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產業融合提高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了嗎

〔摘要〕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壯大縣域富民產業，培育鄉村新產業新業態。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是助力鄉村振興，實現農業提質增效的關鍵舉措，但其產生的經濟拉力是否有效促進外出勞動力回流卻較少被討論。利用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分析了西部地區農村產業融合對勞動力回流意愿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表明，西部地區農村產業融合發展顯著提高了勞動力的回流意愿。通過異質性分析發現，農村產業融合對新生代農民工、低技能水平農民工回流意愿的影響比對老一代農民工、高技能水平農民工的影響更顯著。作用機制分析表明，農村產業融合能夠通過提高當地勞動力需求水平和農戶收入穩定性進而間接帶動勞動力回流意愿的提高。鑒于此，文章提出促進農業產業鏈分化拓展、發揮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示范引領作用、完善利益聯結機制、有序推動農村勞動力返鄉就業等建議。

〔關鍵詞〕

農村產業融合；勞動力返鄉；回流意愿；西部地區

〔中圖分類號〕F323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

1008-0694（2024）06-0039-13

〔作者〕

陳 禧 碩士研究生 四川農業大學經濟學院 成都 611130

莊天慧 教授 博士生導師 四川農業大學經濟學院 成都 611130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縣域富民產業促進鄉村振興重點幫扶縣農村中低收入群體增收對策研究”（23AJY015）。

一、引言

積極引導外出勞動力回流對于推動西部地區高質量發展，加快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有重要現實意義。長期以來，相較于東部地區，西部地區農村發展水平相對較差，農村“空心化”問題較為突出〔1〕。解決農村“空心化”問題，有必要從農村內部尋找突破點。這其中，農村產業融合是值得關注的新契機，亦是助推農村勞動力回鄉就業的新渠道。《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強調，推進鄉村振興既要注重培育鄉村新產業新業態，也要“健全利益聯結機制，讓農民共享產業融合增值紅利”。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壯大縣域富民產業，培育鄉村新產業新業態。目前，關于農村產業融合與勞動力回流的研究頗豐，且多數研究關注產業融合的發展水平〔2〕、空間特征〔3〕與農戶增收效應〔4-5〕。在西部地區農村活力顯著增強以及加快推進新型城鎮化進程階段，鮮有學者對流出地產業發展與外出勞動力遷移決策的關系展開實際考察。在農民工難就業、收入低和鄉村空巢老人照料難等多重現實背景下，缺乏農村產業融合對外出勞動力回流拉力的經驗證據，不僅限制了城鄉勞動力資源配置效率的提升，還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資源要素向鄉村聚集，掣肘著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建設。基于此，本文以農民工流動人數最多的西部地區為研究對象，以農民工流出地產業融合發展為邏輯起點，深入解析其對農民工回流意愿的影響效果及作用機制，為地方政府提供一定的理論參考和實踐借鑒。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1農村產業融合與勞動力回流意愿

農村產業融合是以農業資源為基礎，通過產業聯動、聚集等方式經過技術融合、產品融合再到市場融合的一個逐漸融合、形成新業態的動態過程〔6〕。作為鄉村振興的總抓手，農村產業融合是提高農業質量效益，推動現代農業發展的重要戰略抉擇，已成為學界關注和研究的重點問題〔7-8〕。勞動力回流是發展經濟學研究的重要問題〔9〕，推拉理論（Push and Pull Theory）被提出之后在人口流動相關研究中便得到了廣泛的應用。該理論認為流動人口對地方的影響因素包括推力和拉力兩個方面〔10〕。遷入地的利好條件能夠拉動農村勞動力流入城市，而遷出地的不利條件則是推力因素。具體到本文，對于勞動力回流的拉力，主要體現在西部地區農村經濟活力增強產生的對外出勞動力的吸引力。具體來看，一方面，推動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有利于促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將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戰略有效銜接起來〔11〕。通過產業鏈延長、拓展等方式，農民、合作社、龍頭企業可以有機融合，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和增加農民收入〔12-13〕。若當地經濟發展水平持續提升，經濟效益更多地留在農村內部，這樣既可以讓廣大農民共享發展成果，也可以吸引外出勞動力回流，利用現代理念和新型技術實現就業或創業。另一方面，農村產業融合賦予農業更多功能〔14〕，有利于更好滿足農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當前我國農業綜合生產能力大幅提升，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農業在實現食物和原料供給的基礎上，正在逐步向生態、文化、旅游等領域開拓市場〔15〕。農村產業融合還可以加深一二三產業之間的聯系，使得傳統農業能夠充分利用工業技術和服務業成果融合發展成新業態，豐富生態保護、美化鄉村等其他功能。基于此，提出：

