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困難群體的共同富裕：理論邏輯與量化特征

摘要：相對貧困是政府部門和學界關于貧困問題治理的邏輯起點和關注重點，而共同富裕是否實現取決于特殊困難群體能否擺脫相對貧困狀態。三峽庫區移民群體受到全世界的關注，以湖北三峽庫區119戶農村移民家庭這一特殊群體為例，運用改進的ELES模型對該類特殊群體的貧富狀態進行測度分析，結果表明：研究樣本內部貧富分化態勢嚴峻，實際支出遠高于最低生活支出的相對富裕家庭占比僅為17.64%，收支基本持平的中間階層占比達到52.1%，實際支出不足以滿足基礎生活支出的相對貧困家庭占比為30.25%，呈現出“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結構分布。而轉移性凈收入仍是相對貧困家庭的兜底收入，食品基礎支出、人情往來支出分別位列調查家庭支出的前兩名。致貧因素中醫療支出占比最大，需要重點關注。因此，要以先富帶動后富實現特殊困難群體共同富裕，特別是要擴大中間階層群體規模，強化對相對貧困家庭的托底保障。

關鍵詞：共同富裕；特殊群體；相對貧困；收入分配；可支配收入

基金項目：湖北三峽移民工程后評估與創新發展研究課題子課題“經濟恢復與發展”

中圖分類號：F1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4）08-0037-07

一、引言與相關文獻綜述

習近平指出，“不是所有人都同時富裕，也不是所有地區同時達到一個富裕水準，不同人群不僅實現富裕的程度有高有低，時間上也會有先有后，不同地區富裕程度還會存在一定差異，不可能齊頭并進”（1）。我國貧困問題正在發生質的變化（2），貧困治理的重心轉向相對貧困（3）。解決相對貧困問題是實現共同富裕的應有之義（4），相對貧困治理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徑，而共同富裕是相對貧困治理的根本目標（5）。解決相對貧困問題的核心是貧困識別標準問題（6）。美國以維持生活的必要支出為依據提出了“準相對貧困線”，并對此進行跨期動態調整（7）。貧困標準既要將一些有“潛在價值”的對象包括進來，也要將另外一些不符合標準的對象給排除出去（8）。當前圍繞相對貧困的界定，學術界提供了效用性、資源性、能力性三種參數體系（9）。但效用參數體系的缺陷是信息束太窄，容易將痛苦的富人納入目標群體中，而將具有開朗性格的殘疾人排除在外（10）。部分研究者認為以社會不平等為基礎設計出來的標準有可能脫離貧困群體的真實需要（11）。英國學者湯森認為相對貧困更多反映的是能夠維持生存但相對其他群體而言的匱乏狀況（12）。如何界定相對貧困的“參照系”十分困難（13），相對貧困標準應考慮以人的基本需求或者最低生活需要來確定，并根據經濟社會的發展相應調整貧困標準（14）。為此，探索制定有效的標準來把真正的貧困群體識別出來，已成為治理相對貧困和推進共同富裕的重點任務。

我國地域遼闊，不同地區、不同群體的發展基礎及條件均存在差異，這就決定了實現共同富裕的時間、難度和路徑有所差別。三峽工程共搬遷安置城鄉移民131.03萬人（15），如何妥善解決三峽庫區百萬移民的搬遷、安居和致富問題，一直被視為世界級難題。有效推進庫區移民的共同富裕既是三峽庫區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也是我國實現共同富裕不可忽略的關鍵環節。經過30多年的發展，三峽移民已由“搬得出、穩得住”進入到“能致富”的新階段。但三峽庫區經濟基礎薄弱、生態環境脆弱，而且國家重大水利工程建設基金將于2025年底停止征收，庫區部分扶持政策將于2025年、2026年先后到期，庫區已脫貧移民返貧風險極高。后扶階段，移民“返流”“群訪”“產業空虛化”等社會問題相繼浮出水面（16）。不可忽視的是，移民政策已產生了較多非預期后果，如移民身份抑制了社會融合、持續性扶持對原住民產生雙重剝奪、地方移民機構對移民政策的依賴、移民后期扶持政策制定面臨“取舍”難題（17）。面對庫區移民群體新變化，庫區移民群體如何實現共同富裕，已成為后扶階段庫區移民工作極為緊迫的新任務。

