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云與包東紅：貪腐夫妻檔的政商江湖

10月中旬，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來到陜西省稅務局，將時任局長包東紅帶走。據在場人士描述，當時正處于工作時間，辦公樓里許多人都看見，昔日威風凜凜的“一把手”，失魂落魄地被人帶進一輛轎車。

包東紅被帶走的消息，在陜西官場并未引出太多漣漪。畢竟，他來陜西工作僅有4年。倒是在包東紅的家鄉甘肅，這則消息引起熱議。包東紅在甘肅工作三十余年，官至正廳。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趙金云，此刻正擔任甘肅省副省長。

一名甘肅政界人士介紹，從今年9月起，趙金云就沒有出席公開活動，有關她的不利傳言很多，人們都在等待最后結果。10月中旬，一家網站刊登了趙金云的一份提案。此外，在陜西工作的包東紅多次出席會議并赴企業調研?！斑@讓一些人感覺，趙金云似乎問題不大?？墒牵敯鼥|紅被帶走的消息傳回蘭州，所有人都認為，趙金云懸了。”

靴子很快落地。10月25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布消息：甘肅省政府副省長趙金云涉嫌嚴重職務違法，接受國家監委監察調查。她的丈夫包東紅，在被帶走半個月后，也被官宣落馬。

政壇希望之星

相當長的時間里，包東紅與趙金云都是甘肅官場的有名夫妻。兩人同為1965年生人，擁有較高學歷，且能力出眾。當初，更多人看好的是丈夫包東紅，他不到四十歲就主政一方，成為甘肅政壇的希望之星，最終卻是妻子趙金云的官階后來居上。

包東紅是甘肅武山人，1982年考入華中科技大學計算機專業，本科畢業后回到甘肅，成為省計委信息中心的技術員。包東紅的大學同學中，日后不乏兩院院士與杰出企業家。一名身家數百億的企業大佬，與包東紅同過寢室，兩人之間的友誼持續幾十年。談起這些學界與商界的同學們，包東紅時常引以為傲。

趙金云是甘肅民勤人，1983年考入西北師范大學，在該校學習七年，獲得碩士學位。朋友聚會時，同為高官的夫妻倆也會開玩笑。包東紅說自己的學校名氣大，趙金云說自己是碩士，比丈夫學歷高。

包東紅進入省計委后，歷任主任科員、副處長，用了15年時間，成為正處級干部。2001年，36歲的包東紅離開省計委，調任敦煌市委副書記、代市長。敦煌雖然只是縣級市，由地級市酒泉代管，但多年來聲名在外。近三十年來，擔任過敦煌黨政主官的官員，除落馬者外，大多官至正廳。

包東紅36歲擔任敦煌市長，又在四年后，以40歲的年紀接棒市委書記。包東紅在敦煌工作七年，評價毀譽參半。有人認為，他工作有干勁，上任后清整沙洲夜市、整頓公交秩序、大搞城市綠化，短時間內讓城市面貌煥然一新。一名當地人士評價說：“如今游客來敦煌，沙洲夜市是必到之處，還有敦煌的城市環境與管理水平，比起一般西部縣級城市，也高出不少。包東紅那一屆班子，確實為日后旅游業的發展打下了基礎?！?/p>

另一面，在那個城建狂飆突進的年代，包東紅與當地某些地產商人的關系也受到外界詬病。在敦煌有一名號稱“半城”的商人，外界傳說當地一半房子是他修的。傳說固然夸張，但在包東紅主政期間，這名商人開發了多個房地產項目。包東紅離開敦煌，仕途陷入低谷時，這名商人依舊每年前往蘭州拜年，令包東紅頗為感動。

一名敦煌退休官員評價包東紅“很聰明，有時卻聰明反被聰明誤”。當年，包東紅的搭檔是一名很有個性的官員，包東紅處理事情時講分寸、有智慧，最大限度維護了班子團結。不過，在處理另一件事時，包東紅一度想著左右逢源，最終卻事與愿違。

