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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野志

2024-12-31 00:00:00南書堂
飛天 2024年12期

看電影

好多年里,能把一個村子的亢奮全部調動起來的,恐怕只有演電影了。

聽說晚上演電影,整個白天,人們比平日更忙碌,干活的勁頭大了許多,笑聲多了許多,走路的精氣神也足了許多,下午收工時間提前了,放牛的孩子也被允許把牛早早趕回來。村人接回來的放映機醒目地擺在大場院里,兩個木柱間已掛起銀幕,孩子們迫不及待守候在那里,盼著天趕緊黑下來,而太陽像個老頑童,故意要跟他們多玩一會兒,遲遲不肯落山。若是不見太陽的陰天,孩子們便不停地跑到大路邊去,看有沒有出現騎自行車的放映員的身影。

這樣的夜晚,注定是一個任何節日都無法與之相提并論的夜晚,注定是一個村子不可多得的充滿喜氣與榮光的夜晚。生產隊的大場院夠大了,但總被黑壓壓的人群擠得滿滿當當。觀眾不光本村人,四鄰八鄉都有。大場院上看似紛亂嘈雜,卻也遵從著鄉村慣有的秩序,帶了凳子的多是上了年紀的人,自然坐在中間;年輕人自找位置,一律站著;銀幕前的一小片空間,專屬了小孩童;像我一樣半大不小的少年,是最不安分的一類,既不坐著凳子,也不站在兩邊,大樹杈上、麥秸垛頂,甚至房脊梁上便成了誰也不能與我們爭搶的地盤。

我一直奇怪演電影怎么幾乎很難遇到下雨或者下雪的情形,可能是放映員關注過天氣預報的原因,選的日子一般都在大晴天,最差也是個陰天。但那時天氣預報不像現在這么準確,除了放映員把握得好,是不是還有老天的額外關照呢?我想它也樂見村莊的歡愉而不愿掃了人們的興致吧。從童年到少年,我看電影遇到的意外天氣只那么兩三次——電影演到中途開始下起雨來,放映員猶豫著要不要暫停,卻有人拿來雨傘,遮住機子,人們并不騷亂,并不舍得離開,依然津津有味地看著,似乎那些投射到幕布上的雨線,也參與了故事的發生和推進,成了劇情的一部分。

電影的內容,人們多是熟知的,一部片子這個村子演了那個村子演,過上一年半載又演一遍,有的故事已深刻在我心里,有的情景被我們移植到日常的游戲當中,有的人物語言成為人們的口頭禪。在鄉村,人們對熟悉的人和事物有著一種天然的親近感。這一心理也體現在對待老戲、老電影的態度上。比如,時至今日,人們仍喜歡看《屠夫狀元》《卷席筒》《三娘教子》這些傳統古裝戲。而那時,一部電影總是百看不厭,每到動情處都會產生同樣的激動與共鳴。這還不夠,喜歡和敬慕影片里的哪個人物,這個人物的名字就可能成為誰家新生兒的名字,叫向陽的,肯定與看《鐵道游擊隊》有關,叫傳寶的,自然是看《地道戰》引發的靈感,瓊花、鐵梅、小花,一個個美好的名字,都對應著一部部熟悉的電影里的主人公。演《閃閃的紅星》那幾年,我們村里竟先后有了三個叫冬子的孩子。在普遍貧窮的日子里,人們的時尚意識絕不遜色其他任何年代,激情與樂觀是時尚,取名于英雄人物,也是時尚。

看電影的場面總體上平和安然,但也有過群情激憤的時刻。有一年演《紅色娘子軍》,看到南霸天對吳瓊花百般欺負的場景,人群里就有石子、磚塊向銀幕砸去,放映員情急之下用身體擋住鏡頭,并不斷解釋“這是電影,不是真的”,才漸漸平息了混亂。我以為這種情況只會在我們這樣的偏僻村莊發生,后來看一些資料,扮演南霸天的藝術家陳強當年在北京、貴州等地都受到過類似“待遇”。我奶奶就是扔石子的一員,她說那人演得太壞了,她若見到那人,非打斷他一條腿。我說,這說明人家演得好,就像你愛看咱村上自己排的《鍘美案》戲一樣,陳世美一出來你就吐唾沫,那可是我治民叔扮演的,他演的是壞人但誰都承認他是個好人呀。奶奶終于醒悟過來,原來壞人也得好人來演。