特殊困難群體的生計改善歷來是學術界研究的重點。當前，學界關于特殊困難群體的相對貧困治理以及共同富裕研究有三個特征：一是在方法論層面，以收入視角（標準）的貧困治理研究居多，較少統籌考慮特殊困難群體收入與支出關系問題；二是在措施層面，政府對特殊困難群體的扶持政策是支撐該群體致富極為重要的因素，但傳統的扶持政策以身份為依據實施普惠扶持，部分不應被扶持的富裕居民常常被納入扶持范圍，真正需要救助的貧困群體卻得不到充分的扶持，扶持政策的精準度不夠；三是在認知層面，當前學術界普遍認為生態環境脆弱和經濟基礎薄弱等地區的群眾離共同富裕還很遙遠，較少關注此類群體共同富裕問題。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三峽庫區百萬移民作為特殊地區的特殊群體，推動其實現共同富裕，對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極具典型示范意義?；诖耍疚膰L試運用相對貧困理論，以極具代表性的湖北三峽庫區農村移民這一特殊群體為對象，利用三峽庫區119戶農村移民家庭調查數據，對該類移民群體相對貧富狀態進行測度分析，并依據測度結果提出針對特殊困難群體的共同富裕路徑，從而為政府部門提供參考。

二、相對貧困治理與共同富裕的理論邏輯

共同富裕不是空間維度上的均等富裕，也不是時間維度上的同步富裕，不同群體和不同地區在推進共同富裕過程中，時間和空間上均有所差異。共同富裕是否實現取決于部分特殊困難群體能否實現共同富裕，特殊困難群體富裕問題是推動共同富裕的關鍵點。在推動實現共同富裕的過程中，將特殊困難群體中相對貧困家庭精準識別出來，先加以特殊扶持，再逐步激發其內生動能，已成為全體人民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路徑，其內在邏輯見圖1。

（一）基于行為經濟學理論：人們常基于“自己是否比過去的自己或家庭經歷更幸福，以及是否相比周圍人來說更幸福”兩個獨立的基準評估自己的幸福程度

弗里德曼在《經濟增長的道德意義》一書中提出，人們往往會隨著時間適應自己的環境改善，他們的滿足程度主要取決于收入增長的速度，而收入水平的作用相對較小，因為每個人都希望擁有更多。弗里德曼強調，當人們評估自己的幸福程度時，他們幾乎總是基于兩個獨立的基準進行比較：自己是否比過去的自己或家庭經歷更幸福，以及是否相比周圍人來說更幸福。這兩種相對評估是相互替代的，當人們相較于某個基準更加幸福時，他們往往不太關心相較于另一個基準的表現如何（18）。當人們感覺相對于自己的過去經歷來說過得更好時，他們就不太會想要將別人比下去，因此更傾向于包容和支持他人（19）。現實社會中如遇到經濟增長停滯時，大多數人的收入和生活水平相對過去并沒有改善，人們更多地關注自己與周圍人的差距?？紤]到人們對損失的回避傾向，人們對失去已有的東西往往特別抗拒和恐懼，而這些合力共同助長了挫敗感、怨恨和保護意識時，就加劇了社會和政治沖突（20）。當前三峽庫區移民已進入后扶新階段，移民個體及群體間信息互通的渠道日趨多樣，移民個體對“周圍人”狀態了解程度更加全面，相對于“周圍人”而言的自我幸福評價成為移民群體新常態。“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成為庫區移民群體的普遍心態。對此，針對移民群體的新常態，各級政府應更全面地考慮三峽庫區移民的新需求新期望，在充分考慮公平的基礎上，吸納移民群體參與移民規劃制定，審慎提出有效且人性化的扶持政策，從而提高這類群體的幸福感和獲得感。

