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傳統生產力在二元對立自然觀和資本邏輯的支配下,遮蔽了生產力發展的生態系統前提和自然承載基礎,破壞了人與自然之間合理的物質變換,嚴重威脅生產力的可持續發展。新質生產力是對傳統生產力的反思和超越,推進動力機制、支撐載體、實現方式和價值導向的全方位變革,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關系下生產力的新躍升和新質態,為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方向指引。匯聚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綠色動能,要從主體培育、綠色轉型、科技引領、生態治理四個方面協同發力,進而為高質量發展注入新動能、塑造新優勢。
關鍵詞:生產力;新質生產力;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綠色發展
中圖分類號:F124;X2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4)06-0005-008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綠色發展是高質量發展的底色,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1]作為新時代生產力發展的先進質態,新質生產力內含環境保護與可持續發展等生態要素,生動詮釋了高質量發展與生態文明建設之間有機融合的話語敘事。加快形成和發展具有綠色內涵的新質生產力,既能建立起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新型關系,推動綠色發展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普遍形態,又可以為世界經濟復蘇和增長注入更多綠色動力,促進新質生產力理論成為引領世界發展的中國智慧結晶。
一、生產力與生態的深層維度:傳統生產力理論的局限與反思
近代以來,傳統生產力的發展模式在人類中心主義“征服論”思維方式的支配下創造了工業史上前所未有的經濟神話,一度成為發展中國家追尋現代化的“標準版”。但主客二分的自然觀和資本邏輯的反生態性決定了這種發展模式必然存在人與自然相互矛盾的內在邏輯沖突。
(一)生態本體論的生產力敘事:一切生產力都歸結為自然力
馬克思生產力理論隱含深刻的人與自然共生的生態本體論意蘊,自然界的優先性和本源性決定了生產力的有效運行離不開“感性外部世界”的生態空間,“一切生產力都歸結為自然力”[2]。
一方面,自然的客觀實在性是生態本體論的前提,自然力為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奠定自然基礎。生產力具有復雜的系統結構,其基本要素包括勞動者、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它們都直接或間接與自然界發生關系。第一,勞動者是自然界的產物。馬克思充分肯定人與自然的內在統一性,認為“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3]209,勞動者腦力和體力的生產與再生產本原地依賴自然界。自然界既是人類賴以生活的無機界,以食物、燃料、衣著等形式為人類提供生存所必需的生產生活資料,同時也是“人的精神的無機界,是人必須事先進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糧”[3]161。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人類的生存和發展都依賴著無機界。第二,自然力是“一切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的第一源泉”[4],是“最初的勞動工具、實驗場和原料貯藏所”[5]134。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是進入物質生產過程的用以進行加工改造或用作生產工具和其他輔助手段的自然物,它們不管是以天然的自然資源形式存在,還是以經過加工而成的人工自然物存在,自然力都為其提供了用以加工的原初材料和可供利用的生產手段。
