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內的致命飆車

一群上至67歲、下至41歲的摩旅（指騎著摩托車旅行）愛好者，相約駕駛摩托車前往浙江省仙居縣游玩，一路違規超車、曲折穿插、隨意并線、闖紅燈、違規通行、超速，最終一車隊成員在隧道內違規超車發生車禍死亡。

2024年10月，《方圓》記者從仙居縣檢察院獲悉，該車隊發起人、“頭車”駕駛員等4人因涉嫌危險駕駛罪被提起公訴。

隧道里的致命飆車

今年67歲的褚高峰，自2015年退休后，便把駕駛摩托車旅行當作鍛煉的一種方式，浙江金華、溫州、寧波象山及西藏都有他的影子，由此也結識了一群同樣愛好摩旅的人。

2024年4月25日，褚高峰通過微信群聊及私聊的方式，約上其他人一起駕駛二輪普通摩托車到仙居公盂巖游玩。為了有良好的騎行感受，車隊一行人最終選擇“椒江—黃巖林場—黃巖大寺基—仙居公盂巖”這樣一條灰塵小、空氣好的路線。

4月27日，在頭車的帶領下，摩托車隊一起前往公盂巖。周末的城區主道路上，車流不少，但難不倒車隊一行人，哪個車道車少就往哪個車道上開。憑借摩托車車身小、便捷的優勢，車隊在多個車道間曲折穿插、隨意并線，遇到紅綠燈路口，不排隊等候，而是徑直從旁邊兩車的空隙處通行，甚至多次闖了紅燈。見縫插針式的駕駛，讓車隊能以最快的速度通過各個路段。

“如果沒有測速，我也就不在意有沒有超速?！?/p>

“雖然車排量小，但以車的極限在行駛。”

“為了跟上車隊，前車違法的話我也跟著去違法。”

…………

在途經村莊、隧道、盤山公路時，盡管有限速15、40、20公里的提示，但車隊忽視路標，相互超車、追趕前車。開“頭車”的俞有振對山路的駕駛感受十分滿意，頻頻向同伴表示“爽”“太爽了”。

一路上，車隊成員放任自己的違規駕駛，默許同伴的違規駕駛，每個人的違規都增強了其他人違法的膽量和勇氣，無形中為下一次的違法提供了心理上的支撐……

4月27日中午11時31分，距離仙居某隧道口幾百米處，褚高峰越過黃實線進入逆向車道，從后方加速超過車友二人，在隧道口迅速回到右側車道。隨即，車隊進入隧道。僅僅一分鐘后，車隊成員陳宏盛緊跟著在隧道內越過黃實線進入逆向車道，在彎道處從后方加速超過俞有振，而此時對向正駛來一輛大貨車……“嘭”的一聲響在隧道內回蕩，俞有振連忙停車，只見陳宏盛被撞飛在數米外后一動不動倒在地上，身旁有一攤血跡。

陳宏盛很快被送往醫院救治，但仍在兩小時后傷重身亡。

一人死亡，團隊多人被訴

今年5月，仙居縣公安局對該摩托車團隊以涉嫌危險駕駛罪立案。得知這個結果，褚高峰等人提出疑問：“我們是臨時組織，約著一起出門‘賞風景’的，怎么就涉案了？”

原來，警方在偵查時發現，案發時現場有好幾輛摩托車經過，車速都很快，可能存在“團隊違法超車”等危險駕駛行為。為還原事故真相，仙居縣公安局交警大隊成立辦案專班，深入開展調查取證工作，最終鎖定該摩托車隊存在“密集車流反復并線、曲折穿插、追逐競駛，闖紅燈、嚴重超速、實線超車、占用非機動車道超車”等危險駕駛行為。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33條第一款第一項規定，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惡劣的，以危險駕駛罪立案偵查。追逐競駛，是指在道路上出于競技、追求刺激或者其他動機，在公路、城市道路或者其他道路上快速追趕、競相行駛。多人或者多次追逐競駛；以超過限速百分之五十的速度追逐競駛；在車流量大、行人多的道路上追逐競駛等情形，都屬于情節惡劣。