（二）基于社會正義理論：人類個體存在福利和能力不平等，真正的平等不是以同樣的標準對待每個人，而是要對每個人的不同需要給予同等的關注

人類個體間存在福利不平等以及能力不平等兩類不平等現象，而緩和或消除福利層面不平等是社會治理中的一個難題。在當代社會，社會對于能力不平等的重視日益增加。能力不平等導致市場參與者因非自愿因素而獲得不平等的收入，這在形式上追求平等的同時，實際上可能加劇了某些群體的不平等。現實社會中某種表面的平等掩蓋了深層次的不平等，形式上的平等往往會導致實質上的不平等（21）。馬克思認為，真正的平等不是以同樣的標準對待每個人，而是要對每個人的不同需要給予同等的關注（22）。為了提升社會的整體效率，國家需要持續地對不平等現象進行治理，尋找公平與效率之間的最佳平衡點。逐步消除導致能力不平等的因素，可以激發社會的潛在效率，從而推動社會的整體進步。三峽庫區移民個體能力不平等是一個普遍現象，同等的移民扶持政策在不同的移民個體上會產生不一樣的扶持效果。為此，三峽庫區移民扶持政策應關注個體福利和能力不平等問題，致力于提升移民群體的能力，包括提高教育水平、職業技能和自我發展能力等外部干預，從而減少福利和能力不平等，促使他們可以依靠自己實現自我價值和社會參與，從而穩步提升移民群體的生活質量和社會地位。

（三）基于木桶（短板）理論：共同富裕是否實現取決于社會中部分特殊困難群體能否實現共同富裕，共同富裕的重要任務就是要把社會中的特殊困難群體識別出來，然后改善他們的處境，使得他們達到共同富裕的基準線

木桶理論也稱短板理論，最早由美國管理學家Peter等提出，該理論認為決定木桶盛水量多少的關鍵因素在于最短桶板，若各桶板的平均長度相同或各木板長度差別較小時，其蓄水量較大（23）。為了獲得更精確的分析和評價，關鍵在于識別并關注那些具有決定性影響的“短板”。通過識別和強化這些“短板”，我們才可以更有效地提升事物的整體性能，實現資源的最優配置和效率的最大化。科學的評價方法應當超越簡單的平均處理，深入挖掘并重視那些對事物性能有決定性影響的關鍵因素（24）。為了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迫切需要構建一套科學的指標體系，確保其能夠準確反映不同群體或個人的實際生活狀況，并據此確定共同富裕的基準線?！把a短板”思維也是長期以來業界和學界研究減貧脫貧的邏輯起點和關注重點（25）。在推進共同富裕過程中需要高度關注特殊群體，針對特殊群體建立合理的貧困標準識別體系和幫扶機制，已成為共同富裕關鍵舉措之一。三峽庫區在空間位置上位于偏遠山區，一般是交通閉塞、經濟落后、資源豐富但開發程度不高的特殊地區，準確識別出三峽庫區中那些生活水平較低、面臨更多困難的移民群體，結合“短板”群體的具體需求，科學制定和實施有針對性的扶持政策是推進共同富裕過程中的關鍵一環。

三、特殊群體貧富特征的量化分析

三峽移民工程舉世矚目，這是一個極具典型意義的特殊地區的特殊群體，其脫貧致富關乎國家安全、社會穩定以及共同富裕的成敗。為此，本文嘗試以湖北三峽庫區移民群體為例，運用科學的評價方法，精準識別出三峽庫區移民群體中的特殊困難個體。

（一）分析方法的選擇——改進的ELES模型

當前，庫區移民群體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在政策扶持逐步減少的前提下，如何逐步實現移民群體收入可持續發展，縮小與其他群體的收入差距（26），最終實現庫區全體民眾的共同富裕。隨著2020年中國全面進入小康社會，絕對貧困問題得到了有效解決。然而，相對貧困問題逐漸成為社會發展中的新挑戰（27）。相對貧困具有收入水平的相對性、現實表征的多維度性、識別標準的復雜性、致貧因素的多元性等特征（28）。測度扶貧標準是貧困治理的前提，直接影響貧困治理的有效性（29）。本文選擇將基本需求支出作為衡量移民貧困指數的指標（30）。當居民對某類消費品的基本需求支出在總消費支出中所占的比重越大，意味著居民的生活水平接近社會最低消費支出標準，從而相對貧困水平越高。相反，若該比重較小，則表明居民的相對貧困水平較低，其生活水平相對較高。

1.測算單項消費支出相對貧困指數（PRIij）

PRIij=pi qi / AOij （1）

式（1）中PRIij表示第j戶家庭在第i消費類的相對貧困指數，piqi是指人們為了維持家庭最低生活水平的需要而必須購買的物品或服務，AOij表示第j戶家庭在第i消費類的實際支出。本文采用擴展線性支出模型（ELES模型），將可支配收入引入ELES模型（31），表達式如下：

