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發展歷程及階段劃分

網絡文學是中國當代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全球范圍內的傳播力、影響力持續擴大。網絡文學的國際傳播不僅局限于文本閱讀，由網絡文學衍生出的IP改編以文藝作品的形式，也已揚帆遠航，構成了網絡文藝“出海”生態。其中，電視劇、網絡劇國際傳播效果尤為突出。

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是指將優秀的中國網絡文學作品改編成電視劇、網絡劇，或授權海外機構對中國網絡文學作品進行影視轉化，并通過國際版權運營，將改編的影視作品在海外當地電視臺、國際網絡平臺進行發行和播放，吸引所在國家、地區本土受眾進行觀看的國際傳播過程。近十年來，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以強勁的發展勢頭進入國際傳播領域，成為了網絡文學作品價值的“放大器”，極大擴展了網絡文學的全球影響力。不僅為全球觀眾提供了更多元化的文化選擇，還在講好中國故事的同時，獲得更廣闊的國際傳播效果。

文學作品改編與電視劇國際傳播

中國電視劇的“出海”與文學作品的改編從來都是相生相隨、相互成就的。文學作品的改編成功讓電視劇走出國門，改編電視劇的“出海”進一步在國際上擴大了原著作品的知名度。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以四大名著改編電視劇為代表的出海就是最好的例證。1986年版的《西游記》被視為中國早期成功出海的電視劇。這部以經典文學作品改編的在中國國內創下89.4%“收視奇跡”并在國內重播超過3000次的經典劇集，先后進入東南亞及歐美市場，受到當地觀眾歡迎，甚至還被翻拍出了多個不同版本。在海外權威互聯網電影資料庫IMDB上，評分高達8.8分。1994年，另一部由中國四大名著改編的電視劇《三國演義》，在首播后也開啟了出海征程。由于三國故事數百年來在東亞等地已廣為流傳，具有相當的“群眾基礎”，電視劇在東亞及東南亞各國播出后，受到廣泛歡迎。尤其在熱衷“三國文化”的日本市場，《三國演義》被觀眾稱為“中國最好的大河劇（歷史劇）”。在這期間，《紅樓夢》《水滸傳》也揚帆出海。隨后，憑借著多部優秀文學作品的改編，中國電視劇成功“走出去”。

網絡文學是文化產業重要內容源頭，改編成電視劇的作品顯著增多，在國內逐步占據影視市場重要地位。中國作家協會《2020—2022年文學改編影視作品藍皮書》里指出，網絡文學IP處于文化產業的龍頭地位。在網絡熱度方面，網絡文學改編作品占據絕對優勢。貓眼2022年全網熱度總榜顯示，《夢華錄》《沉香如屑·沉香重華》《余生，請多指教》《蒼蘭訣》《卿卿日常》《風吹半夏》《且試天下》《星漢燦爛·月升滄海》《開端》《點燃我，溫暖你》《特戰榮耀》《幸福到萬家》《與君初相識·恰似故人歸》13部文學改編作品進入熱度前20，熱度前10中有8部文學改編作品。

網絡文學在國際傳播中也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國家廣播電視總局《中國電視劇國際傳播進入合作“出海”新階段》課題組指出，近十年，電視劇成為中國節目出口重要支柱。十年間，電視劇累計出口5013部次，22萬多集，出口時長超過24萬小時。相比2008到2011年，平均每年出口217部次9818集有明顯增長。出口額合計4.48億美元，約占中國節目出口總額的66.03%。中國作家協會網絡文學中心發布的《2022中國網絡文學藍皮書》指出，網絡文學已成為影視、游戲、動漫等文化創意產業的重要內容源頭。目前熱播的影視劇，六成由網絡文學作品改編。網絡文學網站訂閱和閱讀APP用戶1億多，覆蓋世界大部分國家和地區。

優秀網絡文學作品改編的電視劇由于有了網絡文學自身“文本試錯機制”的檢驗——網絡文學作家在網絡上進行日更時，讀者會產生追更、評論、打賞等積極的行為，與作者形成互動關系。網絡文學平臺會依據讀者對作品的點擊量和互動行為發布榜單，并進行作品推薦和有針對性的推送。這一過程構成了網絡文學特有的“文本試錯機制”。在國內漸成收視主流，這同時也為網絡文學改編劇的國際傳播進行了“二輪試錯”——基于“文本試錯機制”，對網絡文學作品中點擊量和美譽度高的作品進行電視劇改編。電視劇改編在國內的收視情況和社會反響為“二輪試錯”。尤其是近十年來，國內“叫好又叫座”的網絡文學改編劇成為了國際影視市場上的“搶手貨”。其中，既有首部登陸美國最大流媒體Netflix，播出以來在亞洲多個國家受到觀眾持續喜愛的《甄嬛傳》；也有被海外觀眾譽為“最佳中國古裝劇”，并被日媒評價為“集《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于一身”的《瑯琊榜》；還包括在國際互聯網平臺全劇播放總量達到3308萬次，好評率達88.4%的改革開放題材劇《大江大河》。

