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之語言簡潔

美文引路

代 駕

◎章小兵

端起酒杯之前，我就給小宋發了信息，并順手將酒店方位發給了小宋。小宋是個二十八歲的代駕司機。嚴格來說，代駕是小宋第三份職業。小宋也是文學愛好者，他與妻子小施開了一家書店。沒想到，書店房租逐年上漲，而因為網購的原因，前來書店買書的人卻越來越少。為了讓書店經營下去，小宋便在菜市場，找到第二份職業。每天凌晨三點，就到菜市場為一些蔬菜批發商搬貨，人是吃苦，但只干三個多小時，進項也有兩百多元，在小縣城也算一份穩定收入。書店生意不忙，妻子小施一個人打理就行。

后來，小宋晚上又跑起了代駕。我是小宋書店的常客，一來二去我們便成了朋友。小宋知道我時有應酬，就說：“章老師，今后喝酒不能開車，您就呼我！”小宋人很隨和，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寫些小詩，我曾經勸小宋把書店關了，哪怕開一家粥鋪，可能也比書店效益好，小宋不說話，憋了很久，才冒出一句：“我相信我的選擇！”

酒闌人散，走下六樓，小宋已站在大堂等候。門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是雪花飄飄，那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著。小宋先把自己的代駕折疊電動車收起，放進我的私家車后備箱里，又匆匆開了車門，讓我坐進副駕駛座，細心地為我扣好了安全帶。

小車慢慢地啟動了。我家住在比較偏僻的城鄉接合部。過去，這條路晚上基本沒有車輛來往，此時，因為九華山高鐵站正在緊鑼密鼓地日夜建設中，這條路就變得格外繁忙起來。拉砂石的渣土車，裝混凝土的攪拌車，夾雜著來往的各種施工車輛。我們的小車走在泥濘鄉道上，好似小舟在大海中顛簸。小宋開得小心翼翼，我也緊盯著我右手的倒車鏡，因為，我留心到，有一輛紅色小轎車，亦步亦趨地緊跟著我們這輛車后。我們左轉，它左轉；在下一個岔路口，我們從右手拐進居民小區，它也跟著開了進來。正在揣測是誰在“跟蹤”我們，小宋已開到我家的停車位上，這輛紅色小車，也跟著戛然而停。

我從車中走出來，只見小紅車的大燈驟然大亮，原來是小宋的妻子小施，腆著八個月的大肚子，撐著一把雨傘，笑盈盈地站在小車旁。

小宋趕緊過去為愛妻撐傘，嗔怪她這時還要駕車出來。小施有點不好意思地對我解釋：“小宋說，送完你，可以騎代駕折疊電動車回來，可下雪路滑，回來的路上又全是施工車輛，我不放心，想著把家里的車開來，可讓我家小宋少受點風寒。”

此時此刻，紅色小車大燈的光柱，聚焦著那些飛舞的雪花，雪花如同一個個精靈，正攜手跳起屬于它們自己的舞蹈。

（選自《揚子晚報》2024年3月7日，有刪改）

◆技法借鑒

此文講述了一個帶點兒酸楚苦澀卻又溫馨暖人的故事，一對兒懷揣理想信念、無懼生活風雨而相互體貼幫襯的恩愛夫妻形象躍然紙上。代駕小宋憨厚細心、勤奮耐勞且信念堅定的性格特征鮮明生動，妻子小施的體貼入微、溫婉動人尤讓人動容。敘事語言簡潔，但是故事卻生動感人，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內涵豐富。全文語言獨到之處表現為以下幾點：

1.語言樸實無華。全篇語言簡潔明了，干凈利落，不見拖泥帶水之處。情節連貫，詳實地描述出代駕小宋何許人也、又為何要干三份工作；小宋怎么讓我坐進副駕駛座、怎么啟動車子、在道路顛簸車輛雜亂的泥濘鄉道上又是怎么駕駛的；下車發現那輛“跟蹤”我們的紅色小車原來是妻子小施后，夫妻又是如何相互體諒的……每一件事都交代得清晰完整，也沒有語言上的冗余。