其實,一個村子一年演不了幾場電影,人們對那些影片的了如指掌,是前往各個村子趕場子反復觀看的結果。年齡大點的很少出村去看,除非有親戚邀請,但年輕人是不請自到的,沒遠沒近地看電影,成為他們夜生活的主要方式。打探到哪個村又要演電影,就有人替大家根據路程的長短、需要耗費的時間,籌劃著出行方案,包括夜里有沒有月亮、帶不帶手電筒也在考慮之列。臨了,只一聲吆喝,就迅速形成一支大小伙、大姑娘和一幫小少年云集起來的隊伍。那時農戶家里事務多,我們這些少年也得幫家里干一些活兒,晚上雖不上學,但大人已安排了諸如剝苞谷、推磨子、切紅薯片等任務,我們不像大青年們那樣白天上工掙工分,晚上擁有更多的自主支配權,所以每次看電影,受阻最大的便是我們。時間長了,少年們就想出一種互助的方法,誰身上有推脫不掉的事務,幾個伙伴下午放學就去幫他干,到時候即使干不完,誰家大人也不好意思連累別人,只好放行。這一智慧,不僅為我們贏得了更多看電影的機會,而且讓我們凝成了一個無人能拆散的小集團。

當然,也有伙伴們幫不上忙的時候,這就得靠自己的智慧和勇氣了。一次,眼看集結起來的隊伍要出發了,我卻因犯了錯正受著父親的訓誡,伙伴們急得又是吹口哨催促又是跑來幫腔求饒,父親依然黑著臉,毫無松口跡象。凝固的氣氛里,我突然大喊一聲“同志們,為了看電影,沖啊!”便沖出了門。這一被我改編的電影臺詞,令伙伴們歡欣鼓舞,也令父親忍不住笑了。我們照搬和改編的好多電影臺詞,用于現實生活,如同一門絕招,往往產生出輕松化解尷尬和困局的奇特效果。

去別的村看電影,我們失去了主場優勢,樹杈和麥秸垛上的位置被本村少年牢牢占據,我們只好乖乖盤坐在銀幕背面,看著左右顛倒的影像。一些村莊卻把銀幕掛在了一堵墻上,逼著我們去人群中開辟合適的縫隙。一個秘密,就是我在擠來擠去時發現的。男女青年之間,有的兩人手攥在一起,有的被一件大衣裹著,有的坐在了遠離人群的地方,像兩塊竊竊私語的石頭。而人群的擁擠與燈光調和出的朦朧夜色,為他們的舉動提供了無可非議的合理性和恰到好處的隱蔽性。有幾對是來自我們村的,原來他們看電影另有目的。當我向熟稔的臉龐投去怪異的眼神,他們似乎早有心理和物質準備,心理準備是送我一副鬼臉,物質準備是掏出幾顆糖果,相當于支付了保密費。但秘密還是被其他少年窺見,之后我們看電影也多了一個目的,從我們村的大青年那兒領取糖果。在糖果也屬奢侈品的年月,我們口福不淺。

大青年們陸續結婚了。我們這兒結婚儀式上有個環節,要答謝媒人,自由戀愛的,也要找個人上去充當媒人角色。在一對青年的婚禮上,我們一幫少年對著所謂的媒人直起哄,他不是媒人!就有人問,那應該是誰?我們異口同聲喊道,是電影。新郎就笑著向大家宣布,電影已經包好了,今晚還在大場院演。

自此以后,我們村子便多演了好多場電影。

修梯田

當初修梯田,人們的目的簡單而明確,只想讓滿眼坡地變得平整起來,便于耕作,利于提高糧食產量。至于從美學角度賦予它藝術觀賞的屬性和價值,已超出了人們的預設范疇,而能不能作為無量功德被后人銘記,顯然,他們并沒有這樣的思想準備。

我喜歡在家鄉的土塬上駐足凝望,層層梯田總令我心曠神怡,長勢良好的作物總予以我想象得到抑或無從想象的心靈慰藉。長久凝望中,眼前的景象往往電影鏡頭般易景切換,幻化出并不遙遠的幾十年前的一幅幅畫面。

