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最近,陳家奇和他的爸爸,以及他爸爸的爸爸都有點煩。
陳家奇的爺爺煩是因為他出名了。在九月第二個星期六的早上,剛上五年級的陳家奇跟往日一樣跑到爺爺?shù)墓ぷ鞣煌嫠!K^的工作坊,其實就是他家的老屋,他們搬到小區(qū)住后,老屋便空了出來。老屋堆滿了各種制燈物料,爺爺在綁燈架,他在一旁幫忙做紙扎。
一個多小時后,陳家奇做紙扎的耐心耗盡,便自個玩起了滾鐵環(huán)。當他跑到門口時,發(fā)現(xiàn)巷子盡頭有幾個大哥哥大姐姐在探頭探腦尋找什么。人群里一個大姐姐看到他后,跑過來打招呼:“小朋友,你知道陳師傅住哪嗎?”
陳家奇打量著對方,白鞋子、藍色休閑運動服,看起來也不像壞人,就問:“哪個陳師傅?這條巷的人都姓陳。”
“諾,這個。”藍衣姐姐把手上的平板遞過來,“一個堅守了幾十年的手藝人。”
陳家奇低頭一看,上面有一張照片:一個老人坐在門口,搓紙、扎紙……神情專注而安詳。陽光落在他的鬢間,反射出耀眼的白色。
“這不就是我爺爺么?”他嘀咕著,“他就在屋里做燈呢!”
“啊?那太好了。”藍衣姐姐轉(zhuǎn)身大聲歡呼起來,“找到了,陳師傅在這里。”
大家一窩蜂地匯聚過來。陳家奇帶他們進了屋。在陳家奇爺爺驚訝的神態(tài)中,藍衣姐姐解釋說,之前有一群攝影愛好者路過這里時,拍了他坐在門口編織千角燈的照片,并征求他的同意后上傳到了網(wǎng)絡(luò),沒有想到照片火了,網(wǎng)友們瘋狂點贊,留言區(qū)好多人評價說很敬佩這種堅持傳承手藝的精神。他們是一群文化愛好者,專門跑過來了解、學習的。
“陳師傅,您現(xiàn)在是名人了。”藍衣姐姐最后補充道。
爺爺聽了,刻滿皺紋的臉像一朵花一樣綻開了。是不是名人不重要,他高興的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聽說有這么多人喜歡千角燈。爺爺趕緊招呼大家坐下,椅子不夠,他叫陳家奇幫忙把報紙鋪開,搓著手局促地讓大家將就將就。往日空蕩冷清的老屋,一下子顯得狹窄而熱鬧。
“陳師傅,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這門手藝嗎?”藍衣姐姐問。
“可以啊。”爺爺樂呵呵地說。
人群中馬上有人拿出攝像機擺好了角度,還有幾個人架好了手機。陳家奇知道那就是直播,他平時偷偷拿過媽媽的手機刷過短視頻呢!
爺爺面對鏡頭,一時說不出話來。在藍衣姐姐的引導下,好一會兒才習慣了:
“東莞千角燈歷史悠久,原型是宋代八角宮燈,有一千個角,綴有一千盞燈。據(jù)傳,宋代皇族因戰(zhàn)亂流落東莞,趙匡胤的小妹趙美容(皇姑)憑記憶中宮燈的樣式,指導工匠制作了千角燈。
“千角燈紙扎工藝是沒有圖紙的,也無樣本留傳,全靠師傅口傳心授。千角燈分為燈頂、燈柱、燈體、燈帶、燈盞五部分。燈體結(jié)構(gòu)是由成百上千個大小不等的浮凸立體多邊形組成,花柱、尾燈絢麗多姿,整燈集書畫、剪紙(刻紙)、刺繡等民間手工藝于一體,工藝繁復,被稱為‘千古一燈’。
“在東莞方言中,‘千角燈’和‘千個丁’字音相同,因此又有百子千孫的寓意。
“這個燈啊,最重要的是紙扎技藝的基本功要扎實。如果完全按照傳統(tǒng)制作的話,燈的直徑可以達到兩米多,三四個人手拉手才能圍起來呢,高的話有大約5米。你看,得搭了架子才能裝,很費時間的……”
爺爺講得津津有味,陳家奇也聽得入迷。
沒想到,這撥人一走,沒過幾天,另一撥人又來了。爺爺一樣熱情地接待了他們,還讓陳家奇特意去買了幾瓶飲料過來招待大家。
當?shù)谖鍝苋说絹淼臅r候,陳家奇說:“爺爺,我不想跑到巷頭便利店買飲料了。”
爺爺搖了搖頭說:“我也不想再講了。”
爺孫二人便鎖了老屋的門,一直不敢露面。很長時間,每次陳家奇跑到巷頭朝老屋這邊看,總有一群人熙熙攘攘擁在老屋的門口。他就跑回家去報告爺爺:“還有人在等,我們還不能去。”