黨的十八大以來，網絡文學、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深入貫徹落實中央重大決策部署，持續推進改革創新，深入進行融合發展，發生了歷史性變化，取得了歷史性成就。網絡文學發揮獨特的內容源頭優勢，改編成電視劇的作品顯著增多，在國內逐步占據影視市場重要地位，在國際傳播中也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可以說，這十年是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大發展、大繁榮的十年。

十年來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的歷史邏輯

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在這十年間取得突破性進展，通過三個發展階段，基本形成了新的國際傳播格局。

階段一：2012年到2014年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起步期

這一階段，一方面，就中國網絡文學本身而言，在誕生了十多年后，自身發展進入了快車道，內容題材進一步豐富，創作手法趨向多元，作品數量持續攀升。不僅在國內贏得海量讀者，成為影視、游戲、動漫等文化創意產業的重要內容源頭，在國際傳播中的表現也頗為亮眼。2012年前后，隨著南派三叔的網絡小說《盜墓筆記》英文版等多個版本上線亞馬遜，拉開了中國網絡文學在英語世界傳播的大幕。

另一方面，隨著中國電視劇快速發展，劇集質量快速提升，在海外的傳播力影響力日益提高，越來越多的電視劇制作機構、發行機構加強電視劇“出海”。但這一時期的電視劇制作機構、發行機構、播出渠道平臺之間還處于松散合作階段，電視劇走出去規模并不算太大，屬于自發“出海”階段。

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在“國家廣電智庫”平臺發布數據顯示，起步期，我國共出口電視劇569部次，2.6萬多集。其中，由網絡作家桐華所著的網絡文學小說《步步驚心》改編的同名電視劇在亞洲地區廣泛傳播，備受好評。

這部2011年9月10日開始在國內首播的古裝電視劇不僅成為了當年國內電視劇“現象級爆款”，在海外市場，尤其是亞洲市場上也取得了收視和口碑的雙豐收。除了在韓國首爾國際電視節上獲得“最受歡迎海外電視劇”大獎和“亞洲最具人氣演員”大獎外，還在“2012年韓國內人氣電影與電視劇”評選中居“best海外電視劇”中的首位。由于其人氣一直居高不下，2016年，韓國SBS電視臺翻拍《步步驚心》，改名為《步步驚心：麗》，收視不俗。在日本，《步步驚心》也被改名為《宮廷女官若曦》在各大電視臺播放。開播放后不久就立刻成為BS JAPAN電視臺訪問量最多的節目。此外，越南、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也紛紛引進該劇，是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起步期的代表作品。桐華也一躍成為了整個亞太地區炙手可熱的作家，甚至在歐洲、北美等地區也有不少粉絲。

階段二：2014年到2017年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發展期

這一階段，一方面，就網絡文學本身而言，不少國外讀者出于喜愛，開始自發翻譯中國網絡文學，繼而傳播到更多的國外受眾群體當中，逐漸形成了新模式。在此推動下，2014年底，北美中國網絡文學翻譯平臺Wuxiaworld（武俠世界）建站，學者們的研究顯示“因為Wuxiaworld的巨大成功，2015到2016年相繼有數百個中國網絡文學翻譯網站出現，規模較大的有數十家，美籍華人孔雪松（網名Goodguyperson）創立的Gravity Tales和中國臺灣人艾飛爾（網名Etvolare）創立的Volare Novels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外，俄語平臺Rulate，法語平臺Fyctia、Wattpad與L’Empire des novels等先后出現，從事中國網絡文學的翻譯和傳播。

另一方面，中國電視劇形成規模化“出海”格局。電視劇海外傳播渠道加快建設，中國電視劇實現了規模化“出海”、常態化播出。2014年，“電視中國劇場”首次在柬埔寨推出，行業主管部門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為重點，深入實施“一國一策”傳播策略，海外播出渠道建設不斷推進，海外傳播資源加速整合。發展期，我國共出口電視劇1755部次，9.5萬余集。僅2015年，我國總計出口381部電視劇，價值3.77億元，出口額自2008年以來首次超過進口額，實現貿易“順差”。

