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勛教授從“先后二天”論治潰瘍性結腸炎經驗

【摘 要】 潰瘍性結腸炎在臨床治療上存在病情易反復發作、遷延不愈的問題，運用中醫藥治療該病具有療效佳、副作用少、復發率低等優勢。文章總結了曹吉勛教授治療潰瘍性結腸炎的臨證經驗。曹吉勛教授認為潰瘍性結腸炎之本責之“先后二天”失調，臨床治療強調以調養先后二天為本，在自擬主方基礎上根據臨床常見的脾虛濕熱、肝氣乘脾、脾腎陽虛3種不同證型辨證加減。文章另附驗案1則，以資佐證。

【關鍵詞】 潰瘍性結腸炎；先后二天；曹吉勛；治病求本；名中醫經驗

【中圖分類號】R249.2/.7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7-8517（2024）14-0086-04

DOI：10.3969/j.issn.1007-8517.2024.14.zgmzmjyyzz202414016

Professor Cao Jixun’s Experience in Treating Ulcerative Colitis From the Spleen and Kidney

CHEN Jing1 FAN Xiyi1 MA Kai1 CHEN Min2 CAO Jixun2△

1.Pidu Distrist People’s Hospital， Chengdu 611730，China;

2.Teaching Hospital of Chengdu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hengdu 610075，China

Abstract：Ulcerative colitis （UC） has the problem of relapse and procrastination in clinical treatment，the applic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n the treatment of the disease has the advantages of good curative effect， few side effects and low recurrence rate.This paper summarizes Professor Cao Jixun’s clinical experience in the treatment of ulcerative colitis， Professor Cao Jixun thinks that the primary responsibility of ulcerative colitis is the imbalance of kidney and spleen，clinical treatment emphasizes on nourishing spleen and kidney.On the basis of the self-made main prescription， according to the common clinical syndrome types treat ulcerative colitis，such as dampness hyperactivity due to Spleen Deficiency， spleen deficiency being subjugated by liver， Dampness-heat due to Spleen Deficiency， kidney yang deficiency.A medical record is attached to the article to prove it.

Key words：Ulcerative Colitis; Spleen and Kidney; Cao Jixun; Seeking Roots in Treatment; Experience in Famous Chinese Medicine

曹吉勛教授是第二批四川省名中醫，從事肛腸科醫療、教學、科研60余年，是全國肛腸學科的重要奠基人。曹吉勛教授治療潰瘍性結腸炎具有獨到的經驗，其處方用藥無不體現著“治病求本”的思想，值得吾輩探究。

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 colitis，UC）是臨床表現為腹瀉、黏液膿血便伴腹痛、里急后重和不同程度全身癥狀的炎癥性腸病，目前缺乏診斷金標準［1］。近年來，該病的發病率呈上升趨勢，病機復雜且難以治愈，已成為臨床疑難病種，探索發病機制并找到安全有效的治療方式是解決UC的唯一辦法。目前臨床治療UC的常規方法為單純應用氨基水楊酸、激素等西藥，可一定程度上緩解患者癥狀。但研究［2-3］顯示，長期使用上述藥物可影響骨骼健康以及兒童和青少年的生長及青春期發育，出現機會性感染、眼部以及精神疾病等諸多不良反應。中醫藥是中華民族的瑰寶，其治療UC歷史悠久、療效顯著。將中醫藥融入現代醫學的UC治療中可有效降低UC的復發率，使患者的身心負擔減輕，利于該病的轉歸。因此，本文將從中醫角度闡述UC發病與“先后二天”失調的相關性，并分析名老中醫曹吉勛教授從“先后二天”論治UC的思路與方藥對策。

1 病因病機

中醫學中無UC的具體病名，但根據患者的臨床表現及特點，可將其歸為“久痢”“休息痢”“腸澼”的范疇［4］。《景岳全書》云：“凡里急后重者，病在廣腸最下之處，而其病不在腸，而在脾腎。”故曹吉勛教授認為脾腎與本病有著密切聯系，脾腎虧虛是貫穿UC發生發展與轉歸的主線，脾腎即為“先后二天”。

