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傳統?擁抱未來：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的產業化之路

摘要：貴州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技藝文化的重要展示，其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不僅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的需要，也是貴州文化產業和社會經濟發展的現實需求。松桃苗繡是貴州苗族女性世代傳承的手工技藝，其產業化發展助力鄉村振興是當前值得深入探索和亟待解決的問題。基于此，現以松桃苗繡為例，分析其產業化發展現狀以及存在的問題，并提出松桃苗繡產業化的創新發展路徑，以期為貴州鄉村振興工作的推進提供參考。

貴州擁有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和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包括刺繡、蠟染、銀飾鍛制技藝、剪紙以及竹編等，其中苗繡在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在黨和國家及貴州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下，作為非遺傳統手工藝的特色產業——貴州苗繡，取得了長足發展，成為當下推進貴州鄉村振興的典型品牌和重要抓手。然而，隨著社會現代化的快速發展、消費者個性化需求不斷提高，貴州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的傳承和發展出現了亟須解決的問題。松桃苗繡如何尋求與現代融合并推進產業化發展，實現傳統手工藝創新發展，賦能鄉村振興？產業化乃是必由之路。

松桃苗繡及產業化發展現狀

貴州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松桃苗繡

松桃苗繡是貴州省銅仁市松桃苗族自治縣在特定歷史、地理和人文環境下產生的一種手工刺繡類裝飾藝術，主要分布在貴州銅仁武陵山區，梵凈山腹地東麓、黔渝湘的交界處，苗族特殊的遷徙歷史和民族特點造就了苗繡的獨特之美。它采用苗族傳統手工布料作為基礎，結合棉麻線、彩色絲線等多種材質，經過巧妙設計以及精湛的縫紉技藝，制成具有對稱性、明艷色彩以及獨具苗族特色圖案的刺繡工藝品。松桃苗繡承載著貴州松桃苗族人民傳統文化藝術傳承的歷史記憶，是獨具歷史文化底蘊與地域特色亮點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片，薈萃了歷史傳承、民族風情和地域文化，蘊含著工業化生產無法替代的文化溫度。

松桃苗繡產業化發展現狀

在國家的大力支持下，松桃苗繡得到穩步發展。2010年3月，貴州省松桃梵凈山苗族文化旅游產品開發有限公司成功注冊成為中國西部進出口公司，出口產品免檢；2010年9月，公司獲得國家“ISO9001質量管理體系認證”證書。當前，松桃苗繡產業化發展主要有兩種模式。一是“政府＋非遺+市場+村民”非遺工坊發展模式。隨著苗族刺繡入選第一批國家傳統工藝振興目錄，貴州省抓住苗繡發展的勢頭，將其作為省級重點發展項目，積極實施“錦繡計劃”，加強對苗族刺繡的保護、傳承與發展。同時，松桃縣黨委政府大力推動苗族刺繡技藝傳承工程，建設非遺工坊，構筑“政府扶持＋社會參與＋當地婦女融入”的苗族刺繡的開發模式，為當地群眾提供就業增收機會，也使得松桃苗繡樣式、圖案、色彩搭配和繡法取得了較好的保護和傳承。然而，松桃目前僅有30多位苗族刺繡傳承人，大多為當地婦女，其繡品的樣式、圖案比較傳統、單一。二是“苗繡+N產業”的發展模式。包括“苗繡+服飾”“苗繡+銀飾”“苗繡+種植（板藍根、虎杖、植物染料等）”等多產業融合。例如，松桃苗繡手工藝香包——“魚龍”，承載了松桃苗繡、板藍根植物染色織布、平塘牙舟陶、苗族銀飾制作技藝以及苗族醫藥五個非遺，融合了各具特色的非遺，帶動多個非遺產業發展，但營銷滯后，多在景區售賣，銷量并不可觀。

