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宋代文人在使遼途中創(chuàng)作了大量飲食詩歌作品,生動展現了北方驛路豐富多彩的飲食文化。這些作品及相關資料對驛路飲食中遼境內的食物品種類別、餐具使用、宴飲活動時的著裝要求、宴飲(飲酒)過程中的禁忌等方面都有記載。北宋使臣在遼國境內,既能品嘗到琳瑯滿目的蕃漢美食,又能感受別具外交特色的驛路飲食文化,偶爾還能享受到侑酒歡宴的高規(guī)格禮遇。北宋使臣的驛路文學作品,為馨香四溢的宋代文學百花園開一新彩。
關鍵詞: 北宋使臣;飲食文化;驛路文學
中圖分類號: TS 971.2-09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2095-8730(2024)04-0001-05
北宋文人使遼,要先經雄州城北的宋遼界河白溝河進入遼境,在遼境內大體沿著東北方向曲折行進,經南京道、中京道到達上京道臨潢府。關于北宋文人在遼境內詳細的驛路行程和交通路線,目前學界已積累了比較豐富的研究成果。對于北宋文人在遼境內的驛路飲食情況,目前學界雖然關注不多,但也出現了一些富有學術創(chuàng)見和頗具影響的研究成果,如王凱《宋使使遼儀研究》、蔣武雄《宋使節(jié)在遼的飲食活動》、秦兆祥《北宋使臣記述的遼朝社會研究——以使遼語錄和使遼詩為中心》、劉凱妮《遼道宗時期接待宋使的飲酒禮儀探究——基于陳襄〈神宗皇帝即位使遼語錄〉》等。
宋人使遼跨越千山萬水,一路上沖風冒雪、賦詩吟詠、以詩為伴。宋人留存下來的使遼詩歌作品有著獨特的價值,這類作品詳細記錄了使遼期間的時令特征、交通路線、地理風光、沿途館驛客棧、飲食文化、人文習俗等方面的內容。筆者以“重繪文學地圖”的文學研究理念全面審視北宋使臣在遼境內的驛路飲食活動,以期為地理交通文化視角下宋人使遼文學研究提供一種研究思路甚或是一種研究方法上的啟迪。
1 驛路飲食特色
北方游牧民族契丹族以車馬為家,逐水草而居,一日三餐以牛羊等肉類為主食。《遼史》記載:“大漠之間,多寒多風,畜牧畋漁為食,皮毛以衣,轉徙隨時,車馬為家。”[1]北宋歐陽修使遼期間,對契丹族的狩獵游牧生活有著十分生動的描繪。其詩《奉使道中五言長韻》云:“地里山川隔,天文日月同。兒童能走馬,婦女亦腰弓……駿足來山北,輕禽出海東。合圍飛走盡,移帳水泉空。”[2]202描寫了契丹族在廣袤草原上馳騁游牧的生活狀態(tài)。由于山川阻隔,雖處同一日月星辰照耀下的遼宋兩國形成了各自民族不同的生活習俗。
北宋文人使遼途中的驛路飲食生活別具特色,其在遼境內的飲食特色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飲食以高熱量、高脂肪的動物肉食和奶制品為主;二是宴席上多有珍貴野味和新鮮果蔬;三是用餐時使用的餐具別具特色。
宋人使遼的常規(guī)任務是“賀正旦”和“賀生辰”,出行時間通常是在天寒地凍的隆冬季節(jié)。宋人在遼國境內驛路行進中需要攝入高熱量的食物。蘇頌《契丹帳》詩云:“酪漿膻肉夸希品,貂錦羊裘擅物華。種類益繁人自足,天教安逸在幽遐。”[3]87詩中“酪漿”指牛羊駝等奶制品,“膻肉”指牛羊駝肉。蘇頌《紀事》詩云:“夷俗華風事事違,矯情隨物動非宜。肥肴膳嘗皆便,繁促聲音聽自悲。”[3]92詩中“肥肴膳”指的是肥濃的牛羊肉。宋人在遼境內的驛路飲食以肉類和奶制品為主。蘇轍《渡桑干》詩:“會同出入凡十日,腥膻酸薄不可食。羊脩乳粥差便人,風隧沙場不宜客。”[3]131表達了自己的飲食體驗。又,劉跂《使遼作十四首》詩云:“厭食干羊味,如聞生菜香……為謀不耐暑,嗜味獨便鹽。”[4]詩中描述契丹人味重嗜咸,腥膻的羊肉味道讓詩人難以下咽。
