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軟一瞬

夏日午后，太陽高掛在空中，耀眼的光芒混著熱氣，照向大地。太陽真如大火爐，燒烤著地面，就是一股風迎面吹來，也好似火球在我的臉上熨燙開來。

回家的路上，我腳步匆匆，走到巷子口才停下。一位身穿黃色馬甲的老奶奶，正佝僂著腰立在那只大垃圾桶前。在強烈的陽光的炙烤下，她一手扶著垃圾桶的邊緣，一手緩緩地伸進對她而言過于碩大的垃圾桶內，翻找生活的來源。

終于，她從中揀出一個空飲料瓶，把它丟到地面，伸出腳一踩，再艱難地彎下腰，俯下本就如蝦米的身子，拾起空瓶，熟練地裝進她的大塑料袋中。當她再次伸手往垃圾桶中尋找時，居然驚喜地翻出一個小鐵盒。她小心翼翼地用略有些顫抖的手打開，幾顆彩色的糖果露出，她蓋上蓋子，如寶貝一般塞進口袋。

我邁著步子，離她越來越近。她仍在垃圾桶中耐心地翻找。一陣熱浪吹來，一股混合著各種垃圾發酵后的難聞氣味直撲過來，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屏住呼吸。

那個老奶奶注意到了我的腳步聲，忽地轉過身。那一刻，我們四目相對，她看見了我，看見了我臉上的嫌棄、眼中的厭惡，以及努力和她保持盡可能遠的距離。這讓她一下不知所措，窘迫以鮮明的表情掛在她的臉上。她慌亂地移開目光，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額角的汗水，又擦了擦衣服，很不好意思地沖我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擋著你走路了。”說話間，她雙臂使足了勁兒把她的大袋子推到身后，讓出足夠我走過的空間。她是那么怯懦，那么卑微，好像撿拾垃圾是對不起我的事情，活該遭到嫌棄。

側身從她身旁走過，我一下意識到了我對老奶奶的傷害。此刻，慌張仿佛從老奶奶身上轉移到了我身上。我漲紅了臉，步子不經意間慢了下來，心中的愧疚難以言表。她矮小的身影讓我想起了我的外婆。同樣的酷夏，我的外婆在家中吹著空調，看著電視，而這位老奶奶卻不得不在熱浪中討生活。在差不多的年齡，我的外婆在家中腰桿挺直，神采奕奕；而她，已被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身子……我不知道老奶奶這一輩子經歷了怎樣的磨難，這么大的年紀，本應是享受晚年的時光，卻仍在為著生活忍受著辛勞。

那一瞬，我的心軟了下來。我急忙從書包里翻找出剩下的小半瓶飲料，三口兩口喝完。回過身去走向老奶奶，輕輕地拍拍她的肩頭，伸出雙手將飲料瓶遞給她。“謝謝！謝謝！”老奶奶的眼中充滿了喜悅，她本就不大的眼睛笑起來，瞇成一道細縫，眼角的皺紋越發明顯。她干裂的唇揚起，露出了發黃的牙齒。我的心中也升起一抹甜意。這只對我而言毫無用處的空瓶子，在她看來，是今天勞動的一點收獲，更是久違了的善意……

這一次偶遇，這一絲善良，這一刻心軟，這一次會意，雖只一瞬，卻定格下人與人本該具備的溫情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