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美育人，書法教學的應然轉向

［摘 要］書法教學是弘揚中華美育精神的重要途徑，承載著立德樹人的重任。新時代書法教學需要尋求適宜當下、以生為本、行之有效的新范式，從重識尚技轉向以美育人，讓學生在書法課堂中感知美、探究美、創造美、升華美，從而提升審美素養、溫潤心靈，拓寬生命寬度。

［關鍵詞］書法教學；重識尚技；以美育人

［中圖分類號］ G623.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7-9068（2024）36-0040-05

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在《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中指出，“進一步強化學校美育育人功能，構建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的教育體系”“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以提高學生審美和人文素養為目標，弘揚中華美育精神，以美育人、以美化人、以美培元”。書法藝術是學校美育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教育部美育浸潤行動的重要落腳點之一。正確把握新時代書法美育的本質，落實核心素養培養目標，彰顯活力健全人格，是我們教育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但在落實過程中尚存在一些問題。

一是忽視審美感知。筆者兩年來觀摩近百堂書法公開課，共性之一是缺乏對學生書法審美感知能力的培養，教學過程干癟枯燥，功利化、應試化傾向比較嚴重。二是探究流于形式。流于形式的小組合作探究充斥課堂，指向不清的淺表探究看似熱鬧，實則低效。三是缺乏創造意識。千人一面、千篇一律成為書法教學的通病，學生有臨習而缺乏創意。四是缺失意境升華。課堂教學立意缺失，為教書法而教書法，不能引起學生共鳴，學生的情感得不到升華。

上述問題的成因在于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過于重識尚技。過于注重知識、崇尚技能是書法教學中忽視審美感知的重要原因。時代需要的是懂得欣賞書法、擁有高雅情趣的大眾，而非人人都以書法為職業。二是內容選擇不當。探究內容勝于探究形式，“教什么”比“怎么教”更重要。林語堂認為，一切藝術的問題都是韻律的問題。書法教學中的探究內容只有直接指向變化美、節奏美、韻律美等核心問題，探究活動才能層層深入，而非變著花樣追求“端正均勻”。三是熱衷“復印”“制造”?！昂妥痔麑懙靡粯泳褪呛?！”這種典型的“復印”思維和“制造”思維是抹殺學生鮮活創造力的罪魁禍首。書法學習的本意是“取法經典，為我所用”，是對學習個體的加持而非約制。四是遺忘立德樹人。書法美育承載著立德樹人的重要功能，這才是教育教學的根本。遺忘了立德樹人，導致書法教學立意不高、入境不深，而只有技能沒有意境的書法和教學皆非上品。

新時代書法美育需要尋求適宜當下、以生為本、行之有效的新范式。書法教學不應該局限于固化知識的傳授和相關技法的訓練，應當致力于促成受教育者靈魂的健全、審美的提升和精神的豐盈，在注重引領學生感知美、探究美、創造美、升華美的同時，幫助學生提升審美素養，拓寬生命寬度。

《“從善如流”學多橫》是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的《書法課》啟蒙下冊第三單元“重復筆畫組合”中的第一課。本課教學強調審美居先，注重藝術表現，凸顯創意實踐，旨在通過比一比、找一找、摹一摹、連一連、練一練等方式，學習書法中多橫并存的藝術化處理，理解當出現相同、重復或同方向的筆畫時，應避免單調的同形同向，在有序中求變化，并進行學法遷移。參與上課的學生，對經典書法有濃厚的興趣，有較好的書法素養。現以該課的教學為例，予以闡述。

一、以形入義感知美

蔡元培先生認為：“美育本質上是感受與感動的能力培育?！睍鴮懠寄艿挠柧毷鞘侄?，審美感知能力的培養是目標和方向。審美居先，說明感受形美、感知義美更重要。

1.形變識美

中國書法浩如煙海，經典林立。浸潤于豐富多彩的書法形態中，通過漢字溯源與文字演變的欣賞，學生的審美想象能力能夠得到有效培育。

【案例1】觀看“善”字演變視頻（見圖1）

教師將高品質、圖文并茂的短視頻引入課堂，輔以背景音樂，能快速吸引學生的注意力。如通過視頻展示“善”字的書體演變，學生直觀感知不同書體的美，產生了濃厚的學習興趣。

2.析義知美

當漢字發展到小篆階段， “文字走向秩序化、統一化，漢字逐漸走上了每一個線條都代表對應‘形’的含義的道路?！睗h字與生俱來的表意特征決定了它的含義美，教師引領學生辨析漢字的意義，能帶給學生美的熏陶。