那些畫面我再熟悉不過了。天寒地凍里,山坡上人聲鼎沸,車輪滾滾,插在地邊迎風招展的紅旗和架在工地上不肯停歇的大喇叭,似向人們傳送著源源不斷的激情、能量和動力。沒上學之前,我常被父母帶去,他們干他們的活兒,我和一群小孩玩我們的戲耍,父母并非要我從那個年歲就接受嚴寒的考驗和勞動的歷練,而是把我一人丟在家里,實在放心不下,但客觀上卻讓冬天于我幼小的心里便失去了它應有的冷酷和威嚴,人海式的勞動也讓我看到了它區別于一個人勞作所應有的氣勢和樂趣。

一個沒有莊稼可種可收的寒冷季節,人們不坐在家里烤火閑聊,非要比春耕秋收還忙還累,其中的道理,我是在上學以后才明白的。我上學天不明就要起床,父母也早早起來,開始擦拭■頭或鐵锨,準備上工的一身裝束。裝束包括手套、棉帽、腰帶、肩墊和繃帶,很是繁瑣,卻一樣也馬虎不得。肩墊是套在肩上的圓形布墊,挑擔子用的,保護肩膀和衣服不被磨損,父親挑麥捆時經常用到。繃帶纏在腿上,電影里八路軍腿上纏的那種,我曾在趕集賣木材木炭的人群中見到過,后來只在華山上見有挑夫纏著。它的好處是長時間走山路時能降低受傷風險,父親和村里男人們把它作為必需的配置,卻是為了抵御嚴寒和防止泥土對棉褲的腐蝕。女人們愛美,一般不纏,但母親還是給她準備了一副。腰帶、皮帶、繩子、圍巾皆可系在腰間,隔風就行,沒什么講究,男人女人都系,誰也不取笑誰。收拾好這些,我便和父母走出家門,匯集到大路上的隊列里,隊列向兩個方向挺進,一支摸黑上了山頭,一支摸黑去了學校。

那時候,一個平凡的村莊,常有不凡之舉。

人們之所以起早摸黑,是因為修梯田有規劃和任務,開一處工程,無論如何都要在開春前完成,否則這些田塊的春播就會泡湯。對于我家鄉這樣土地并不寬裕的地方來說,造成土地浪費和損失,是不會被容忍的。而修造的過程,一些環節須經過多道工序,頗費時日。比如取土,先得把面上有肥力的熟土儲存起來,地基平整好了,又回填上去,避免莊稼對未經風化和肥力滋養土壤的不適應。又比如起田坎,得用石頭奠基,石夯層層夯土,如同蓋房起墻。石夯是一種石頭制作的堅固地基的農具,過去用途非常廣,是修水庫、修河堤、修路、平整打麥場的必需品,現在已被打夯機取代。打夯既講技術,又講藝術,幾個人平衡抬起,又平穩落下,節奏感很強,節奏靠號子統領,工地上就整天傳來號子歌:

大伙們,加油干喲

修好梯田吃飽飯喲呵——

大伙們,加油干喲

修好梯田就過年喲呵——

類似的號子歌,是人們隨機編唱的。放學路上聽到這些歌唱,我便知道父母還在工地上。我已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家里卻沒有什么熟食可吃,我只好跟同時放學回家的姐姐學著做起飯來。時間一長,我們竟做得像模像樣的,即使父母回來要搭把手,我們也不忍讓那兩雙皸裂如樹皮的手見水再流出血來。母親心疼地說,咱們虧欠娃了。父親卻說,那有啥,農家孩子早當家嘛,誰家娃們不這樣。

我們也有不做飯的時候,那是工地上要會餐了。一次是生產隊死了頭牛,本來宰殺后要按戶按人口分肉的,但隊長嫌分肉麻煩,誰家骨頭多誰家肉少很難搭配均勻,弄不好會引起事端,就在村上大場院支起大鍋,燴菜燉牛肉犒勞上工的人們。一頓吃不完,隊長提議讓學生也來,幾乎家家都有上學的孩子,大家自然沒意見。派人去跟村小聯系,讓學生進行半晌學農實踐,學工學農是學校一門課程,學校自然同意。恰巧那天公社組織巡回檢查,看到我們村學生都在參加大會戰,檢查組認為可以作為經驗推廣,當場給我們村發了先進的牌子。

