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打印的著作權問題研究

摘 要：【目的】為3D打印相關立法提供建議，為權利人尋求救濟提供依據?！痉椒ā客ㄟ^文獻檢索，對3D打印著作權存在的問題進行總結和分析。【結果】3D打印著作權存在的問題主要集中在3D打印的獨創性、打印作品的種類和異體復制等方面?！窘Y論】3D打印的獨創性應結合“強與弱”和“有與無”的標準來綜合判斷；以模型作品來對3D打印的CAD模型文件加以保護最為合適；對于3D打印的異體復制問題，可以參考域外的立法規定，在我國立法上加以明確。

關鍵詞：3D打印；著作權；獨創性；異體復制

中圖分類號：D923.41"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3-5168（2024）10-0113-04

DOI：10.19968/j.cnki.hnkj.1003-5168.2024.10.022

Research on Copyright Issues of 3D Printing

YE Shuang

（School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Nanji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Nanjing 210094， China）

Abstract： [Purposes] This paper provides suggestions for the relevant legislation， and provides a basis for the rights holders to seek relief in the future. [Methods] Through literature search， the problems existing in 3D printing copyright are summarized and analyzed. [Findings] The problems with 3D printing are centered on originality， variety of work， and heterogeneous reproduction. [Conclusions] The originality of 3D printing should be judged by combining \"strong and weak\" and \"yes and no\". It is most appropriate to protect CAD files by 3D printing as model works. The issue of heterogeneous copying can be clarified in the legislation by referring to extra-territorial regulations.

Keywords： 3D printing; copyright; originality; heterogeneous replication

0 引言

3D打印技術又稱“增材制造技術”或“增材制造”，與傳統“去除”的制造方法截然不同。3D打印是一種自下而上逐層增加的制造技術，其以CAD模型數據為基礎，通過材料的逐層疊加，實現小規模生產和個性化定制。2021年，紐約州立大學金展鵬教授和他的團隊研發出3D打印機的防偽技術——“熱標簽”，為保護知識產權提供了有力幫助［1］，未來可能會得到更廣泛的應用。不過，這項技術主要是實現有效的侵權后跟蹤，打擊犯罪活動，并不能從源頭上控制3D打印侵權行為。

近年來，與3D打印相關的侵權案件在域外頻繁發生。雖然目前我國相關的案件較少，但隨著科技的進步以及材料和生成制作成本的降低，3D打印機可能會像傳統打印機一樣普及，相關糾紛也會隨之增加。我國現行法律沒有明確規定3D打印侵權行為，因此迫切需要為3D打印制定明確的法律保護措施。

1 問題的提出

通過對中國知網等進行檢索得知，學術界有關3D打印著作權問題的研究文獻并不多，且存在逐年下降的趨勢。但仍有許多問題亟待解決：第一，3D打印CAD模型文件應適用著作權法還是專利權法；第二，3D打印CAD模型文件的類型如何劃分；第三，3D打印異體復制問題。

2 3D打印的獨創性

3D打印模型文件的法律保護問題存在一定爭議。主流觀點認為，3D打印模型文件應受著作權法保護，被認定為“作品”。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規定了構成作品的4個基本要素：①屬于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的；②具有獨創性；③能以一定形式表現；④是智力成果。條件①③④簡單明了，但是②獨創性的確定則較為復雜，缺乏嚴格的劃分標準。根據著作權法，CAD模型文件被視為作品的關鍵在于其獨創性。現有模型文件的情況討論如下。

2.1 自行設計

第一種是自行設計生成的CAD模型文件。這一過程需要一定的設計和建模專業技能，通常需要特定的知識，一般人沒有經過適當的培訓是無法勝任的。如果使用者獨立設計和建模的CAD文件有別于現有產品，其自然被視為原創，學術界對這種文件的獨創性沒有爭議。即使生成的設計與現有產品有相似之處，但只要不是故意剽竊，也應被視為具有獨創性。

2.2 3D掃描

第二種是通過掃描現有物生成的CAD模型文件。一些學者認為，這些文件是純機械掃描和格式轉換的產物，缺乏人類的創造性投入，等同于沒有獨創性的純粹復制品［2］。另一些學者則認為，3D掃描需要專門的技術知識，體現了一種智力傳播形式，應當享有該作品的鄰接權，這樣更有利于對其進行著作權保護。

美國曾有法院承認掃描文件的獨創性，并指出美國著作權法并不要求絕對的創新或專利所需的新穎性，只要求作者在沒有剽竊的情況下獨立創作［3］。

關于CAD模型文件的爭論焦點在于獨創性的定義：按照“強與弱”的標準還是“有與無”的標準來評估獨創性？如果是前者，如何確定獨創性的門檻？尤其是在掃描這一機械行為幾乎不具有創造性的情況下。如果是后者，這類文件的獨創性就會非常弱。目前，我國學者傾向于按照強與弱來界定獨創性，但強弱的法律標準尚未確立。