【案例2】說“善”字成詞

師：在古代，言而有羊（祥），即為善美之事。誰能說說帶“善”字的成語？

生1：多多益善。

生2：多愁善感、能言善辯……

說“善”字成語能為后面環節的“善”字析義做好鋪墊。漢字“義美”是對書法“形美”的補充和提升，形義共融有利于形成感知美的合力。

二、層層遞進探究美

1.對比感受“序”“變”美

教給學生借助已有的知識去獲取新的知識的方法，這是最高的教學技巧之所在。書法教學也是如此。學生已經掌握的知識，應當成為其建構新知的內部刺激物和推動力。有效融通學生“已知”“想知”和“新知”的教學策略，能夠為學生搭建學習支架，喚醒學生的已有經驗，激發學生的學習熱情。

【案例3】出示兩組筆的對比圖（見圖2），感受雜亂與有序

師：比一比，這兩張圖中筆的擺放有什么區別？

生1：圖1比較雜亂，圖2比較整齊。

師：是的，圖1雜亂無章，圖2整齊有序。你覺得哪張圖更美？

生2：第二張圖。

師：我們初學書法時一般會參照“有序”來書寫，但也有美術學院的教授在嘗試“亂書”。

有序和雜亂是相對而言的，師生探討整齊有序和雜亂無章的核心是“度”，而不是導向非黑即白的兩極論。“秩序感是我們人類與生俱來的審美傾向，無論是視覺藝術中的繪畫、書法，還是聽覺藝術中的音樂等，都蘊含著無限的秩序美。”美術學院教授嘗試的“亂書”是把草書的筆畫進行疊加，既保持書法的精髓，在視覺的抽象性上又與西方的審美融通。理解這一點，有助于拓展學生的書法視野，開啟書法想象力，使學生基于秩序，追求變化。

【案例4】出示 “三”字不同的書法字形（見圖3），理解“有序中求變化”

師：三個“三”字中有沒有兩筆完全一樣的橫畫？

生1：左邊的“三”字，第一和第二橫是一樣的。

師：同學們再仔細觀察，這兩橫是否完全一樣？

生2：這兩橫細細看也不一樣，第一橫略細，第二橫略粗。

生3：第一橫起筆豎切，第二橫起筆有點斜切。

師：是的。圖中找不到完全一樣的兩筆橫畫。它們整齊有序，又富有變化。

整齊有序是一種美，有序中含變化則更高級。三個“三”字不僅有序排列，還有許多變化。師生“剝筍式”的探究，強化了學生對“有序中求變化”的認識。

2.理解線條節奏美

“中國書法是最高級的線條藝術，是線的高度純粹化。中國人就是通過書法才學會線條和形體節奏的基本概念的。” 陳振濂先生倡導書法美育“先線條后結構”，線形和線質、線構、線律、線韻組成書法線條的要素。理解線形不僅要區分起筆的角度、方圓、藏露、力度，了解收筆的來龍去脈，還要關注中段的變化。只有了解了起筆、行筆、收筆的提按起伏，才能把握每一筆的特點。

【案例5】出示范字“善”，探究橫的起筆與收筆的區別

師：“善”字中的六筆橫畫有哪些區別呢？

生1：起筆有的尖一些，有的方一些。

生2：起筆有的粗，有的細。

師：收筆是否一樣？

生3：也不一樣。

（教師板書示范橫的三種收筆，分別是收筆后向下帶出、收筆后向左回鋒、收筆后向上挑出，見圖4-1）

師：請同學們在拷貝紙（見圖4-2）上用雙鉤摹橫。（學生反饋展示）

師：仔細觀察示范（見圖4-3）中起筆的尖、方、圓，收筆的去脈，還有長短、疏密的變化。書寫多橫組合時，要寫出橫的形狀變化。

看得懂才能寫得好。書法學習中，“知道”和“做到”之間有一條鴻溝，而雙鉤描摹是知道并寫出橫的形狀變化之間的橋梁之一。雙鉤描摹后再進行橫畫單項練習，能進一步加深學生對橫的形狀理解，為表現線條韻律美夯實基礎。

