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找準檢察護企中的痛點和難點

江蘇省蘇州市位于長江三角洲核心區域，向來是中國經濟最為活躍的城市之一。2023年，蘇州四縣市全部進入全國百強縣前十，其中昆山市連續18年居全國首位。

10月18日，蘇州市檢察機關“檢察護企”“檢護民生”專項行動新聞發布會在昆山市企檢服務中心舉行，蘇州市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李軍在致辭中指出，蘇州檢察機關要持續做實做深對各類經營主體依法平等保護、確保一視同仁對待，積極營造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場環境。

在被譽為“最強地級市”的蘇州開展檢察護企工作，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李軍告訴《方圓》記者，“想要找準企業發展的痛點難點，要做、能做的工作有太多太多，壓力確實很大，但無論多難，推進檢察護企永無止境”。

因地制宜，開展檢察護企工作

《方圓》：蘇州市檢察院為什么這么重視檢察護企工作？

李軍：這既源于蘇州獨特的區域特點，也符合蘇州經濟發展的實際需求。蘇州的企業類型豐富，既有大型跨國公司，也有中小微企業，它們在法律服務和司法保護方面的需求各不相同，需要檢察機關提供精準的法律服務和支持。

蘇州也是國內外資本和技術的重要集聚地，吸引了大量高科技企業和外資企業。如何繼續吸引并留住優質企業，使蘇州保持良好的經濟發展態勢，這需要我們維護良好的法治環境，保護企業的合法權益。檢察機關通過依法平等保護各類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可以增強企業的投資信心，促進經濟持續健康發展。

《方圓》：蘇州的企業類型豐富，檢察機關是如何做到對不同類別企業進行平等的保護？

李軍：平等保護，意味著各類所有制企業，他們的法人資格是平等的，參與市場競爭的機會是平等的，權利救濟規則也是平等的。要求檢察機關在辦理涉企案件時，一視同仁對待，適用法律規則、相關服務舉措不能因地域、企業規模、所有制不同而差別對待。

在具體工作中，我們以檢察保護的“增”實現企業經營風險的“減”。今年以來，受理涉企案件486件，增幅明顯。嚴厲打擊非法高利放貸、欺行霸市等侵害企業的黑惡犯罪。某惡勢力團伙在廚具設備行業領域為非作歹，對31家企業敲詐勒索、強迫交易，我們從嚴從快辦理，引導偵查深挖罪行，堅持“打網破傘”鏟除滋生土壤，切實保護公平交易秩序、保障企業安心經營。

現實中，企業會遭遇案件既未撤案又沒有移送審查起訴，被長期擱置的情況。這使得涉案企業和有關人員長期處于被追訴狀態，造成企業聲譽受損、資金運轉困難，影響發展。我們借力大數據深挖線索，著力提升偵查監督質效，加壓推進“掛案”清理工作，依法監督撤銷或終止偵查156件。

《方圓》：不同地區，檢察護企的工作重點是否也會有些不同？

李軍：蘇州市檢察院鼓勵下屬基層檢察院結合特色以及區域優勢開展“特色建院、品牌強院”工作，形成“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發展態勢。如昆山市檢察院結合涉臺經濟打造“檢護昆臺融”品牌；太倉作為“德企之鄉”，太倉市檢察院打造PIO德企法律咨詢中心；相城區檢察院圍繞數字經濟，打造“數字經濟檢察賦能”品牌等。

在常熟市，電商直播新業態發展迅猛，每38個人就有1人從事直播相關工作。2023年，常熟的網絡交易額超1100億元，其中直播電商交易額突破650億元。因此，常熟市檢察院因地制宜，制定了《網絡直播營銷活動法律風險防范手冊》，條目式梳理風險提示49條，開展知識產權保護專題普法13次，惠及從業人員5000余人。

當然，還有一些共性問題，需要全市檢察機關一起推動、一起解決，比如企業知識產權保護方面的需求。我們聯合法院、公安局、司法局、市場監督管理局、工商聯等，成立了蘇州市首個“知識產權司法保護聯盟”，優化成員單位間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的銜接機制，推動了數據共享和職能聯動。依托聯盟，檢察官們辦案時便能邀請組織成員單位骨干、專家參與案件論證，合作辦理侵犯知識產權案件。

保護創新就是保護企業的積極性

《方圓》：據了解，辦理知識產權案件難度很大，難點在哪兒？

李軍：我們有一個說法是，“知識產權案件是‘技術含量’最足的檢察業務之一”。辦理此類案件，檢察官不僅需要具備扎實的法律知識，還需要對相關技術有一定的了解。

保護創新實質上就是保護企業的積極性。蘇州的產業結構以電子信息、生物醫藥、新能源、新材料等高技術產業為主，這些行業對知識產權保護和市場公平競爭的要求極高。我們認為，這些高技術產業的企業不斷追求、勇闖行業前線“無人區”，那我們檢察機關也要進入“無人區”來提供相應保護。當然，闖進“無人區”意味著有很多工作需要自己逐步摸索，辦案難度高，辦案壓力大，但只要能有效防范和打擊侵犯知識產權犯罪，保護企業的創新成果，這些工作都是值得的。