大家覺得那頓飯一舉幾得,很值,隊上就在公社另一次檢查評比中照此模式又會了餐。沒有再死牛,就買來群眾兩頭豬,人們吃得更高興,唯隊長黑著臉。這次我們村不僅沒評上先進,還因工程規模小、質量不高而被批評。人們問,那會餐今后還搞不?隊長說,搞個屁。我心心念念的一樁美事便不復再現。

與其他地方修梯田的規模相比,我們村的確不大,我們不是大村,人少,一年的工程面不可能攤得太大。說質量不高,指的是我們村的梯田一律為土坎,沒有修成石坎。多年里,我見過一些地方當年修的石坎梯田,壯觀的氣象、耐用的品質,特別是那種氤氳在歷史時空里的人的精神意志,沒有誰不為之感嘆和動容。其實,我們村那時就有人出去參觀學習了,但回來沒有復制照搬,依然固守著村人認定的樣式,即使屢屢淪為后進,也初心未改。修石坎首先得有石頭,石山區那是在就地取材,而我們這兒盡是土塬土坡,石頭反成了稀缺資源,偶爾刨出一點也做了土坎的根基。就有人調侃說,莫非要買磚砌坎不成?長城還有土長城、石長城,也不全是磚修的嘛,何況咱是修地,不是給皇上修金鑾殿。

說我們村梯田質量不高的另一理由是,地邊的大樹沒有砍掉。人們反駁道,土塬這么大,沒幾棵樹,我們干活累了去哪兒乘涼呢?那些樹硬是留了下來。到了后期,可修的梯田越來越少,又傳來指令要求去山上開辟戰場,村人被徹底激怒,說我們只那一座山,還靠它燒柴養牛呢。就發下狠誓,誰去挖山,就打斷誰的胳膊腿。山也完好無損留了下來。

村人成了不聽話的刺兒頭,評先樹優沒了我們村的份,連縣里和公社組織的文藝下鄉慰問演出也與我們村無緣了。這可急壞了人們,行軍打仗還有宣傳隊給鼓舞士氣哩,修梯田這樣的苦活累活沒有什么來調節氣氛怎行?隊長想出一個辦法,人人輪流出節目,每天工間休息都表演。人們的熱情真的被調動起來,開始還有人不好意思,慢慢地能拿出手拿不出手的都拿出來了,唱歌唱戲跳舞的、拉二胡吹口琴的、耍雜技翻跟斗的、學雞鳴狗叫的,五花八門,雖難登大雅之堂,卻比縣文工團的演出更接地氣、更有趣。借助這個平臺,一些人的表演天賦展露出來,他們成了日后村里排演大戲的班底,而沒有天賦實在拿不出節目的,就被人當了石夯,高高抬起,屁股重重落地,直至嗷嗷求饒。也有輪到上場就捂著肚子去茅房的,說他表演上茅房,卻沒人看嘛,惹得一片哄笑。80年代初,具備勞動能力的我間斷性參與了村子的梯田修造,我不光有了像村人那樣手背皸裂、肩膀生繭的體驗,更見證了工地上一直延續下來的這種自得其樂的傳統。人們的樂觀,仿佛這片土地上生長出的特產。

從20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時跨三十年,村子所有地塊都被整修改造了一遍,整座土塬的格局由此而定型,呈現出層階分明又渾然一體,極具視覺沖擊力和藝術質感的田園風貌。我想,如果不是以這種舉全村之力的方式,如此沉重而持久的勞作不伴之以人們著意營造的那份輕舒與歡快,修梯田可能會半途而廢,土塬可能會是另一副模樣,村子也產生不了影響如此深遠的創舉。但歷史就是歷史,一切假設皆為虛妄。毫無疑問,修梯田就是我們村的宏大敘述,我們村的史詩。

如今,一望無際的梯田上長滿了糧食作物,還有蔬菜、花卉、中藥材等經濟作物,土塬把人們付出的血汗兌換成果實與喜悅,又還給了人們。土塬和人們始終像在進行著以誠相待的禮尚往來。每每來到塬上,這種禮儀都被我看見,不只我,太陽、月亮、云朵、風、闖入地界的飛鳥和野獸都看得見。我明知土地不需要任何贊美,但我還是將由衷的贊美一再表達了出來。