腎為先天之本，司二便，主一身陰陽，五臟六腑之陽，非腎陽不能溫煦。《景岳全書·雜病謨》指出：“腎為胃關，開竅于二陰，所以二便之開閉，皆腎臟之所主，今腎中陽氣不足，則命門火衰，而陰寒獨盛……即令人洞泄不止。”若腎陽虛，火不暖土，清濁不分，水谷相雜，俱入于大腸，易發為泄瀉［5］。脾為后天之本，主運化和升清。《景岳全書·泄瀉》云“泄瀉之本，無不由于脾胃”。脾健則水道通暢，津液得以布散。若脾失健運，則水液代謝障礙，水濕停聚而濕濁內蘊，蘊久化熱，下注腸道，腸絡受損， 見下利膿血；脾氣壅滯不通見腹痛，脾不升清則見腹瀉。

脾腎均為人身之根本，二者生理的關系是“先天生后天，后天養先天”。脾土之強盛賴腎陽之溫煦，腎精充盛不衰靠脾運化水谷精微。二者病理上也常互相影響，若先天不足，則腎陽素虧，土失溫煦，則運化不利；若后天失養，生化無源，則腎失所養致虛。曹吉勛教授認為UC病位有淺深之分，病淺者主責脾，病深者由脾及腎，如《醫方集解》曰： “久瀉皆由命門火衰，不能專責脾胃。”UC病情如果發展至脾腎兩虛的階段，則病情纏綿難愈或愈后及易復發。

《素問·太陰陽明論》載：“食飲不節，起居不時者，陰受之……入五臟則滿閉塞，下為飧泄，久為腸澼。”“先后二天”失調，加之受外邪、飲食、情志等病理因素的影響，引起中焦運化失司，濕邪內生，蘊久化熱，氣血壅滯腸道，腸絡損傷，血敗肉腐，發為潰瘍。

另外，西醫學認為UC多由環境、遺傳、感染、腸道菌群、精神心理和免疫等多因素相互作用所致［6］。其中，遺傳素質和免疫失調與中醫“先后二天”關系十分密切。有研究［7］認為，腎主藏精，主生殖，先天稟賦不足主要歸于“腎”，而“ 腎” 特別是“腎陽”與神經內分泌關系密切，脾為元氣生成之所，主衛，機體免疫功能與“脾”的功能狀態關系密切。

2 臨證經驗

曹吉勛教授認為UC主要分為脾虛濕熱證、肝氣乘脾證以及脾腎陽虛證。其中后天失養濕熱內生者，表現為脾虛濕熱證；后天失養土虛木乘者表現為肝氣乘脾證；病至后期，“先后二天”失調則易發展為脾腎陽虛證。曹吉勛教授在UC的處方用藥中十分強調“治病求本”，此處之“本”指UC的本質，UC證候表現多樣，病機變化復雜，只有抓住其本質，才能治愈該病。由上文論述可知，UC的本質為“先后二天”失調，因此重視調養“先后二天”，如《素問·標本病傳論》云：“先病而后泄者，治其本;先泄而后生他病者，治其本。必先調之，乃治其他病。”除此之外，四診合參，結合患者癥狀、體質，通過分析其感邪之不同確定相應的治療原則和方法。現將其診療思路分析如下。

2.1 脾虛濕熱者，健脾為本，輔以清熱化濕 曹吉勛教授認為UC病在濕熱，可分內、外二因，內因責之先天脾胃虛弱，運化無力；外因多為久居氣候潮濕之地，過食辛辣刺激、肥甘厚味等。內外相引，體內水液積聚，久郁釀生濕熱，濕熱與氣血相互搏結， 腸絡損傷， 下利膿血，故發為腸澼。如薛生白《濕熱病篇》中論述：“太陰內傷，濕飲停聚，客邪再至，內外相引，故病濕熱。”患者常表現為不思飲食，面萎神倦，少氣懶言，便中夾有粘液或膿血，肛門灼熱。曹吉勛教授常治以健脾為本，輔以清熱化濕。