假說1：農村產業融合發展能夠提高外出勞動力的回流意愿，流出地產業融合發展水平越高，外出勞動力的回流意愿越強。

2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影響農民工回流意愿的路徑

（1）勞動力需求水平。2019年6月發布的《國務院關于促進鄉村產業振興的指導意見》指出，要以產業融合發展為路徑，推動種養業向規模化、標準化、品牌化方向發展，把農業產業鏈的增值收益、就業崗位盡量留給農民。對農業就業而言，一方面，產業融合提高了投入要素的邊際效益和農業比較收益〔16〕，引致善于經營的高生產效率農戶加大要素投入，進而向生產規模更大的經營主體轉變。在市場環境、補貼政策等的驅動下，諸如數字農業、電商農業、“旅游+農業”等多種業態融合模式也會不斷吸引先進生產技術和經營管理知識向鄉村滲透，為農戶提供更大利潤空間，使農戶更有動力進行規模經營。農村產業融合在帶動高生產效率農戶擴大生產規模的同時，還推動了生產效率相對較低的農戶轉出農地以尋求更高的非農收入。對于非農就業而言，農村產業融合還有利于推動內外部資源優化要素配置〔17〕，促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揮示范引領作用〔18〕，輻射帶動農戶就近就業。農戶可以通過雇傭工資、利潤返還、訂單農業等形式與當地家庭農場、龍頭企業等新型經營主體建立利益聯結機制，實現合作共贏〔19〕。例如，“農戶+家庭農場+龍頭企業”等模式就實現了生產、倉儲、加工、銷售全產業鏈發展的格局，衍生出分揀、運輸、包裝、銷售等大量非農就業崗位。多種類型產業融合模式還將農業生產擴大到加工、流通和銷售等更多領域，涵蓋加工流通業、信息產業、文化旅游業等眾多產業，具有勞動力需求量大、所需勞動力類型廣等特點，能夠有效滿足回流勞動力的生存需求。基于此，提出：假說2：農村產業融合可以通過產業交叉滲透提高當地勞動力需求水平，為外出勞動力提供更多就業機會，進而提高其回流意愿。

（2）收入穩定性。推動西部地區與全國同步實現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的發展目標重在提高農戶抗風險能力，確保農戶持續穩定增收。相關研究表明，產業內部各主體間頻繁的經濟互動對提升農戶收入穩定性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20〕。以稻漁綜合種養、稻鴨共生、鄉村民宿、康養基地等為代表的產業融合模式不僅對勞動生產效率和資源利用率產生有利影響，還能通過生活生產方式的調整對農戶收入穩定性產生間接影響。具體而言：第一，農村產業融合彌補了農耕資源具有強季節性這一“短板”。農業生產具有很強的季節性，這一特性導致資產和生產要素難以在全年得到充分利用〔21〕。而農民參與產業融合的過程中，閑置資源便有望得到充分利用，給擁有閑置要素的農戶帶來收益。第二，農村產業融合還能通過降低交易費用促進農民增收。產業融合發生后，產品供需之間界限開始模糊，極大地縮短了農業生產者和消費者的距離。例如農戶可以通過互聯網等技術低成本地獲得消費者信息，降低交易費用。此外，對于農業就業而言，產業融合發展還可通過按股分配、按交易額返還利潤等方式，使得農業生產經營者不僅通過土地勞作獲得勞動收益，還能夠得到加工和銷售環節中“返還”的利潤〔22〕，提高農村居民收入穩定性。此外，在追求高收入與廣闊就業前景為核心目標的勞動力遷移中，勞動者會對各種影響因素進行分析，將外出和回流的成本與收益進行綜合比較〔23〕。因此，當勞動者認為返鄉獲得的預期收益與外出務工所獲的收益差距不大，甚至高于外出務工收益時，勞動力回流意愿就會明顯增強。基于此，提出：