2.3 對現有物品建模

第三種是對現有物品建模生成的CAD模型文件。一些學者將其等同于掃描，認為這兩種方法都會產生缺乏獨創性的復制品［4］。但本文不認同這種觀點。對現有物品進行建模需要細致入微地考慮：

①如果建模設計測量精確，且CAD文件是原物的復制品，那么它實際上與掃描模型完全相同，不具備獨創性。但是，人工測量本身就容易出錯，而且每個人的建模方法也不盡相同，因此CAD模型不可能完全復制原物。

②如果原物的尺寸測量準確或近似，CAD文件也基本復制了原物，但由于測量誤差或建模習慣造成的細微偏差卻很常見。這種CAD模型文件確實具有獨創性，盡管這種獨創性很弱。

③當建模大致基于現有物品且對某些細節進行改動時，如果改動不大，不足以造成顯著差異，則該模型具有較弱的獨創性，與第二種情況類似。但如果改動帶來了實質性的不同，如新的功能產生，模型就可以被認為是原創的。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征得原作品著作權人的同意（可能涉及報酬），才能將其確定為作品。

2.4 網絡下載

第四種是從網絡下載的CAD模型文件。隨著設計網站的普及，從網上獲取各種模型已變得輕而易舉。在這種情況下，獨創性的判定簡單明了。下載的文件如果取自他人的作品且未經改動，顯然缺乏獨創性。此外，從非法網站下載可能存在侵犯著作權的風險。

綜上所述，通過3D掃描形成的CAD模型文件的獨創性仍然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問題的關鍵在于是按照“強與弱”還是“有與無”的標準來判斷獨創性，需要達到什么程度才具有獨創性。本研究認為，即使是作者引入的最小的、細微的創新也應被賦予一定程度的獨創性。不過為了有效保護3D打印作品的知識產權，有必要在立法上給予明確。

3 3D打印作品的類型

對于具有獨創性的3D打印作品，可以認定其為著作權法上的作品?！吨鳈喾ā穼⑹鼙Ｗo的作品分為九類，3D打印模型文件在這一框架下的分類存在爭議，這將對異體復制的認定有重大影響。

3.1 圖形作品與模型作品

學者們的普遍觀點是將3D打印模型文件歸于工程設計圖或產品設計圖一類的圖形作品或模型作品［5］。雖然我國《著作權法》將圖形作品與模型作品統歸于一類，但二者還是存在區別的。

CAD文件到底是圖形作品還是模型作品，爭議焦點在于文件是二維作品還是三維作品。支持圖形作品的學者認為，CAD文件雖然可以表示三維物體，但由于是在計算機屏幕上顯示的，本質上是二維的，應當將其看作“3D設計圖”，可視為工程設計圖、產品設計圖的一種［6］。而支持模型作品的學者認為，CAD文件雖然在計算機屏幕上以二維的方式表現出來，實際上卻是運用3dmax等三維軟件制作的，旨在表現三維視角［7］，設計出來的是三維物體。如果我們將計算機中的CAD文件看作二維作品，那么用它打印出來的實物就是三維作品，其應當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制造商僅根據不同材料的使用來主張著作權，這嚴重侵犯了二維模型作品創作者的權利。

3.2 美術作品與建筑作品

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四條對美術作品和建筑作品作了定義，強調其美學意義。然而，美學意義是抽象的，審美價值的判斷具有很強的主觀性，缺乏普遍標準。另外，雖然許多CAD文件具有美學意義，但3D打印作品通常還具有實用功能。僅以美術作品或建筑作品來加以保護是不夠的，會限制保護范圍，迫使權利人放棄許多權利。

3.3 計算機軟件

一些國外法院和學者認為CAD文件應歸類為計算機軟件，因為它們是使用計算機程序設計出來的，且存在于計算機框架中［7］。然而，我國《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并不支持這種觀點。根據該條例，“計算機軟件”是具有可讀性的指令序列和文字資料。而CAD文件是由人類無法讀取的二進制代碼組成，不具備軟件的“可讀性”特征。此外，本研究認為，計算機軟件應具有特定的功能，并能進行特定的計算機操作，模型文件只是軟件創建的輸出結果，不具備軟件本身的功能，不應被歸類為計算機軟件。