當時有一家國內知名企業，謀劃將敦煌景區打捆上市。這家企業能量很大，景區打捆上市的計劃得到某些上級領導支持。另一面，敦煌景區的負責單位極力反對，認為將世界文化遺產搞資本運作，將導致過度開發，形成災難性后果。博弈過程中，兩邊都希望得到時任敦煌“一把手”包東紅的支持。然而，包東紅卻想兩邊不得罪，態度較為曖昧。

最終，一味回避矛盾，想著兩邊不得罪的包東紅，卻把兩邊都得罪了。他曾被相關領導叫去辦公室，批評他工作不力，導致開發計劃遲遲不能落實。另一面，一些學者也埋怨包東紅，說他身為地方官，不敢旗幟鮮明地保護老祖宗留下的遺產。

后來居上的妻子

多年來擔任敦煌“一把手”的官員，要么本身就是高配，要么擔任市委書記后不久，便會任酒泉市委常委。近幾十年來，唯一的例外就是包東紅。他擔任敦煌市委書記三年，始終沒能躋身酒泉市委常委班子，一度讓外界議論紛紛。后來，他在多個場合說過，自己得罪人太多。他還提到景區打捆上市的事，認為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2008年，來敦煌工作七年后，43歲的包東紅離開這片沙漠綠洲，回到省會蘭州，擔任省物價局副局長。盡管晉級副廳，但在許多人看來，此次職務調整對包東紅算不上稱心如意。此后，他歷任省物價局副局長、省發改委副主任、省統計局副局長，在副廳位置上待了八年。三十多歲即主政一方的政壇希望之星，鬢角已生不少白發。

就在包東紅離開敦煌回到蘭州的這一年，妻子趙金云官升一級，由副處長被提拔為處長。趙金云大學學的地理專業，畢業后進入國土系統，從工程師到副處長，再到被提拔為省國土廳土地利用管理處處長。

趙金云與包東紅同歲，一名43歲的新晉處長，難說具有太大的年齡優勢，比起曾主政一方的丈夫，影響力更不可同日而語。趙金云曾在1999年加入九三學社，成為了民主黨派成員。即便如此，當時也很難有人想到，趙金云此后的升遷會如此迅猛，甚至將丈夫甩在身后。

一名熟悉當地政情的人士介紹，趙金云日后步入仕途快車道，與兩名“貴人”的提拔密不可分。另一名與趙金云有過接觸的人士介紹，趙金云是個性格直爽之人，對朋友很熱情，喜歡結交老鄉與同學。當年微信剛出來時，好幾個同學校友群，趙金云就是群主。另外，因為丈夫在敦煌工作多年，有朋友去敦煌旅游，她也會提前打招呼，讓當地接待好。

據介紹，趙金云的第一個“貴人”，是她的一名老鄉。2011年，趙金云離開工作了21年的國土系統，調任甘肅公路航空旅游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這是一家正廳級國企，趙金云躋身副廳級干部之列。此次職務調整，上述“貴人”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很快，趙金云的第二名“貴人”來到蘭州。此人不僅讓趙金云繼續在仕途快車道上前進，還讓她的丈夫包東紅仕途出現轉機。

師兄落馬，師妹“救火”

趙金云的第二名“貴人”，就是曾擔任甘肅省副省長的楊子興。楊子興出生于1959年，甘肅古浪人。古浪縣與民勤縣同屬地級市武威管轄，楊子興與趙金云也就是老鄉。除此之外，兩人還是校友。楊子興畢業于西北師范學院，是趙金云的師兄。

楊子興41歲晉升副廳，46歲晉升正廳。49歲時，楊子興擔任定西市委書記。2013年，楊子興離開定西，調任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

既是老鄉，又是師兄，趙金云與楊子興很早就認識。當楊子興回到蘭州，成為手握組織大權的常務副部長后，兩家人的關系迅速走近。在楊子興擔任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期間，趙金云被調往另一家國企，晉升正廳。

據一名當地官場人士介紹，包東紅在副廳的位置時間較長，一度牢騷滿腹，說自己“蹉跎多年”。將趙金云提拔為正廳后，楊子興沒忘關照其丈夫包東紅。2016年，包東紅擔任省統計局局長，當地不少人透露，此番職務調整，楊子興助力不少。