假說3：農村產業融合可以通過提高收入穩定性對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產生正向影響。

三、數據來源、模型設置與變量定義

1數據來源

本文的勞動力回流意愿和微觀個體特征變量數據均來自2017年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CMDS），主要包含流動家庭和人口的基本信息、收入和居住以及流動性與就業特征，能夠監測到勞動力回流的真實情況。本文對數據作如下處理：①使用CMDS2017年數據構成橫截面數據；②保留樣本中農村戶籍且年齡為15-60周歲的跨市流動勞動力樣本；③將流動原因是家屬隨遷、婚姻嫁娶、拆遷搬家、投親靠友、學習培訓、參軍、出生、異地養老的樣本剔除，并且經過數據清洗，剔除不完整的樣本數據。

區域層面的宏觀數據主要來源于2016年和2017年的《中國縣域統計年鑒》《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以及《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缺失數據采用線性插值法進行補充。將CMDS數據庫微觀數據與流出地變量相匹配后，剔除掉特征數據缺失嚴重的城市，最終匹配到流出地為西部地區的12個省（區、市）的123個城市，得到27803個微觀個體樣本。

2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將農村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作為被解釋變量。考慮到外出勞動力居而不遷的特性，本文參考吳賈等（2020）、林李月等（2021）的做法〔24-25〕，通過個體問卷中“您是否打算在本地長期居住？”以及“您打算在本地居住幾年？”兩個問題進行判別，將不打算在本地居住并返鄉，以及打算在本地居住時間5年以下的勞動力視為有回流意愿，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同時剔除掉回答“沒想好”的樣本。在篩選出的27803個樣本中，有回流意愿的勞動力樣本數量為9991人，占比約為3593%。

（2）核心解釋變量。本文把農村產業融合水平作為核心解釋變量。通過梳理已有農村產業融合水平相關文獻發現，學者們主要從宏觀視角，利用省級面板數據，采用指數構建法〔26〕、灰色關聯分析法〔27〕和投入產出法〔28〕對農村產業融合水平進行測度，以揭示整體層面的一般規律。還有學者利用微觀調查數據〔29〕，測度農村產業融合水平。考慮到農村產業融合對農民工回流意愿的影響主要表現在農民增收、農業增效、農業現代化和就業創業等方面，本文借鑒趙霞等（2017）的做法，從農業產業鏈延伸、農業多功能拓展和農業服務業融合三個方面，使用熵值法構建農村產業融合水平測度指標體系〔30〕。詳見表1。

對于指標權重的確定，本文采用熵值法進行處理。具體計算步驟如下所示。

①指標矩陣的建立｛Xij｝m×n。其中，xij為i區域的第j個指標，m、n分別為i、j的最大值。

②標準化處理｛Xij｝。正向指標按照（xij-minxij）/（maxxij-minxij）取值。

③標準化矩陣R=｛rij｝m×n，rij=Xij／∑∑i，kXij。

④計算信息熵，ej=-k∑∑i，k（rijlnrij），K=1／ln（r×m）；信息效應用值dj=1-ej。

⑤計算各指標權重dj／∑j（dj）。

⑥計算各區域每年的綜合得分Si=∑j（wj×xij）。

（3）中介變量。本文選取勞動力需求水平和收入穩定性作為中介變量。其中，勞動力需求水平通過各行業就業總人數和增長率體現，考慮到農村產業融合過程中產業間的交叉重組會對各行業就業狀況產生影響，本文借鑒孫偉增等（2019）的做法，構造Bartik Index

