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宣傳規模為基準確定專利侵權賠償額度

摘 要：【目的】加強知識產權保護，降低以法定賠償標準確定損害賠償數額而引起爭議造成二次訴訟的風險，進一步規范市場主體在商業活動中的行為。【方法】結合“結固式錨栓”實用新型專利侵權案的法院判例，對確定專利侵權賠償數額的過程進行分析，在無法確定實際使用侵權專利產品數量的情況下，以侵權人對外宣傳內容確定侵權行為規模。【結果】該法院判例中，在侵權人無反對證據的情況下，上訴人以對外宣傳內容確定侵權行為規模，進行賠償數額的計算，為獲得合理賠償數額提供了有力支撐，其主張的賠償數額得到了法院的全額支持。【結論】以侵權人對外宣傳規模為基準確定專利侵權賠償額度，更有利于賠償數額準確計算，對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有積極作用。

關鍵詞：實用新型；專利侵權；專利訴訟；宣傳規模；賠償額度

中圖分類號：D923.42；D920.5" "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3-5168（2024）23-0122-04

DOI：10.19968/j.cnki.hnkj.1003-5168.2024.23.025

Determining the Amount of Patent Infringement Compensation Based on the Scale of Publicity

—Taking the \"Knot Anchor\" Utility Model Patent Infringement Case as an Example

ZHANG Jie" "CHANG Wenqian" "CHEN Fang" "LIU Xing" "HE Yanyan

（Patent Examination Cooperation（Henan）Center of the Patent Office， Zhengzhou 450046， China）

Abstract： [Purposes] To reinforce intellectual property protection， reduce risk of dispute-causing secondary litigation by determining amount of damage by legal compensation criteria， market subjects' behavior in commercial activities is further normalised. [Methods] In conjunction with court case of \"knot anchor\" utility model patent infringement， the process of determining the amount of patent infringement compensation is analyzed. In the case that the actual number of infringing patent products cannot be determined， the scale of infringement is determined by the public publicity content of the infringer. [Findings] In this court case， without objectionable evidence for infringer， the appellant makes calculation of amount of compensation on scale of infringement determined for foreign public promotional content， providing strong support for obtaining reasonable amount of compensation， whose claimed amount of compensation is fully supported by court.[Conclusions] Determining amount of compensation of patent infringement based on scale of extraneous publicly available promotion by infringement is more conducive to accurate calculation of amount of compensation and has great positive implications for enhancing protec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Keywords： utility model patent; patent infringement; lawsuit of patent; promotional scale; the amount of compensation

0 引言

在專利侵權訴訟中，我國人民法院適用法定賠償標準確定損害賠償數額的占比非常高，有部分專利權人在提起訴訟時無法提供與賠償數額相關的數據，或者籠統地給出賠償數額，導致該賠償數額引起較大爭議。本研究結合法院判例，對確定專利侵權賠償數額的過程進行分析，提出以侵權人對外宣傳的規模為基準確定專利侵權賠償額度，該方式能夠進一步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

1 案件事實

X（福州百益百利自動化科技有限公司，一審原告、二審上訴人）為“結固式錨栓”實用新型專利（以下簡稱涉案專利）的專利權人，Y（上海點掛建筑技術有限公司、張守彬，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為被訴侵權產品“結固式錨栓”的制造者、銷售者。

2019年1月25日，上訴人X請求判令Y：第一，停止制造、銷售、許諾銷售侵犯X專利權的產品；第二，賠償X經濟損失及合理費用250萬元。Y辯稱：第一，X主體不適格，X于2018年10月受讓涉案專利權，但并無證據顯示被訴侵權行為持續至2018年10月；第二，X未提供被訴侵權產品實物，無法進行侵權比對，且被訴侵權技術方案實施的均是抵觸申請技術，不構成侵權；第三，Y僅是推廣了被訴侵權產品，并無實際制造、銷售行為，X主張的經濟損失賠償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①。

上海知識產權法院認為，鑒于Y主張抵觸申請抗辯成立，X關于Y侵犯其涉案專利權的主張不能成立，不支持X要求Y停止侵權、賠償損失的訴訟請求②。

X不服上海知識產權法院于2020年9月18日作出的（2019）滬73知民初21號民事判決，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請求撤銷原審判決并依法改判，支持X原審全部訴訟請求；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用由Y承擔。

