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竟是犯罪嫌疑人

一位中年男子憤憤不平地來浙江省桐廬縣社會治理中心檢察院12309窗口投訴，值班的桐廬縣檢察院檢察官接待了他。男子叫胡意為，是桐廬縣一家家具店的老板。胡意為反映說，桐廬縣市場監督管理局僅僅因為他打電話推銷家具業務，就要對其進行行政處罰，他很不服氣，因此找檢察機關投訴。

了解完相關情況后，接待胡意為的檢察官大吃一驚：胡意為的打電話推銷等相關行為不僅違法，還可能涉嫌刑事犯罪！胡意為也蒙了，來此投訴之前，他還以為自己是受害者，這一下變成了犯罪嫌疑人。

拓展業務的“新招式”

桐廬縣檢察院隨即將線索移交到該院的刑事檢察監督線索研判處置中心。同時，檢察官還了解到不只是胡意為，他的一些家裝行業同行——經營櫥柜、電器、瓷磚等生意的多家建材裝修公司（其中不乏市場上的著名品牌）也存在著和他相似的打電話推銷行為，而“巧合”的是，這些家裝公司的負責人都和一個叫李大強的人有聯系。

李大強，浙江人，2014年就開始從事家裝行業，多年的從業經歷讓其結識了家裝圈多家店面老板，更讓他深諳家裝行業的一些規則。后來，因為行業不景氣，他便轉行了，利用自己的資源開始承包本地各新建小區的廣告位，再將廣告位出租給各建材家裝公司，各家裝公司通過廣告位宣傳推廣自家產品、拓寬客戶渠道。2022年起，李大強陸續承包了桐廬縣城16個新建小區的廣告位。

在家裝圈混跡多年的李大強深知，僅僅憑借自己的人脈資源承接廣告位轉租并不是長久之計，真正要維持鞏固客戶的關系是要給客戶提供核心需求，而建材家裝公司的核心需求就是各個新小區的業主信息。每一條業主信息背后都是一個高質量潛在客戶，只要拿到了業主信息，家裝公司業務員就會通過各種方式進行推銷，最常見的方法就是直接打電話詢問或者邀請業主上門看貨等，因為確實有裝修需求，相當一部分業主愿意進一步溝通。他覺得，比起大海撈針發廣告單或者被動等待客戶上門，這種方式顯然更高效，降低推銷成本的同時大大提高了成交率。

那么，怎么才能拿到業主信息呢？李大強腦筋非常“活絡”，他知道掌握業主信息最全面的就是小區物業，于是就將目光瞄準了物業管理人員。他利用向物業承租小區廣告位的便利條件，一方面與物業管理人員建立關系，時不時地買點水果和煙酒上門送禮，熟絡以后，便主動索要該小區的業主信息或者以一種“心照不宣”的方式自行拷貝業主信息；另一方面，當碰到管理嚴格的物業管理人員時，便在打交道時以偷拍的方式獲取小區業主信息。除了從物業獲取第一手小區業主信息，李大強還利用自己多年從事家裝行業的人脈，與曾經的同行互相交換獲取小區業主信息，進一步豐富自己手上的“信息庫”。

不堪其擾，業主投訴

拿到小區業主信息后，李大強就主動提供給承租其廣告位的建材家裝公司的老板們，其中就包括胡意為。而這些老板則立即安排業務員根據信息名單，開展業務營銷活動，除了電話推銷，有些還點對點地上門到業主正在裝修房內現場“推銷”……如此精準，生意的成功率當然就高，相應地，李大強的廣告位出租生意自然也就越來越紅火，“廣告費”收入接連不斷。至此，桐廬縣域內家裝行業名為出租廣告位實則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的犯罪鏈逐漸形成。

與此同時，被出賣或泄露個人信息的業主們接到的廣告電話越來越多，不請自來的業務員“熱情無比”也令業主難以招架、不堪其擾，業主王先生就是其中一位。

2023年，王先生接到胡意為公司的推銷員三天兩頭的電話“轟炸”后，實在無法忍受，便向市場監督管理局舉報。市場監督管理局經調查，在胡意為的店鋪內和其手機中發現了大量的非法獲取的業主個人信息，胡意為隨即收到了行政處罰告知書。

“只是打了幾個推銷電話而已，怎么就要行政處罰了？退一步講，就算要罰我，那這么干的人也不止我一個，怎么光處罰我？”憤憤不平的胡意為聽說桐廬縣檢察院可以監督行政機關違法行為，便于2023年10月前往檢察院12309窗口反映情況，于是才有了本文開頭那一幕。

本以為自己是受害者，實則自己才是小區業主個人信息權益的侵犯者和家裝行業健康有序發展的破壞者，胡意為悔不當初。

經過研判，桐廬縣檢察院對該案偵查提前介入，分析后認為，這類信息可以認定為可能影響財產安全的公民個人信息，已達到刑事立案標準，遂于2023年11月1日要求縣公安局對包括胡意為在內的8個家裝公司負責人一并立案偵查。

諸多家裝老板涉案

桐廬縣公安局隨即立案偵查，于2023年11月10日起，將李大強等人分批次移送桐廬縣檢察院審查起訴。

經查證核實，該系列案件中涉及的公民個人信息包括小區名稱、業主姓名、電話、房號、車牌號等，共計1萬余條。2023年11月底，桐廬縣檢察院以涉嫌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依法將以李大強為首的9名犯罪嫌疑人分別起訴至桐廬縣法院。2024年3月到8月，李大強等被告人因犯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至六個月不等，目前還有相關案件尚未判決。

案子辦理完畢，桐廬縣檢察院努力做好辦案“后半篇文章”，探索形成全鏈條閉環監管桐廬范式。對于前端預防階段，2024年5月，桐廬縣檢察院向桐廬縣住建局制發社會治理檢察建議以此加強多元監管，督促職能部門以約談提醒、簽訂承諾書等方式規范裝修公司正規經營，進一步堵塞業主個人信息泄露漏洞，助力營造良好的家裝營商環境。在中端打擊階段，針對此案物業公司泄露業主信息但未達刑事處罰標準的情況，及時向桐廬縣市場監管局移交《線索移送函》，對其進行行政處罰。另外聯合職能部門部署開展專項打擊整治行動，嚴肅整治買賣、交換等侵犯公民個人信息以及利用公民個人信息實施的網絡詐騙、“滋擾式”電話營銷等違法犯罪活動。在后端規范階段，正在制定物業行業法治化工作指引，以此督促物業對住戶個人信息的保護規范。（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