《方圓》：蘇州市檢察院是如何保護知識產權的？

李軍：我們探索制定商標、商業秘密、著作權三類案件審查指引，為一線辦案提供有力支撐。近期，在辦理一起涉案價值高達9億元的侵犯國內生物醫藥龍頭公司核心商業秘密案中，我院經縝密論證準確認定行為性質，依法懲治犯罪，有力護航本地生物醫藥產業發展，辦案經驗獲最高人民檢察知識產權檢察辦公室多次點名表揚和江蘇省委政法委、省檢察院主要領導肯定。

蘇州一家光模塊公司，多年潛心研發的業內首款400G產品即將上市，卻在市面上發現了一模一樣的產品。歷時兩年多，我們檢察官與研發人員、鑒定人員、技術專家調閱海量技術資料，逐一研判分析、去偽存真，共同論證了光模塊公司400G產品具有“秘密性”，市面上同類產品與該公司產品具有“同一性”，侵犯了該公司商業秘密，相關人員被處以刑罰。正是在蘇州一流的法治環境下，光模塊公司的創新更加蹄疾步穩，繼400G產品后，又完成多項業內首創，逐步躍升為全球排名第一的光通信模塊生產商。

近年來，我們持續加大知識產權案件辦理力度，案件數同比增長25%，已有7個案事例入選全國檢察機關知識產權保護典型案事例和最高檢《知識產權檢察工作白皮書》。

在知識產權領域，我院同樣引導各基層檢察院要結合地方特色，根據轄區內知識產權的保護需求，形成本地特色的保護措施，真正為企業排憂解難。舉例來說，姑蘇區老字號品牌很多，因而姑蘇區檢察院制定了《老字號知識產權保護指引綱要》，為老字號企業提供精準法律服務?；⑶饏^鎮湖街道是蘇繡的主要發源地，虎丘區檢察院便聚焦非物質文化遺產“蘇繡”的知識產權保護，打造“精·心繡虎檢”知識產權檢察品牌。

《方圓》：相較于基層檢察院，蘇州市檢察院在檢察護企工作中充當了怎樣的角色，工作有何不同？

李軍：與基層檢察院相比，蘇州市檢察院在職能層級、案件資源、分析問題視野等方面更有優勢。也就是說，我們更容易發現深層次、普遍性的問題，能夠在更大范圍內推動問題有效解決。而且，蘇州市檢察院通過發揮一線指揮部的作用，推動形成“蘇州市檢察院統籌+基層檢察院協同”機制，讓全市一體同向發力，實現檢察機關內部優勢互補，打好“檢察護企”組合拳。以保護知識產權為例，蘇州兩級檢察院對知識產權案件實現“一案四查”，刑檢部門受理知識產權案件后向民事檢察、行政檢察、公益訴訟檢察部門同步移送起訴意見書，通過定期召開跨部門檢察官聯席會議，討論綜合履職線索。今年1月至10月，知識產權檢察綜合履職率為29.6%。

蘇州市檢察院也能對外推進檢察護企區域協同。具體來說，我院積極響應“滬蘇同城”“長三角一體化”等區域協同發展部署，組織召開長三角G60科創走廊沿線九城檢察機關工作推進會，簽署長三角G60科創走廊知識產權檢察保護中心《行刑雙向銜接跨區域協作意見》和《侵犯商業秘密犯罪審查指引》，暢通檢察機關跨區域業務協作、協同履職。

建立企檢服務中心

《方圓》：蘇州市檢察院建設企檢服務中心的初衷是什么？

李軍：作為中國“最強地級市”，蘇州市現有企業90萬余家。其中民營企業的經濟總量占比超過半數，60%以上的稅收貢獻、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吸納、85%以上的技術創新成果、90%以上的企業數量，凸顯著民營經濟在蘇州經濟社會發展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如何最大限度地預防和減少涉企違法犯罪，防止企業被違法犯罪侵害，依法平等保護企業合法權益？我們需要有一個平臺，為企業提供事前、事中、事后“全生命周期”法治服務，讓企業在合法經營中健康發展，讓企業家在遵紀守法中健康成長。

在最高檢部署開展“檢察護企”專項行動后，我院提出“加快建設企檢服務中心”這一重大創新舉措，得到蘇州市委的高度重視和大力支持。這一舉措被納入2024年度市委常委會重點工作之一，并作為蘇州打造“最舒心”營商服務環境品牌的一項重大標志性成果、突破性改革來推進。

