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畫卷《戒臺玩松》中的西山戒臺寺

戒臺寺位于門頭溝區(qū)永定鎮(zhèn)南端馬鞍山腰，其建筑布局屬典型的遼代佛寺風(fēng)格，自唐已建，本名慧聚寺，于遼代咸雍五年（1069）興建戒壇，金元時期在悟敏大師、月泉等人的苦心經(jīng)營下，香火日益繁盛。至明代，在朝廷庇護下戒臺寺達到歷史上的鼎盛時期，一度發(fā)展成為北京西山規(guī)模宏大的皇家寺院。明代中興始祖知幻大師興建戒壇殿，明英宗正統(tǒng)元年（1436），敕賜“萬壽禪寺”。民國時期稱戒臺寺，沿用至今。

明清兩朝，皇親國戚社會名流及不少文人墨客入寺參禪禮佛，或?qū)す庞[勝，寫下大量詩文。其中清代官員完顏麟慶的《鴻雪因緣圖記》就是其中一部游記名著。麟慶喜游山水，曾周游大江南北，并將自己探訪古跡、生平所經(jīng)之事記錄下來，請幕僚汪春泉和畫家陳朗齋、汪惕齋作畫，以圖記形式匯編成考古游記。《鴻雪因緣圖記》共有三集，每集分上、下兩卷，一事一圖，一景一圖，共240幅圖、文240篇，流傳后世。

一、戒臺寺戒壇

清道光年間，完顏麟慶游覽西山之后，在他的《鴻雪因緣圖記》中有一幅描繪西山戒臺寺的畫卷，取名《戒臺玩松》。畫卷后面附有文字記錄，記述了麟慶尋游戒臺寺一事，為后人了解戒臺寺歷史提供了更多資料。

戒臺寺作為北京西山的一處重要皇家寺院，夙以“戒壇、奇松、古洞”享譽天下。三大奇觀在完顏麟慶的游記中均有提到，其中的戒壇殿是寺內(nèi)最雄偉的建筑之一，文曰：“入門為戒臺，坊額曰選佛場。臺在殿中，白石為之，崇階三墄，中擁蓮臺，設(shè)十大師座，四面皆列戒神，宏規(guī)麗構(gòu)，天下所無。相傳遼普賢國師法均辟。明鵝頭禪師道孚始登臺說法。殿前遼金碑各一，明碑二，均紀行實。又前為波離殿，階下立石幢二，刻《尊勝陀羅尼咒》。再前，古塔二，規(guī)制巨麗，左普賢，右衣缽，均道孚建。”游記清晰勾畫出戒壇院的建筑布局。文中的波離殿即明王殿，面闊三間，歇山頂，筒瓦屋面，為戒壇院的山門。波離殿階下立石幢二，說明在清道光年間波離殿前立有兩座石幢。今在戒壇院外立有三尊石經(jīng)幢，分別是南側(cè)兩尊和北側(cè)一尊。其中，南側(cè)右邊石幢立于遼大康三年（1077），左邊的立于遼大康元年（1075）。這兩尊石幢應(yīng)是游記中提到的“階下立石幢二”。而北側(cè)石幢立于元代至正二十八年（1291），為月泉新公長老幢塔。原立于戒臺寺下院西峰寺，民國初期移至戒臺寺內(nèi)。過山門殿有甬路直通戒壇殿，正中擺放明萬歷二十七年（1599）青銅鑄香爐一尊。