爺爺連連嘆氣。本以為難得有那么多人關(guān)注,這門手藝就能傳開,就有人愿意學了,說不準還能挑幾個不錯的徒弟呢,沒想到只是一場鬧劇。而且這場鬧劇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
2
陳家奇爸爸的煩也是因為爺爺出名導致的。
爺爺做了一輩子千角燈,爸爸不支持也不反對,持無所謂的態(tài)度。“反正家里有三棟樓在出租,衣食無憂,老爺子愛干啥就干啥。”爸爸經(jīng)常這樣嘮叨,然后轉(zhuǎn)頭跟陳家奇說:“周末沒事就過去老屋陪陪爺爺,你有興趣也可以學兩招,讓爺爺高興。”
由此可見,陳家奇每周末去爺爺工作坊是有任務(wù)的。在藍衣姐姐一群人來拜訪的這一天,爺爺那晚回到家后,一直哼著粵曲《帝女花》,高興得很。陳家奇懂爺爺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就像他收到了叔叔送的樂高禮盒一樣。晚飯時,爺爺難得從門后的酒壇里舀出二兩玉冰燒,這可是逢年過節(jié)時才有的動作。爸爸滿臉疑惑地看著陳家奇。陳家奇吃得滿嘴米粒,哪里顧得上爸爸的心思。
等陳家奇吃完飯跑到客廳時,爸爸忍不住跟了過來,抓住陳家奇的手臂,壓低聲音問:“爺爺怎么了。”
“爺爺出名了。”陳家奇說。
“誰出名?爺爺?”爸爸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你開什么國際玩笑!”
“不騙你。”陳家奇認真地說,“有人拍了爺爺做千角燈的照片傳到網(wǎng)上,今天一大群人來找爺爺,說是來學習什么的。”
“噢。”爸爸一聽樂了,心里打起了算盤,“這下可發(fā)財了”。
“發(fā)財?”
“去去,小孩子懂什么。”
三天后,爸爸樂呵呵地回來了。晚飯時,爸爸也從門后的酒壇里舀了二兩玉冰燒。幾杯小酒下肚后,爸爸的話就打開了:“爸,我給你接了一個活。”還沒有等爺爺說話,爸爸又馬上補了一句:“做燈的。”
“行啊。”爺爺也高興起來,夾起一塊牛肉塞進嘴里,嘴巴一邊咀嚼著,一邊伸出拿著筷子的右手在碗里的白飯上抹了抹,再去夾豆角。
陳家奇坐在飯桌邊也有點高興。他回想起今天下午第一節(jié)語文課后,同桌王小天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道:“我媽說,你爺爺出名了。”
“那又怎么了?”陳家奇并不覺得這個有什么了不起。王小天的媽媽本來就知道爺爺做千角燈。
“那你爺爺手藝可就值錢了,能否讓你爺爺送我一盞?不要那么大,簡單一點,小小的就行,跟臺燈差不多就好了。”王小天聲音大了許多。
“我也要。”左邊的陳晨插話說。
“我也要。”后面的陳韻接口說。
接下來還有好幾個人嚷著要,前排的洪勇欲言又止。
“這有什么,紙扎我也會做,回頭我做一批送你們。”陳家奇吹噓道,“每人一盞沒有問題。”他好像記得爺爺有做過小的,但他哪里知道,那只是有千角燈元素的宮燈,真正的千角燈可復雜了。陳家奇當時還很認真地數(shù)了一遍,一共九個人,那就是九盞燈唄。現(xiàn)在陳家奇正等著爸爸說完事情,他也有事情要跟爺爺商量呢。爸爸卻一直不緊不慢地喝酒、夾菜。陳家奇等得脖子都長了。
過了很長時間,爸爸總算又開口了:“爸,接下來夠你忙的了。”
“嗯?”爺爺瞇著眼睛應(yīng)道。
“一盞燈一萬塊,不容易啊。”爸爸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里慢慢咀嚼著說,“你知道嗎?我可是一口氣簽了二十盞的合同。”
“什么?二十盞?”爺爺嚇得手一抖,差點被噎到了。
“是啊,可以做好幾年了。”爸爸得意洋洋地吐著酒氣說。
“好幾年?我都不知道活著能不能做完。”爺爺憋紅的臉,讓爸爸的酒醒了一半。
稍微緩了一口氣,爺爺又說:“你平時但凡關(guān)注一下,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真是亂來。你不知道千角燈工藝繁復,傳統(tǒng)的話是每隔十年才會再造一盞新燈?現(xiàn)在即使材料改進了,快了很多,做一盞燈也要費時不少呢!”