結合自己多年臨床經驗，曹吉勛教授自擬健脾基本方如下： 黨參30g，黃芪30g，茯苓30g，炒白術20g，炒山藥20g，當歸15g，白扁豆15g，薏苡仁20g，砂仁15g（ 后下），蓮子15g，炙甘草10g。方中黨參、山藥取其補脾養胃之效，與白術、茯苓配伍，以補氣健脾除濕；白扁豆、薏苡仁健脾化濕；砂仁化濕開胃，溫脾止瀉。黃芪、當歸用意為調氣血，“調氣”既指舒“郁滯之氣”，又指補“不足之氣”；“調血”既指活“血瘀之血”，也指補“血虛之血”。曹吉勛教授認為UC患者大多表現為黏液膿血便、腹痛、里急后重，其原因有二，一是濕熱內蘊，腸道氣機郁滯，氣行則血行，氣滯則血停生瘀，瘀久化膿而生諸癥。血瘀又可進一步導致氣滯，二者常互為因果。二是脾虛失攝，血溢脈外，血為氣之母，失血可加重氣虛，形成惡性循環。黃芪有“補氣之長”之美稱，又可脫毒生肌，為“瘡癰圣藥”，善治UC潰瘍難腐或潰久難斂者。當歸味甘而重，故專能補血，其氣輕而辛，故又能行血，補中有動，行中有補，實乃“血中圣藥”；其中黃芪用量大于當歸，取以氣統血，陽降陰升之意。如此便可“行血則便膿自愈， 調氣則后重自除。”炙甘草調和藥性。全方補氣健脾，調氣和血，使脾氣健運，濕邪得去，則病自除。

針對其濕熱，曹吉勛教授在自擬方基礎上加用葛根、黃芩、黃連、白頭翁、草紅藤、海螵蛸等藥物。其中葛根能升發脾胃清陽之氣而治下利；方中黃連為治痢之要藥，味苦性寒，其苦能燥濕，寒能勝熱，《神農本草經》言其主治“腸癖腹痛下痢”，黃芩亦是治痢要藥，主治腸癖、瀉痢，黃芩根提取物含黃酮類化合物，具有抗病毒、抗菌等作用［8］；海螵蛸可促進腸道潰瘍面愈合。諸藥合用，濕熱可除，潰瘍可愈。

2.2 肝氣乘脾者，暢達肝氣以抑木扶土 《癥因脈治·痢疾論》言“七情內傷痢之因”。情志失調，或惱怒過度、或憂思過度、或悲傷過度， 都會導致肝失疏泄，氣機郁滯，致脾失健運，表現為腹痛欲泄，泄后痛減，其癥狀常因情志變化而加重。曹吉勛教授指出UC發病年齡集中在青壯年，這個階段常面臨來自學業或工作的巨大壓力，其情緒波動較大，易誘發甚至發展為UC急性期。現代研究［9］也表明UC患者常存在內向、敏感、抑郁、焦慮、易怒等心理障礙， 情緒多不穩定， 對人際關系敏感。面對此類患者時，曹吉勛教授指出當治以理氣疏肝解郁。《血證論》有云：“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氣入胃，全賴肝木之氣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肝氣暢達，脾胃升降功能如常，清濁得分，泄瀉則止。常在自擬健脾方的基礎上，腹痛明顯者加白芍、延胡索，白芍有“治腹痛如神”之效，與白術、防風配伍可治肝脾不和之腹痛泄瀉。《本草綱目》記載：“延胡索，能行血中氣滯，氣中血滯，故專治一身上下諸痛。”心火旺盛者，加郁金清心除煩。

曹吉勛教授指出：該類患者就診時常表現為焦慮不安，自覺病情嚴重，且較難堅持多次就診、隨訪。因此，曹吉勛教授認為臨床上遇此類患者時，應耐心交談以提高患者安全感，建立良好的醫患關系；進行UC的科學宣教，使患者對該病有正確認識，樹立診療信心；鼓勵患者舒緩緊張、焦慮情緒；囑咐患者家屬提供良好的家庭支持。

2.3 脾腎陽虛者，寒者溫之 久痢必損及腎，UC病情發展至脾腎陽虛的階段，病情纏綿難愈或愈后及易復發。《景岳全書·痢疾》曰：“脾腎虛弱之輩，但犯生冷極易作痢。”脾腎陽虛多寒，攝生不慎犯生冷，則泄利不止，病情難愈。李中梓謂：“腎主二便，封藏之本，況雖屬水，真陽寓焉！少火生氣，火為土母，此火一衰，何以運行三焦，熟腐五谷乎？故積虛者必挾寒，脾虛者必補母。”《黃帝內經》提出“寒者溫之”之義，曹吉勛教授指出，脾陽虛日久可傷及腎陽，后期以五更泄、滑脫不禁、腰膝酸軟、形寒肢冷等為主要臨床表現，故治宜補火生土，強調“益火則土運不息”。曹吉勛教授常在上述自擬方基礎上加補骨脂、肉桂。補骨脂辛溫，具收澀之性，為脾腎陽虛下元不固之要藥；肉桂善補命門之火，可引火歸元；二者合用可使少火生氣，脾土健旺復運，則五更瀉止。另加干姜散太陰之凝寒，“離照當空，則陰霾自消”，加用溫熱之品，取熱藥溫燥之性直散太陰之寒，稍加熱藥時，以少火壯陽，鼓動脾陽以升發復健運［10］。