戒壇殿始建于遼咸雍五年（1069），由普賢國師法均主持建造。該殿位于戒壇院內(nèi)，是舉行佛門最高等級戒律菩薩戒的壇場，見證了無數(shù)高僧大德的修行儀軌，其佛教地位居于中國三大戒壇之首。據(jù)《遼傳菩薩戒壇主法均大師遺行碑》記載：“清寧七年春，朝命與能，校定諸家章抄，師協(xié)輿論巳在數(shù)中。”“咸雍五年冬，上以金臺僧務(wù)繁劇須人詔，委師佐錄其事。慮志可奪，其命難寢，因順山上下眾心之愿，始于此地，肇辟戒壇。來者如云，官莫可御。”[1]即清寧七年（1061）春，法均奉詔在燕京整理佛經(jīng)后退隱馬鞍山慧聚寺；從咸雍五年（1069）開始，法均帶領(lǐng)僧眾對慧聚寺進行大規(guī)模整修，并新建戒壇一座。這一戒臺寺歷史上的重要事件奠定了戒臺寺不可撼動的佛教地位。法均于遼代創(chuàng)建戒壇，因受條件所限其建筑格局及規(guī)模遠不及明代宏大。宣德九年（1434），皇帝撥款重修戒臺寺，命知幻為戒臺寺住持壇主，開壇傳戒，弘揚佛法，使之成為第一代開山大壇主并主持重修工作。[2]這一事件被認為是繼遼代法均創(chuàng)建戒壇一事后，再一次將戒臺寺推向高潮。戒壇殿坊額曰“選佛場”，大殿平面呈方形，面闊、進深均為五間，重檐盝頂，筒瓦屋面，屋頂正中平臺有銅制鎏金寶頂，呈金剛寶座塔樣式布局。戒壇位于大殿正中，由青石砌筑而成，平面呈方形，分三層，每層臺均為須彌座造像；束腰處雕有佛龕，每龕內(nèi)有戒神一尊。戒壇共有佛龕113座，戒神113尊，是我國現(xiàn)存戒壇中極為宏大、精美的一座。殿內(nèi)原有沉香木雕花椅，系傳戒時三師七證的座位，已無存，現(xiàn)擺放著十把紫檀木椅及桌案。大殿頂部裝飾有斗八方藻井，做工很是精美，是現(xiàn)存藻井中的精品。大殿兩側(cè)各有南北配殿十八間，為羅漢堂，有泥塑彩繪五百羅漢。

二、戒臺寺古松

戒臺寺夙以奇松聞名，寺內(nèi)造型奇特的古松千姿百態(tài)，吸引著眾多文人墨客贊詠吟詩。戒臺寺古松的神奇之處令麟慶贊嘆不已。文曰：“入門，望千佛閣，丹影飛空，閣前數(shù)松，翠云匝地，一松旁樹石碣，刊高宗御制活動松詩。其本甚巨，偶搖一枝，全身俱動，不可思議。兩松一臥、一側(cè)，若龍相逐。北院又有九龍松，鱗甲蜿蜒，霜皮半蛻。一枝名鳳凰窩，儼垂翠尾。”“晚宿方丈，玩蓮花、鳳眼二松。”此段話提到戒臺寺的古松分別是活動松、臥龍松、自在松、九龍松、鳳尾松、蓮花松。

從完顏麟慶的《戒臺玩松》畫卷中可以看到，千佛閣前繪有活動松，旁立石碑，樹下兩人站立觀松。遺憾的是活動松于清晚期被大火燒毀。后因自在松南邊的方丈院外一棵古松酷似活動松，遂將原樹下石碑移至該松樹下。碑身的西、東、南三面刻有行書體乾隆御制詩。其中西面詩刻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文曰：“搖動旁枝老干隨，山僧持以示人奇。一聲空谷千聲應(yīng)，籍問神通孰所為。永活動松作。甲申仲春中翰御筆。”東面詩刻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文曰：“老干棱棱挺百尺，緣何枝搖本身隨？咄哉誰為挈其領(lǐng)，牽動萬絲因一絲。戲題活動松作。已亥孟夏下瀚御筆。”南面詩刻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文曰：“干為本自枝為末，末動何因本乃隨。設(shè)使喻夫孝與義，倒阿吾實懼乎斯。對活動松有警作。癸卯仲春下瀚御筆。”三首詩贊美了活動松的奇特與雄姿。

臥龍松位于大雄寶殿后面臺階上方右側(cè)，形如蒼龍臥于寺中，樹下存有晚清重臣恭親王奕親筆題寫的臥龍松碑。自在松與臥龍松相對，樹形怡然自得，如神仙般逍遙自在，不問凡塵，安之若素。樹下有1932年陳興亞題“自在松”碑。九龍松在戒壇院外，山門右側(cè)，樹種屬白皮松，主干之上分生出九枝，如九條銀龍騰空翱翔，氣勢磅礴，令人驚嘆。鳳尾松位于大雄寶殿前，甬道北側(cè)。主干挺拔筆直，樹頂枝干如鳳尾羽翼綻放，散發(fā)著優(yōu)雅氣質(zhì)。蓮花松位于地藏院內(nèi)，奇特之處在于頂部樹枝如蓮花盛開。除游記中提到的以上六松外，另有龍鳳二松、菊花松和抱塔松并稱為戒臺寺十大名松。其中龍鳳二松在天王殿院內(nèi)甬道兩側(cè)，南側(cè)為鳳松，樹形如鳳凰；北側(cè)為龍松，形如巨龍般粗壯蒼老。菊花松位于后花園，樹形如菊花般秀麗淡雅。抱塔松位于戒壇院外山門前方，主干粗壯橫空懸于墻外，其枝干將法均墓塔抱住，形成今日古松抱塔的奇觀。