當前，松桃苗繡已經成為當地鄉村振興的重要產業，在松桃縣政府統籌管理下，積極推動傳統苗繡與當代時尚藝術形式相結合，生產傳統與現代有機融合的特色繡品，形成了家庭作坊式、個體戶（傳統經營/服裝設計定制）、苗繡公司三類苗繡經營主體，針對不同消費者的需求進行個性化生產。就松桃苗繡產業發展來說，現仍處在起步階段，當地從事苗繡生產及銷售的企業多為主營機繡的小微型企業，員工數量少且分工不明晰，經營者需要完成原材料的購買、設計、制作、銷售等產業流程，生產效率低下，年利潤幾萬到十幾萬不等，能達到千萬利潤的僅有貴州省松桃梵凈山苗族文化旅游產品開發有限公司一家。面對文旅市場的快速發展、大批量機械化生產與低效且成本高昂的手工生產之間的矛盾，以及相關人才匱乏的外部環境，松桃苗繡正處于缺乏足夠市場競爭力的困境。如何破除困境，實現創新性發展、創造性轉化？唯有進行產業化創新路徑的探索才是最優解。

松桃苗繡產業化發展存在的問題

產品缺乏創新

松桃苗繡手工藝一直是苗族群眾自給自足、維持生活需要的手段，為我國民族發展創造了輝煌的物質文明，但在融入當代的過程中，產品缺乏創新導致市場競爭力不足。首先，民族村落以及景區景點售賣的苗繡類產品同質化嚴重，圖案、針法老舊。大部分手藝人固守傳統針法、圖案以及色彩搭配，不更新求變，這看似是對本民族的崇尚，實際會將寶貴的傳統工藝貼上“土”與“舊”的標簽。其次，目前在松桃苗繡中，“鴿子花”和“黔金絲猴”兩款繡品最具知名度，是創新性開發和轉化傳統手工藝的代表，但其衍生產品種類少、制作耗時長、成本高。最后，大部分手工繡品實用性不強，缺乏“生活化”特性，大多以裝裱掛畫的形式用于收藏與贈禮，脫離了大眾生活。商品經濟時代，苗繡只有通過物化的形式與大眾生活產生連接，才能使其傳統技藝及其所負載的文化觀念被傳遞，進而更好地傳承與利用。因此，需要保證繡品在兼顧生活化與藝術性的基礎上，以市場為導向進行市場細分，刺激傳承人針對不同需求的群體進行繡品再生產與創新，從而提升市場競爭力。

手工制作耗時長、量產難

伴隨著現代工業生產技術的推陳出新，機器化批量生產較大程度取代了傳統手工刺繡，雖然可以有效地提升生產效率，但卻嚴重損害了苗族繡品的精美程度和文化內涵，導致銷售、推廣難，缺乏市場競爭力。一方面，經過實地調查和游客反饋，發現近幾年旅拍發展勢頭高漲，大量游客青睞體驗苗族服飾文化，但松桃當地與貴州各民族村落、古鎮的多家旅拍店所使用的服裝大多是改良后的民族服飾，這些服飾機器批量生產偏多，做工粗糙、材料較差，沒有將苗族的刺繡、蠟染以及銀飾鍛制技藝等非遺元素展現出來。另一方面，通過網絡購銷平臺發現，大多繡品價格良莠不齊，且機器批量生產的苗繡價格低廉，嚴重擠壓了工藝精細、獨具民族特色、耗時長以及產量低的手工苗繡的生存空間。

營銷方式滯后

當前，松桃苗繡產品仍主要采用傳統的營銷模式，大部分繡品都是通過當地居民或旅游商販進行銷售，從事苗繡生產及銷售的企業多為主營機繡的小型企業，宣傳手段單一，無法滿足消費者的個性化需求。網絡經濟時代，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通過網絡進行購物，雖然能為苗繡帶來一定的銷量，但苗繡主要為手工生產，所制作的產品往往需要較長時間才能完成，且成本較高，大部分消費者無法承受。而機器批量生產的苗繡無論是精美度、質量都無法與手工制作繡品比擬，讓部分消費者感受不到苗繡的民族手工藝價值。此外，消費者購買產品時一般都以自用、收藏、送禮等為主，松桃苗繡工藝當前的銷售方式很難滿足消費者的多樣化需求。

傳承人才匱乏

目前，產業發展最大的難點是人，特別是缺乏年輕人參與保護和傳承。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積極培養傳承人，讓非物質文化遺產綻放出更加迷人的光彩。但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發展，老一輩手藝人逐漸年老和故去，年輕人認為苗繡行業收入低、沒出路而不愿意學習和傳承，大量青壯年紛紛進入城市，尋找更好的發展機會。這導致當地傳統手工藝傳承團隊人才結構不合理、模式單一，具有創新理念和新媒體素養的人才外流嚴重，阻礙了當地傳統手工藝的產業發展。

