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字在白紙上出沒（組詩）

黑字在白紙上出沒

她展開卷軸漢字飄逸

少女羞怯的美沿著她微喘的鼻息

紛紛歇在宣紙微微的皺褶里

墨汁正在浸入絕境有一種輕上升

沿著我們的目光把我們這些俗人

往漢字奇崛的古意里拖拽

整個書法展就那么一個卷軸

整個展廳就她一位書法家

我們像一個個黑字在白紙上出沒

雨珠

雨珠的透明削弱了它的鋒利

從那么高的天空下來

空氣的火焰都無法照見它的臉

在人間小小的一次忽閃

使它獲得渾圓

當它砸向一棵草尖

也無法聽見它的驚叫

只能看見它的身體被鋸齒劃開

水的峽谷有霧氣彌漫

這一滴天空的淚珠用鋒利

割開了天地之間的孤獨

流水

涓涓溪流正在理解下游的疾苦

它緊緊扣住的岸干巴巴

旱情統治著植物的墑情

牛在低頭吃草影子掉進河里

喉嚨里咕嚕一聲就使溪流斷流

此刻正好有一只鳥飛過

它翅膀的影子找到溪流的出口

起伏低飛直到目光流遠

我們看見的流水正在回頭

從曠朗的晴空賒了幾朵白云

準備向河流的下游跳傘

對坐

邀一座山在月光下與自己對坐

山谷透明的流水會錄下影音

在另外的夜晚持續播放

那時候我已經遠離那座山

一些鳥起飛 又無趣地落下

仿佛缺少我的山缺少了枝頭

此刻會有落葉下來打掃小徑

會有螢火蟲再把小徑帶上山頂

那里只有一輪月亮獨自坐下來

月亮里的我正在低頭砍樹

我要把月亮里的樹移植到山頂

然后趴在樹梢對著天空說幾句假話

山崗上

每一片樹葉從樹上下來

都能尋找到自己的歸處

即使再過一年再過多年

新鮮的落葉一樣理解了陳舊的落葉

只有滿布山崗的腳印

從樹葉間浮起來遲遲不能安歇

它們翻飛在尋找新的去路

它們垂落在一聲高過一聲的嘆息里

山崗上的寂靜是所有樹葉堆積的

而它的喧嘩則來自不安的腳

蛛網

蜘蛛在修補蛛網

風的漏洞一目了然

那么多獵物被漏掉被忽視

細密的蛛網裝著空

而我們遺失的那么多腳印

被風干掛在凡塵

總是隱約不見

當我們像一只蜘蛛坐在網里

時光合攏來它修補的

不是網形而是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