另一方面,生產力作為人類改造自然能力和方式的體現,它的存在和發展受自然力狀況的制約。第一,自然力的高存量和優質量程度是影響生產力發展速度的重要條件。馬克思指出,勞動生產力“是以財富的自然源泉(土地和水)的天然富饒程度為基礎的”[6],自然力的優劣會影響生產力基本構成要素的狀況及其技術組合方式。優越的自然環境使生產力的基本要素及其技術以理想的狀態進行組合,創造較高的勞動生產率,促進生產力以較快的速度發展。反之,生產力就會發展得遲鈍些和緩慢些。第二,生產力的發展受自然力規律的限制和制約。馬克思曾反復強調,自然力規律總是“強制地為自己開辟道路”[7]。在一定的技術條件下,如果人類對自然力的利用超過自然力所能承載的閾值后,就會出現“功能減退、生產能力下降的趨勢”[8]。人的生命本質力量的發揮必須限制在自然力可能提供的條件及其允許的限度內,否則就會導致生態平衡的破壞和自然力功能的衰退。為了避免自然力的“報復”和降低自然力的稀缺性,就要在發展生產力的過程中尊重自然力規律,合理調整和控制自然力與人類生產的關系,實現生產力的可持續發展。
(二)資本邏輯的反生態性:自然力困境與傳統生產力的限度
利潤至上和無限擴張是資本的天然本性,資本的逐利性決定了其生態短視性。工業革命以來,伴隨資本邏輯與科學技術的結盟,資本主義社會逐漸形成了“以征服、改造自然為前提、以獲取物質財富為目的、以現代科學技術為物質手段、以工業生產為主要依托”[9]的傳統生產力發展模式。傳統生產力以追求剩余價值為目的,片面強調人類對自然界的單向度索取和掠奪,是一種濫用和破壞自然力的不可持續的生產力。
其一,傳統生產力以征服改造自然為核心理念,導致了人與自然關系的對立與異化。傳統生產力在主客二分對立思維的支配下來理解人與自然的關系,將主體利益置于自然客體之上。它認為自然“真正是人的對象,真正是有用物”[5]90,將自然界視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天然饋贈品,使其淪為資本增殖的“原料庫”和“水龍頭”;理性主體則被視為凌駕于大自然之上的無所不為的統治者,他們像征服者統治異民族一樣,以一種敵對的掠奪者姿態肆意攫取自然資源。傳統生產力強調通過工具理性支配自然,嚴重遮蔽了自然的內在價值,使人與自然的關系異化為外在的、對立的關系,最終反向抑制了生產力的增長與發展。
其二,傳統生產力將現代科學技術作為獲取物質財富的手段,是以資本邏輯為主導的濫用和破壞自然力的生產力。資本以增殖自身和無限擴張為天然本性,它只有借助現代科學技術加速擴大再生產才能占有更多的剩余價值。在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科學表現為資本的生產力并從屬于資本,資本“為了生產過程的需要,利用科學,占有科學”[5]357,二者的聯姻使得資本超越地域性限制,在全世界索取不費分文的自然力和剝削廉價的勞動力,從而加速實現價值的增殖。資本在瘋狂剝削工人勞動力的同時,也在毫無節制地濫用和破壞自然力,工人階級的反抗和自然力的“負反饋”成為傳統生產力持續發展的障礙。資本無限擴張與自然資源有限的“二律背反”證明利潤至上與生態美好是相抵牾的,也宣告了傳統生產力的局限性和暫時性。
其三,傳統生產力以工業生產為主要依托,導致了自然力的不可持續。傳統生產力的發展建立在對自然資源瘋狂掠奪的基礎上,其生產模式是以“資源—產品—污染排放”的直線、單向流動為基本特征的黑色不可循環模式。在這種生產模式下,“自然系統成為向社會系統輸入低熵物質能量的水龍頭和社會系統排放高熵廢物的排污池”[10],經濟活動難以按照自然生態系統的運行規律循環進行,生態循環受阻,自然力再生產能力下降。工業生產是馬不停蹄的,自然力卻是有限的,這樣兩者之間就形成了一個永不調和的矛盾,“產業越進步,這一自然界限就越退縮”[11]。因此,傳統生產力的本質是反自然的,后果只能是把地球有限的自然力消耗殆盡,影響生產力的可持續發展。
(三)生態本質的原初復歸:綠色發展是新質生產力的內在規定
新質生產力是破解傳統生產力發展“生態之殤”的“解藥”,是符合生產力綠色發展的先進生產力。它反思并重構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堅持走生態優先綠色發展之路,在自然觀、價值立場、發展模式等方面實現了生態本質的原初復歸,克服了資本邏輯主導下傳統生產力的自然異化癥結。
其一,新質生產力在自然觀上堅持生命共同體理念,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產力質態。“生命共同體”理念從人與自然的一體性關系來理解自然,主張“人因自然而生,人與自然是一種共生關系”[12]167,要求在發展生產力的過程中注重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發展與保護的協同并進。新質生產力實現了對傳統生產力語境下人與自然二元對立自然觀的彌合與超越,主張“保護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12]136,強調高質量發展要充分考慮其生態系統前提和自然承載基礎,在尊重自然、順應自然和保護自然的基礎上實現綠色發展、循環發展、低碳發展,以此重構人與自然之間相互依存、休戚與共的共同體關系。