“乳粥”是遼境內沿途驛站所必備的招待宋人的一種名貴湯食。這類湯食雖然營養(yǎng)豐富,但當時的宋使通常吃不慣。蘇轍只好“羊脩乳粥差便人”,讓別人幫著吃了。又,朱彧《萍洲可談》記載:“先公使遼日,供乳粥一碗,甚珍,但沃以生油,不可入口。諭之使去油,不聽,因紿令以他器貯油,使自酌用之,乃許,自后遂得淡粥。”[5](六):153隆冬臘月北方天氣極為寒冷,人們需要補充大量的高熱量食物以御寒。此外,“貔貍”作為一種珍稀野味,在當時也是用來招待北宋使臣的珍貴食物。北宋沈括《夢溪筆談》記載:“刁約使契丹,戲為四句詩:‘押燕移離畢,看房賀跋支。餞行三匹裂,密賜十貔貍。’皆紀實也。移離畢,官名,如中國執(zhí)政官。賀跋支,如執(zhí)衣防閣。匹裂,小木罌,以色綾木為之,如黃漆。貔貍,形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嗜肉,狄人為珍膳,味如豚子而脆。”[5](三):191宋人王辟之《澠水燕談錄》云:“契丹國產貔貍,形類大鼠而足短,極肥。其國以為殊味,穴地取之,以供國主之膳。自公相下,不可得而嘗,常以羊乳飼之。頃年虜使嘗攜至京,烹以進御,今朝臣奉使其國者皆得食之,然中國人亦不嗜其味。”[5](四):85又,北宋張舜民《畫墁錄》亦云:“南使至北虜帳前,見畢,亦密賜羊羓十枚,毗黎邦十頭,毗黎邦,大鼠也。契丹上供佛,善糜物,如豬貒,若以一臠置十斤肉鼎,即時糜爛。臣下不敢畜,唯以賜南使。紹圣初,備員北使,亦蒙此賜。余得之即縱諸田,館伴大駭,急求不見,乃曰:‘奈何以此縱之?唯上意禮厚南使,方有一枚。本國歲課其方,更無租徭,唯此采捕十數以擬上供,一則以待南使也。如帳前問之,某等皆被責,今已四散收捕。’因辭以不殺無用。自爾直至還界,無日不及之,嗟惜也。其貴重如此。”[5](一):214這段引文說明“貔貍”十分珍貴,舉全國之力一年才能捕捉到十多只,其一方面供契丹皇帝御膳食用,另一方面當做珍貴禮物贈送給北宋使臣,一般的文武將士、臣子百姓自然是無緣享用的。
宋代文人使遼途中在驛路飲食方面,除了有機會享用御用珍稀美味外,還能夠品嘗到當地的冰凍水果和新鮮蔬菜。契丹人當時食用的瓜果種類很多,文獻記載有西瓜、合歡瓜、山梨、楞梨、棠梨、壓沙梨、海棠果、棗、杏、桃、郁李子、柿、櫻桃、石榴、葡萄、榛子、胡桃(核桃)、松實等類目。北宋文人龐元英曾經出使過遼國,他在《文昌雜錄》中自云:“余奉使北遼,至松子嶺。舊例,互置酒,行三。時方窮臘,坐上有北京壓沙梨,冰凍不可食。接伴使耶律筠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結,已而敲去,梨已融釋。自爾凡所攜柑橘之類,皆用此法,味既如故也。”[5](四):123根據文意,契丹人將新鮮的壓沙梨冰凍起來儲存,等吃的時候將“凍梨”浸泡在冷水中融化。宋使沖風冒雪行走在萬里北疆之時,能夠在驛路客棧中吃到如此新鮮的冰凍水果,自然是喜出望外的。受自然地理條件制約,遼國境內的蔬菜品種和產量雖然比不上北宋,但當時契丹人在城邑附近也有專門的菜園子。宋使王曾曾親眼看到中京“城南有園圃”[6]。除了種植蔬菜外,契丹人還經常到野外采摘野菜。《詩話總龜》卷十七引《楊文公談苑》云:“有劉經為虜政事舍人,來奉使。路中有野韭可食,味絕佳,作詩曰:‘野韭長猶嫩,沙泉淺更清。’”[7]