三、戒臺寺后山諸洞

完顏麟慶只在戒臺寺內(nèi)停留一天，第二天便前往戒臺寺后山諸洞游覽。文曰：“初六早，觀晾經(jīng)畢，由天橋登千佛閣，望渾河縈抱三面，形如玦。遙見一峰，如靈璧石。詢名極樂，遂肩與往。至則見石刻三大字，曰‘靈鷲峰’。下抵化陽洞，俗名龐涓洞。旁立石塔，周雕佛相。俯視洞底，深如眢井。游者或然炬入，有百千蝙蝠驚飛出洞，亦一奇觀。隨西過伏虎巖，探觀音洞，瞻鵝頭禪師塔，其余金燈洞、孫臏洞、臥佛洞等，均以路險未往。”文中提到戒臺寺周圍有化陽洞、觀音洞、金燈洞、孫臏洞、臥佛洞等，足見戒臺寺周圍古洞之多。戒臺寺的“戒壇”與“奇松”存于寺內(nèi)，唯有“古洞”存于寺外。戒臺寺后山洞穴頗多，較有名的有極樂洞、太古化陽洞、觀音洞、朝陽三慧洞、萬壽朝陽洞、羅漢洞。這些洞穴分散于馬鞍山周圍，大部分為佛教石窟寺類建筑。這里是去戒臺寺、潭柘寺進香的必經(jīng)之路，加之歷代對佛教推崇至深，使這一地區(qū)積淀了豐厚的佛教文化，是北京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佛教僧人靜修洞窟群，如今大部分洞窟已劃歸豐臺區(qū)千靈山景區(qū)。清李開泰著《宛平縣志》對馬鞍山一帶古洞有詳細記載：“西上石徑直懸可以任杖云段，段橫之云外蒼秀高聳者峰矣，道經(jīng)八洞初觀音洞，大于半屋居一僧乃無鳥雀糧。再化陽洞，洞口垂紫綠幕百年花藤也，秉炬寨藤以入始也，石繼而土幸躁不苔如行眢井中可半里有龍有魚有獅座石所凝也。再入寬廣可旋有石佛危座工所鑿矣，西罅一隙下與渾河通名龐涓洞又一名孫臏洞，臏燕人好事者名之耳。再西上五里方至峰巔，峰下大洞石乳滴痕滿之人坐洞中遠峰近峰競來拱向如兒孫。”[3]

諸洞中極樂洞為馬鞍山一帶著名洞窟，位于馬鞍山極樂峰下。刻石額曰“靈鷲山”，又曰“天開靈境”。完顏麟慶誤將“靈鷲山”寫成“靈鷲峰”。此洞為東南向，沿山洞建廟宇，其中正殿即三大殿的殿前建有配殿及圍墻，山門開于兩側(cè)，據(jù)洞內(nèi)現(xiàn)存明代碑刻記載此洞曾于明萬歷年間重修。

游覽完靈鷲山，麟慶來到化陽洞。距《日下舊聞考》記載“：極樂峰在馬鞍山之西，太古洞即化陽洞，亦名龐涓洞，洞門刻太古化陽洞五字。洞左石塔十一層。塔碑略云：嘉靖三十九年，東直門外牛房主禪明輝，徒普照、信官郝春建馬鞍山護國寶塔，刻造周圍佛像八十八尊，上四面四尊，萬壽戒壇傳戒宗師前古杭凈慈住山沙門宗林撰，余皆漫漶不可辨。”[4]文中記載著馬鞍山太古化陽洞左側(cè)臺地上建有護國寶塔，該塔為密檐式石塔結(jié)構(gòu)，由十一層大小相等的塔檐疊澀而成。整座古塔結(jié)構(gòu)規(guī)整，近似于經(jīng)幢式石塔。其塔座及塔身部分遍飾浮雕圖像。整座寶塔雕刻有精美的大小佛像、菩薩像、脅侍像等共計154尊。

觀音洞俗稱伏虎巖觀音洞，洞旁建有觀音寺，這是麟慶看到的最后一個洞窟。站在洞外俯視洞口全貌，洞上方突出一巨大巖石好似老虎趴臥于山間，想必伏虎巖之名即因此而得。此洞為天然溶洞，后經(jīng)人工開鑿而成，呈不規(guī)則形狀。洞內(nèi)殘存明代殘碑一通，南壁鑿刻有三龕，中間佛龕為釋迦牟尼佛摩崖造像，左龕為尖拱形佛龕，龕內(nèi)無佛像，右龕鑿刻呈方形，龕內(nèi)殘存一尊無頭佛造像。