其二,新質生產力在價值立場上堅持人民至上,是滿足人民美好生態需求的生產力質態。堅持人民主體地位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基本觀點,也是社會主義發展生產力的內在價值要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我們推動經濟社會發展,歸根到底是為了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13]“需要”作為一個歷史范疇,其內涵隨著社會實踐的發展不斷豐富。新時代以來,作為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和最公平的公共產品,優質的生態環境日益成為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組成部分。新質生產力以人民至上為根本出發點,以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為方向引領,正確處理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之間的關系,致力于物質財富和生態財富的共同積累和進步,讓人民群眾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中共享經濟福祉和生態福祉。
其三,新質生產力在發展模式上以綠色生產為主要依托,是可持續發展的生產力質態。生態化是新質生產力的顯著特征,它主要通過生產資源的可再生性與生產過程的可循環性呈現出來。在生產資源層面,新質生產力實現了對資源困境的突破,通過開發與利用新型清潔可再生能源,減少對自然資源的消耗,使得生產力發展的自然基礎從以煤、石油等為代表的化石能源向以太陽能、生物能、潮汐能等可再生能源轉變。在生產過程層面,新質生產力強調對傳統的工業生產過程進行生態化改造,把工業生產過程變為可循環的過程,其生產模式是以“資源—產品—可再生資源—產品”的循環流動為特征的閉形環合可循環模式,使得區域內不同產業之間在生態生產鏈作用之下互為源和流,促進產業之間生產過程的環形閉合,最終實現區域間的產業代謝與產業共生。
二、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產力形態:新質生產力就是綠色生產力
新質生產力是按照綠色、智能、泛在的要求和原則實現以勞動者、勞動對象、勞動資料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的先進生產力,內蘊鮮明的綠色底色和生態特質,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可持續生產力,其本質上就是綠色生產力。
(一)從工具理性到生態理性:綠色技術驅動生產力轉型
傳統生產力在資本邏輯與工具理性的聯姻下導致日益嚴峻的全球生態危機,造成了人口、資源、環境和經濟增長系統的不可持續性。當前,綠色、智能、泛在成為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顯著特征,生態理性指導下的綠色技術革命性的突破成為新質生產力形成的動力機制。綠色技術是對減少環境污染,節約原材料、自然資源和能源使用的技術、工藝和產品的總稱[14],它負載著一種新型的人與自然關系,旨在消耗最小的力量實現人與自然的物質變換,為生產力綠色化、生態化轉型提供了強勁動能。
首先,綠色技術推動形成綠色高效的生產力要素組合模式。隨著綠色技術革命性突破與創新應用,生產力的基本要素日益呈現出生態化的質態和特征,生態型的勞動主體、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在綠色技術的作用下實現其關聯結構與優化組合的質變與躍升。在生產力的運行系統中,綠色技術滲透于生產過程中的實體性要素,通過提高勞動者的生態素質、提升勞動工具的環保水平、拓展勞動對象的廣度和深度,實現對生產力要素的充分賦能和生態化重塑,為推動形成現實的綠色生產力發揮了重要作用。
其次,綠色技術變革傳統經濟增長方式和生產力發展路徑。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的先進生產力質態,要求必須打破經濟增長的傳統路徑依賴,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綠色技術的革新和應用能夠促進傳統生產方式變革,改變傳統生產過程中高度依賴能源資源消耗和大量排放生產廢棄物的模式,通過采用清潔生產工藝,使用清潔能源,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減少有害物質的排放和廢棄物的產生,促進生產過程和結果的綠色化,推動經濟社會實現綠色低碳高質量發展。