宋使在遼境內進餐時在餐具的使用上也別具特色。宋使在遼境內的餐食以肉類為主,因此使用的餐具以刀匕為主。北宋路振《乘軺錄》載:“文木器盛虜食,先薦駱糜,用杓而啖焉。熊、肪、羊、豚、雉、兔之肉為濡肉,牛、鹿、雁、鶩、熊、貉為臘肉,割之令方正,雜置大盤中。二胡雛衣鮮潔衣,持帨巾,執(zhí)刀匕,遍割諸肉,以啖漢使。”[3]15文中的“駱”,即駱肉羹;“濡肉”,即煮熟軟爛之肉。根據文意,契丹人招待宋使的進餐順序為先喝羹湯后吃肉,將各種肉類切割成方方正正的肉塊,盛放在一個大木盤子中,吃的時候由對方服務人員用刀子或匕首再次進行切割以供宋使食用。
隆冬季節(jié)遼境內滴水成冰,在天寒地凍的遼驛站內,宋使在進食前通常要將餐具在熱水熱湯中浸泡一下,否則會出現餐具黏裂嘴唇、血流衣襟的尷尬場面。孔平仲《談苑》云:“虜中大寒,匕著必于湯中蘸之方得入口。不爾,與熟肉相沾不肯脫。石鑒奉使,不曾蘸著以取榛子,沾唇如烙,皮脫血流,淋漓衣服上。”[5](二):341
2 驛路飲酒及其禁忌
宋遼自澶淵之盟后奉使往來,維持了長期的和平穩(wěn)定狀態(tài),宋使在北行過程中曾受到契丹接伴使和送伴使的熱情接待。宋人筆記小說《東軒筆錄》記載:“北番每宴使人,勸酒器不一,其間最大者,剖大瓠之半,范以金子,受三升。前后使人無能飲者,惟方偕一舉而盡,戎主大喜。至今目為方家瓠,每宴南使,即出之。”[8]由此可知契丹人招待宋使時使用各類勸酒器,其中最大的是能夠容納三升酒水的大瓠。來自禮儀之邦的宋使非常注重禮尚往來,在受契丹接伴使和送伴使宴請之后經常回請契丹接、送伴使。北宋陳襄《神宗皇帝即位使遼語錄》多次記載其事,“依例回廚,請接伴使、副過位,及犒三節(jié)從人……二十一日,至新館,過望云嶺,接伴使、副與臣等互置酒三盞”[3]71-72,“二十四日,登摸斗嶺,接伴使、副與臣等互置酒,如前宿打造館”[3]72, “二十六日,登松子嶺,接伴使、副與臣等互置湯茶”[3]72。農歷七月,陳襄一行返程途中,“九日,蹉臥如館,過偏廂嶺,送伴使副與臣等互致酒,各三盞。宿新館,臣襄、臣坦依例排備,請送伴使、副過位,及犒三節(jié)人,酒七盞”[3]72。宋使在遼國境內受契丹人宴請后,依例需要寫謝表以示感謝,寫完后由專人轉呈。如韓琦《安陽集》中記載了其使遼期間創(chuàng)作的大量謝表,如《白溝謝宴狀》《燕京謝酒果狀》《檀州謝湯藥表》《副使檀州謝湯藥表》《謝館宴狀》《謝簽賜酒食狀》《謝酒果狀》《謝春盤幡勝狀》《謝射弓宴狀》《謝餞宴狀》《謝燕王請赴宴狀》《副使謝燕王請赴宴狀》《謝中京留守請赴宴狀》《副使謝中京留守請赴宴狀》《謝中京留守餞送狀》《副使謝中京留守餞送狀》《謝燕王餞送狀》《副使謝燕王餞送狀》等,這些謝表生動記載了北宋文人使遼期間的驛路飲食活動,具有一定的的史料價值。
北宋使臣在遼境內參加驛路宴飲活動時需要謹言慎行,尤其在飲酒時不能失禮失態(tài),飲酒禁忌主要表現在:一是飲酒不能過量;二是參加宴會要求著裝得體;三是不能自帶酒水替代對方的招待用酒;四是宴會上不能發(fā)酒瘋惹是生非;五是宴會上不要吟詩創(chuàng)作(特殊情況除外)。宋仁宗曾經明確下詔:“奉使契丹,及接伴、送伴臣僚,每宴會毋得過飲,其語言應接,務存大體。”[9]3237在北宋皇帝看來,使臣肩負外交重任,代表著朝廷,絕不能因酒誤事。如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1013),曹迥出使遼國之后,“使還,有言迥與遼人勸酬戲謔,道醉而乘車,皆可罪。上曰:‘此雖無害,然使乎絕域,遼人觀望,一不中度,要為失禮。’王旦曰:‘大抵使遼,貴在謹重。至于飲酒,不當過量。’上然之。”[9]1848
不僅北宋人認為使臣在外邦飲酒過量是大忌,就連遼國接伴使也認為遼接伴、送伴使在向宋使勸酒時要有所節(jié)制。宋人范鎮(zhèn)《東齋記事》記載:“契丹有馮見善者,于接伴勸酒。見善曰:‘勸酒當以其量,若不以量,如徭役而不分戶等高下也。’”[10]在契丹人馮見善看來,接、送伴使在宴會上向宋使勸酒時要根據每個人的酒量大小區(qū)別對待,要因人而異而不能一刀切。
