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檔案編研是校史記憶構建的重要載體。自20世紀80年代教育部發文推動高校撰修校史以來,各高校開始重視檔案編研工作。前期,檔案編研多集中于校史資料匯編及校史撰寫。90年代中后期,開始逐步探索大事記、志書、年鑒、名人、學生等專題和非專題的編訂工作。近十多年來,各高校在修訂原有校史的基礎上,關注院系的歷史追溯,補充、豐富長時段校史。高校檔案編研的拓展、細化是校史豐富發展的歷程,也是與校史記憶融合、連接、轉承、發展融合的過程。
校史記憶是個體對學校過去形成的形象認知或建構,是高校精神文化建設的重要形式之一。其載體豐富,主題多樣,既具有外在可呈現的客體,又具備抽象的精神文化意義。當前,學界多關注高校檔案的文化建設、開發利用、信息化建設等,較少論述高校檔案編研與校史記憶之間的關系。高校檔案編研呈現的校史,既可以展示學校從無到有再至今的全過程,在大歷史視域下呈現學校完整的歷史演進,亦可以集中呈現學校某一時段或某一時期的發展特點,又或以專題編研突出學校特點。本文旨在探討高校檔案編研的時間跨度、主題選擇、內容呈現與校史記憶的構建過程,以及在推動高校文化發展中的起承轉合角色。
檔案編研與校史記憶的連接
20世紀50年代,高校建設尚在起步階段,加之檔案工作起步緩慢,高校檔案工作難有進展。改革開放以來,新的發展機遇推動高校追溯校史、挖掘學校特色,展望未來。1981年,北京大學出版了校史,時間橫跨1898—1949年。1984年,教育部發文《關于編寫校史的通知》,指示高等院校著手組織力量編寫校史。各地高校,如同濟大學、南開大學、湖南大學等,紛紛成立校史編寫組著手校史編寫工作。黑龍江省高教局對此十分重視,于1984年9月2日至7日召開全省高校校史編寫提綱討論會。會議基本明確校史編寫的指導思想、結構、內容、學校前身、附錄、體例等共性問題,要求次年春季末進行初稿審定。其后,又設黑龍江省高等學校校史集叢書名。《哈爾濱工業大學簡史(1982—1985)》《黑龍江八一農墾大學校史(1958—1985)》《哈爾濱師范大學校史(1951—1985)》等相繼出版發行。實際上,校史編寫仰賴大量的文獻資料、檔案等,探索學校館藏檔案與校史編研工作,將校史相關的檔案與檔案編研納入其中,形成各自的校史記憶,也突出黑龍江高等學校共性的校史記憶。
與此同時,教育部發文后,上海大學(20世紀20年代由中國共產黨主導創辦)以此為契機,同時慶祝建校60周年,出版了《上海大學史料》,分為上海大學始末(資料選輯匯編)、期刊薈萃、社會科學講義選編,梳理了上海大學的辦學經歷,還反映了國民革命時期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情況,創造性地對無產階級的教育制度進行了探索。這不單以檔案編研展現校史,還注重學校與時局的變化關系,點、面呈現校史記憶。
1986年,廈門大學的《校史資料選輯》(第1輯)面世,資料集中于私立時期的辦學情況、師生愛國運動等。
至1988年,由廈門大學主辦第一屆高校校史研討會,共十多所高校參會,重視程度可見一斑。依托檔案、報刊、文獻資料,廈門大學于1987—1989年出版了《廈門大學黨史資料》3輯,以黨史為主題編研廈大校史,具有其特色,不局限于校史一隅,突出了校史中的紅色文化基因,將校史記憶與紅色記憶相融合,以小見大反映中國共產黨在高校中的群眾基礎。與此同時,廈門大學著手出版《廈門大學校史資料》7輯,以檔案、報刊、文獻呈現廈大創辦至1991年的歷程。可見檔案對于校史匯編的重要性,兩者的融合程度和質量關系校史匯編質量,進而影響校史記憶的構建。
1986年,由西安交通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合作出版的2卷《交通大學校史資料選編》,資料主要來源于上海交通大學和西安交通大學檔案室保存的檔案,且獲得兩校檔案室人員的支持。
1994年,《高等學校檔案工作規范(1994)》要求高校檔案部門應加強編研工作,參加學校信息網絡整體建設和校內編史修志,從制度上要求檔案編研和校史編寫相互融合。1996年,天津大學出版了《北洋大學——天津大學校史資料選編》第二輯。編寫組查閱近千卷檔案和有關資料,其中的教育文件、教學檔案和其他文書的檔案較為齊全,獲得檔案館支持。校史編寫組在講明編寫編研歷程時,強調了學校檔案館給予的人力支持和檔案支持。
教育部發文重視高校校史編寫編研,體現了當時校史在一定程度上為高等教育發展藍圖提供了參考。同時,高校的編寫編研工作有利于厘清本校的辦學特色與辦學力量。以學校的大歷史或是資料選編、資料匯編來看,校史的結構較為單一,這也說明校史編纂工作起步階段存在實際困難。雖然初期檔案連接了校史編研,促使校史記憶逐漸進入大眾視野,但限于人力、物力、財力,校史的編寫編研未能在高校學生群體中廣泛傳播,局限于參編者、檔案或校史利用者等。