（2）

式（2）中被解釋變量φi表示家庭在第ｉ類消費品上的平均消費支出，pi和qi分別表示第i類消費品的價格和基本需求量，模型參數αi表示邊際消費傾向，解釋變量I表示農村移民家庭戶均年純收入，n為消費分類數量。假設存在γi，公式如下：

（3）

則可以進一步得到式（4），具體如下：

（4）

式（4）中，ui為隨機誤差項，可利用最小二乘法估計出參數γi、φi；最后，將求得參數代入式（4），得到各類消費品的基本需求支出piqi為：

（5）

2.測算綜合消費支出相對貧困指數（MPRIj）

上述測算可以初步獲得各類消費支出的貧困指數，但還無法對移民家庭整體貧困情況進行評判。為此，本文選用熵權法計算各消費支出的權重，再綜合測算出單個家庭的貧困狀況。根據熵權法賦權規則，則第i類消費指標的信息熵可以定義為Hi，則表達式如下：

（6）

其中，k=1/lnn， fij=Uij/∑nj=1Uij， Uij為第j戶移民家庭第i類消費支出，n為移民家庭戶數。假設fij=0，fijlnfij=0；根據上式，可以求得第i類消費指標信息熵。在上述計算的基礎上，可求出第i類消費支出指標的熵權Wi，其中0≤Wi≤1， ∑mj=1Wi=1，m為消費類型數，則指標權重如下：

（7）

在測算得出各消費支出指標權重的基礎上，再綜合計算得到各移民家庭戶綜合貧困指數MPRIj，具體公式如下：

（8）

3.測算相對貧困家庭識別指數（POj）

考慮到MPRIj原始數據值部分極值較大以及分布范圍較廣，為縮小數值范圍，凸顯局部特征，增加數據的平穩性，本文對MPRIj取對數，得到庫區農村移民家庭貧困識別指數POj，計算公式如下：

（9）

根據上述計算過程，單項消費支出相對貧困指數是某項消費最低支出與實際支出的比值，當比值（PRIij）大于1，則說明實際消費支出不足以滿足基礎需求，存在相對貧困問題，該比值越大相對貧困程度越高；相反，當該比值小于1，則說明消費支出足以覆蓋基本需求，表現出相對富裕狀態，且該比值越小相對富裕程度越高。由于利用熵權法求得各項消費權重匯總形成綜合相對貧困指數后并不改變上述規律，綜合相對貧困指數（MPRIj）等于1，表示基本收支平衡；當綜合相對貧困指數大于1，則說明綜合相對貧困程度較高；當綜合相對貧困指數小于1，則說明綜合相對富裕程度較高。結合式（9），當對綜合相對貧困指數取對數后，庫區農村移民家庭貧困識別指數POj≥0，即為識別出的相對貧困家庭。

（二）湖北三峽庫區農村移民群體貧富識別過程

按照上述相對貧困家庭識別方法，本文以湖北三峽庫區秭歸縣、巴東縣119戶移民家庭為樣本，運用改進的ELES模型對調查移民群體貧富狀態進行測度。

1.數據來源及消費類別確定

（1）數據來源。調查樣本數據來源為湖北三峽庫區秭歸縣、巴東縣。樣本對象為秭歸縣、巴東縣119戶搬遷安置移民。樣本農村移民家庭戶數量為119戶，共計474人，樣本包括各個年齡段各類型職業人群。調查年份為2020年1月1日至2020年12月31日。

（2）支出（消費）類型的確定。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標準，居民消費支出包括食品煙酒、衣著、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娛樂、醫療保健以及其他用品及服務等八大類。

2.綜合消費支出相對貧困指數的確定

（1）單項家庭消費支出與收入的相關性檢驗。本文對八大類消費支出與收入進行相關性分析，其中教育文化娛樂（P-value為0.0801）、醫療保健（P-value為0.2553）與農村移民家庭戶收入相關性不顯著。為此，本文嘗試將教育文化娛樂和醫療保健兩類歸為一類，即醫療文教消費，則醫療文教消費（P-value為0.0317）等七大類指標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诖耍疚膶⑾M類型調整為食品煙酒、衣著、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醫療文教、其他用品和服務七大類，即i=7。

（2）ELES模型的參數測算。根據公式（2）—（5），庫區移民家庭各類消費品的基本需求支出測算結果分別為食品煙酒13330元、衣著1408元、居住3143元、生活用品及服務286元、交通通信2970元、醫療文教8776元、其他用品及服務4566元。