Bartik Index的計算方法：以本城市分行業就業人數作為權重，以全國分行業就業人數增長率作為勞動力需求的度量指標，通過取加權平均數得到城市綜合勞動力需求指數。來反映各個區域對勞動力的需求水平〔31〕。已有研究對收入穩定性的測量方法略有不同。劉俊文（2017）定義收入降低為收入不穩定，若農戶連續兩年人均純收入的比值等于或小于1，則農戶收入不具有穩定性〔32〕。還有學者以持久收入與現期收入的比值衡量收入穩定性，用個體固定效應模型估計收入方程，并用收入擬合值衡量農戶持久收入〔33-35〕。國外學者多從變異系數、收入百分比變化標準差衡量收入穩定性〔36-37〕。結合已有文獻，本文將收入波動幅度過大視為收入不穩定。借鑒張永奇等（2023）的做法〔38〕，計算一個地區的收入圍繞長期趨勢上下波動的幅度，若收入增長偏離趨勢的幅度越大，表明收入越不穩定；反之，越穩定。收入穩定性以公式1表示。

若｜I2017I2016

I2016I2016I2015

I2015｜＞｜I2－

I1－

｜，則“收入穩定性”=0，若｜I2017I2016

I2016I2016I2015

I2015｜≤｜I2－

I1－

｜，則“收入穩定性”=1，

（1）I2017、I2016和I2015分別表示2017年、2016年和2015年西部地區各城市的農民人均純收入，I1－

=1

n∑n1I2017I2016

I2016、I2－

=1

n∑n1I2016I2015

I2015，n為西部地區城市個數。

（4）控制變量。本文控制了個體、家庭和城市層面的影響因素。其中，個體特征包括被訪者年齡、性別、受教育年限、購買醫療保險情況等；家庭特征包括流入地是否有自己的住房、流出地是否有承包地、家庭平均月收入；城市層面包括流出地人均GDP和城鎮登記失業率。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見表2。

3模型設定

本文采用Logit模型分析流出地產業融合水平對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的影響。模型構建如下：

returnij=α+βintegrationj+γXi+δZj+μij（2）

其中，returnij是二值變量，表示j城市勞動力i的回流意愿，integrationj表示城市j的農村產業融合水平，Xi表示個體和家庭層面控制變量，Zj表示流出地層面控制變量，μij為隨機擾動項。

四、實證檢驗

1基準回歸結果本文將個體、家庭和城市因素分別納入模型中，對模型取舍后形成了6個回歸模型。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其中，列（1）和列（4）回歸方程分別是不納入任何控制變量的Logit模型和Probit模型的回歸結果，回歸結果顯示產業融合水平變量均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產業融合水平越高，勞動力回流意愿越強。列（2）和列（5）分別是加入個體特征變量、家庭特征變量的Logit模型和Probit模型回歸結果，列（3）和列（6）給出了加入個體、家庭及城市三類控制變量后Logit模型和Probit模型的邊際效應，邊際效應指農村產業融合水平每提升一單位，外出勞動力回流的概率會增加多少。若變量的回歸系數為正，表明勞動力回流發生的概率會增加，反之亦然。通過逐步加入控制變量，兩個模型的擬合效果均逐漸增強。從表3的列（3）、列（6）可以看出，兩個模型的估計結果基本一致，各解釋變量對勞動力回流意愿的影響基本一致，大部分變量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

表3顯示農村產業融合水平越高，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越強，驗證假說1。從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農村產業融合水平每提高1單位，勞動力回流意愿將會提高0117個單位。其余變量對農村外流勞動力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回流效應。第一類是個體因素，包括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和是否購買醫療保險。列（3）顯示，男性、年齡較小和受教育程度較低的勞動力更傾向于回流。這是因為受教育程度高的勞動力群體學習能力更強或專業技能更加嫻熟，從而抵抗市場風險的能力越強，越有能力在城市安定下來。相比之下受教育水平較低的勞動力返鄉更容易尋求到發展空間。從性別角度來看，男性在外面臨的購房安家壓力更大，但若回到家鄉實現置業，不僅能過上相對體面的生活，其面臨的經濟壓力也更小，因此男性勞動力返鄉的意愿相對更強。第二類是家庭因素，包括流入地住房情況、家鄉是否擁有承包地和家庭平均月收入。當家中有承包地時，個體回流意愿會增強，而在流入地擁有自己住房的異鄉勞動力回流意愿相對更低。

