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京’彩文化·青春綻放”行動計劃啟動以來,首都高校青年學子深入基層、深入一線,運用專業所學、研究所長積極開展文物研究和創新轉化工作,為探尋北京歷史文脈貢獻青春力量。
“簋”作為重要的盛食器,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時代的陶簋。作為日常生活中的實用器,盛食、溫煮加熱等功能賦予了銅簋侈口、深腹、圈足的共性特征,并在此基礎上衍生出方座簋、附足簋等不同類型的青銅簋。我們團隊以1974 年出土于北京房山琉璃河鎮黃土坡村西周墓的有銘青銅簋攸簋為對象開展了研究。
攸簋
典型鳥紋(《青銅紋飾》圖 517)
典型鳳紋(《青銅紋飾》圖 521)
《商周彝器通考》斜角雷紋
"西周早期銅器
攸簋現藏于首都博物館(簡稱“首博”),通高 28.5 厘米,口徑 20.3 厘米,重 4.21公斤。攸簋設計精巧、造型獨特,三虎為足,虎頭頂托著簋的圈足;三虎后腿直立,兩后爪與尾巴構成鼎足之勢著地,前爪托著下頜,虎額頭和脖子托著圈足;兩側以兩只象頭為耳,象鼻下彎接于腹部,鼻尖向上蜷曲構成垂耳;蓋面、器腹各飾鳳鳥紋,圈足飾目雷紋(青銅器紋飾之一),頸部前后加飾浮雕獸首;蓋內與底部均有銘文,內容相同,各 17 字,其中含 1 合文(即把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字合并成一個漢字書寫單位的文字形式)。
作為琉璃河遺址出土的重要青銅禮器,學界已對攸簋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現有研究多將攸簋置于青銅器譜系中,作為典型附足簋的代表,進行系統分析與梳理。此外,攸簋作為墓葬出土的重要的燕國青銅容器,學者們在對西周早期燕國墓葬中青銅容器組合及鼎簋制度的研究中多有提及。在對攸簋的專門性研究中,學界主要聚焦在攸簋銘文末句的“?乍?”,嘗試對其進行解釋,并分析銘文所蘊含的歷史文化內涵。亓民帥在《試釋攸簋銘文中的“?乍?”》一文中,便結合《尚書·洪范》等相關文獻,分析認為“?乍?”的意思是“攸開始做家族之長,要求自己行事合乎中正之道”。
結合對攸簋器型的劃分,并與其同類型簋進行比較,我們團隊認同前人將攸簋作為一期附足簋標準器的觀點。一期是附足簋的誕生期,簋的腹部特征延續商代晚期圈足簋特征,侈口、束頸、鼓腹,足部特征處于創新期,但還不穩定,較高的三足和四足并存。同時,團隊根據攸簋出土時的器物組合及墓葬年代,斷定一期為西周早期。再結合銘文內容,推定攸簋為西周早期銅器。
鳥紋與目雷紋
西周燕國礦產資源豐富,為銅器鑄造提供了先決條件。學界對燕國早期銅器進行合金成分分析、X射線透射等研究,可見當時燕國工匠對銅、鉛、錫配比的熟練掌握和對范鑄、外鍍等技術的應用。X射線透射攸簋時,發現三虎足和雙耳內均放置了泥芯,以保證整個器物壁厚均勻。在拼合器體范時,范與芯之間放置了銅質芯撐。相對成熟的銅器鑄造技術,造就了攸簋獨特而精巧的器型。
攸簋器身所飾紋樣主要有鳳鳥紋和目雷紋兩種。根據對紋飾本身的分析研究及傳世文獻、出土文獻和民族學的旁證,學界得出“鳳鳥紋應該是商代青銅器上重要的紋飾之一”的結論。
觀察區分鳥紋與鳳紋的典型特征,攸簋所飾紋樣可精確為鳥紋。攸簋器腹部飾有目雷紋,該紋飾中間為目形,空隙之處填以雷紋,從而形成了雷紋與目紋相間的圖案,故稱目雷紋。攸簋器身既飾有寫實性的長尾大鳥紋,又輔以幾何形的目雷紋,且有雷紋填于鳥紋間,使紋飾整體更具層次性。
大象形象“失真”
先秦時期,以象為形制的器物,目前主要分為三類:1.器物本身為象形,如象尊;2.以象的形象為裝飾母題,如象紋青銅器;3.以象的身體的某一部分為裝飾題材的器物等。攸簋的卷鼻象首形環耳,屬于典型的第三種情況。
提及象元素在青銅器制作中的應用,西周早期的象尊是典型代表。在關于象尊的討論中,有學者關注到大象形象“失真”的問題。我們團隊通過觀察攸簋的象形環耳,認為其在一定程度上也存在“失真”現象。誠然,在以象的身體某一部分為裝飾題材的前提下,象形環耳已保留了最為明顯的長鼻特征,加之當時鑄造工藝水平有限,這種“失真”是合乎情理的。但綜合觀察商周時期象裝飾青銅器,可發現以象體局部為裝飾的青銅器在西周中期后仍有流行,但象尊與象紋青銅器在西周中期以后幾乎不見,這一情況可與大象形象的“失真”問題綜合考量。
一種文化現象的消失絕非瞬時,即使后來的工匠難見大象,亦可根據前人遺留的設計圖樣鑄造。如非受客觀因素影響,這一現象的產生是不是一種主動的選擇?我們團隊認為,應當考量其背后的歷史文化因素。
《呂氏春秋·古樂篇》記載,“商人服象,為虐于東夷”。通過甲骨卜辭中商人獵象、以象為犧牲的記載,可以判斷象文化在商文化中的重要地位。而隨著商文化逐漸被傳統的周文化所取代,象這一裝飾性元素的衰落也是必然。
三虎足即“三橋”
在中國古代文化中,虎一直被認為是神威的形象,歷來被統治階級作為權威或勢力的象征,也是青銅器上的主要動物紋樣。銅器中所見的虎,可分為以其為器物形制和紋飾兩類,商周青銅器上常見以圓雕的虎作為裝飾,如商代的虎耳虎形扁足青銅鼎,采用了獨特的虎形足,耳上的雙虎形象寫實,與下方的虎足呼應三虎為足;攸簋則以完整的三虎為足,造型甚為罕見。
有學者結合西周初期,武王為穩固疆土實行“分土封侯”、設立三監的政治舉措,認為“三虎”有可能代表了“三監”,寓意著武王希望“三監”互相扶持、相互制約,以穩定周初國局。我們團隊認為,這一說法缺乏證據支持。“三足是世界原始陶器最早出現的造型附件之一”,其功能性與實用性決定了三足在早期器物中的廣泛應用。先秦時期,“三”這一數字兼具實數與虛數兩種概念,在祭祀等儀式中,青銅禮器的三足與器身都蘊含著“天、地屬性,陰陽數理觀念”于天地間,被寄予溝通天地的愿望。因此,我們團隊認為,將三虎足理解為古人希望借此溝通天地的“三橋”更為恰當。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