（3）PRIij測算結果。利用式（1），計算得出調查樣本七大類單項消費支出相對貧困指數。結果顯示，第一，農村移民家庭七大類消費支出中最大值和最小值區間最大的是“其他用品及服務”（“區域”值45.6654），依次是醫療文教（“區域”值43.8822）、食品煙酒（“區域”值29.8232）、交通通信（“區域”值24.7544），這表明上述類別消費支出在調查戶中相對貧富差距較大。第二，以平均值為例，除生活用品及服務（平均值為0.6488）小于1外，其余均大于1，且醫療文教消費支出相對貧困指數均值達到2.7317，其他用品及服務2.4877。反觀中位數，移民家庭七大類消費支出相對貧困指數中位數數值均在1附近，最大值為居住支出（1.3099），最小值為生活用品及服務（0.4768），這反映調查移民群體消費支出整體狀況較好。

（4）綜合消費支出相對貧困指數（MPRIj）。按照前文測算方法，先利用式（6）—（7）計算得出調查戶七大類消費支出各自權重，結果見表1。

在計算得到七大類消費支出權重后，再利用式（8）計算得出調查戶七大類消費支出綜合相對貧困指數（MPRIj）。根據測算結果，調查戶綜合相對貧困指數中位數顯示為1.2283，最大值為10.0551，最小值為0.1945，組間差距較大，極值對整體的分析結果影響較大，如采用均值分析則不能反映調查戶相對貧困的真實情況。

為縮小數值范圍，凸顯局部特征，避免計算過程中的溢出問題，本文對七大類消費支出綜合相對貧困指數（MPRIj）取對數，得到庫區農村移民家庭貧困識別指數POj。為便于分析特征，本文利用Tableau軟件的“數據桶”功能，對數據桶大小值按照軟件推薦的0.2280確定，共形成16個單元域（見圖2）。圖2中，深色部分屬于相對富裕群體，顏色越深，代表富裕程度越高；淺色部分屬于相對貧困群體，顏色越淺，代表貧困程度越高；灰色屬于中間群體，代表最低基礎支出與實際支出基本持平。

3.移民群體貧富特征分析

（1）整體結構特征分析。根據式（9），庫區農村移民家庭貧困識別指數以POj=0為界，分為POj大于零和POj小于零兩類區域?；诖耍琍Oj大于零區域屬于相對貧困群體識別取值范圍，POj小于零區域屬于相對富裕群體識別取值范圍，而POj=0的近零區域則屬于實際生活支出與最低生活支出基本持平的中間階層群體取值范圍。

按照上述思路，依據調查移民群體相對貧困程度測算結果的自然集聚狀態，調查移民群體貧富狀態可以劃分為三類：即中間階層家庭（近零區域）、相對貧困家庭（遠大于零區域）、相對富裕家庭（遠小于零區域）。具體為，湖北三峽庫區農村移民群體中相對富裕家庭，即POj范圍為-1.6372— -0.2418，此類家庭達到21戶，占比達到17.64%；實際支出與最低生活支出基本持平的中間階層家庭，即POj范圍為-0.2113—0.4539，此類家庭達到了62戶，占比達到52.1%；實際支出不足以滿足基礎生活支出的相對貧困家庭，即POj范圍為0.4654—2.2531，此類家庭達到36戶，占比為30.25%?；谏鲜龇治?，三峽庫區119戶農村移民家庭貧富狀態呈現出“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結構（見圖3）。

（2）構成要素特征的分析。為進一步探究調查移民群體的貧富特征，按照上述“相對富裕家庭、中間階層家庭、相對貧困家庭”的分類，對實際支出高于最低基礎需求的21戶相對富裕家庭、基本持平的62戶中間階層家庭以及實際支出低于最低基礎需求的36戶相對貧困家庭進行數據分析，結果如下：

