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改善親子關系是解決鄉村留守兒童教育諸多問題的關鍵。數智時代,以數據和信息流通為特征的網絡空間和通信技術的結合,打破了物理空間的區隔,聯結了父母與鄉村留守兒童兩端,為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提供了多重可能。由于空間區隔和信息技術鴻溝,鄉村留守兒童“隔空”親子教育仍存在諸多局限,需結合網絡平臺、通信技術等數智化手段,推進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的觀念迭代、內容建構、形式創新和實踐指導。
關 鍵 詞 鄉村德育;留守兒童;親子教育;空間區隔;親子溝通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編碼A
文章編號2095-1183(2024)08-0019-04
①本文系2021 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項目國家青年課題“新時代民族團結教育話語體系的生成與本土建構研 究”(編號:CMA210237)階段性成果。
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是一項改善親子關系、實現家庭育人的綜合教育實踐活動,對于培養兒童的價值觀念、行為習慣、人格氣質、倫理道德、社會責任感等具有重要作用。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伴隨“打工潮”,鄉村留守兒童規模劇增,兒童不得已與父母分居,長期留守在鄉村與其他監護人一起或獨立生活。研究者普遍關注到,由于“分離”而造成留守兒童的道德規范、學業成就、社會交往、心靈失序等方面的問題,并從法律政策、學校教育、社會干預、心理健康教育等方面提出了具有時代特征的改善措施。[1]隨著社會環境的改變,鄉村留守兒童教育的根本困境亦在發生時代性轉變,其中親子關系教育問題最為關鍵。數智時代,困囿于空間區隔、信息不暢、時間錯位、父母缺位、溝通匱乏和智能鴻溝,導致鄉村留守兒童與父母之間親子關系疏離,表現為心理距離拉長、情感關系淡化、父母監管權威漸失、網絡權力博弈等,給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帶來全新的挑戰。如何充分利用大數據管理、智能技術和新媒體工具實施“隔空”親子教育,在父母與鄉村留守兒童之間建立跨時空溝通的橋梁,實現隔空身心對話、情感傳遞、學業輔導和價值觀教育,是值得探究的時代議題。
數智時代,“數據”“信息”成為聯結人們日常社會生活的中樞,普遍改變了人們工作、生活、學習的行為和方式。手機、電腦、電視等信息傳輸工具,打破了時空的局限,加快了信息傳播的速度,尤其是微信、抖音、小紅書、B站、釘釘、騰訊會議等軟件和應用平臺,以其提供的語音、通話、視訊、留言、圖片、視頻、文章、文件等信息化資源,為跨時空進行人與人、人與機器之間的溝通交流和學習提供了多種可能。這些信息工具廣泛應用于教育,使得班級管理微信群、家校溝通平臺、云端線上課堂、作業管理平臺等,成為父母對子女的學習參與、安全監管、情感溝通、價值觀塑造等的重要途徑。父母與鄉村留守兒童使用手機、電腦、iPad等新媒體的群體規模持續增長和網絡信息技術的巨大進步,為虛擬與現實相銜接的隔空親子教育提供了多種可能。
其一,可讀取的文字信息與圖像符號,用語言或非言語的形式叩開親子溝通渠道閉塞的閥門。對于大多數鄉村留守兒童而言,父母時常因為忙于工作而疏于親子間的語言溝通。也有部分父母因為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孩子表達關心和愛意,而放棄通過日常使用的電話進行語音溝通。新媒體的出現,推動了溝通媒介功能的多元化,父母可以選擇編輯短信、文字留言、分享數碼照片等多種方式,通過網絡空間將想要表達的內容分享給孩子。充分利用網絡信息的多樣性、便利性和靈活性,采取語言與非言語相結合的多種方式,有助于打開親子溝通的閥門。
其二,可傳遞的面部表情與情緒表征,使得虛擬場景下面對面的情感和態度得以傳遞。虛擬空間的親子教育盡管缺少實體空間中信息交互的體驗感,但相較傳統僅倚賴于隔代教養的方式,能直接地為留守家庭提供“面對面”交流的平臺,促進鄉村留守兒童與父母的情感增溫。父母與鄉村留守兒童通過視訊,能夠直接察覺到彼此的表情和情緒,表達彼此的真情實感,父母可以通過表情觀察到孩子的情緒變化,兒童也可以通過觀察父母的表情、領會父母的情緒來感知父母的教育期待,真正實現隔空親子教育的“情緒價值”。