北宋至和二年(1055),殿中侍御史趙抃彈劾宋選、王士全、王拱辰等人在使遼期間做出因酒誤事的失禮行為。《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殿中侍御史趙抃又言:王拱辰報聘契丹,行及靴淀,未致君命。契丹置宴餞,宋選、王士全、拱辰等遂窄衣與會,自以隨行京酒換所設酒,痛飲深夜,席上聯句,語同俳優(yōu)。選及士全因醉,與敵使爭。”[9]4334北宋使臣王拱辰、宋選、王士全等人出使過程中行為失范,包括衣服穿著不得體、不正規(guī),對對方宴席上酒水不尊重,酒場上語言隨意不莊重,有酗酒、拍桌子、瞪眼睛、耍酒瘋之類的不節(jié)制行為。
遼國對本國人在接伴、館伴宋使過程中,出現酗酒誤事失禮行為的懲處更為嚴厲。清人厲鶚《遼史拾遺》記載,北宋縝玉汝使遼時,“既回程,與送伴者飲,率盡醉,然公翌日陳騎如故。初不病酲也,蓋取隨行大杯酌勸之,伴者不能勝,屢至委頓,臨別痛飲達旦。既敘違,馬上幾不能相揖。后聞虜中責伴者以失儀,沙袋擊之致死”[11]。宋使縝玉汝完成使遼任務返程途中,與遼國送伴使豪飲致使對方大醉失儀,遼統治者感到外交上顏面掃地,于是使用沙袋將其殘忍擊殺。
在宴會上,宋使拒絕契丹君主賜酒也屬于失禮行為。宋仁宗天圣九年(1031),孔子四十五世孫孔道輔使遼祝賀遼興宗即位。宴席上遼興宗勸酒,孔道輔表現得極不友好,“北主酌以大卮,曰:‘方天寒,飲此可以致和氣。’道輔曰:‘不和固無害。’乃還,言者以為生事,且開爭端”[12]。在酒席上出言不遜辱罵人更是嚴重的失禮行為,如劉沆出使遼國時在宴席上罵人,給對方留下了話柄,南宋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宋仁宗慶歷二年(1042),“右正言、知制誥劉沆出知潭州。始,沆使契丹,館伴杜防強沆以酒,沆沾醉,拂袖起,曰:‘我不能飲,何強我。’因詈之,于是,契丹使來,以為言,故出之。尋又降知和州”[9]3237。
北宋文臣在宴會場合上一般是不能賦詩創(chuàng)作的,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使臣在酒酣耳熱之際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作,若因即興創(chuàng)作而出現不莊重、不嚴肅的情況,會貽笑大方,有失國體。不過,在特殊的宴會場合,如在契丹皇帝熱情邀請的情況之下,北宋使臣進行吟唱創(chuàng)作也是允許的。宋使大多才華橫溢、出口成章,在宴會上遼國皇帝經常會要求這些使臣即興賦詩吟詠。北宋仁宗皇帝明確要求:“奉使契丹,不得輒自賦詩,若彼國有請者,聽之。”[9]3219如宋仁宗寶元二年(1039),兵部郎中知制誥聶冠卿為契丹生辰使,遼興宗“自擊球縱飲,命冠卿賦詩,禮遇甚厚”[9]2940。又,南宋王稱《二十五別史:東都事略》記載,宋仁宗皇祐二年(1050)趙概出使遼國,“館伴契丹泛使,遂報聘燕。契丹請賦《信誓如山河詩》。詩成,契丹主(遼興宗)親酌玉杯以勸,且以素扇授其近臣劉六符,寫概詩置之懷袖”[13]。
3 侑酒歡宴高規(guī)格禮遇
北宋文人使遼期間,有時候會因為出訪的時代背景特殊,或者因其個人地位、聲望、成就卓著等,受到遼國朝廷的隆重接待。這種高規(guī)格的禮遇,一方面體現于驛路宴飲活動之中,另一方面體現在遼人都城接待的皇帝賜宴過程之中。