3 驗案舉隅

患者，女，56 歲，久居成都，2019 年10月26日初診，主訴：黏液膿血便伴大便次數增多1年余。現癥見： 解黏液膿血便，大便4～5次/天，質稀不成形，自覺腹痛，肛門墜脹不適，平素喜食辛辣肥甘厚味，常感乏力，納可，眠差，舌質淡，苔黃膩，脈滑。輔助檢查：腸鏡提示潰瘍性結腸炎。患者長期口服用美沙拉嗪腸溶片，用藥期間癥狀雖可緩解，但停藥后即復發。西醫診斷： 潰瘍性結腸炎。中醫診斷：腸澼（脾虛濕熱證）。予自擬方治以“健脾益氣，清熱化濕”，具體方藥如下：黨參30g，黃芪30g，茯苓30g，炒白術20g，炒山藥20g，白頭翁20g，當歸15g，白扁豆15g，薏苡仁20g，黃芩15g，黃連5g，海螵蛸15g，生白芍15g，草紅藤15g，夜交藤10g，炙甘草10g。6 劑，水煎服，每次150mL，一日1劑，一日3次。囑患者清淡飲食，放松情緒，加強鍛煉，配合口服美沙拉嗪腸溶片。二診：2019 年11月6日。患者大便次數較前減少，為3～4次，黏液及膿血便明顯減少，腹部偶感隱痛，納可眠差。予初診方白芍加量為30g，加延胡索15g，繼服6劑。繼服美沙拉嗪腸溶片。三診：2019 年11月20日。患者膿血便消失，大便 1～2 次/日，神清神可，納眠佳，腹痛緩解，曹吉勛教授囑患者守二診方煎服，堅持服藥2月。后患者繼續來院隨診，曹吉勛教授以原方主藥劑量減半，囑患者隔日服藥。患者訴大便基本成形，未見膿血、黏液，1～2 次/天，諸癥消失，隨訪三個月，未見復發。

按語：患者脾胃本弱，加之喜食辛辣肥甘厚味，久居成都，感濕熱之邪，引起中焦運化失司，濕邪內生，蘊而化熱，壅滯腸道，腸絡受損血溢，則血敗肉腐，內潰成瘍，則見下利膿血。予自擬方健脾益氣，清熱化濕，方中黨參、白術、茯苓、白扁豆、山藥、薏苡仁以健脾益氣化濕；黃芪、當歸調氣和血；海螵蛸可促進潰瘍面愈合，夜交藤可安神助眠，甘草調和藥性。白頭翁、黃芩、黃連清熱化濕止痢。患者服藥后二診時，訴黏液及膿血便明顯減少，仍感腹部隱痛，甚至影響睡眠，故白芍加量以柔肝止痛，加用延胡索增強止痛之效；三診時，雖然患者大便次數增多、大便不成形、膿血便以及腹痛等癥狀均得以明顯改善，但考慮到UC病情纏綿難愈的特點，曹吉勛教授指出不能直接停藥，而應將黨參、黃芪、茯苓、炒白術、炒山藥、白頭翁、當歸等主藥劑量減半，白芍用量減半并去延胡索，囑患者隔日服藥，進行4～6周的中藥減量維持治療以鞏固療效，從而使患者機體脾虛得補，濕熱得清，氣血得調，則陰平陽秘，諸癥得愈，且隨訪三月，未見復發。

4 結語

UC病機復雜，纏綿難愈，復發率較高，現代醫學對其治療手段局限且副作用較多。曹吉勛教授有著60多年的臨床經驗，對于UC的治療有著深刻的體會。曹吉勛教授認為“善為醫者，必責根本”，而UC之根本則在于“先后二天”，因此重視脾腎并治，以先天濟后天， 以后天助先天，方可一身皆治，百疾不生，其治療UC的臨床經驗值得吾輩學習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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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10-07 編輯：杜玲玉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