其三,可觀測的日常生活與重要事件,讓攝像頭里的“你我”參與觀察彼此的成長過程。隨著信息化建設的推進,鄉村地區的網絡已經普及,不僅鄉村留守兒童持有和使用手機的比例大大提升,居民家庭網絡和視頻監控也已大規模覆蓋。父母雖然身處異地,但可以隨時通過手機上的監控攝像頭小程序觀察到孩子的日常生活以及突發的重要事件。讓孩子可能消逝的童年和日漸陌生化的成長過程,重新進入到父母的觀察視野和記憶之中,直觀體驗孩子成長的過程和重要瞬間。孩子也可以透過鏡頭向父母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喜怒哀樂,讓攝像頭里的父母依然是最熟悉的親人,而非“最熟悉的陌生人”。
其四,可感知的父母關愛與兒童思親,讓傳遞數據的虛擬空間也傳遞親情的溫暖。虛擬與現實交互的網絡空間突破了時空的閾限,為鄉村留守兒童提供親子教育的種種便利,讓分離的人、孤立的事、懸置的心,能夠隔空相遇、交流或碰撞,讓“日日思念”變成“日常見面”,讓“數據流”變成“情感流”,讓“熟悉的陌生人”變成“親密無間的親人”,從而傳遞父母與鄉村留守兒童彼此的關愛、思念,建立親子間美好的情感關聯。
其五,可監管的學業成就與隔空輔導,發揮信息技術媒介在遠程學業輔導中的作用。一項實證研究表明,“外出務工父母通過親子電話等媒介化撫育方式實施遠程養育,不僅能夠顯著提升農村留守兒童在學校的適應能力,還能減少遲到、逃學等不良行為,進而提升他們的學習成績”[2]。手機或其他網絡媒介,不應也絕不只是兒童的游戲空間或專屬玩物,還有其積極正面的輔助教學功能。其功能是否正向積極,關鍵在于家長與兒童如何正確地駕馭與運用它們。數智時代學習工具逐漸電子化,包括電子閱讀、電子繪圖、計算機編程、電子化作業等,導致兒童的學習方式由傳統的紙質化學習向智能化轉變。智能化學習在父母陪伴學習和家庭輔導教學方面更具靈活性。父母可以充分利用線上學習平臺對孩子進行遠程撫育、作業輔導和學習監督,以此改善孩子的學業狀況。
留守兒童因親子教育缺失,“其家庭環境在情感表達、娛樂性、組織性方面顯著較低”[3],容易“導致留守兒童在家庭溝通、家庭關懷、學習監督檢查方面處于弱勢地位”[4]。利用數智化手段開展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是一種可充分利用信息平臺和虛擬空間來改善鄉村留守兒童與父母的溝通交流、情感關系和教育教養問題的新型教育方式,但在為鄉村留守兒童提供跨越時空兌現父母之愛與親情溫暖的同時,也面對空間區隔、數智鴻溝等造成的諸多現實問題。
一是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的觀念認知局限。首先,是親子溝通方式的認知局限。在以往的觀念認知里,親子教育應在“真實的面對面”的家庭場域中實踐,而未意識到親子教育也可以在“虛擬的面對面”的網絡空間推進。父母需要意識到,親子教育是一個需要長期溝通交流的過程,而不是只有逢年過節回家團聚的時候才適合實施。其次,鄉村留守兒童的父母對信息工具的教育功能認識不足。留守家庭中的父母缺乏借助信息技術手段實施親子教育的意識,在借助通信工具與孩子溝通交流時,父母可能并不清楚如何去扮演好親子教育的角色,更不太容易理解真實的家庭環境和虛擬的網絡空間下親子教育的角色差異,導致隔空親子教育的主體性和能動性不足。
二是多元主體參與親子教育的協作空間局限。在家庭內部,與鄉村留守兒童直接緊密關聯的主體包括父母、隔代教養的祖輩等,這些群體或許可以通過微信建立的“家族群”來形成照顧留守兒童的“共同體”,對留守兒童個體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但是,由于父母、祖輩與留守兒童之間存在著差異化的“數字資本”,會導致不同世代對于手機及各類電子產品分享著不同的分配權和使用權,進而在留守兒童家庭中面臨著“智能鴻溝”[6]的時代困境。在學校教育場域,學校主要通過網絡或手機交流,包括主要與父母溝通孩子的家庭作業或學校表現,而其他有關兒童心理、心靈、行為規范和社會道德方面的教養,則難以系統觀照。在社會領域,雖然為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提供了諸多交流的網絡空間平臺,但是缺乏深度參與,例如在諸多研究中提及的“社會干預”,就較少觸及利用網絡或信息技術的手段來建立親子關系的社會聯結問題。可見,在家庭、學校和社會開展隔空親子教育的形式、合作機制及專門化服務方面,仍有繼續完善的空間。