2 法院判旨

2.1 抵觸申請是否成立

本案中，抵觸申請并沒有公開被訴侵權產品“每組徑向通孔適配多支U型件”以及“多支U型件對穿通過一組徑向通孔”的技術特征。被訴侵權產品將多支U型件對穿通過一組徑向通孔與抵觸申請在金屬桿上不同方向上穿插多支U型件并非所屬技術領域的慣用手段的直接替換。原審判決認定抵觸申請公開的結固式錨栓主要涉及三種組合方案，本領域普通技術人員通過閱讀權利要求、說明書及附圖，可以直接得出其包含金屬桿上開設一組徑向通孔，設置多支彈性U型件，多支U型件在通孔中插入方向相對的技術方案，錯誤解讀了抵觸申請公開的技術方案，并基于此錯誤認定被訴侵權技術方案的各項技術特征已被抵觸申請公開。因此，該案的抵觸申請抗辯不成立①。

2.2 Y承擔侵權賠償數額

根據X提交的現有證據，可以證明Y共同實施了制造、銷售、許諾銷售被訴侵權產品行為。具體理由如下：首先，X提交的Y宣傳冊及Y在美篇網、官方網站等互聯網渠道的宣傳推廣資料，可以且證明Y于2017年5月開始積極推廣被訴侵權產品，即存在許諾銷售行為；且Y自稱將被訴侵權產品作為實用新型專利技術大量應用于外墻裝飾工程項目中，即Y存在制造銷售行為。其次，且Y在美篇網、官方網站等互聯網渠道的宣傳推廣資料展示了大量已完工工程案例，可以印證Y關于被訴侵權產品大量應用于外墻裝飾工程項目的宣傳屬實，Y關于實際施工中并未使用被訴侵權產品的抗辯主張與事實不符，不能成立。最后，X提交的Y副總經理陳某微信聊天記錄和微信朋友圈歷史記錄，可以印證Y宣稱的“點掛安裝技術，我們已經進入第三代”并非技術推廣層面，而是存在實際施工行為。Y對此雖不予認可，但并未提交反證證明其實際施工使用的錨栓與被訴侵權產品不同。綜上，X提交的現有證據已經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可以證明Y實施了制造、銷售、許諾銷售被訴侵權產品行為，Y應承擔停止侵權、賠償損失等民事侵權責任。

參考X主張的每平方米所需被訴侵權產品平均用量約為5根，專利產品銷售單價為3.57元、3.27元不等及合理利潤率認定賠償數額，Y侵權獲利應不低于250萬元。綜合考慮Y經營規模，因其侵權時間長、侵權范圍廣、侵權惡意明顯及X為本案支出的律師費、公證費等合理維權費用等因素，法院依法對X主張的250萬元賠償數額予以全額支持（含合理維權費用24 000元）①。

3 案件評釋

3.1 賠償額度計算的相關法律規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以下簡稱《專利法》）第65條規定，未經專利權人許可，實施其專利，即侵犯其專利權。針對專利侵權，專利法提供了具體的解決途徑，即當事人協商解決、向人民法院起訴或者請求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處理等多條救濟途徑。在專利侵權糾紛案中，專利侵權的賠償數額為當事各方爭議的核心關注點。《專利法》第71條規定，侵犯專利權的賠償數額按照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或者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權利人的損失或者侵權人獲得的利益難以確定的，參照該專利許可使用費的倍數合理確定。對故意侵犯專利權，情節嚴重的，可以在按照上述方法確定數額的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確定賠償數額。權利人的損失、侵權人獲得的利益和專利許可使用費均難以確定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據專利權的類型、侵權行為的性質和情節等因素，確定給予三萬元以上五百萬元以下的賠償。賠償數額還應當包括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人民法院為確定賠償數額，在權利人已經盡力舉證，而與侵權行為相關的賬簿、資料主要由侵權人掌握的情況下，可以責令侵權人提供與侵權行為相關的賬簿、資料；侵權人不提供或者提供虛假的賬簿、資料的，人民法院可以參考權利人的主張和提供的證據判定賠償數額。