最后,綠色技術為統籌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提供技術支撐。培育新質生產力要以兼顧高水平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為目標,綠色技術為解決保護和發展的兩難悖論提供了新的思路和路徑。一是綠色技術按照生態學的基本原理,遵循生態優先的原則,將綠色、生態、節能、環保、低碳、循環等綠色發展理念貫徹到農業、工業、服務業等領域,推動綠色經濟、低碳經濟和循環經濟的發展。二是綠色技術為實現發展與保護協同共進提供了技術支持,它可以促使“污水荒山”變成“綠水青山”,“綠水青山”轉化為“金山銀山”,實現“由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的‘兩難’向兩者協調發展的‘雙贏’的轉變”。[15]
(二)從傳統產業到綠色產業:新質生產力的重要載體
產業迭代升級是生產力變革躍遷的重要支撐。綠色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代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方向,是培育發展新動能、獲取未來競爭新優勢的關鍵領域,是綠色技術轉化為新質生產力的載體和陣地。加快推動綠色科技應用落地,必須落實到具體的產業和產業鏈中,這就要求我們既積極推動傳統產業改造升級,又對綠色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進行布局建設,以產業“含綠量”提升發展“含金量”,夯實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產業基礎。
一方面,推動傳統產業綠色轉型升級,拓寬新質生產力的發展空間。“發展新質生產力不是忽視、放棄傳統產業。”[16]當前,我國傳統產業面臨的比較優勢正在逐漸弱化,正遭遇發達國家推動制造業回流和發展中國家產業轉移的雙重擠壓。事實上,在新技術革命驅動下,傳統產業大有可為,它可以通過嫁接綠色低碳技術大幅降低能耗和排放,蝶變為具有高科技、高效能和高質量特征的新質生產力,進而重塑傳統產業特別是傳統制造業的競爭優勢。一是傳統產業可以積極采用新技術、新設備、新工藝改造提升煤電、鋼鐵、石化、建材等高耗能高排放行業,推動能耗雙控逐步向碳排放雙控轉變;二是傳統產業可以運用綠色技術推動傳統制造業產品結構、用能結構、原料結構優化調整和工藝流程再造,構建綠色工廠、綠色供應鏈,鍛造產業鏈長板,強化傳統優勢產業的綠色競爭力,催生綠色生產力。
另一方面,謀劃布局綠色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釋放新質生產力的潛在動能。新能源、新材料、綠色環保等綠色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制造、未來材料、未來能源等未來產業的布局發展是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必然選擇,也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戰略支撐。通過加快戰略性、前沿性、顛覆性綠色科技創新和先進綠色技術推廣應用,“做強綠色制造業,發展綠色服務業,壯大綠色能源產業,發展綠色低碳產業和供應鏈”[1],打造綠色低碳產業集群,釋放新質生產力的潛在動能。在綠色制造業方面,通過利用綠色化新技術和新商業模式,以綠色工廠、綠色產業鏈和綠色工業園區建設為紐帶,提高固廢處置利用率,降低單位產值能耗,實現從源頭設計到生產制造再到銷售使用的全生命周期綠色化。在綠色服務業方面,加強產品的綠色包裝和商品的綠色流通,減少和降低流通環節的環境負荷水平,提升現代服務業的可持續水平。在綠色能源產業方面,以可持續的方式開發和利用綠色能源,應用和推廣“綠色+智能+產業”的現代生態經濟模式,提升綠色能源產業的智能化水平。
(三)從物質依賴到生態友好:生產力要素的重塑邏輯
當今時代,生產力要素的生態化是判定一種生產力質態先進與否的重要指標。傳統生產力主要依賴物質資源和勞動力的投入,追求的是數量和規模的擴張,資源環境和低成本勞動力供給不足造成了經濟增長的自然極限。新質生產力以其系統要素的生態化為顯著標識,它以掌握了先進綠色技術、具備較強科技素養和生態意識的勞動者為主體,以智能化、數字化、綠色化勞動工具的使用為標志,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的生態化重塑為實現方式,減少了對物質資源的依賴和環境污染,是生態友好的生產力新模式。