菜 園

站在高臺上,一切盡收眼底,但母親的目光是凝滯的,下面亂草鋪開的荒蕪也是凝滯的,似乎母親和亂草用同一種方式在相互安撫。天氣好的時候,上午或者下午,母親會拄著拐杖,慢騰騰走來,站在那兒,看上一陣兒,又慢騰騰回去,像完成了一天必須做的一件事,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態。

這一功課,母親做了好多年。

我常回老家看母親,往往到了家,門開著,不見人,以為她串門去了,挨家找,仍不見。就有鄰居說,你媽可能去了高臺上。我跑上去,母親果然在那兒。以至于再回來,我就直接去高臺上找,十有八九能找到。

母親來到高臺上,不為登高望遠,不為懷戀早已夷為平地的老莊子,而是為了看看下面的一塊地。

那塊半畝多的土地,是我家當初分到的自留地,多年里母親打理的菜園。地邊有個水潭,石崖上浸出的水形成的,挑來澆地很方便。父母應該是沖著水潭,才選這塊地種菜的。菜園從未空閑過,春天長著菠菜、韭菜,夏天是西紅柿、黃瓜,秋季種類最多,蘿卜、白菜、茄子、辣椒、豆角,地上架下,五顏六色,即使隆冬,也有綠油油的芫荽和蒜苗。

村里人拿出這么多地種菜的,沒幾家,我家的菜園就格外顯眼,格外被人“惦記”,今兒丟幾個茄子明天少了幾窩蔥,是常事。對于小偷小摸,村里人通用的處理方式,是扯開嗓門拉長腔調罵上一番,即唱罵。唱罵者解了心頭之氣,村人樂于駐足欣賞,對小偷也有警告和震懾作用,因此它如同山歌小調一樣成了村里特有的傳統藝術。但它的作用太有限了,過不了幾天,還是會有偷盜的事發生。我家菜園丟了菜,父母雖心有不快,卻不唱罵。母親說,鄰里鄉親的,摘一把菜有啥大不了的?但母親站在高臺上的時候明顯多起來,站在那兒,菜園里任何風吹草動都看得一清二楚。高臺子就在我老屋門前,母親有時端一碗飯來,有時拿一只正納的鞋底來。這成了母親一個習慣。

那時家里人口多,吃菜和日常花銷全靠這塊菜園,父母年年都要對種菜計劃做一些調整,啥菜能賣上好價就多種,賣不上價的就少種或不種。為此,父母也有分歧,甚至爭吵。母親心疼我們很少吃上水果,要多種幾行可當水果的西紅柿和黃瓜,父親不同意,說不能慣壞我們。父親要種幾株葫蘆,母親極力反對,說葫蘆不能吃又占地的。父親當過兵,喜歡槍,時不時會借來一桿獵槍,去山上過過打兔子、野雞的癮。每次父親提著獵物回來,我們過年般高興。而打獵腰上要掛個裝著鐵粒的小葫蘆,那是我們這兒獵人的標配,父親說他不能沒有。我不止一次替父親幫腔,請求母親恩準種幾株葫蘆,但母親始終沒有答應。有一年,父親把幾顆葫蘆混在南瓜子里偷偷種下去,出苗不久就被母親認出,當草鋤了。

父母努力經營著菜園,菜園卻無法滿足家里越來越大的開銷了。我們兄弟姐妹五個都開始上學,要花錢。我們一天天長大,老房子不夠住了,再蓋一處新房子已迫在眉睫,而這需要更多錢。父親決定出門打工,母親說,菜園不能撂下,有她呢。

父親很快找下差事,在縣城的招待所當炊事員。炊事員只父親一人,除了做飯,還負責食材采購。真是天助我也,我家的菜有了一處穩定的銷路。母親高興之余又憂愁起來,父親一兩個月才回來一次,菜咋送去呢?我說,我每個星期天去送。母親說,你不會騎自行車呀。我說,我這就學。和母親說話時,是一個星期六中午,我剛上完學回來。我說,明天我就騎車去送。沒等母親反應過來,我便借了鄰居的自行車,在村子的大場院上溜了起來。