三是鄉村留守兒童的“手機依賴”日趨嚴峻。大多數父母將手機視為取得與孩子保持聯系的主要方式,或者僅限于當作安撫孩子情緒的工具。但對于既缺少父母監管,又缺乏自律自覺的留守兒童,會導致他們更加濫用手機或各類信息工具。當前一個經驗性事實是,青少年兒童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沉迷于手機短視頻、影視劇、游戲等娛樂項目,形成手機依賴,對孩子的視力、學業、行為習慣等產生極大的負面影響。相關研究指出,“躺在床上玩手機”成了農村留守兒童生活的典型寫照,手機依賴嚴重且“手機涵化效應較為明顯”[5],對留守兒童的價值觀念、社會生活等產生了系統化的影響。
四是鄉村留守家庭面對數智化工具使用的局限。父母與兒童對于新媒體技術運用并不熟練,不清楚如何發揮網絡或線上開展親子教育的價值。對于鄉村留守兒童和父母而言,他們并非技術的熟練工,對網絡空間的各類平臺、應用程序及符號語言使用并不能駕輕就熟,難以釋放新媒體在親子教育過程中的媒介功能。網絡雖然為親子溝通創設了良好的空間,但是父母與鄉村留守兒童因缺乏云端溝通技巧,導致溝通的效能感較低,比如如何說好開場白、如何規避親子間的矛盾沖突、如何營造輕松愉悅的親子教育氛圍、如何引導兒童敞開心扉而暢所欲言、如何理解彼此的語言與非語言信息等。
從社會公共價值教育的立場來看,借助新媒體技術,融通信息交流的多重空間,為父母與留守兒童之間構架溝通交流的親密空間,無疑是新媒體技術釋放的社會公共價值。面對數智化時代涌現的信息與技術力量,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應把握機遇、反思現存的困境,以尋求滿足時代訴求、符合客觀規律、具有可操作性的應對之策。
一是親子教育的觀念迭代。在社會流動的早期,被物理空間隔離的鄉村留守兒童只能通過信件的文字書寫或電話中的聲音與父母溝通,有些缺乏通訊條件的家庭,甚至只能等到“逢年過節”等特殊時期才能彼此見面團聚,留守兒童的親子教育是非常缺失的。信息化時代,諸多新媒體的發明為隔空進行親子教育提供了便利條件和多重可能。但需要指出的是,隔空并非隔絕,隨著通信網絡在鄉村家庭的普及,有必要在留守家庭推廣借助數智化手段實施“親子教育”的價值觀念。尤其讓父母意識到,日常的通信交流也是跨越時空的教育活動,從而利用通信空間增進或修繕親子關系,實現對鄉村留守兒童教養、情感、行為和觀念等方面的價值塑造。
二是親子教育的內容建構。留守家庭的父母與兒童使用微信語音、視頻面聊等方式進行親子互動時,需要注重互動內容的建構。由于這一溝通的“數字話語權”,甚或說對話所需“流量”而產生的“流量話語權”掌握在父母手中,所以父母應把握交流的內容及其所產生的影響。父母不要一味地與孩子僅交流學習情況,將親子互動等同于作業監管或嘮叨式關愛,而需要多關注兒童的成長,包括兒童的身體發育、興趣愛好、行為動機、心理需求、情感狀態等,從而可以從多個話題的多個側面與兒童進行深度交流。
三是親子教育的形式創新。跨時空進行親子教育,首先要從形式上更新,不能只是微信語音、視頻或電話。父母需要多了解孩子在各網絡平臺上的動態,包括了解兒童感興趣的影像、視訊、語音、圖像等多重媒介,關注孩子的微信微博留言、朋友圈動態、視頻瀏覽等信息。另外,父母還需要注重校家社溝通,通過第三方系統了解和參與隔空親子教育過程。校家社合作“應以良好的親子關系構建為著力點,并著眼于留守兒童人際關系的改善和社會聯結的搭建”[7]。通過多重親子關系網絡空間構建,實現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的空間融通、內容的整合和功能釋放。
四是親子教育的實踐指導。數智化時代背景下的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是在現代網絡和信息技術空間下,由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創新的家庭教育形式。因自身經驗仍然不足,缺乏專門化或針對性的指導,并非像學校教育那樣有著相對健全的教育體系、課程標準或指導意見。因此,鄉村留守兒童親子教育需要結合相關鄉村留守兒童教育政策指導來實施和落地。例如,可以結合“關于加強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的意見”“家庭教育促進法”“家庭課程思政”等法規政策或課程體系,為父母及多元主體開展隔空親子教育提供具體而可操作性的建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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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