首先,從勞動主體來看,新質生產力是以具備科學生態文明理念的新型勞動者為主體的生產力。勞動者是生產力構成要素中最重要的決定性因素,是生產力中唯一“活”的主體性要素。新質生產力要求勞動者具備更高的科技素養和生態意識,能對人與自然的關系有科學的認知,對“兩山”理念的辯證關系有深刻的理解,且在“兩山”轉化過程中能堅守生態底線,算“大賬、長遠賬、整體賬”。具備生態思維、掌握綠色科技的新型勞動者是新質生產力的主導和核心要素,他們能夠創造性地開發出源源不斷的符合生產力綠色發展的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走出一條兼顧經濟增長和生態保護的高質量發展之路。
其次,從勞動對象來看,新質生產力是以新材料、新物質、大數據等可持續資源為勞動對象的生產力。勞動對象是勞動者把自己的勞動加在其上的一切物質資料,是構成生產力的客體性要素。新質生產力的勞動對象更加注重材料的環保與可持續性,既包括傳統的物質形態材料,又包括非物質形態資料。隨著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高新技術的深入發展,勞動對象的范圍既在自然界的已知領域不斷實現突破,又能把未知領域轉變為已知領域,把未知自然界物質轉變為已知自然界物質,如信息、知識、數據等非稀缺、非排他、非消耗性材料等日益成為新型勞動對象并進入生產過程。
最后,從勞動資料來看,新質生產力是以智能化、數字化手段為主要工具的生產力。勞動資料是勞動者在勞動過程中所使用的、可以改變勞動對象的生產工具,是構成生產力的中介性要素。生產工具是勞動資料中起決定作用的因素,也是決定生產力水平的主要標志。新質生產力的勞動資料往往融入了最新的綠色科技創新成果,具備更高的科技屬性,綠色技術和數字技術的相互融合能夠共同孕育出更加智能、更加高效的生產工具。這些綠色化的生產工具與具備生態素質的新型勞動者相結合能夠有效提高生產效率,減少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從而實現生產過程的綠色化。總之,新質生產力將綠色科技創新成果運用于生產力要素的創新型配置,實現對勞動者、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的生態化重塑,從而形成了綠色生產力,極大地提升了生產力的可持續發展水平。
(四)生態文明時代價值新范式: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發展生產力的價值導向直接決定著生產力的發展方向。傳統生產力以資本增殖為價值取向,形成了以無節制消耗資源和破壞環境為代價的工業文明發展范式。新質生產力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為價值導向謀劃發展,注重引領生態文明發展范式轉型,體現了生產力的人本價值、經濟價值和生態價值的辯證統一。生產力發展的人本價值、經濟價值和生態價值既各有其核心要義與基本要求,又彼此相互依存、缺一不可,展現了同一生產力發展過程的不同方面。新質生產力能夠科學統籌生產力發展的三重價值目標,促進人、自然、社會的協調發展。
首先,新質生產力的人本價值是指生產力的發展要堅持以人為本,滿足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要。馬克思強調人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17],追求美好生活是人的內在特性。新時代以來,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范疇不斷拓展和深化,生態幸福成為內蘊于美好生活結構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新質生產力強調生產力發展的人民導向,追求生產清潔、無污染、高品質的生態產品,響應了公眾對環保和可持續發展方式的期待,滿足了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的需要。智能化、信息化、網絡化產品的出現提供了更豐富、更高品質的產品和服務,打通了供給體系原有的卡點、堵點和難點,極大地提升了生產效率和產品品質,讓人民群眾在共享優質生態產品的同時獲得生態幸福感。
其次,新質生產力的經濟價值是指生產力的發展要實現由數量型增長到質量效益型增長的轉變,促進經濟社會實現高質量發展。生產力的經濟價值向來是生產力價值功能的基礎和前提,新質生產力只有發揮其經濟價值,才能實現其人本價值和生態價值。傳統生產力不惜任何代價追求經濟總量的增加和經濟規模的擴張,片面追求物質財富的增長與積累,導致了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關系的異化。“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1],它能夠更好統籌經濟發展質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長,實現經濟總量規模繼續擴大的同時不斷提高發展的質量和效益。