2穩健性檢驗

本文通過替換計量方式與估計方法等研究思路，對西部地區農村產業融合水平與勞動力回流意愿的關系展開進一步驗證。

（1）替換計量方式。當被解釋變量是二元離散變量時，線性概率模型（LPM）能度量解釋變量提高一個單位時，成功概率的預期變化。不少學者往往同時采用LPM模型和Logit模型進行估計。本文加入LPM模型方法進行估計，對比主要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符號是否有明顯變化，以驗證模型的穩健性。表4的列（2）、列（4）、列（6）給出了采用穩健標準誤的LPM模型估計結果。從統計顯著性上看，兩種估計方法回歸結果均趨于一致且都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說明該模型穩健性良好。

（2）滯后一期。考慮到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對流動人口回流意愿的影響可能存在長期的滯后性，表4列（3）和列（4）采用滯后一期的農村產業融合指數作為解釋變量，通過與列（1）和列（2）的結果進行對比，發現解釋變量滯后一期處理后的回歸系數仍然顯著為正，結果穩健。（3）更改農村產業融合的測量方法。本文將各維度指標分別進行標準化處理，采用等權賦值方法構建農村產業融合水平指數〔39〕。回歸結果如表4列（5）、列（6）所示，核心解釋變量回歸系數有所減小，但仍然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農村產業融合發展能夠正向影響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結果穩健。

3異質性分析

由于外出勞動力在個體特征上存在較大差異，且不同個體特征勞動力群體的回流意愿受到農村產業融合水平拉力作用有所不同，本文還分別從農村勞動力的年齡和職業技能水平兩個維度進一步考察農村產業融合水平對勞動力回流意愿的影響。

（1）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農民工的異質性。“代”是一個重要的人群劃分方法和社會分析概念〔40〕。王春光（2001）聚焦于農村勞動力群體，提出“新生代農村流動人口”這一概念以區別于老一代進城務工勞動力群體〔41〕。受生活背景、成長經歷和價值觀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不同代際群體在職業選擇和遷移動因上存在明顯差異。本文按年齡將農民工分為新生代農民工（調查時點年齡為16-36歲，即1981-2001年間出生）和老一代農民工。從表5列（1）和列（2）可以看出，新生代農民工樣本的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可能的原因在于：在遷移動因上，老一代農民工大多受個體特征、家庭結構等微觀層面的影響，而新生代農民工更看重流出地的經濟發展狀況及其發展機會〔42〕。在職業選擇上，新生代農民工更加渴望獲得穩定、體面的工作，而相對年長的老一代農民工已經在城市中積累了一定的人力和物質資本，逐漸適應了大城市的生活，回流意愿更低。近年來，農村產業融合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力地促進了西部地區經濟環境的改善，使得對家鄉變化更具敏感度的新生代農民工回流意愿越來越強烈。

（2）區分勞動力技能水平。為考察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對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影響的技能異質性，本文按照受教育程度對勞動力樣本進行分組。表5列（3）和列（4）為按外出勞動力受教育年限中位數（9年）區分高學歷和低學歷的分組回歸結果〔43〕。可以發現，產業融合發展對初中及以下學歷的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促進作用更加顯著。可能的原因是農村產業融合過程釋放的就業崗位對高勞動力技能要求沒有明顯偏好，較低的就業門檻為更多低技能勞動者創造了發展機遇，因此低技能勞動者更容易受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吸引而返鄉。

4影響機制分析

本文還利用中介效應模型探究農村產業融合水平對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的影響機制。首先將勞動力需求水平和收入穩定性分別作為因變量，農村產業融合水平作為自變量進行OLS估計。其次，分別將代表勞動力需求水平和收入穩定性的變量納入同一模型，并以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為因變量進行Logit回歸分析。