第一次騎自行車上路,就要騎行40多里,且帶著60斤的蒜薹。我是趁母親第二天一早下地偷偷出門的。車頭有點不聽使喚,我騎得歪歪扭扭,一遇到前后來車就嚇得趕緊停下,還不時被別人呵斥。好在那么長的公路給了我足夠提高車技的機會,菜送到父親手中時,我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送菜由我包攬下來,母親買了一輛加重自行車以示加持。每到周末,母親準備著要送的菜,我認真檢查著自行車車況,我們母子間一種新的默契就此而成。母親的菜園,在缺少父親參與的情況下,依然生機勃勃。這樣的時光持續了五六年,父親打工也變換了幾個單位,但他選擇的都是炊事員,我們家的菜就一直不愁賣。

這期間,父母只挨著老房子續了兩間簡易廈房,蓋一處新房子的事卻一拖再拖。父母說,蓋房子是一輩子的大事,要蓋得像樣,不能讓人笑話。父母心中像樣的房子,就是已經在農村開始流行的鋼筋水泥結構房。我后來考上大學參加工作了,想幫家里盡快蓋起這樣的房子,父母卻堅持不要我出資,直到他們積蓄得差不多了,才破土動工。

新房子封頂落成,辦筵席答謝四鄰親朋的日子也確定下來。父母說,筵席就擺在新房后院。我說,那還不趕緊把后院硬化出來。大家都贊同,唯母親不吭聲。水泥地面抹到一半,母親突然發話,不要再打了,給我留一片種菜。于是院子就保留了一塊泥土,它成了母親晚年僅能掌控的土地。

搬進新房不到一年,父親卻病倒了,落下了吐字不清、行走困難的后遺癥,時時需要照料。忙里忙外母親從不在話下,現在一下子力不從心起來。種菜勉強還能支撐,菜賣不出去,成了最頭疼的問題。這個問題困擾菜農并非一年兩年了,只是沒了父親提供的銷路后,母親才感到嚴重的。小鎮的集市就那么大,種菜的人卻越來越多,大家看啥菜能賣出去便一窩蜂種啥,結果價格一路下跌,有的連成本都難以收回。

母親仍是要站在高臺上看的。新居離菜園遠了,照看起來沒有過去方便,母親擔心會遭遇更多的偷竊,但她的擔心已成多余,這反倒讓她生出些許沮喪,甚至希望有人來偷,以此證明她的菜園還有價值。母親的希望還成真過一次,菜園出現一大片狼藉,被刨出的蘿卜有的成了半截,有的只剩下纓子。誰膽子這么大呢?走近一看,卻是夜里從山上跑來尋食的野豬干的。

村里許多人把菜園改成草藥園了。我問為什么會這樣?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種糧食種菜不掙錢了,就得出去打工另找出路,地又不能荒著,干脆種上藥材,兩三年挖一回,怪省事省心的。我想也是,家鄉的土地一如既往地忠誠于人,一如既往地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當土地變作牡丹、黃芩、柴胡、丹參們的樂土,那些迎風搖曳的花海,煞是漂亮,蔚為壯觀,成了如今發展觀光農業、鄉村旅游的基礎,最初卻是人們的無奈之舉。

我跟弟弟商量,讓他把母親的菜園接管了種藥材。抱著試探的口氣說與母親,不料母親爽快答應,但母親的答應還是有條件的,要給她留一分地種菜。我知道,母親的爽快,也和村子的種菜戶一樣,有種決絕的意味。母親說,種的菜不賣了,專供你們兄弟姐妹回來拿。

母親的菜園面積縮了水,菜的種類卻比過去還多。她說她已經幫不上我們什么,能讓我們吃上更多她親自種的菜,她才舒心。她不放心父親獨自在家,有時會推著輪椅上的父親去菜園,撿一朵落花、摘一個黃瓜給父親,逗父親傻笑一陣。一次,好幾年沒說出一個完整詞語的父親,竟沖著藤架喊出了葫蘆。母親喜出望外,以為父親見到他鐘愛的葫蘆病情就能好轉,從那之后,母親年年都要種上一株葫蘆。父親離世后,她還堅持這么做。

母親晚年,她的菜園步步潰退,從半畝退縮到一分,再從大田退守到后院。她還去高臺上,拄著拐杖也要去,顫巍巍站在那兒,望著曾經的菜園。她現在幾乎什么都聽我的,但在種菜這件事上,從不松口,從不妥協,哪怕只種著后院的一席之地。母親有時電話里說她病了,我們火急火燎回到家,她卻嘿嘿直笑,說,這些菜,你們帶走,就啥都好了。

責任編輯 晨 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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