爸爸的酒頓時全醒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這下爸爸可開始煩了。陳家奇一聽,也嚇得吐了吐舌頭,硬生生地把一筐子的話吞進了肚子里。幸好自己同學要的燈還沒有跟爺爺提呢!
3
這讓陳家奇也開始煩起來了。
第二天在學校,為了躲避同學,一到課間,陳家奇就往洗手間跑,待到上課鈴聲響了才跑回教室,一天漫長得像一個學期。
幾天下來,陳家奇不往洗手間跑了。他更換了戰(zhàn)術(shù),一下課就伏在桌子上埋頭大睡,當然是在裝睡。他尖著耳朵,連一只蚊子飛過的聲音都不放過。有一次,后排的陳韻忍不住用筆戳了一下他。陳家奇觸電般一抖,剛想起身,突然陳韻跟旁邊某個同學說話的聲音傳來:“家奇什么時候才能給我們千角燈呀?”
陳家奇一動都不敢動了。其實這幾天,陳家奇放學后都會去巷頭老屋看看,湊熱鬧的人總算逐漸散去了。爺爺一大早過去老屋,然后關(guān)上門。陳家奇放學后走到小巷,左瞧右瞅沒有人,立馬跑到老屋大門前,用力一推,閃身而進,像做賊一樣。進屋后,他跟著爺爺做燈,以往玩票性質(zhì),倒覺得沒啥,現(xiàn)在一認真,好了,就感覺難了,感覺煩了。問題是再努力,他也無法獨立完成一盞千角燈的制作。這下可吹牛吹大了!
“陳家奇就是蒙你們的,你們還傻傻地在等千角燈。”陳家奇一聽,是洪勇的聲音,心想這下壞了。他倆一直都是死對頭。洪勇長得肥胖,喜歡背靠著桌子。剛開學時,前面的洪勇一動,陳家奇就覺得課桌在搖晃,平時也沒有什么,但一到寫字,筆就容易被晃滑了。
“洪勇,你這樣的話我怎么寫字呢?”陳家奇對洪勇先是提醒,然后是警告,但都不經(jīng)用。有一次,陳家奇終于忍不住把桌子往后一扯,全身心背靠著桌子的洪勇突然失重了,雙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就像是掉到了水里無意識的晃手動作。回過神來,洪勇憤怒地質(zhì)問陳家奇。從此,他倆結(jié)下了梁子。
“洪勇,你不要亂說,人家沒有送你燈,你就亂猜測。制作需要時間啊,那么多人要,哪會這么快呢?”陳韻手指輕輕地摁了摁陳家奇的后背說,“陳家奇,你說是不是?”
“嗯。”陳家奇依然埋著頭含含糊糊地應(yīng)道。
放學鈴聲一響,陳家奇趕緊抓起書包跑掉了。不知不覺中,他又到了爺爺?shù)墓ぷ鞣弧@衔荽箝T緊閉,他不確定爺爺是否在里面。陳家奇把手放在大門上,遲疑了一會,還是放棄了進去的念頭,無精打采地回家了。
爸爸也回家了,正躺在沙發(fā)上。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就像菜市場上擺賣多日的絲瓜般蔫蔫的。陳家奇一看就知道爸爸惹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但他也自身難保了。陳家奇沒有心思做作業(yè),就把叔叔送的各種各樣的積木拿出來,“嘩啦”一聲倒在大廳的瓷磚上,慢慢地拼起來。
“對啊,怎么不找鏗仔問問,他腦瓜子好使多了。”爸爸仿佛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突然嚷開了,“家奇,走,我們?nèi)フ夷闶濉!辩H仔就是陳家奇的叔叔,他和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工廠,專門做一些創(chuàng)意玩具,叔叔負責開發(fā)產(chǎn)品。陳家奇最喜歡去找叔叔了,每次去他那里都能得到新的玩具。
4
“有要事商量,解決不了的話,爸要撕了我。”出發(fā)前,爸爸給叔叔打了電話,夸張地說。
叔叔家不遠,一會兒就到了。叔叔聽了爸爸講完后,發(fā)出了殺豬一樣的笑聲。
爸爸給了他一個白眼:“有什么好笑的?趕緊幫我想想辦法。”
“急不得。”叔叔緩緩地說,“我晚上琢磨一下,明天我們?nèi)グ值墓ぷ鞣辉僭敿毧纯础!?/p>
“還要去?你不是大概了解嗎?”
