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的時間長了,往往脾氣就大了起來。這是切身體會。
論原因,至少有二:其一,每天備課、上課,下了課還要改作業,還要培優補差,恨不得像孫悟空那樣,可以有分身術,很忙也很累;其二,在講臺上站著久了,面對一大群學生,偶爾也會有“俯視蒼生”的感覺;其三,對學生而言,教師具有絕對的權威性,知識優勢、身份優勢、人生閱歷等等的
優勢。
所以,看到不遵守紀律的學生就上火,講課講到重要的環節被人打斷了就上火,組織活動看到隊伍不能整齊劃一就上火。“火”很大,會控制不住自己。老師發火,學生遭殃。低年級的學生鴉雀無聲,高年級的學生面面相覷,逆反期、青春期的中學生內心深處會打滿問號,不再服氣。
教師發火,打斷正常的教學秩序,影響所有人的心情,更影響課堂的教學效果。甚至是,無法完成教學任務,無法達成教學目標。
“耐心等一會兒,花兒就開了。”如果我們稍微自我控制一下,那堂課可能講得更順暢,學生學得更輕松。
我的前同事李君玲老師,是一位資深的語文教育專家。十年前,她給我們一群講過一個所謂“差生”的故事。
早年,李老師應邀去參加一對學生的婚禮。新人敬酒的時候,從門外擠進來一個年輕人。李老師定睛一看,是那對新人的同班同學,也是當年班里最調皮的學生。
那名同學端著酒杯擠了進來,當著大家的面給老師敬了杯酒,又鞠了個躬。坐下之后,開始向老師道歉。他自稱,當年調皮搗蛋,沒少給老師添麻煩。之后,他笑瞇瞇地、清了清嗓子問:“老師,你還記得我當年抓住門框做引體向上,在晨讀課上拉長腔讀書的事
嗎?”
李老師說:“我怎么不記得,你可是我們班的一個‘活寶’啊!”
現場,所有的同學都哈哈大笑。
接著,那位被稱為“活寶”的同學站起來,向李老師又鞠了一個躬:“老師,您的課非常好,我喜歡您的語文課。”頓了一頓,他接著說:“當年,我的成績不好。但是內心深處,非常希望老師能更多地關注到我,所以會經常出洋相。”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李老師給我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眼睛里是含著淚花的。她告訴我們,自己覺得心里有愧。當年,如果能多給這個學生一點鼓勵和關心,也許他的成績會更好。
“我搞惡作劇,是因為我喜歡你的課……還因為,我希望老師多看我一眼。”
其實,教室里流動著的那些躁動情緒,背后是一顆顆需要安撫的、需要引領的心。
教師是在與人打交道,不是與機器打交道。懂得了這一層道理,才算是入了門。
李君玲老師的這個故事,讓我意識到:教育,確實是一門藝術,是一個大本事。
與人打交道,要摸清幾十個孩子的想法,與他們共情,讀魯迅的時候共憤怒、犀利,讀李白的時候狂放不羈,完成一道數學題時的恍然大悟和齊聲歡呼……這怎么不算是一門大學問啊?
老師應該像什么?
蠟燭?園丁?朋友?媽媽或父親?
我覺得,教師應該像一口古井。
“古井無波”。面對紛擾的紅塵,能夠掌控得住自己的內心。面對亂糟糟的班集體,能夠不動聲色。面對重重外在壓力,知道如何去消解,有一手摘葉飛花的從容。
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蘇霍姆林斯基說過:“教育藝術的基礎在于教師能夠在多種程度上理解和感覺到學生的內心世界。”這句話,有兩個關鍵詞:“理解”和“感覺”。遇到班級內的突發狀況,你得能理解孩子為什么這么做,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在突發事件還沒有出現之前,你得能提前感覺到氣氛的異常。除此之外,還應該理解那些孩子氣的舉動,感覺到每個同學內心深處流淌的那條河流。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條河流。作為一名合格的老師,你得能夠體會得到。波瀾壯闊的時候能夠體會到,水平如鏡的時候也能體會到。教師的工作就是這樣的,他的眼睛像廣角鏡,看得更寬更廣。他的耳朵應該夠長,能夠收集足夠多的信息。
他還得會聽。傾聽,是一門深層次的學問。
學會傾聽,而不是發火。
傾聽首先意味著一種修養、一個姿態:“你看,我在聽你說話呢。有什么委屈和疑惑,一股腦兒告訴我吧!”這個時候,學生自然會把你當成知己。
生而為人,走在街上到處都是眾聲喧嘩。太多的人心里悶著太多的話,急著把自己的憋屈和心里話竹筒倒豆子一樣交給別人。老師的情況恰恰不是這樣:在講授知識的時候,他應該條分縷析、頭頭是道;在與學生交往的時候,他應該更謙和、溫潤。
學會傾聽是一種姿態,一種態度;是把學生和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甚至把他們擺得稍微高一點點。
這樣做的好處是什么呢?
其實,雅斯貝爾斯早就告訴我們了:教育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很多人都記得這句話,卻忘記了“一棵樹晃動另一棵樹,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的前提是師生平等。師生平等的前提下,才有靈魂的碰撞,才有靈感火花的誕生。
眾生平等,師生之間也需要平等。否則,你這顆暴躁的靈魂只會把“另一朵云”追得滿天空跑。
做一個稱職的欣賞者和引導者,做一個合格的聆聽者,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