由表6列（2）可知，農村產業融合水平對勞動力需求水平的影響顯著。列（3）將農村產業融合與勞動力需求變量同時納入，可以發現勞動力需求水平回歸系數為正，說明提升流出地勞動力需求水平可促進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提高，與本文假說2一致，即勞動力需求水平是農村產業融合與勞動力回流意愿之間的影響機制。由列（4）可知，農村產業融合顯著提高了農戶的收入穩定性，在列（5）中同時加入農村產業融合和收入穩定性變量后，發現農村產業融合對外出勞動力回流意愿的促進作用減弱，表明農村產業融合通過提高農戶收入穩定性從而提高勞動力回流意愿的機制成立，驗證假說3。此外，Sobel檢驗和Bootstrap檢驗均支持了機制檢驗結果。

五、結論及啟示

近年來，受經濟發展動能轉換以及鄉村振興戰略深入實施等的影響，農民工回流逐漸成為新趨勢。本文使用2017年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CMDS）與123個西部城市匹配，討論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對勞動力回流意愿的影響及其機制。結果表明：第一，西部地區農村產業融合發展能顯著影響勞動力的回流意愿，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越高，外出農民工的回流意愿越強烈。這說明西部地區農村產業融合能夠形成返鄉拉力，成為解決農村人口“空心化”問題的新契機。此外，個體因素、家庭因素和城市因素對回流意愿也存在顯著影響。當家中有承包地時，個體回流意愿會增強，而在流入地擁有自己住房的勞動力回流意愿相對更低。

第二，異質性分析發現，農村產業融合帶來的變化對新生代農民工和較低專業技能勞動力的吸引力更強。一方面，新生代農民工更加看重個人發展前景，當家鄉有良好的發展機遇時，更愿意選擇返鄉就業。另一方面，產業融合創造的就業崗位對勞動力技能沒有明顯偏好，較低的就業門檻為更多低技能勞動者創造發展機遇，因此低技能勞動者更容易受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吸引而返鄉。

第三，影響機制檢驗發現，農業產業鏈的延伸、與二三產業的融合發展能有效提高農村勞動力需求水平和農戶收入穩定性，進而達到吸引勞動力回流的目的。

基于上述分析，結合治理農村人口“空心化”以及農戶“空巢化”的可能路徑，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啟示。第一，西部地區應立足區域自然資源稟賦，健全政策支撐體系，繼續推進農業產業融合向更高水平、更高層次發展。首先，積極創建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優勢特色產業集群和農業產業強鎮，推動鄉村產業結構更合理、布局更優化。積極培育一批帶動能力強的家庭農場、種養大戶和農業龍頭企業，使其成為帶動農民工回流的堅實拉動力。其次，做好“土特產”文章，打造知名農業品牌。塑造區域公用品牌，引導企業與農戶等共創品牌，培育特色產品。

第二，充分發揮農村產業融合的乘數效應，以就業帶動外出勞動力回流。應鼓勵、支持外出勞動力返鄉自主創業，發展成為農村產業經營主體，打通融資堵點，為其建立與城市資本市場的連接渠道。此外，政府可以提供技術培訓、企業管理理念等指導，提升返鄉農民綜合素質及其應對市場風險的能力。引導返鄉人員結合自身優勢，探索發展農產品加工業、鄉村旅游和養生養老等新產業新模式。

第三，加快推進農業全產業鏈升級，保障返鄉勞動力可以獲得穩定的收入。一方面，積極拓寬農民增收渠道，保證農民獲得更多經濟利益。重點支持對農民帶動能力強、對產業發展有示范引領作用的領域和環節，進一步細化實化利益聯結機制，鼓勵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普通農戶通過訂單合同、合作制、股份制等形成利益共同體。另一方面，加強規避經營風險的能力，提高農戶收入穩定性。盤活農村閑置資源，最大限度激發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內在潛力。同時，可利用現代互聯網技術，搭建農村產權交易平臺，暢通產權交易信息，降低農產品交易成本，縮短供需距離。搭建“互聯網+”農業平臺，加強數字經濟基礎設施建設，促進農戶直接和消費者對接，幫助其獲取更多產業融合信息，更好地參與到農村產業融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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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肖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