3.嘗試表現韻律美

“通過點畫形狀塑造，筆勢體現出動態美，具有時間的連續流動感，具有運動的韻律感，是一種生生不息的生命活力?！睔v代書法經典告訴我們，當多橫組合時，不僅線形要有所變化，線的方向和筆勢也應有所不同。

【案例6】學習“方向”，體會橫方向的變化

師：三個橫方向（見圖5-1）有什么不同？

生1：第一個橫平；第二個橫中間高，兩邊低；第三個橫中間低，兩邊高。

師：三個橫都有名字，叫“平”“俯”“仰”。請同學們來連一連三個“言”（見圖5-2）。

師：你認為哪一個“言”字更美？

生：（齊）第一個。

師：書寫多橫組合時，橫的方向是有變化的。

師：（大屏幕演示“善”字的書寫）“善”字的外形是方偏扁，最粗筆是短豎，最細筆是長橫。這個“善”字選自智永的《千字文》，是“行書筆法入楷書”，所以特別注重上下筆的聯系。

師：很多橫放在一起，起筆的角度和輕重有所不同，前一筆收筆要和下一筆起筆形成呼應。同學們在寫的時候要細細體會，努力提高相似度。

認識“平”“俯”“仰”的意義非同一般，理解多橫組合時橫有方向上的變化，也是從“知道”到“做到”的必備條件。通過連線，學生學會了判別不同形態橫的方向。

前面對多橫的書寫已經做了充分的鋪墊，而整字的書寫還要考慮空間架構。教師喚醒學生已知的“看外形、找大空、比粗細”的經驗，又教給學生未知的“行書筆法入楷書”的技法。學生理解起來難度不大，但書寫起來難度不小，因為要想比較準確地臨摹出智永的“善”字需要一次次地反復臨習與對比，每一次臨習都解決一到兩個小問題。當學生能看懂變化時，書寫目的就明確了，學習效率就大大提高了，韻律表現也水到渠成了。從思到行的深入探究，在審美感知和審美表達之間架起了溝通的橋梁，教學難點迎刃而解。

三、多元共存創造美

1.造險救險均衡美

學生的書法創作大小有別、高低錯落，無論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使然，都允許。從寫字的立場切入評價，學生對“字的重心與方格中心重疊的作品”更加認可，因為這些作品比較穩定均衡。但在書法創作中，重心和中心偏離也是美。因為從審美的立場切入評價，這是極具活力的表現，先打破均衡（造險），再通過款識、印章等重回均衡（救險），更有藝術性。

【案例7】探究布局，理解位置經營的多樣性

師：在同學們的作品中，我發現位置安排有這幾種情況（見圖6），你覺得哪一種比較美？

生1：第一種比較美。

師：第二種可以嗎？第三、第四種呢？（學生茫然）

師：在書法創作中，第一種是常態；第二種為了表現張力，四邊都沖破邊框，在現代書法創作中也很常見；第三種正文比較小，空白處可以用小字落長款；第四種正文靠右上了，可以在左下用小字補長款。

藝術視野決定了藝術想象力，有開闊的藝術視野，才有豐富的藝術想象。這一環節旨在再次解除書法學習中的兩極思維禁錮，力圖打破學生的慣性思維，解放他們創造書法藝術美的雙手。以學定教，人人都是創作者，幅幅都是藝術品。如果以統一標準去丈量檢驗，學生的作品都是次品；如果視每一個體為創作主體，根據個性因勢利導，平衡書法的個性美和共性美，學生都是天才書法家。

2.多元風格表現美

范字選用智永《千字文》中的“善”字是大家熟知的經典之一。為避免認識經典的單一化，用一種概念化的技法模式去臨習與創作，教師可以嘗試把視角擴展到更多的楷書經典中，引導學生深入理解楷書的多元風格。如在學生學習了用“線形狀”和“線方向”臨寫一種風格的“善”字后，教師引導學生嘗試進行學法遷移。