“大概了解?”叔叔不滿地說,“你以為制作千角燈跟折紙飛機一樣,大概就行了?怪不得爸說你亂來。”
“好吧。”爸爸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第二天放學后,陳家奇在老屋門口迎接爸爸和叔叔。
“家奇,你又帶人來了。”背對著大門的爺爺顯然聽到了多人的腳步聲。
“爸,是我們。”叔叔先開口了。
“你們怎么過來了?”爺爺朝爸爸重重地“哼”了一聲。
陳家奇便把這次來的目的說了。爺爺嘀咕著:“隨你們吧,死馬當活馬醫(yī)了。”于是,爺爺便又一次講起了千角燈的歷史、制作工藝,認真的勁頭就像第一次跟藍衣姐姐他們講解時一樣。
“鏤空是其中比較難的工藝。”爺爺專注地把手指伸進燈的里面一層說。
夕陽鉆過斑駁的窗欞,落在爺爺鬢間的白發(fā)上。直到太陽落山,黑幕罩上城市,各色的燈光依次點亮,他們才離開了工作坊。
一個星期后,叔叔扛著一個大箱子過來了。他把箱子放在茶幾上,搓了搓手,顯得有點興奮。“絕對讓你們大吃一驚。”叔叔說著便蹲下去,慢慢揭開了箱子。
陳家奇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心里充滿了期盼,就像在打開一個盲盒。
一盞縮小版的千角燈出現(xiàn)在茶幾上,大家剎那間被震住了,陳家奇的嘴更是夸張得變成了O字形。這盞燈的骨架用塑料替代了竹篾,紙張做的通花換成了彩布,無數(shù)個角上放著一顆顆亮晶晶的金珠,就像一盞盞小油燈,又像漫天閃爍的星星。燈周邊掛著一條條黃色燈帶,上面有一幅幅精美無比的刺繡圖案,色彩繽紛,像一頁頁隨風飄動的動漫書。
“這個?”爺爺激動得聲音都有點顫抖了。
“我嘗試通過3D打印技術(shù)將千角燈制成了模型,將現(xiàn)代技術(shù)融入傳統(tǒng)手藝當中。”叔叔解釋說,“不過這個成本有點高,做紀念品可以,銷售比較難。接下來,我打算將千角燈以立體金屬拼圖形式制作出來,就像積木一樣拼裝起來,但主要材料得以黃銅金屬為主,因為工藝比較復雜,塑料材質(zhì)放久了擔心會變形。”
爺爺臉上露出了微笑。
“我還給這個產(chǎn)品起了一個名字,”叔叔驕傲地說,“叫‘星星點燈’。”
“太好了。”陳家奇嚷了起來。他甭說有多高興了。他現(xiàn)在最期待的就是明天趕快到來,他到學校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同學們,千角燈很快可以送給他們了。
“以后機器就是你的傳人了。”爸爸高興地說。
爺爺臉上的笑容瞬即消失,一片不易察覺的烏云飄過。大廳一下子安靜下來。
爸爸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我意思是機器可以幫你做千角燈了。”
“沒有了人做,還叫什么手藝?”爺爺這次是真生氣了。
爸爸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訕訕一笑。
“爸,你也不用動氣,創(chuàng)意產(chǎn)品銷售出去影響大了,說不準就有人找你拜師學藝了。”叔叔插話說。
“嗯,總之是好事。”爺爺點了點頭,隨之對爸爸說,“以后千角燈的事情由家奇負責,他是我的代言人。”
“隨你們,你愛干啥就干啥。”爸爸嘀咕了一聲,就往樓上去了。
“爺爺,什么是代言人?”陳家奇卻有點發(fā)懵。
“就是幫我說話的人。”
“爺爺,你不是會說話嗎?”
爺爺?shù)闪岁惣移嬉谎郏骸熬拖裆洗我粯樱a(chǎn)品出來,會有很多人來找我,你得幫我篩選。”
“噢,明白了。”陳家奇說,“那什么樣的人才能見呢?”
爺爺沉思了一下,說:“談生意談錢的不見;真心喜歡,是來學習的可以聊。”
陳家奇點了點頭。他覺得可以召集他的同學們過來看爺爺做燈。
“叔叔,記住了,我要十盞燈呢!”陳家奇對叔叔說。
他覺得應(yīng)該給洪勇也送一盞。
責編:林楓煬
作家簡介
鄭子龍,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散文詩》《詩潮》《少年文藝》《少男少女》《小溪流》等。著有《本質(zhì)》《莞邑姓氏》等;曾獲第十三屆“周莊杯”全國兒童文學短篇小說大賽獎;系東莞市作家協(xié)會萬江分會副會長兼萬江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基地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