松桃苗繡產業化創新發展路徑

政府支持，強化傳統手工藝存續力

一是出臺扶持政策，加大資金投入。政府應加大對松桃苗繡產業化發展的扶持，出臺鼓勵政策，提供資金支持，鼓勵社會資本參與對苗繡工藝產品及技藝進行創新開發。二是重視人才培養。加強對苗繡手工藝相關人員的專業培訓，提高苗繡手藝人理論水平和實踐能力。鼓勵非遺傳承人或各高校利用自身優勢為傳統手工藝培養高素質的專業技術人才和管理人才，讓更多的年輕人了解、學習苗繡。三是建立完善的市場監管機制。完善非物質文化遺產相關法律法規，明確相關主體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中的責任與義務，形成有效的監管機制，營造良好的市場環境。

創新產品設計，滿足市場多元化需求

一是注重傳統技藝與現代審美的結合。在苗繡傳統手工藝產業化發展過程中，應注重傳統技藝和現代審美的有機結合，在保留傳統技藝基礎上，融入現代審美和時尚元素。例如，采用現代材料對苗繡工藝進行改良創新，設計一批符合當下市場需求和審美特點的苗繡服飾或日常用品等。二是充分利用網絡資源，調查和收集消費者訴求，使繡品的設計、生產和營銷充分滿足消費者的需求。例如，通過定制化等方式，秉承工匠精神，為消費者進行原創苗繡的純手工設計制作，發展小眾高端市場；通過對科學技術的吸納，借助電腦繡花機等新制造工藝，手工結合機械滿足不同消費群體的喜好。基于此，苗繡不再是費工費時、價格昂貴和少有人問津的物品。三是數字化對傳統工藝進行再創造。在苗繡的設計過程中，針對繡品色彩單調、圖案陳舊等問題，可以借助數字化設計軟件，通過數據分析和挖掘技術對苗繡產品種類、生產流程、顏色搭配等進行優化，從而提高苗繡的設計效率。通過將傳統苗繡工藝與現代藝術相結合，為苗繡注入新的元素和內涵。例如，利用3D打印、虛擬現實、物聯網和大數據等技術為苗繡設計提供模型及數據支撐，設計符合時代審美的、新穎的繡品，從而提升設計效率。四是積極開發以苗繡為文化載體的文創產品，將松桃苗繡和現代服飾融合，讓傳統的東西真正融入現代的家居生活，如以苗繡圖案為設計元素的攝影集、明信片、書簽、日歷等，或者以苗繡技藝為元素設計的日常掛飾、服飾、布鞋、團扇、抱枕、文具袋、家具用品等。

重視人才培養，激發工藝內生動力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動鄉村全面振興，關鍵靠人，要充分激發鄉村人才活力，唱好鄉村人才振興的重頭戲。首先，開展產教融合的教育教學研究基地，就保護、傳承、創新、發展等全方位深入進行研究，實現創新和發展。充分發揮貴州美術、電商、營銷及文旅等行業人才引領帶動作用，鼓勵非遺傳承人按照現代師徒制傳承發展傳統技藝，積極推動企業、產業基地與院校建立人才培育及產學研合作基地，擴展“訂單式”人才合作培養，進一步強化苗繡傳統手工藝與現代文創產業融合發展的人才支撐。其次，繼續推進“錦繡計劃”人才振興的重要舉措，對苗繡按需求、按層次培訓，把非遺傳承人請出來，通過“老帶小”“熟帶新”等一對一的結對模式，讓新時代年輕繡娘們的苗繡操作更加規范、高效和優質。

深化內涵挖掘，助推產業提質升級

如今，手工藝市場更看重產品的包裝和符號化生產，松桃苗繡產業化發展必須注重其內涵的賦予。首先，松桃苗繡源于其悠久的遷徙歷史和地理環境，是獨特民族文化與情感的表達以及歷史與生活的展示，具有工業化生產無法替代的文化溫度和藝術價值。一方面，繡娘們必須懂得“敘事”，有意識地為自己的繡品講述動人故事，進行話語建構，賦予其更多、更高的文化意涵；另一方面，借助各高校的力量，積極開展民族研究，在與松桃苗民的交流互動中凝練苗族精神、創立苗族故事，探討其表達方式，找到創造創新的動力來源，促進產業的提質升級；同時，吸引全國各高校人才從美學、設計學、營銷學等角度，充分利用自己的專業特長，深挖傳統手工藝文化內涵和創新苗繡針法表現，探索苗繡圖案重構、配色創新、技藝升級，進行傳統和現代的有機融會，喚醒手工技藝活力，通過大數據向消費大眾精準營銷。