我國現行的專利侵權案件賠償數額計算方式有根據專利權人實際損失確定賠償數額、根據侵權人實施侵權獲利所得確定賠償數額、根據專利權人發生的專利許可費確定賠償數額及根據相關法律規定確定賠償數額4種。上述4種確定賠償數額的方式具有順序性，首選的應當是根據專利權人實際損失確定賠償數額，法定賠償為底線方式。專利侵權賠償數額的準確性與專利權人實際發生的損失具有直接關聯，現階段的專利侵權賠償數額確定采用民法中損害填補原則，體現了侵權救濟的回溯性，是對權利人既已發生的損害事實進行價值評判［1］。但實踐中，我國的專利侵權案件絕大多數均以法定賠償方式來確定賠償數額。

3.2 賠償額度的計算困境

在實際的侵權案件中，如果侵權人不提交被訴侵權產品銷售數據和財務賬冊，被侵權人無法提供證據證明其專利產品利潤，或未在生產運營中發生專利轉讓活動，很難準確計算得出侵權人的侵權獲利或被侵權人的實際損失。

而解決目前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專利侵權損害賠償困難的問題，不僅需要對實體法上專利損害賠償的本質具有深刻的認識，更應該把握訴訟過程中損害賠償數額認定的證據規則［2］。據相關文獻統計記載，我國專利侵權賠償數額以法定賠償確定為主要方式［3］，部分專利權人在提起訴訟時無法提供與賠償數額相關的數據，或者籠統地給出賠償數額，寄希望于法官來確定賠償數額。如果侵權賠償數額確定過少，事后侵權承擔賠償數額少于事前向權利人取得許可所需費用，必然與賦予專利權排他性相悖；相反，如果事后侵權承擔賠償數額遠高于事前向權利人取得許可所需費用，不符合損害填補原則［4］。

在實際專利侵權糾紛案中，采用法定賠償標準確定損害賠償數額，會出現原告認為賠償數額偏低，被告認為賠償數額偏高的情況，由法定賠償標準確定損害賠償數額有時會引起訴訟雙方不滿，容易引起二次訴訟，還會造成當事人訴訟時間成本增加。有文獻統計采用法定賠償方法確定的數額要遠遠低于前3種計算方式，雖然法定賠償所確定的賠償額較低，但其使用率卻高達95.5%。另外，該文獻通過數據分析發現，在統計的1 000多起專利侵權判決案件中，當事人申請二審的案件約為總案件的1/3，雖然二審案件的平均賠償金額要高一些，但是所高出的數額并不多。而無論以何方式確定專利侵權損害數額，都應以知識產權價值為基礎，使賠償數額與知識產權市場價值相契合，只有在此基礎上，輔助懲罰性賠償，才能真正達到鼓勵創新、制裁侵權的知識產權法治目標［5］。

3.3 賠償額度的計算分析

本案中，X以Y在公開宣傳中提到的實施專利面積200萬m2為基準計算賠償數額，主張Y連帶賠償其經濟損失及合理維權費用共計250萬元，理由如下：X主張按照現行板材規格，每平方米板材所需被訴侵權產品平均用量約為5根，Y侵權獲利計算方式有兩種：一是根據Y專利使用費計算：200萬m2×10元/m2=2 000萬元，二是根據安裝費計算：64.5 元/m2（安裝費利潤）×200萬m2×70%（錨栓專利貢獻率）=9 030萬元。另外，百益百利公司實際損失計算方式為：X涉案專利產品單價分別為3.57元、3.27元、3.27元（百益百利公司提供的三份專利產品銷售發票顯示的專利產品售價），每根成本為1.5元，利潤率為55.5%，專利貢獻率為100%，X實際損失計算方式為：5根/m2×200萬m2×3.37元/根×55.5%=1 870.35萬元。X主張的250萬元賠償未超出上述金額，且Y并未提供有效反證證明，因此，X的主張應得到全額支持①。