從調查戶可支配收入來看，調查移民戶中相對富裕家庭、中間階層家庭、相對貧困家庭可支配收入平均值分別為89402元、60211元、30287元，中位數為70850元、51618元、25760元，三類人群存在較大的收入差距，相對富裕家庭總收入均值是相對貧困家庭的2.95倍。這其中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與總收入差異表現出正相關性，是三個群體收入差異的主要影響因素。與此相反，轉移性凈收入與總收入、經營性收入、工資性收入呈現出負相關性，調查移民戶中相對富裕家庭、中間階層家庭、相對貧困家庭轉移性凈收入均值分別為3156元、8023元、8775元，相對貧困家庭獲得的轉移性凈收入較高，這與實際情況相符，證明了政府扶持政策在兜底保障貧困群眾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從調查戶消費支出來看，調查移民戶中相對富裕家庭、中間階層家庭、相對貧困家庭消費支出平均值分別為75304元、43985元、26444元，中位數為68300元、39923元、24054元，相對富裕家庭與中間階層、相對貧困家庭均顯現出較大差異，而中間階層家庭和相對貧困家庭之間差距較相對富裕家庭支出小。這其中，食品煙酒消費支出占總支出比重最大，三類人群“伙食”類消費支出均值之比接近3 ： 2 ： 1；衣著、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幾類消費支出均值、中位數在相對富裕家庭、中間階層家庭、相對貧困家庭三類人群中依次降低；在教育支出中，中間階層家庭（均值6237元）依次高于相對富裕家庭（均值5895元）、相對貧困家庭（均值2353元），在“文化娛樂”支出中，相對富裕家庭支出均值達到995元，遠高于中間階層家庭（均值119元）、相對貧困家庭（均值144元）；在醫療保健消費中醫療器具和藥品支出、門診和住院總費用兩項均值中，中間階層家庭分別為3384元、2511元，高于另外兩類人群。這其中相對貧困家庭門診和住院總費用高于相對富裕家庭，由此可見，因病致貧家庭仍是扶貧的關鍵目標；最后，人情往來支出在總支出中占比較高，相對富裕家庭支出達到12810元，中間階層家庭為4794元，相對貧困家庭為3091元，農村人情消費支出成為影響移民家庭貧富狀況的重要因素。

四、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以湖北三峽庫區119戶農村移民家庭這一特殊群體為例，運用改進的ELES模型對該類特殊群體貧富狀態進行測度分析。研究結論顯示，該特殊群體內部貧富分化態勢嚴峻，實際支出遠高于最低生活支出的相對富裕家庭占比僅為17.64%，實際支出與最低生活支出基本持平的中間階層占比達到52.1%，實際支出不足以滿足基礎生活支出的相對貧困家庭占比為30.25%，調查群體貧富狀態呈現出“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分布。轉移性凈收入仍是相對貧困家庭兜底保障收入，食品基礎支出、人情往來支出分別位列調查家庭支出的前兩名。致貧因素中醫療支出占比最大，需要重點關注。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以先富帶動后富實現區域共同富裕。激發先富人群中的能人在本區域內創業興業的積極性，鼓勵其在當地開展以生態環境體驗、民俗民情為主的鄉村旅游，帶動當地群眾當地就業。通過政策引導和激勵措施，鼓勵企業、社會組織和個人參與當地經濟發展和群眾共同富裕的事業，形成政府、市場、社會共同參與的良好格局。

第二，擴大中間階層人群規模。切實加強中間階層主要勞動力的教育培訓，為中間階層提供更多的教育培訓機會，滿足中間階層的學習需求。鼓勵和支持中間階層自主創業，通過提供創業資金、創業培訓、市場信息等方面的支持，幫助他們創辦小型企業，增加收入來源。

第三，強化相對貧困家庭托底保障。繼續做好相對貧困家庭后續幫扶工作，適當增加對該類家庭的現金補貼力度，確保其轉移性凈收入穩定增加。針對相對貧困家庭，特別是極度貧困家庭，盡快建立健全社會救助體系。完善醫療保障制度，減輕相對貧困家庭的醫療負擔，考慮引入更多的醫保品種，提高醫保報銷比例，降低醫療費用支出，防止因病致貧的現象發生。

注釋：

（1） 習近平：《扎實推動共同富裕》，《求是》2021年第20期。

（2） 謝小芹、王孝晴、廖麗華：《共同富裕背景下相對貧困治理的實踐類型及其機制》，《公共管理學報》2023年第4期。

（3） 施琳娜、文琦：《相對貧困視角下的精準扶貧多維減貧效應研究——以寧夏彭陽縣為例》，《地理研究》2020年第5期。

（4） 樊增增、鄒薇：《從脫貧攻堅走向共同富裕：中國相對貧困的動態識別與貧困變化的量化分解》，《中國工業經濟》2021年第10期。

（5） 許小玲：《共同富裕目標下中國相對貧困的治理機制與政策指向》，《學習與實踐》2022年第8期。

（6） 左停、蘇武崢：《鄉村振興背景下中國相對貧困治理的戰略指向與政策選擇》，《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4期。

（7） 汪晨、萬廣華、吳萬宗：《中國減貧戰略轉型及其面臨的挑戰》，《中國工業經濟》2020年第1期。

（8） A. K. Sen， Capability and Well-Being， Quality of Life， 1991， pp.30-54.

