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朋友圈

已是凌晨兩點，我坐在電腦前，精疲力盡。單位里剛剛組織了一個大型活動，作為文秘，我要寫一份像樣的活動總結報告，今天一早交給領導。說實話，我覺得這個活動平平淡淡，毫無意義，可領導不這樣想，領導認為很重要，這太讓我為難了。我的眼皮越來越沉，仿佛被粘連在一起了，我想讓自己清醒過來，但整個身軀仿佛被包裹進一個神秘的氣泡里，飄浮了起來。

恍惚間，一道光撕開黑暗的口子，是手機上的一條微信動態。“約嗎？我在。”微信頭像是一片白色，連微信名也沒有，顯示的只有一串怪異的字母。這讓我想起一個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是她嗎？她為什么半夜發這樣一條動態？我在她的動態下點了一個贊。微信接收提示很快亮了，打開微信的時候，我看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是薇薇，在你家附近那個小酒館里，出來見個面吧。”

遲疑片刻，我回復道：“確定是現在嗎？”

“老同學，二十年沒見了，你來吧。”

凌晨的城市并沒有完全沉睡，路燈的影子被風中的樹枝攪成了碎片，我走進小酒館，在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人面前坐下。

“好久不見，這些年過得好嗎？”女人為我倒了一杯紅酒，抬頭看著我，她的眼睛一如二十年前那般清澈純凈。

這幾十年，我經歷了大多數中年人經歷的一切，我淡淡應道：“挺好的。”

女人說：“我這次回國，就是想見見這個城市里的老朋友。我在朋友圈發了一條動態，你是唯一互動的人。”

“大學畢業后我去了國外，你知道我是一個不婚主義者，待在國內，就得接受父母幫我規劃好的人生。”女人望著窗外的夜色，好像在講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在國外，我一直很努力，也有了體面的工作……”

想做就去做，這確實是她的性格，我問：“你現在過得不錯吧？”

女人和我碰了一下杯，說：“我在紐約一家設計公司工作，一個人過，不愁吃穿，逍遙自在。想不想跟我交換一下人生？”

我驚詫地看著女人，女人的眼睛依然清澈純凈。

我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近段時間，不知道是得病還是怎么了，我的思維經常出現斷片，好幾次把領導交代的任務搞砸了，想著如果今天拿不出報告，將會承受領導多大的怒火？該死的總結報告，我心煩意亂起來。

“交換人生？怎么換……”我迷迷糊糊問道。

女人看著手中的紅酒，神秘地說：“喝了這杯葡萄氣泡酒，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了。”

我遲疑一下，晃了晃高腳杯里的液體，那些氣泡像童話故事里肚子鼓鼓的小矮人，一個個泛著金光。我端起酒杯，剛喝一口，立即就有一種獨特的氣味麻痹了頭腦，葡萄氣泡酒在味蕾上肆意流淌，傳遍全身。

“媽媽，上學要來不及了。”兒子推著我的身體，催促道。我睜開眼睛，天亮了。我看看自己的身體，還是那個軀殼，看看兒子，是我的兒子沒錯。我拿起手機翻看朋友圈，找不到那條動態了。我不死心，搜索那個微信號Vivi，這是薇薇的英文名，顯示并不存在。我似乎回到現實中來了，一定是個夢了，我噓了一口氣，起床去為兒子準備早飯。

吃早飯時，兒子問：“媽媽，今天客戶會付你定金嗎？拿到錢要請我吃大餐哦。”

為了設計這幢大別墅，足足耗費了我幾天時間，上午我要和客戶好好溝通，今天鐵定要把它拿下。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難道薇薇對我這么好，只跟我交換了設計師這部分的人生，那些我不想失去的記憶還給我留著？我的心情從沒有這么好過，抓起桌上的設計圖紙出門了。

我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來到公司等待客戶，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在同事的臉上，他們一個個都顯得那么年輕，那么富有活力。客戶來了，我笑臉相迎，將設計完美的圖紙呈到他面前。客戶卻突然驚叫起來，我這才發現捏在自己手里的竟然是一張空白的設計圖紙。客戶叫來了經理，公司其他員工也紛紛跑進我的辦公室。我被羞愧和恐懼完全吞噬了。

我把自己嚇醒了，對著我的，是那臺再熟悉不過的電腦和才寫了幾行字的總結報告。窗外黑漆漆的，城市還沒有醒來，我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剛好凌晨三點。我在心里問自己：剛才到底做了幾個夢？我這是想要得到什么，或者想改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