3.4 立體作品

考慮到《著作權法》的現有規定，將CAD文件歸類為模型作品似乎合適，但并不完全恰當。模型作品通常以實物的形狀和結構為基礎，表明存在一個原始的物理實體。然而，大多數作品都是在軟件中設計的，沒有預先存在的實體對應物，這就導致了與法定定義的沖突。201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訂草案送審稿）》曾將分類擴大到十六種，其中刪除了模型作品并規定了立體作品。本研究認為，這一概念似乎更適用于CAD文件，與《伯爾尼公約》中使用的“model”一詞原意一致［8］。立體作品的概念也解決了縮小模型的非原創性問題，為這些作品提供了更合理、更科學的分類。遺憾的是，2021年《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并未采納這一定義。

綜上所述，在現有制度下，本研究認為以模型作品來對CAD文件加以保護是最為合適的。隨著未來立法制度的不斷完善，立體作品這一概念或許會被納入法律規定，將更有助于CAD模型文件的保護。

4 3D打印的復制問題

4.1 重新定義3D打印背景下的“復制”

如果CAD模型文件作為作品受著作權法保護，那么根據這些文件打印物品的行為可被視為著作權法中所說的“復制”。這種復制與著作權法定義的復制是否相同？有學者認為，這種行為不應被不準確地稱為復制，它是將著作權法中的“復制”與日常生活中的“制造”過程合二為一的活動。印刷商使用的作品模型產生的產品，雖然類似于復制，但有別于傳統的復制品，應視為包含知識產權的有形物品或財產［9］。

4.2 異體復制

異體復制，是指利用某種方式將平面形式的物品轉化成立體形式的物品，或反之。在3D打印出現之前，復制活動被稱為同體復制，僅是基于二維與二維之間的復制。1990年《著作權法》曾規定“按照工程設計、產品設計圖紙及其說明進行施工、生產工業品，不屬于本法所稱的復制。”但在2001年修訂時刪除了這一規定，對異體復制未做任何說明，既未肯定，又未否定，引起了學術界的爭議。

劉春田［10］認為，《著作權法》對復制的定義并不包括異體復制，僅包括狹義的復制權概念。李琛等［11-12］認為，刪除該條款意味著復制范圍的擴大，可視為也包括從平面作品到立體作品的復制。2012年，著作權法征求意見稿將原文的“等方式”改為“任何方式”，但在2021年的著作權法中又恢復原狀。焦和平［13］認為，“等方式”是一個兜底性情形，適用于法律中未列舉的復制活動。在《大學生》雜志訴京訊、李翔一案中，通過“等方式”將“數字化復制”納入使用（當時著作權法還未修訂，數字化復制并非法定情況之一，直到2021年“數字化復制”才被正式納入）。因此，可以預見的是，隨著異體復制情況的增多，法律修訂必然會將其納入。

4.3 域外對異體復制的規定

目前，域外許多國家都有關于異體復制的明確法律規定，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以英國、俄羅斯為代表的明確型。《英國著作權法》規定“復制包括對平面作品的立體復制和對立體作品的平面復制”；《俄羅斯聯邦民法典》規定“復制包括將二維作品制作成一份或更多份三維作品，將三維作品制作成一份或更多份二維作品”。這些國家都在立法中明確規定，復制包括二維與三維形式之間的轉換。第二類是以德國、法國為代表的概括型?！兜聡鳈喾ā芬幎ā皬椭茩嗍侵敢耘R時的或者永久的任何方式和任何數量制作著作復制件的權利”；《法國知識產權法典》規定“復制權是指以一切方式將作品固定在物質上以便間接向公眾傳播的行為”。雖然他們沒有明確提到立體復制，但其法律規定，可以“任何方式”“一切方式”進行復制。第三類是以日本為代表的兜底型?！度毡局鳈喾ā芬幎ā皬椭剖侵竿ㄟ^印刷、照相、復印、錄音、錄像或者其他方法進行有形的再制作”。日本的規定與我國較為相似，但“或者其他方法”的表述范圍更廣，接近于曾被刪除的“各種方法”。異體復制作為“有形的再制作”被納入其規定之中［13］。

無論規定如何，這些國家都為涉及異體復制的案件提供了法律支持。隨著3D打印技術的發展和涉及異體復制作品數量的增加，相關法律糾紛發生的可能性也在增加。我國目前對此缺乏明確的立法，法律處理處于模糊狀態?？梢詤⒖冀梃b域外相關規定，在立法中明確解決這一問題，確保權利人得到有效的法律保護。

5 結論

在數字化時代，3D打印技術為各行各業帶來了巨大利益。隨著該技術的持續快速發展，其面臨的挑戰是當前的法律框架無法應對的，我們必須建立一個法律框架，來保護且鼓勵這一變革性技術的發展。本研究對3D打印的獨創性、打印作品的種類以及異體復制問題進行了討論，以期有助于相關法律的完善，從而為未來3D打印技術的發展予以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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