檔案編研與校史記憶的傳承
高校檔案編研工作具有持續性,隨著高校發展和以往編研工作的經驗積累,校史類的檔案編研工作呈現多樣化。2008年,教育部和國家檔案局制定《高等學校檔案管理辦法》,要求高校檔案館出版檔案史料,開發檔案信息資源,有條件的高校檔案機構,可以申請創設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事實上,20世紀90年代以來,高校檔案館除延續資料匯編外,還嘗試大事記、志書、年鑒、歷任校領導情況、組織機構改革、名人、學生等專題和非專題的匯編,校史功能也逐步增加,校史記憶被賦予更多元素。
1999年,延安大學教師武鳳蘭提議建立延安大學校史專題檔案,為研究延安大學、老解放區高等教育,研究中國共產黨革命教育史和中國現代高等教育發展歷程提供原始資料,同時作為弘揚革命精神、延安精神的素材。可以說,延安大學校史檔案被賦予研究黨史的價值,并作為傳承延安精神的載體。2001、2011年,廈門大學分別出版了《廈門大學校史資料》第10輯(共3冊)、第11輯(共4冊),拓寬了匯編范圍,不局限于學校名人,將視野轉向了普通學生(畢業生名錄),且持續匯編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凝聚了人心,增強了校友的認同感、榮譽感,擴大了校史傳播范圍,也是檔案匯編與校史記憶相互促進、融合的過程。
近代史上,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復旦大學等學校輾轉遷徙。2008年出版的《抗戰時期復旦大學校史史料選編》,選取復旦大學檔案館內關于學校西遷東返、幾易辦學的館藏檔案,不僅反映了學校艱辛的辦學歷程,也從校史記憶映射了國家集體記憶,還說明其校史編纂具備豐富的檔案資源。2010—2013年,云南大學匯編了《國立云南大學教授文集》4本后,關注到學生群體,出版《云南大學史料叢書·學生卷(1922—1949)》,呈現了彼時高等教育的發展變化、學校曲折的辦學經歷,以及師生兩大群體的生活形態。匯編的校史,呈現了塵封檔案的大歷史、小歷史,對于提高師生、校友甚至全民的民族危機感、認同感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也具備愛國主義教育的內核精神。
2011年,四川大學啟動校史文化工程項目,挖掘檔案中的校史。此后,川大以學校檔案館館藏的歷史檔案“國立四川大學全宗”和“華西協合大學全宗”為主,兼有其他檔案,形成《川大記憶:校史文獻選輯》七輯,每輯為一個專題,主旨明確。第一輯重在學校建校至1949年前的綜合性校史資料,包括校長任鴻雋、張凌高、方叔軒,博物館館長鄭德坤相關資料、信件等,展現了20世紀30年代川渝地區的高等教育史。第二輯輯錄了鹿傳霖與四川中西學堂(川大起源)的檔案。第三輯則匯編了疊溪地震災害后,川大師生的科學考察活動與其他相關報道、往來書信等,不啻為研究當地地質的第一手資料。第四輯集成川大的紅色人物、史跡,形成了川大特有的紅色資源,為學校弘揚愛國主義、大學精神、校史記憶提供了自有的現實素材。第五輯編著教育家張瀾與川大往事,展示其任職期間,川大自由的學術環境。第六輯整編著名作家巴金1921—1923年在校期間的人生軌跡與文學作品。第七輯匯集川大在20世紀50年代院系調整中的變革資料,為川大校史的延續提供了可靠依據。《川大記憶:校史文獻選輯》系列卷帙浩繁且翔實,既有新編,亦有修訂,編研角度、體例出新;既有專注校史本身,也有時代發展中影響學校發展的史實,川大英烈輯將校史記憶緊密結合,彰顯川大學子“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精神,為傳播校史、構建校史記憶提供豐富資源。這對于提高川大在川渝地區,甚至全國的影響力起到了積極作用。
以檔案為主的校史編研從文字上構建了校史記憶,形成了有據可依、有例可援并成體系的資料,深度融合檔案與校史的關系,促進校史與檔案一體化進程,同時使檔案管理“深化”、檔案資料“活化”。
檔案編研與校史記憶的發展
隨著校史資料匯編、研究兼有縱深,以及在2015年國務院印發《統籌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總體方案》,2017年教育部、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公布“雙一流”高校及建設學科名單的推動下,各高校重要專業、院系、附屬單位的前世今生不拘泥于長編校史的內容,從無到有、建設發展的研究被提上日程,或重新編撰,或在原有基礎上修訂。