分析X主張的賠償數額計算方法后發現，上述計算方式依據的數據不盡準確。首先，Y推廣的點掛安裝技術產品還涉及其他專利配件，故其“專利使用費10元/m2，沒有稅票的情況下，安裝費210元/m2”的專利使用費報價不能直接認定為被訴侵權產品技術方案的專利使用費和安裝費，難以據此準確計算Y的侵權獲利。其次，X未提交證據證明其專利產品利潤，無法準確計算得出其實際損失。最后，X亦未提交專利使用費證據。在此情形下，X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難以確定。

法院通過審查權利人提供的材料，結合X增值稅發票原件，確認了材料的真實性，因Y未提交被訴侵權產品銷售單價，故本案可依據X專利產品銷售單價計算Y侵權獲利，最高院通過雙方當事人的舉證事實對Y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進行認定。在Y侵權獲利計算過程中，還需要對侵權規模以及合理利潤率進行確定。關于侵權規模，Y在2017年宣稱其累計施工面積已達200萬m2以上，其對上述事實雖持有異議，認為200萬m2為夸大宣傳，但并未提交有效反證證明其實際施工量。其主張夸大宣傳依據不足，亦不提交實際使用的錨栓配件，主張未使用被訴侵權產品與事實不符。另外，在侵權人利潤率計算上，通常采用凈利率的概念，也就是扣除了成本后的利潤，但凈利率的確定十分困難。在缺少相關證據的情況下，法院往往綜合考慮雙方的主張、行業市場情況及其他因素（如銷售費用、管理費用等），酌定利潤率。具體到本案，參考X主張的每平方米所需被訴侵權產品平均用量約為5根、專利產品銷售單價為3.57元、3.27元不等及合理利潤率認定賠償數額，Y侵權獲利應不低于250萬元。

由此可見，第一，企業生產經營、對外宣傳等活動，應秉持誠實信用原則，不能一方面在經營過程中，通過夸大銷量引起公眾關注而售賣更多的產品，獲得更多利益，另一方面又在司法過程中主張夸大銷售數量從而逃避應當承擔的責任，Y宣傳推廣資料展示了大量已完工工程案例，在其拒不提供實際銷售數據的情況下，權利人能夠向法院主張以侵權人對外宣傳內容確定侵權行為規模。第二，Y明確表示不提交被訴侵權產品銷售數據和財務賬冊，故本案可以根據X的主張和提供的證據認定Y的侵權獲利，并綜合考慮雙方的主張、行業市場情況等，酌定利潤率。第三，經計算Y侵權獲利應不低于X主張的賠償數額的情況下，法院會依法對X主張的賠償數額予以全額支持。該案體現了人民法院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加大損害賠償力度的司法導向，有效指引市場主體在商業活動中遵循誠信原則。

4 結語

在實用新型申請專利中應當重視保護范圍，使保護范圍恰當合理，讓小發明起到大作用，同時，在專利侵權訴訟中，被侵權人應當積極尋找證據，以可靠的方式計算要求賠償的數額，在此過程中，即使無法確定實際使用侵權專利產品的數量，還能夠以對外宣傳規模為基準確定專利侵權賠償額度，為確定合理賠償數額提供有力支撐，避免以法定賠償方式來確定賠償數額而引起當事雙方不滿造成二次訴訟的風險，促進了自身合法權利的維護，進一步規范了市場主體在商業活動中的行為。

注釋：

①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21）最高法知民終1066號。

②上海知識產權法院民事判決書（2019）滬73知民初21號。

參考文獻：

［1］何培育，蔣啟蒙.論專利侵權損害賠償數額認定的證明責任分配［J］.知識產權，2018（7）：48-59.

［2］管榮齊，管萃竹.以技術分攤規則核算專利侵權損害賠償數額：日本本田公司等訴力帆公司等專利侵權糾紛案［J］.中國發明與專利，2019，16（1）：107-111.

［3］李鳳奇，王寶筠.專利侵權賠償的現狀分析及調整路徑［J］.河北法學，2017，35（4）：112-122.

［4］黨曉林.我國專利侵權損害賠償數額計算方式之探討［J］.知識產權，2017（10）：59-63，81.

［5］詹啟智，張旺.專利侵權損害賠償數額確定研究［J］.河南科技，2018（24）：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