四、畫卷中的戒臺寺

《戒壇玩松》的畫面采用平面立體相結(jié)合的構(gòu)圖方式，描繪了清代道光年間戒臺寺的整體建筑布局。通過對畫卷的研讀發(fā)現(xiàn)，現(xiàn)今的戒臺寺基本保持原貌。

整幅畫突顯了古寺中戒壇殿與千佛閣兩大建筑的雄偉與莊嚴，畫者應(yīng)是站在古剎東南方的山上繪制此圖。戒臺寺環(huán)抱于群山之中，建于馬鞍山的山腰處，那里植被繁茂，蒼松翠柏名花繁多，自然環(huán)境優(yōu)美。寺院西面繪有后山諸洞、古塔及飛翔的蝙蝠，與云海相隔。

畫卷中戒臺寺坐西朝東略偏北，系佛殿為主體的佛教寺院，寺外建有上、下塔院及石質(zhì)牌樓。整體院落延續(xù)了契丹族“朝日”的格局形式，分中路、北路、南路三組建筑群。中路有山門殿，兩側(cè)與院墻相連，左右各一旁門。殿前有一對石獅，并立有清康熙皇帝撰文的“萬壽寺戒壇碑”。過山門殿北為鐘樓、南為鼓樓。中間為天王殿，再往后為大雄寶殿，坐落在近兩米高的月臺上。其門額上高懸清乾隆帝手書“蓮界香林”雕龍匾額，大殿前左右兩側(cè)各有三間配殿，左側(cè)為珈藍殿，右側(cè)為祖師殿。過大雄寶殿后為戒臺寺千佛閣，是畫卷中的兩大重要建筑之一。完顏麟慶進入戒臺寺后，首先看到的是千佛閣，“入門，望千佛閣，丹影飛空”，可見氣勢非凡，千佛閣始建于遼咸雍年間，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重建，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進行了一次大修。千佛閣寬21米，進深24米，為三重檐樓閣式木結(jié)構(gòu)建筑，閣樓高30余米。閣樓內(nèi)正中供有盧舍那銅質(zhì)佛像，兩側(cè)的磚墻鑲有琉璃壁飾。閣樓分上、下兩層，全閣共計有1680尊小佛像。1965年因年久失修，落架保護。今建筑為后來復(fù)建。過千佛閣為觀音閣、祈福殿及九仙殿。

北路建筑有戒壇院明王殿及南北掖門、戒臺殿、戒壇院南北羅漢堂、大悲殿、牡丹院、地藏殿、日光殿、月光殿、真武殿、財神殿等建筑。其中最重要的建筑是戒臺殿。畫卷中的戒臺殿與千佛閣同等高度。戒壇院東側(cè)臺下南北并列兩座磚塔。北塔為法均墓塔，建于遼大康元年（1075年），明正統(tǒng)十三年（1448）重修，為七層八角密檐式塔。北塔之南有遼大安七年（1091）王鼎撰文的《法均大師遺行碑》。南塔為法均衣缽塔，為五層八角密檐塔。毗鄰戒壇院南，有一座二進四合院，名為牡丹院，清代因與晚清重臣恭親王奕的特殊關(guān)系，其價值才得以凸顯。奕于光緒年間將其辟為別院，牡丹院建筑有轉(zhuǎn)角房、垂花門、游廊、東廂房及耳房、西廂房及耳房、正房及東西耳房。南路主要建筑有上院、下院及方丈院，是寺內(nèi)僧眾居住之地。

目前有關(guān)戒臺寺在道光年間的資料并不多見，完顏麟慶所著《鴻雪因緣圖記》中關(guān)于戒臺寺的記載，以圖文并茂的形式豐富了該寺的清代史料。

注釋及參考文獻：

[1]馬壘據(jù)遼大安七年刻《遼傳菩薩戒壇主法均大師遺行碑》，碑現(xiàn)存門頭溝區(qū)戒臺寺。

[2]據(jù)明成化九年刻《開山大壇主孚公大師行實碑》，碑現(xiàn)存門頭溝區(qū)戒臺寺。

[3]李開泰.宛平縣志[M].北京：內(nèi)部資料，2000：42，43.

[4]于敏中，等.日下舊聞考[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1739.

作者單位：門頭溝區(qū)文物事業(yè)管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