2015年，以同名網絡文學小說改編的電視劇《甄嬛傳》精簡版（原76集國產電視連續劇因登陸Netflix，被編輯剪輯為6集，每集90分鐘。飾演甄嬛的演員孫儷特地為美版《甄嬛傳》補拍了老年妝戲份）在Netflix改編播出，成為第一部登陸Netflix的國產劇，被視為中國電視劇國際傳播的里程碑事件，標志著中國網絡小說改編電視劇走向歐美市場。與此同時，催生了全版權IP運營新模式，網絡文學迎來“電視劇改編元年”。這一年，《花千骨》在越南Zing TV的點擊量迅速超過2000萬，效仿劇中裝扮也成為泰國青年的街頭潮流，由于該劇的受歡迎程度，它還出現在美國《紐約時報》的人文藝術封面，美國許多主流媒體紛紛報道和點贊。這一年，古裝大劇《瑯琊榜》在國際市場獲得了巨大的關注，其在IMDB上的口碑評分高達8.9，分數可與《紙牌屋》等大熱美劇相匹敵。這一年，《羋月傳》在國內開播前，其海外版權就早早被搶賣到多個國家，甚至Netflix都曾提出希望全球同期播出。這一年，《楚喬傳》創造新的單集海外發行價……這些電視劇、網絡劇在海外的持續熱播，為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進入繁榮期奠定了基礎。

階段三：2019年到2022年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繁榮期

這一階段，隨著《中共中央關于繁榮發展社會主義文藝的意見》《文化部“一帶一路”文化發展行動計劃》《關于推動網絡文學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等重要政策文件的相繼出臺，網絡文學海外實體出版合作進一步深化，在線閱讀覆蓋用戶持續擴大。在此基礎上，網絡文學國際傳播也進入本土化發展階段，海外投資外延擴大。中國電視劇實現產業鏈“出海”，騰訊視頻、愛奇藝、芒果TV等網絡視聽媒體平臺積極拓展海外市場，電視劇“出海”走向產業鏈合作、本土化平臺化運營新階段，實現從“走出去”向“播得好”的跨越。這時期共出口電視劇2689部次，10萬多集。

由網絡作家紫金陳的網絡小說《壞小孩》改編的電視劇《隱秘的角落》不僅在豆瓣累計獲得80萬人參與打分互動，評分最高9.2分，成為國內極具代表性的高口碑爆款電視劇，也作為這一階段網絡文學改編劇“出海”的代表作，2021年登陸日本第一家收費民營衛星電視臺WOWOW。據愛奇藝公開消息稱，這是該電視臺首部全權引進的中國電視劇，也是首部在其平臺播出的中國現實題材電視劇。此外，該部網絡文學改編劇還是首次、唯一一部入選美國知名權威雜志《綜藝》“2020年全球15部最佳國際劇集”榜單的國產劇。同樣來自網絡作家紫金陳的網絡文學改編劇《沉默的真相》《無證之罪》也登陸拉美及西班牙電視頻道，開拓了新的海外市場，實現了中國電視劇“出海”的又一次跨越，加速了中國網絡文學改編電視劇國際傳播新格局的到來。

根據《2020-2022年文學改編影視作品藍皮書》已收集到的數據統計，繁榮期文學作品改編電視劇最多的作者為馬伯庸（5部），墨寶非寶、南派三叔、天下霸唱緊隨其后（4部），均為網絡作家。據不完全統計，僅2022年3月，就有二十多部電視劇官宣“出海”，包括《你是我的城池營壘》《余生，請多指教》《雪中悍刀行》《斛珠夫人》《御賜小仵作》《與君初相識·恰似故人歸》《且試天下》等涉及古裝、仙俠、都市、懸疑等各種不同題材網絡文學改編的電視劇。

中國網絡文學改編的電視劇從起步期的“零散出海”，到發展期的“批量出海”，再到繁榮期的“規模化出海”。目前，以《長安十二時辰》《有翡》《贅婿》《瑯琊榜》《慶余年》等為代表的古裝劇，以《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等為代表的懸疑都市劇，以《大江大河》為代表的重大題材劇所形成的集體“出海”潮，昭示著網絡文學改編劇國際傳播格局已基本形成。

本文系2021年度國家廣播電視總局部級社科研究項目“網絡文學現實題材電視劇改編的主流化、精品化研究”（項目編號：GDT2107）階段性研究成果。

張富麗，青年學者，現居北京。已發表研究論文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