創新傳播渠道，擴大市場基礎

一方面，融媒體時代，松桃苗繡與短視頻的融合是實現傳統手工技藝產業可持續發展的必經之路。根據人性化趨勢理論可知，一個事物越具體、越形象，就越符合人的理解，從而越容易被大家所接受。因此，苗繡需要盡可能地融入大眾生產生活，迎合當下大眾文化素養發展，通過視覺刺激、情緒刺激、知識刺激以及邏輯刺激等，創作既尊重傳統內涵，又符合當下生活方式和審美趣味的精品短視頻。通過故事留白等方式，進行傳統手工藝制作流程、民族歷史文化故事以及當地特色風俗等內容的創作和傳播。制造話題，引導廣大群眾通過評論、轉發、點贊等方式參與其中，對傳統手工藝進行持續地意義建構，從而提升苗繡手工技藝市場的渠道和成長空間。此外，借助網絡平臺吸引各行各業的年輕人創意孵化，將來自不同領域的年輕一代的創意思想，轉變為一系列在線商店的暢銷產品。另一方面，把握文旅融合產業優先發展機遇，建立現代文創體驗式消費機制，為潛在購買者提供極致用戶體驗。將手工DIY制作、展示等較為新鮮的文創產品模式與旅游紀念品定制、非遺展示、文化傳習、研學和旅游購物等融為一體，使眾多苗繡制作工坊成為游客打卡地。同時，創建傳統手工藝生活場景化展示館，通過“再語境化”的方式讓消費者直觀感受苗繡與當代生活的契合點，看到其藝術價值和實用性，讓苗繡指尖技藝和藝術價值發揚光大。

優化產業結構，拓寬消費渠道

松桃苗繡除了要在民族服飾中下功夫之外，還必須要廣泛挖掘適應時代和社會需求的其他應用領域，優化產業資源，細分市場，打造完整的苗繡產業鏈。一是建立松桃苗繡合作社、工坊以及與高校的合作關系，提供苗繡產品的專業化、精致化、商品化、市場化的服務，打造一條從苗繡設計、繡制、采購到銷售的全方位產業鏈，作為鄉村振興的典型品牌推動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二是充分運用互聯網市場營銷理念，實行差異化服務戰略，為消費者提供個性化服務，提高苗繡產業的市場競爭力。苗繡類民族傳統手工藝的市場與傳統行業市場不同，走產業化之路必須要有專業的銷售團隊和適合的銷售平臺進行市場調研和風向導引，掌握其市場動向，根據不同層次的消費人群，制訂合理的營銷策略，形成小眾的高端收藏和高級定制市場，以及符合大眾審美、具有實用價值的中低市場，進一步提升苗繡的藝術價值，擴大消費市場。三是積極整合資源和利用平臺，成立苗繡研究及設計創新中心，并邀請知名教授、碩士及博士前來，給當地苗繡產業發展提供全面的技術支持，提升經營者的創造性思維、營銷技巧以及在電子商務領域的實際運用。

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只有保護好、傳承好，才能利用好。一方面，松桃苗繡必須堅持在加強工藝保護的基礎上，深入挖掘其文化內涵，找到傳統與現代生活的連接點，才能真正做到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另一方面，利用好的關鍵在于堅持守正創新，促進合理利用，通過人才培養、產品創新，讓非遺見天、見日、見世界，見人、見物、見生活，重回百姓生活，扎根現代社會，賦能經濟社會發展。最后，需要不斷探索苗繡服務的當代價值，只有立足于服務大眾的物質和精神需求，著重搭建好健康持續的產業鏈，松桃苗繡才能煥發活力，賦能鄉村振興。

本文為國家藝術基金2024年傳播交流推廣一般（地區）項目“貴州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助力鄉村振興創新作品巡展”（編號：2024-A-04-112-505）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1.貴州師范大學；2.外交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