網絡傳銷犯罪日益復雜多樣,對社會秩序、經濟秩序、人民財產都產生了很大影響。這些新型網絡傳銷犯罪往往難以識別,發展也更為迅速,對現行法律法規的規范帶來挑戰,在刑事法律認定以及治理方面也存在一定的困難。對網絡傳銷犯罪的打擊并非一蹴而就,對于網絡傳銷犯罪的認定也存在一些困難。因此,相關部門應健全網絡傳銷犯罪法律體系、建立聯動監管機制、培養復合型法律人才、引導公眾審慎識別新型項目與網絡傳銷行為,應對不斷變化的網絡傳銷模式,共同推動網絡傳銷犯罪治理的完善。
(作者單位:北京市中聞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