最后,新質生產力的生態價值是指生產力的發展要對建立共榮共生的人與自然關系具有積極的正向意義,推動建設清潔美麗的世界。傳統生產力是以消耗生態價值去換取經濟價值為慘痛代價的,這種短視化的發展模式只關注通過榨取自然界獲得的短暫性“勝利”,而對“勝利”之后的報復即生態系統的破壞渾然不知。新質生產力立足于全人類長遠利益,統籌兼顧當代生態利益和未來生態空間,通過生產力的生態化轉向,使得生產力發展的自然基礎建立在新型清潔的可再生能源之上,經過可循環的生產過程合理利用自然資源和環境容量,不僅實現了經濟活動的生態化,同時完成了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復歸,為維護全人類生態權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力量。
三、綠色發展實踐:新質生產力躍升的內在動力與實踐路向
加快形成具有綠色內涵的新質生產力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也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動力。匯聚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綠色動能,必須從培育主體、綠色轉型、科技創新、生態治理四個方面綜合施策,合力推進。
(一)從“經濟人”到“生態人”:新質生產力的主體性建構
勞動者是生產力中最活躍、最革命的要素,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離不開具備生態意識的新型主體為其提供智力支持和力量源泉。“生態人”作為新質生產力的新型主體要素,比資本主義時代的“經濟人”更符合人類本質的理論設定。“生態人”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為基本準則,對自然懷有敬畏之心、感恩之情、報恩之意,在向自然界索取生存發展之需時,會以充分的人文關懷保護并補償自然,實現人類對自然界獲取和給予的平衡。但“生態人”的養成不是一個自發的過程,需要從意識生成和個體踐行兩個方面同向發力才能促成公民由“經濟人”向“生態人”的轉化。
一方面,加強生態文化宣傳教育,培育勞動主體的生態素質。理念是行動的先導,教育無疑是意識和文化養成的最普遍、最有效的方式。生態文化教育作為公民生態意識養成的重要途徑,要求政府層面進行自上而下的宣傳和引導,也要求家庭、學校、社會利用各種環境和場景重視對公民生態文化的教育與培養,促進公民的生態價值觀實現從人類中心主義或生態中心主義到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轉型,從而樹立敬畏自然、人與自然共榮共生、協調發展的生態意識。同時,要充分利用數字技術傳播速度快、受眾面廣等優勢廣泛宣傳和普及生態文明理念,通過電視媒體、抖音、快手等網絡視頻平臺播放生態文明宣傳視頻,以圖文聲像并茂的方式向公眾傳遞基本生態知識,建構人與自然之間雙向互動的主體際關系,讓公民自覺承擔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責任。
另一方面,全面培育綠色生活方式,增強“生態人”的行動自覺。綠色生活方式倡導每個公民在實踐中要堅持物質滿足和精神富有相統一的原則,適度節制物欲,增強精神消費,追求物質簡單些、精神豐富些的美好生活,培育生態友好型習慣和行為模式,推動綠色生活在全社會蔚然成風。此外,要加快基礎設施綠色升級,從供給端引導和培育綠色生活方式。一要推動能源體系綠色低碳轉型,提升可再生能源利用比例,嚴控新增煤電裝機容量,實施城鄉配電網建設和智能升級計劃,加快天然氣基礎設施建設和互聯互通。二要提升交通基礎設施綠色發展水平,“以信息化智能化智慧化交通設施供給、軌道交通發展、交通工具共享,引導和鼓勵居民綠色出行”[18]。同時大力建設充電站和充電樁,為綠色出行續航,推動社會生活和消費模式向可持續方向轉型。
(二)從線性增長到低碳循環:撬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生態杠桿
新質生產力是符合生產力綠色發展的先進生產力質態,堅持將綠色發展放在重要位置,促進經濟發展實現從線性增長到低碳循環的轉變是其應有之義。要牢牢把握新質生產力的綠色內涵,積極探索經濟高質量發展新路徑,全面匯聚綠色發展優勢動能,開辟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新領域新賽道。