孫僅是宋遼簽訂“澶淵之盟”后,第一次被正式派遣出使遼國的使臣。《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孫)僅等入契丹境,其刺史皆迎謁。又命幕職、縣令、父老捧卮獻酒于馬前,民以斗焚香相迎。門置水漿,盂杓于陸側,接伴者察使人中途所須,即供應之。具蕃漢食味,漢食儲以金器,蕃食儲以木器。”[9]1319雖然此后遼國對宋使的驛路接待儀式沒有孫僅首訪時那樣隆重,但依然保留了沿途地方官員宴請接待的禮儀。比如,北宋陳襄使遼,走過白溝河后,“行次有易州榮城縣尉董師義、涿州新城縣尉趙琪、歸義縣尉王立本道旁參候……十二日,到涿州,知州、太師蕭知善及通判、吏部郎中郊迎,并飲于南門之亭……將次良鄉(xiāng)縣,本縣尉南應、范陽縣尉梁克用道旁參候……十四日燕京留守、中書舍人韓近郊迎……十七日到順州,有懷柔縣尉劉九思道旁參候,知州、太傅楊規(guī)正郊迎……六月一日,至中京,副留守大卿牛玹郊迎,置酒九盞”[3]69。
北宋文人在遼國都城參加皇帝賜宴過程中也會受到高規(guī)格禮遇。沈括《夢溪筆談》記載:“慶歷中,王君貺(王拱臣)使契丹,宴君貺于混融江,觀釣魚,臨歸,戎主置酒,謂貺曰:‘南北修好歲久,恨不得親見南朝皇帝兄,托卿為傳一杯酒到南朝。’乃自起酌酒,容甚恭,親授君貺舉杯,又自鼓琵琶,上南朝皇帝千萬歲壽。”[5](三):190又,北宋孔仲平《談苑》記載:“自來奉使北朝,禮遇之厚,無如王拱臣。預釣魚放鶻之會,皇帝親御琵琶以侑酒。”[5](五):328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也有類似載,“拱辰見契丹主于混同江,其國每歲春漲,于水上置宴釣魚,惟貴族近臣得與,一歲盛禮在此。每得魚,必親酌勸拱辰,又親鼓琵琶侑之。謂其相劉六符曰:‘南朝少年狀元,入翰林十五年矣,吾故厚待之’”[9]4281。
一代文宗歐陽修不僅在宋朝享譽朝野,在遼國也是婦孺皆知。新即位的遼道宗對宋朝使團的賜宴接待,也因為使團長是歐陽修而打破常規(guī)。歐陽修的孫子歐陽發(fā)《先公事跡》云:“至和二年,先公(歐陽修)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貴臣陳留郡王宗愿、惕隱大王宗熙、北宰相蕭知足、尚父中書令晉王蕭孝友來押宴,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宗愿、宗熙并契丹皇叔,北宰相,蕃官中最高者,尚父中書令晉王,是太皇太后弟。送伴使耶律元寧言:‘自來不曾如此,一并差近上親貴大臣押宴。’”[2]2636蘇轍使遼期間,也受到了契丹朝廷的特殊禮遇,其在《論北朝所見于朝廷不便事》一文中自云:“臣等初至燕京,副留守邢希古相接送,令引接殿侍元辛傳語臣轍云:‘令兄內翰(謂臣兄軾)《眉山集》已到此多時,內翰何不印行文集,亦使流傳至此。’及至中京,度支使鄭顓押宴,為臣轍言先臣洵所為文字中事跡,頗能盡其委曲。及至帳前,館伴王師儒謂臣轍:‘聞常服茯苓,欲乞其方。’蓋臣轍嘗作《茯苓賦》,必此賦已到北界故也。”[14]根據這段引文,“三蘇”的名號已經在遼國境內如雷貫耳。