2.用語準確精練。比如第二段結句：“憋了很久，才冒出一句……”一個“憋”一個“冒”，用詞準確精妙！當“我”（章老師，文化人，小宋的崇拜者）建議他關書店（脫離“文化”）開粥鋪（納入“商道”）時，對于文學愛好者的小宋來說，那是對他的近乎羞辱，斷然不會接受；小宋對這個信得過的文化人居然會出這么一個“主意”，那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此時此刻小宋的“憋”，并且憋了“很久”，內心是翻江倒海的：出乎意料的驚愕、“知音”不知的無奈、被人看扁的慍怒、堅持追求的堅毅……全包含在這個很久的“憋”字之中。也難怪看似突兀的“我相信我的選擇”這一回答，是“冒”（帶著難抑的怨憤和火氣，比較唐突）出來的。從文中的每一個詞句都能折射出主人公的心理，有利于我們理解人物形象。一斑見豹，可見本篇用語準確。

我仿我秀

無 歸

◎姚 影

此地許是被戰火燒過，遠遠望去，只見幾棵老得不能再老的樹，被枯藤緊緊地纏繞，枯藤還妄圖擠出點汁液來潤潤自己早已干裂的黑褐粗皮。這些老樹在殘喘著。

望天，已到黃昏。兩三只烏鴉不知怎的，拼命地往落日那兒飛，被變成了金烏。

烏鴉就這樣消失在天邊，天邊又隱隱約約地化出一抹黑，那抹黑徐徐而來。這時，卻見一個青年騎著一匹老馬，腰間別了把舊劍，右腕系著一個酒葫蘆，頭左晃晃右晃晃，眼睛一睜一閉，一副睡眼朦眬之樣，也不怕從馬上摔下來。

西風瞅著殘陽墜地，快活地使勁地吹啊刮啊，方圓幾里就那一人，西風一見全撲向他。青年衣服破爛，領口內肌膚全露，耐不住西風，打了一哆嗦，徹底醒了，裹緊自己貼向老馬。

“駕！”老馬終歸是老馬，雖然走在路上慢慢悠悠的，但好歹還可以辨明方向，尋到一家小酒館。今晚可以不用風餐露宿了吧，青年看著殘損的“酒”字旗想。

“小二！訂間房，住一晚。”青年沖著空空的酒館喊。

“咳……咳！”一個駝背的小老頭拄著拐杖，從里屋出來，“咳！居然還有活人啊。”“老頭，罵我呢？”青年挑了挑眉頭，瞪了一眼，不滿道。“咳……咳，幾個月不見人了，蠻子一打，上頭一輸，殺的燒的，要不是我藏得快，你一個人都甭見了。咳！”老頭仿佛一口氣說了這輩子最多的話。

青年眼神略有些黯淡，愣了愣，后道：“住一晚，多少錢？”“五十文錢。”“啥？這地方住最多要個幾文錢！”青年想自己全身上下都湊不出五十文錢，這老頭獅子大開口。“愛給不給，不給快滾。”老頭揮揮手，要趕他走。“啪！”青年把劍扣在桌上，道：“愛聽不聽，不聽拿命。”

老頭半瞇的眼終是戰不過青年灰灰的劍。入了深秋，秋夜無情，秋風蕭瑟。青年裹著薄被子，試圖抵抗這無孔不入的風的撕咬。奈何這秋仍是太過于悲涼，一行淚終是流下了……

次日清晨，不見太陽，青年騎著老馬，隨著老馬的性子走，慢吞吞地走上斷裂的小橋，橋下的水混濁不堪，骯臟發臭，再不聞溪水汩汩，更不見野花幽香。過了橋，原本有個活騰騰的村子，如今是一片死寂。

青年下了馬，他循著記憶的小路一步一步地走著，最終，他看見了那個圍著籬笆的草房，草房一半已毀，說是房子實則殘垣。周邊唯一的生命，便是叢生的雜草。

他輕輕地倚靠著籬笆，生怕它們也塌了。他擰開小酒葫蘆，一邊哼著小歌一邊喝光了所剩的酒水，一不留神入了眠。醒來，西邊殘陽又墜地，不過這回烏鴉卻往他身邊飛，狂叫不停，青年毫無反應，似乎聾了一樣，反而迷迷糊糊地看見了遠方的母親在招手。

“多少天涯未歸客，盡借籬落看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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