《方圓》：這項工作是如何推進的？

李軍：在市委和上級檢察機關的領導下，立足檢察職能，我們聯合市工商聯、市司法局，統籌了46家行政執法司法力量。本著“邊試點邊運行、邊完善邊總結”“積極穩妥、大膽探索”的原則，市級企檢服務中心最終決定落戶在蘇州自貿片區法律服務中心，并于2024年2月29日正式啟用。

經過3個月的試運行，考慮到蘇州鄉鎮企業發達、企業法治需求相對集中在產業園等實際和特點，市級企檢服務中心提出“聚焦重點、全域覆蓋”的建設模式。除市、縣兩級按照行政區劃建設外，各縣、區企檢服務中心結合本地實際，在重點行業商（協）會、重要產業園區、重大鄉鎮等設立12個分中心，實行差異化、特色化發展，實現對外資、電商直播、老字號、網紅經濟等領域有效覆蓋。截至今年5月底，在重點產業園、商（協）會等建設中心、站點共計23家。

《方圓》：企檢服務中心是怎樣發揮其作用的？

李軍：首先，我們堅持“打擊與預防并舉”，深化行刑“雙向銜接”，形成執法司法合力。同時，將個案預防延伸至行業預防，努力實現“辦理一起案件、幫助一批企業、規范一個行業”的目標。

圍繞打造“企業違法犯罪率和被違法犯罪侵害率最低”的城市名片，我們深入涉案企業開展 “六個一”犯罪預防，即一次原因分析、一套預防建議、一輪堵漏建制、一份警示記錄、一堂法治宣講、一次回訪評估，共計97次。主動走進商（協）會，為企業提供海外投資、企業用工、稅收、知識產權保護等系統性法治宣傳和定制式法治服務138次。

企檢服務中心還開通了24小時咨詢熱線、專人接聽，研發了企檢服務“云直達”平臺，用于廣泛收集企業法治訴求。我們有一個原則是，能現場辦理的現場辦理，不能現場辦理的原則上3日內交辦、1個月內反饋，確保訴求“一窗受理、體內循環、統一答復”。

目前，共辦理或協調解決企業反映各類訴求528件，已處理447件；重點督辦83件，屬檢察機關管轄的近三成，從中成功發現立案監督、趨利性執法監督等線索2起。

《方圓》：在開展檢察護企相關工作時，遇到的最大的難題是什么，又是如何解決的？

李軍：當前，我們發現趨利性執法司法問題較為突出，“遠洋捕撈”導致企業產權和企業家合法權益嚴重受損。加強趨利性執法司法法律監督也是“檢察護企”專項行動的重點工作。

為此，我院通過新聞發布會、檢察開放日等多種形式和途徑，主動通報專項行動情況，拓寬線索來源。我們也主動走進企業，收集侵犯企業、企業家合法權益線索。一旦發現趨利性執法司法線索，便及時通過辦案地檢察機關進行監督，并層報共同的上級檢察機關。

《方圓》：下一步，蘇州市檢察院將如何繼續做好檢察護企相關工作？

李軍：這些年，我院在檢察護企領域做了不少工作，但我認為仍有一些不足之處。檢察隊伍專業化建設未來仍需加強，我們參與社會綜合治理也還不夠，需要更多地提出有效的社會治理對策和建議。而且，越來越多的蘇州企業走出國門，參與國際競爭，這也要求蘇州的法治環境不僅要符合國內標準，還要與國際接軌。在此情況下，檢察機關也要通過加強涉外法律服務，幫助企業在國際市場上更好地維護自身權益，提升國際競爭力。

下一步，我們將深入貫徹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繼續堅持“兩個毫不動搖”，不斷深化企檢服務中心建設，努力為企業提供全天候、全流程、全生命周期的法治服務，把企檢服務中心真正打造成發現法律監督線索的“來源地”、預防犯罪的“基地”、護航企業發展的信息“集散地”，為蘇州打造 “最舒心”營商環境，貢獻更多的檢察智慧和力量。

李軍，江蘇省蘇州市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近年來，蘇州市檢察院連續4年獲評全省設區市檢察工作先進單位，連續13年獲評蘇州市級機關綜合考核第一等次。蘇州市檢察系統10家基層檢察院中，6家是全國先進基層檢察院，7家是江蘇省先進檢察院，2家是全國文明單位，9家是省文明單位。蘇州市檢察院也連續4次榮獲"全國基層檢察院建設組織獎"。蘇州市兩級檢察院成功打造了8個省級以上優秀辦案團隊，培養出42名省級以上業務競賽標兵、能手，數量位居江蘇省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