第一,加快形成綠色發展方式,促進經濟增長方式向可持續性轉變。要加強高耗能行業能耗管控,推動制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加快推動產業結構、能源結構、交通運輸結構等調整優化”[19]。鼓勵節能環保、生物技術、通信技術、智能制造、高端裝備、新能源等新型產業發展,培育科技含量高、資源消耗低、環境污染少的產業結構和生產方式,提高全要素生產效率。構建綠色供應鏈,將綠色理念貫穿到企業生產、銷售、回收等各個環節,實現產品全周期綠色環保。積極發展共享經濟、二手經濟,規范發展閑置資源交易,增強經濟增長的內源性與可持續性。
第二,推動能源體系綠色低碳轉型,助力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綠色發展。要堅持以“引綠、賦數、提效、匯碳”為原則推進能源革命,建設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提高能源供給保障能力;充分發揮傳統能源的安全兜底作用,加快煤炭等傳統化石能源的清潔化利用,摒棄過去粗放的開發利用模式,積極推動開采、加工轉化、供應等環節的降碳提效;通過建設運營“風、光、儲、充”項目,提升可再生能源利用比例,促進用能方式集約高效;推動能源體系智能化,打造多種能源耦合互補、高效利用的智能能源系統。
第三,加快發展綠色金融,為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輸血供氧”。新質生產力的培育和發展,需要充分“發揮綠色金融的牽引作用”[1]以撬動更多的資金投入綠色低碳產業之中。綠色金融作為一種新興金融形態,是國際金融業發展的新方向和新趨勢。它通過構建高效合理的金融市場,創新金融工具和市場機制引導實體經濟向綠色、低碳和可持續的方向發展,為新質生產力“供血”。加快綠色金融發展,既要推動數字科技與金融的深度融合,完善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綠色股票指數等綠色金融產品,又要在擴大綠色信貸、綠色債券規模和效益的同時,利用綠色指數所具有的標尺功能、投資功能、衍生產品標功能引導綠色投資。
(三)從要素投入到科技引領:發揮綠色科技創新的源動力功能
綠色科技創新作為全球科技競爭的重要領域,突破了要素投入的供給約束和增長限制,為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重要引擎。要充分發揮綠色科技的引領和驅動作用,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注入強勁動能。
第一,推動原創性和顛覆性綠色科技創新,強化關鍵核心綠色技術攻關。關鍵核心技術要不來、買不來,核心技術受制于人就會被“卡脖子”“牽鼻子”。要充分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突破關鍵核心技術,強化綠色科技創新供給,不斷塑造綠色低碳發展新動能。瞄準技術發展制高點,“設立低碳轉型關鍵技術研究與示范重點專項,實施綠色低碳科技創新重大行動,狠抓低碳關鍵核心技術攻關,重點攻克氣候變化、新污染物治理等領域的關鍵技術”[20]。同時加強綠色科技創新與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新興數字技術的融合發展,催生顛覆性技術,促進關鍵核心綠色技術創新能力提升。
第二,壯大綠色科技創新主體,凝聚多元主體合力。企業是綠色科技創新的主體,要構建以企業為主導的產學研深度融合綠色科技創新體系,支持企業聯合高校、科研院所等組建綠色科技創新聯合體,加快綠色科技向現實生產力轉化。創新平臺基地是創新資源和創新要素的聚集地,要加強對關鍵性、顛覆性綠色科技創新的戰略研判,“布局國家實驗室,重組國家重點實驗室體系,建設重大創新基地和創新平臺”[21]246,并推進綠色科技創新智庫、綠色科技應用示范基地、綠色科技產業園等建設,促進一系列綠色科技創新成果應用與轉化。科研單位是推動綠色技術發展和創新的核心力量,要進一步完善體制機制,形成科學有效的績效評估考核機制,允許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綠色技術發明人員以持有股份、分紅等形式享有技術轉移轉化收益,提高科研人員綠色技術創新積極性。
第三,深化科技體制改革,破除綠色科技創新的制度藩籬。面向未來,要實現綠色科技創新從“追隨式”到“引領式”的轉變,必須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形成與新質生產力相適應的科技體制。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解放和激發科技作為第一生產力所蘊藏的巨大潛能,“打通束縛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堵點卡點”[1]。深化科技體制改革,要健全以質量、績效、貢獻為導向的科技評價和獎勵制度,制定導向明確、激勵約束并重的評價標準和方法,建立公開提名、科學評議、實踐檢驗、公信度高的科技獎勵機制,“準確反映成果創新水平、轉化應用績效和對經濟社會發展的實際貢獻”[21]472-473。同時還要為科技管理改革做“減法”,簡化項目管理流程,規范項目立項、過程管理和驗收,讓科研人員從煩瑣的體制機制束縛中解放出來。