【案例8】臨習“百善圖”

師：這是不同書法家寫的不同風格的“善”字（見圖7）。請結合已學過的形狀和方向變化，選擇自己喜歡的范字進行臨習。（多媒體播放古琴曲《歸來》）

從一種風格到多種風格的臨習需要底氣，更需要勇氣。學生雖然有自主選擇的機會，但無一不是挑戰，接受挑戰的都是勇士。在悠揚的琴聲中，學生完成了不同風格的“百善圖”。這樣，多種風格并存，各美其美。

四、以書塑德升華美

1.美德美書互交融

顧明遠先生認為美育是“使學生掌握審美基礎知識、形成一定的審美能力，培養正確的審美觀點，美化其心靈、行為、語言、體態，提高道德與智慧水平的教育”。書法美育也應立足審美感知，培養學生高尚的審美情操和良好的道德品質。

【案例9】展示作品，析義“百善孝為先”

師：100個“善”字已經完成了，誰知道“百善孝為先”的意思？

生1：要善良，第一件事就是要孝順父母，這是起點。

生2：在所有美德中，孝順父母最偉大，也最重要。

師：是的，這是我們每個同學都要去踐行的。大屏幕上的“二十四孝圖”（略），雖時過境遷，有些跟我們現代的價值觀已經不完全吻合，但我們可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師生對話析義“百善孝為先”，使學生自己能解釋其中含義，也能理解孝敬父母是中華民族傳承千年的美德?！鞍偕茍D”的呈現，營造了一種活字印刷模版的古典美。書法課堂中營造的思想美與視覺美水乳交融，美美與共。學生浸潤在美的課堂里，眼睛和心靈都在凈化，情感得到升華。

蒼白的說教難以引起學生的共鳴。教師打造一個善與美的書法場景，美德美書交匯、美情美景共融，產生的感染力和影響力會更久遠。在書法教學中潛移默化地滲透德育，是學科教學的重要使命，也是學校德育的重要渠道。

2.美情美景共升華

書法是一門抽象的藝術，卻有著無窮的魅力，它在抽象的形式里集中表達了中國特有的審美情趣。教育的目的是喚醒靈魂，書法教育的目的之一在ef485594843449dd0c410c936df17c5b于“喚起美情”——基于書法之美喚起愉悅之情、孝德之情、幸福之情、民族之情。 師生在共同探究書法奧妙的過程中，或各抒己見，或感同身受，情感瞬間得到升華。

【案例10】播放音樂，畫龍點睛

師：魯迅先生說過，書法不是詩卻有詩的韻味，不是畫卻有畫BlYaVAUGZB9VfCrdDoUpeG+qXp7YprsUsqqQGbhYRj4=的美感，不是舞卻有舞的節奏，不是歌卻有歌的旋律 。學習書法，“入古”即“出新”?！熬€形狀”和“線方向”是學習書法的兩個重要元素，希望同學們在書法學習中“從善如流”、盡善盡美。

在悠揚的古琴聲中，教師畫龍點睛式的課堂小結，在點明本堂課要義的同時，聲情并茂地對學生予以展望與期待。給每一個學生鼓勵和肯定，就像冬日里灑在他們身上的溫暖陽光，就像春天里播在他們心中的幸福種子，能讓他們茁壯成長。

書法美育就是要引領學生在廣闊視野下體驗不同書風，在深入探究中體味書法大美，在高瞻遠矚中達成心靈升華，在興致勃勃的學習過程中逐漸掌握關鍵能力，逐步養成高尚品格，逐年增進濟世情懷。從重識尚技到以美育人，讓學生在書法課堂中感知美、探究美、創造美、升華美，是小學書法教學的應然轉向。

［ 參 考 文 獻 ］

[1] 姜威寧.象形漢字向符號化漢字演變初探[J].美術教育研究，2013（23）：39.

[2] 蘇霍姆林斯基. 給教師的建議[M].杜殿坤，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4.

[3] 林語堂.中國人[M].郝志東，沈益洪，譯.上海：學林出版社，1994.

[4] 嚴吉星.書法筆力研究[M].武漢：湖北美術出版社，2018.

（責編 劉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