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詩的路上

郭沫若筆下的《天上的街市》是一首較為樸實的現代詩，我想用最樸實的方式為這群稚氣方脫的七年級孩子們澆筑一片學詩的凈土。

首先當然是讀。上課鈴聲響起后，循規蹈矩地，我讓科代表帶領同學們課前讀書。當然，他們仍用讀“書”的方式讀“詩”。一片整飭洪亮的書聲停止后，我沒有循例喊上課，而是說：“讀詩要慢一點，再來一遍吧！”學生們開始端身正坐，仿佛感知到接下來的這一遍要充滿儀式感。因為他們似乎恍然過來，這是一首“詩”。

第二遍的朗讀明顯舒緩下來了，語氣已不再一味高昂，節奏似乎也有所改善，我微笑地說道：“有點詩的感覺了，可以上課了。”看著學生們課前在黑板上寫的生字詞，接下來的環節應該是梳理生字詞、介紹創作背景之類的模式，但聽著仍在課室中縈繞著的那么幾絲詩的韻意，我不忍就此打亂，于是發問：“有誰讀過徐志摩的《再別康橋》？”

這時，有兩個平常紀律不好且正在受我“冷遇”的學生舉起了手，我平和地請他們起來朗讀。前兩天才剛剛受到處分的小羅似乎有點不自信，另一名愛說話的小王也表示自己可能沒法完全背下來，我依舊平和地答道：“不打緊，你們忘了的，我給你們續上。”就這樣，在學生們的期待聲中，我們開始尋憶詩的味道。

輕柔，輕緩，輕快，在輕松的氛圍中，我們一同喚起了大家對詩的原印象。于是我讓學生跟著剛才聽詩的感覺，再來讀一讀這首《天上的街市》。

更舒緩，更柔和，更有詩的味道了。我開始提問：“大家從剛才的朗讀之中，看到了什么、讀到了什么？”

片刻沉默之后，學生紛紛看回了課本，回答：“街燈—明星—街市—物品—天河—天人—牛兒”，不經意間“幫”我完成了對文章內容的梳理。我繼續發問：“作者又是怎樣看到、想到這些景物的呢？”這時臺下傳來了“比喻、反復、想象”這類的答題術語，我又順勢分析了“聯想”和“想象”的用法區別。在卸下這些頗顯沉悶的教學“重點”之后，我想我們終于可以純粹地讀詩了。

“大家還想聽誰的詩朗誦呢？”一早就呼喚“老師來一個”的幾位學生這時喊得更賣力了，我決定陪伴他們一次，“我讀可以，不過有任務——我讀完之后，每個同學都得給我一個詞，描繪一下你心中的天上的街市，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p>

在學生們的歡呼應允下，我挽起書卷，慢步走下講臺，開始朗誦。那一刻，孩子們輕閉上的雙眼、微揚起的嘴角，告訴我，我們都走在了詩的路上。

“那么，大家心中的天街，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小郭率先舉手：“老師，我覺得那是一個浪漫的世界。在那里，牛郎和織女在悠閑地游走，浪漫地相約，化作一抹流星，向詩人訴說著他們的自由。”我板書寫下“浪漫”“自由”。此刻不必避諱愛的話題，因為，自由的國度、浪漫的情思，少年人同樣值得擁有。于是，我讓小郭帶領大家一起品讀那個充盈著浪漫和自由的段落，詩味更濃了。

小葉舉手了，她說她感知到一個繁華的世界，因為天上有人間所沒有的珍奇物品，想必天上當別有一番風味。在她的領讀下，大家歡快地讀出心中的幻想。

這時，秋樺眉頭輕鎖地舉手說道：“老師，我的觀點和同學們的不一樣，我覺得這是一個悲傷的世界。因為牛郎和織女仍是被隔著的，他們還不能隨時相見。”雖有疑義，但我的內心是歡欣的，因為詩本來就不止有一種讀法。于是笑問大家：“誰來回應秋樺的觀點？”

一向比較深沉的文涵舉手答道：“詩中的牛郎織女雖然還有間隔，但是他們的距離已經變得近了，他們的相見也變得容易了，從‘淺淺的’‘不甚寬廣’可以看出，他們是有希望的。”我即時板書“希望”，并說道：“是的，牛郎和織女確實還不能隨時相見，但是他們的幸福是充滿希望的，而且是滿懷堅定的，大家從哪些地方能看出來？”

“定然！”學生們紛紛思索著，品味著作者的情思，最后在幾個“定然”之間，似乎更篤定地堅信，自己也走進了詩意的天街，每一次的品讀也都更加詩意盎然了。

最后我問起平常不愛發言的子萱，她有點局促，畢竟“好詞”好像都被同學們說完了，但礙于場面只能悶頭看著課本，久久才吐出了兩個字：“明亮?！?/p>

那一刻，我的心也跟著明亮起來了。多么質樸的描繪，樸實之間卻又流露著深沉的韻味。我問學生們，天街何以明亮？大家又開始歡快地找尋。

因為有“街燈”“明星”“流星”“燈籠”……我微笑首肯，學生們從我期待的目光中讀出了一份未盡意，當指向黑板上赫然寫著的“定然”二字時，從角落里傳來了令我陶醉的字眼——“心燈”。

是啊！心中無燈之人，筆下又怎會有詩呢？身處亂世的作者，面對不確定的政治時局、不明朗的家國命運，心中所懷所想的，仍是這一番樸實的堅定，仍是對未來的熱切期盼，對自由的率性渴望。孩子們，這就是詩的力量！

板書中的“浪漫、自由、幸福、希望、明亮”與“街燈、明星、流星、燈籠、心燈”仿佛在交相輝映，少年的詩心在這片方寸之地徜徉流淌，我們都走在詩的路上。

注：本文系廣東省基礎教育初中語文學科教研基地（廣州）項目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