(四)從碎片化到系統化:促進生態治理與生產力躍升的耦合協調
當前,隨著生態環境治理的深入推進,觸及的矛盾問題層次更深、領域更廣、要求更高,必須以更高標準謀劃和推進生態環境保護工作,改進和優化環境治理方式,堅持精準治理、科學治理、依法治理,推動生態治理實現從碎片化到系統化的轉變,不斷提升生態治理效能,以高水平生態治理厚植新質生產力的綠色底色。
第一,堅持精準治理,實現生態環境治理從“漫天撒網” 到“精準定向”的轉變。生態環境監測是生態環境保護的“千里眼”和“順風耳”,是一種以源頭預防為主的環境監管模式,它突破了傳統以事后處置為主的環境監管模式弊端,實現了環境監管由“人防”向“技防”的蝶變,極大提升了環境治理水平。因此,必須充分運用衛星遙感排查、無人機巡查等數字技術,結合環保督察、群眾信訪等多種方式,對生態環境進行立體監測與預警,精準識別并鎖定影響生態環境質量的重點區域、重點時段、重點因子,針對環境問題的不同特點對癥下藥、靶向治療,提升生態環境治理的精準度。
第二,堅持科學治理,提高生態環境治理的針對性和有效性。當前,多領域、多類型、多層面的生態環境問題累積疊加,生態治理工作艱巨復雜,必須實事求是地設立生態治理目標、安排任務,科學合理地把握生態治理的節奏、進度和力度。堅持科學治理,要從生態系統的整體性和系統性出發,根據各地自然資源稟賦、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生態環境容量,因地制宜、分類施策。各地做出的生態環境決策,要建立在數字技術得出的精準環境數據和數據分析結果基礎之上,只有依據全面的環境數據和科學的生態決策,才能確保生態環境治理的效率和成效。
第三,堅持依法治理,推動生態環境治理的政策法規生根見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法治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保障”[22],推動生態環境治理法治化是提升生態環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必由之路。一要加快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完善生態文明制度供給。堅持把問題導向和人民指向相結合,進一步深化生態環境領域制度、政策、治理、行動等方面體制改革,以源頭嚴防、過程嚴管、后果嚴懲為邏輯主線,一體推進建設、保護、治理、執法、補償、產權、責任等方面制度配套。二要強化生態環境保護法律實施,切實提升生態治理效能。要重點解決生態環境保護中存在的執法不到位、懲處不得力、處罰力度不足以及不作為、亂作為等突出問題,加強生態治理執法監督管理,依靠制度和法治保障生態治理的權威性和高效性,真正實現以高水平保護支撐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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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時孜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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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及對黨和國家工作的新要求研究”(2018MZD007)
作者簡介:顏曉峰(1955—),江蘇漣水人,博士,天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院長,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咨詢委員會委員,教育部高校思政課總教指委副主任委員,中國歷史唯物主義學會副會長,中央馬工程重點教材《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概論》首席專家,主要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張艷紅(1993—),女,山西呂梁人,天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