那么，摩托車團隊是否屬于刑法里情節惡劣的追逐競駛呢？

“從摩托車團隊的行為來看，各犯罪嫌疑人按照緊隨‘頭車’‘不掉隊’方式集體往約定路線行駛，途經車流量較多的省道、縣道，沿路有客運中心、居民區、敬老院、村莊、交叉路口，在不同路段存在超速駕駛、隨意追逐、曲折穿插、頻繁并線、突然變道、右側超車、闖紅燈等違法行為。”仙居縣檢察院辦案檢察官告訴《方圓》記者，車隊行駛距離長、人數多，出現了多人同時違規的情況，車隊成員之間相互效仿，形成追逐競駛的局面。

“最終，量變引發質變，不僅對沿途不特定多數人正常駕駛造成干擾，還客觀上引發了道路交通事故，危害了公共安全，具有刑事可罰性，各犯罪嫌疑人均涉嫌危險駕駛罪?！鞭k案檢察官表示。

督促治理“飆車”“炸街”亂象

據了解，該案是浙江省首例“摩旅”危險駕駛入刑案。

“由于沒有過往案例可供參考，我院受公安機關邀請提前介入，引導公安機關全面調取了沿路天網監控、行車記錄儀視頻及不同路段正常行駛的社會車輛駕駛人員筆錄等證據，以全面展現各犯罪嫌疑人的行為表現及沿途正常駕駛人員的真實感受。”辦案檢察官告訴《方圓》記者，褚高峰是此次出行的主要發起人且其違法行為較重，王福甲、王福乙、俞有振三人分別開過“頭車”，對車隊整體的違法駕駛具有一定引導作用，他們危險駕駛情節惡劣。

“另外，我們之所以認定危險駕駛而非危害公共安全，有幾點考慮：一是行駛線。褚高峰等9人途經椒江、黃巖主城區，后經過鄉道、盤山公路。車隊超速行駛集中于路況好、人流少的主城區道路，事故地點在非主城區，因此車隊雖然放任違法駕駛，但綜合整體情節尚未達到危害不特定多人生命、健康或者重大公私財產安全的程度。二是從主觀方面看，本案有別于傳統飆車案件，沒有事先約定比時間、比速度、比技能，褚高峰等人無尋釁心理，主觀上并未追求或者放任具體、緊迫危害后果的發生。但車隊無論是前期主城區內的曲折穿插、隨意并線、闖紅燈等違規行為，還是后期長時間超速駕駛行為，以及最后發生事故，都是在追求快速通過心理驅動下實施的競駛行為，已達情節惡劣?！睓z察官向《方圓》記者進一步解釋。

10月15日，仙居縣檢察院對該車隊違規駕駛行為作出處理決定，對褚高峰等四人以涉嫌危險駕駛罪提起公訴，全部人員自愿認罪認罰，在辯護人或值班律師的見證下簽署具結書。目前，此案尚未判決。

“希望這起案件能引起社會公眾的重視，謹防類似事故發生。”檢察官表示，近年來，駕駛摩托車出行人數增多，無論是出于游山玩水目的，還是為尋刺激“飆車”“炸街”，非法改裝、違規駕駛進而發生傷亡事故等并不鮮見。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車主對規范駕駛摩托車意識有待提升，另一方面是摩托車違規駕駛具有高度的流動性、隱蔽性和逃逸性，加大了管理難度。因此，全鏈條、多部門聯合整治刻不容緩。

為治理摩托車違法駕駛亂象、全面筑牢道路交通安全防線，該院向仙居縣公安局制發檢察建議書，督促其加強摩托車的監管，整治亂象，依法懲處日常摩托車闖紅燈、嚴重超速等違法行為。（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