一名甘肅官場人士認為，楊子興大力提拔趙金云與包東紅，恐怕不僅因為私人感情。從定西到省城，楊子興的官聲并不好。他的老婆在蘭州教育系統工作，不少人走夫人路線，以至于老婆的辦公室外一度門庭若市。尤其楊子興擔任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幾年間，外界一直有所謂賣官鬻爵的傳言?！摆w金云與包東紅，夫妻倆都是公職人員，如果他們向楊子興行賄的話，錢從何而來也可想而知?！?/p>

2015年，楊子興升任甘肅省副省長。2017年，他因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生態環境問題受到問責。2018年初，不滿60歲的楊子興卸任副省長，且未再擔任其他領導職務。

也是在2018年，時任讀者出版集團董事長王永生落馬。王永生是楊子興在定西時的老部下，楊子興任定西市委書記時，王永生是常務副市長。此外，王永生也畢業于西北師范大學，是楊子興、趙金云的校友。楊子興大權在握時，經常召集飯局，王永生與趙金云都是座上賓。

王永生落馬后，趙金云充當了“救火隊長”的角色。2018年6月，趙金云調任讀者出版集團總經理。王永生掌舵讀者出版集團時，董事長與總經理由他“一肩挑”。他落馬后，董事長與總經理分別由兩人出任，趙金云也就是集團的“二把手”。

2022年，趙金云由讀者出版集團“二把手”直升副省長。早在妻子升官前，丈夫包東紅就離開了甘肅。包東紅在省統計局局長的崗位只待了幾個月，便調任省地稅局局長。稅務機構改革后，包東紅出任新成立的甘肅省稅務局局長。

各省稅務局的“一把手”大多要求異地任職，包東紅在甘肅工作多年，不符合規定。2020年，他離開甘肅，調任陜西省稅務局“一把手”。包東紅曾在多個場合講過，自己一把年紀了，只向組織提了一個要求，希望不要離家太遠，因此來陜西算是如愿以償。

兩名副省長接連落馬

至此，夫妻倆一個副省，一個正廳，在外人眼中可謂光鮮亮麗?？墒?，這些年來，他們的政商關系網越織越密，使得任何一個風吹草動，都足以令整張網灰飛煙滅。

今年初，已退休的甘肅省人社廳原副廳長位志榮落馬。位志榮曾在定西工作多年，楊子興主政定西時，他先后擔任市委秘書長與常務副市長，被譽為楊子興的左膀右臂。

當年王永生落馬時，就牽扯出不少定西舊案，最終楊子興卻安然無恙。這一次，與楊子興關系更密切的位志榮落馬，楊子興家族在定西斂財的種種劣跡，再也隱藏不住。

當地官場盛傳，楊子興落馬后，交代出不少問題，尤其是擔任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期間，一些人向他行賄買官。楊子興今年6月落馬，趙金云自9月起就鮮有出現在公開場合。許多人認為，趙金云是受楊子興案的牽連。“當初，他們夫妻倆靠上楊子興這個老鄉與師兄，再加上金錢開道，一路扶搖直上。現在，該還的總要還?！?/p>

另據一名知情人士介紹，楊子興卸任副省長后，在政商圈內依舊活躍。幾名當年與楊子興關系匪淺的商人，又和趙金云夫婦走得很近，其中一人甚至追隨包東紅，從甘肅來到陜西，在寶雞拿到一項大工程。這不得不令人懷疑，楊子興在中間扮演了介紹人的角色。

一名甘肅當地人士還提到，趙金云、包東紅相繼落馬后，他們的家人也被相關部門帶走協助調查。近年來，幾名當地國企高管的子女組成一個小圈子，美其名曰合伙創業，實則就是權力尋租。趙金云擔任過多家國企高管，她的數名老同事如今廣受非議，甚至處于失聯狀態。

出身名校的包東紅有一股強烈自豪感，經常談起當年同學，誰是兩院院士，誰是百億富豪。甚至說后悔當官，若不是走入仕途，如今自己應該也是院士，或者擁有一家上市公司了吧！

過去，包東紅說起這些，人們只當是玩笑。如今，不知他是否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