浙江大學的院史撰修起步較早。農業與生物技術學院于2007年借110周年校慶之機出版院史,2010年迎接建院100周年修訂再版,追溯了其農學類特色專業的發展歷程。2012年出版教育學院院史,2019年增補再版,期間,專門組織部分教師和學生去學校檔案館和浙江省檔案館收集資料。2020年,該校管理學院院史出版。浙江大學院史延續撰修彌補了校史長編敘述的不足,教師與學生查閱、利用檔案,連接檔案與校史,將檔案中多維、廣泛的個體和集體記憶融合為立體的校史記憶。
2019年,南開百年校慶時,社會學系利用這一契機出版《社會學從這里起步——南開社會學早期辦學資料簡編》,選取南開社會學系早期10年的文件匯編、辦學通信等檔案資料,加之師生回憶,回顧辦學情況。南開社會學系創辦之初即師資雄厚,有美國學者羅素,我國著名學者李濟、陶云逵、湯用彤、蕭公權、陳序經等執教。選取這一時期資料匯編,既追溯社會學系辦學淵源,也突出專業、院系特點,豐富校史記憶。
2021年,廈門大學集中出版百年校慶圖書,系統推出信息學院、環境與生態學院、國際關系學院、化學化工學院、生命科學學院、新聞傳播學院、物理科學與技術學院、教育研究院等院史及出版社社史,多維度豐富了校史。
2020年出版的《哈爾濱工業大學電子與信息工程學院院史(1920—2020)》提及因學院創建、遷徙等導致一些事件、畢業生信息沒有完整的檔案資料,說明了檔案在構建校史記憶中的重要性。同年,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推出院史,不啻總結法學院的歷史與辦學經驗,也是1950年以來法學教育在中國高等教育中的縮影,以院史豐富校史記憶。2021年出版的《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二醫院院史(1881—2021)》言明“是醫院有史以來第一次對檔案資料的系統收集梳理”,展現了福建醫科大學醫學專業特色,以及附屬醫院與學校相輔相成的關系。二級學院或單位的歷史追溯,是在構建校史記憶過程中進一步細化受眾,建立校、院雙重認同感。
隨著教育的發展,高校的研究生教育史逐漸被關注。2018年,廈門大學出版《廈門大學研究生教育發展史(1926—2016)》,招生辦、考試中心、學生處、檔案館提供了諸多資料和數據,2022年修訂再版。未來,研究生教育史是校史研究趨勢之一。
高校校史研究發展既有諸多縱向深入的檔案匯編,也嘗試探索拓寬研究范圍。2014年,華東師范大學檔案館(校史辦)著手出版“麗娃檔案”叢書,其中,民國檔案出版的部分抄撰型編研成果豐富,“在原來單純利用館藏檔案的基礎上,更加注重整理出版原始檔案資料,尤其是民國檔案的整理出版”,足見該叢書的檔案匯編注重融入學術思想,挖掘原始資料。叢書包括大夏系列、光華系列(大夏大學、光華大學是華東師范大學的辦學基礎,部分匯編以兩校建校90周年為契機)、華東師大口述系列、手札題詞系列,不單反映兩校的辦學歷史、學術發展、學校事務、師生活動等,也是民國時期高等教育史的基礎史料之一,更是追溯華東師范大學在歷史長河中起落變化、立足中國的重要史料。西安交通大學檔案館、校史館自2016年以來,以校慶為契機共負責出版3冊《交通大學西遷親歷者口述史》,既從口述史的檔案匯編體裁拓展了校史資料,又以口述史、社會學等新的研究方法深入挖掘校史研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親歷者生活年代越近于現時,其口述校史更易引起共鳴,也更便于構建校史記憶。
新時代以來,一方面,諸多高校迎來百年校慶,推動了校史編研發展;另一方面,校史編研作為構建校史記憶的重要載體服務校慶,凝聚了師生、校友之力。還應注意,校史記憶的構建是一個長期的集體行為,高校的校史檔案編研亦是如此。
高校檔案編研與校史記憶的構建歷經起步、融合、轉承、發展,整個過程并未有明確的時間界限,受國家政策、校慶因素等影響逐步過渡。但事實上,諸多檔案編研仍是建立在此前的基礎上作修訂、研討。2021年7月6日,習近平總書記對檔案工作作出重要批示:“檔案工作存史資政育人……要把蘊含黨的初心使命的紅色檔案保管好、利用好,把新時代黨領導人民推進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奮斗歷史記錄好、留存好,更好地服務黨和國家工作大局、服務人民群眾。”檔案蘊含著巨大的價值,是記載歷史、服務現實、放眼未來的重要載體。批示對高校檔案編研工作具有重要指導意義,即除了在高校檔案的編研工作與校史記憶的建構涉及檔案編研、校史研究兩個學科,還須進一步挖掘高校的紅色檔案,在編研中體現國家、教育、高校的發展,并融入校史記憶的建構。這也是高校檔案編研、校史研究的趨勢。
(作者單位:廣州中醫藥大學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