綜上,北宋文人奉命使遼,行走在廣袤無垠的北疆大地,以其獨特的視角和審美感知對遼境內的驛路飲食活動進行描繪。北宋使臣對別開生面的驛路生活充滿好奇,將一日三餐起居生活付諸筆端。宋人使遼詩文作品中對遼境內的飲食種類、飲食器皿、飲酒禁忌、押宴(伴宴)文化有著十分精彩的描寫,對我們全面探討和深入研究南北飲食文化交往交流交融裨益良多。全面梳理與闡釋宋代使臣在遼境內的驛路飲食生活,將“重繪文學地圖”理念引入文學研究,對深入探討地理審美視角下的宋遼交聘事項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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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udy of the food activities of Northern Song literati on post roads in Liao territory
SUN Zhentao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Jining Normal University, Ulanqab, Inner Mongolia 012000, 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Song Dynasty, literati created a large number of food poems on the way to Liao, vividly showcasing the rich and colorful food culture of northern post roads. These works and related materials have reflected the food categories, the use of tableware, the dress code during banquets, and the taboos during banquets (drinking) in the Liao territory. In the Liao territory, the envoys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could not only taste a wide variety of Tibetan and Han cuisine, but also experience the unique diplomatic style of the post road cuisine culture. At the same time, they would occasionally accept the high standard hospitality of Yujiu banquets. The literary works of the envoys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opened up a new chapter in the fragrant Song Dynasty literary garde.
Key words:
Northern Song envoys; food culture; post road literature
(責任編輯:王芙蓉)
收稿日期:2024-06-10
基金項目:內蒙古自治區(qū)社科規(guī)劃項目(2023NDC229)
作者簡介:
孫振濤,男,集寧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博士,主要從事唐宋文學研究,E-mail:99782146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