（9） 尹俊、秦子忠：《共同富裕的理論邏輯與實踐思路》，《國家現代化建設研究》2022年第3期。

（10） A. Sen， Equality of What？ Inequality Reexamined， 1995， pp.12-31.

（11） S. Paul， Why Refer to Poverty as a Proportion of Median Income？ Journal of Poverty amp; Social Justice， 2012， 20（2）， pp.163-175.

（12） 柳曉明、朱旭：《共同富裕視域下我國相對貧困治理機制研究》，《安徽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1年第6期。

（13） P. Townsend， et al.， Poverty amp; Labour in London：" Interim Report of a Centenary Survey， Low Pay Unit， in Conjunction with the Poverty Research （London） Trust， 1987.

（14） 汪三貴、曾小溪：《后2020貧困問題初探》，《河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2期。

（15） 《“國之重器”三峽工程完成整體竣工驗收》，《中國水利》2020年第21期。

（16） 孫元明：《三峽庫區“后移民時期”若干重大社會問題分析——區域性社會問題凸顯的原因及對策建議》，《中國軟科學》2011年第6期。

（17） 陳紹軍、緱杰、田鵬：《水庫移民后期扶持政策的非預期后果及其轉向》，《河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3期。

（18） M. B. Friedman， The Moral Consequences of" Economic Growth， Society， 2006， 43（2）， pp.15-22.

（19） J. M. Keynes， Economic Possibilities for Our Grand Children （Afterword by D. Shestakov）， Voprosy Ekonomiki， 2009， 6， pp.60-69.

（20） J. L. Rose， On the Value of Economic Growth， Politics， Philosophy amp; Economics， 2020， 19（2）， pp.128-153.

（21） 朱富強：《收入再分配的理論基礎：基于社會正義的原則》，《天津社會科學》2016年第5期。

（22） ［英］特里·伊格爾頓：《馬克思為什么是對的》，李楊、任文科、鄭義譯，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31頁。

（23） L. J. Peter， The Peter Principle： Why Things Always Go Wrong， Curve， 2009， 112（1）， pp.S141-S163.

（24） 焦柳丹、王驢文、張羽、吳雅：《基于多木桶模型的長三角城市群韌性水平評估研究》，《世界地理研究》2024年第1期。

（25） 楊釗、朱其靜、劉昌琪、王盼盼、王倩、劉少杰：《共同富裕目標下廊道旅游地農戶生計的脆弱性變化及其調控》，《自然資源學報》2023年第2期。

（26） 邰秀軍、王艷鴻：《易地搬遷移民自我發展內生動力的影響因素與提升路徑》，《農林經濟管理學報》2022年第5期。

（27） 莫光輝、楊敏：《2020年后中國減貧前瞻：精準扶貧實踐與研究轉向》，《河南社會科學》2019年第6期。

（28） 李春根、陳文美：《共同富裕目標下農村相對貧困家庭多維貧困測度及分解》，《當代財經》2022年第5期。

（29） 楊肅昌、楊移：《基于擴展線性支出系統法的扶貧標準再測度》，《統計與決策》2022年第17期。

（30） 陳立梅：《基于擴展線性支出系統模型的我國農村居民信息消費結構分析——來自1993—2009年的經驗數據》，《管理世界》2013年第9期。

（31） 黃琦、彭智敏：《三峽庫區移民家庭支出型貧困特征及后扶路徑優化研究》，《長江流域資源與環境》2024年第5期。

作者簡介：黃琦，湖北省社會科學院長江流域經濟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湖北武漢，430077；彭智敏，湖北省社會科學院長江流域經濟研究所研究員，湖北武漢，430077；魏理，長江水利水電開發集團生態文化中心高級工程師，湖北武漢，430010。

（責任編輯 李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