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詩人梁蘭生平交游著述考略

梁蘭（1343—1410），字庭秀，又字不移，號畦樂，明初江西泰和人，著有《畦樂詩集》。因其隱居不仕，樂于耕作，擅吟表達鄉間耕作之樂的詩歌，故以“畦樂”自號。梁蘭在明初江西文學創作中起到了不可小覷的歷史作用，但學界對其生平、交游、著述的關注度不夠，不能很好地展現一代詩人的真實風采。本文將從詩人的生平交游著述出發，力求展現明初詩人梁蘭的真實文人形象，將其風采重新展示在世人面前。

一、梁蘭的生平

關于梁蘭的生卒年考證，《畦樂詩集·提要》稱：“考士奇所作蘭墓志，稱卒于永樂八年，則編此集時，蘭猶及見之也?！睆臈钍科嬖诹禾m的墓志中所說，梁蘭死于永樂八年（1410），其出生的時間，其子梁潛在《先君畦樂先生行實》中指出：“生元至正葵末（1343）四月初一日。其歿于今永樂八年（1410）七月二十六日也，享年六十有八?！绷禾m從小天資聰穎，端莊敏銳，喜好讀書，深受其祖父的喜愛。彼時，社會動蕩，兄長離世，只有梁蘭一個人侍奉母親，他還要撫育弱弟，身上的擔子很重。但即便如此，梁蘭的心態卻很好，不僅養母至孝，勤奮苦讀，學習態度非常認真嚴謹，還特別擅長寫詩。他經常忙碌于田間地頭，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

梁蘭是公認的布衣詩人，也是江右文學的鴻儒。其詩歌風格以沖淡閑雅、典雅舂容為主。此外，他有兩個兒子，名梁潛、梁混。梁蘭一生不喜官場，卻鼓勵兩個兒子追求仕途，希望他們可以為朝廷作出貢獻。其子梁潛后來成為朝廷的右贊善，也是明初臺閣文學創作的重要力量。梁蘭性格頗像陶淵明，喜愛恬淡、寧靜的隱逸生活，明初朝廷多次請他進宮為官，都被他拒絕了。他喜歡出游，并且在自己的家鄉江西泰和柳溪過著令人羨慕的隱居生活，其樂趣也放在了開墾土地種菜、種花、種樹上面，他常常悠閑自得地喝著小酒作著詩，過著隱居的日子，世稱“畦樂先生”，鄒仲熙稱之為“隱居樂道”。梁蘭的一生不為名利所惑，喜于吟詩，文淵閣的《四庫全書》有其《畦樂詩集》一卷。

二、梁蘭的交友

梁蘭的恩師陳謨同樣是江西泰和人，他們除了是師生關系外還是姻親關系。陳田在《明詩紀事》中稱梁蘭為陳謨弟子，“才調不及其師，而音節和粹，乃復相似”。由此可知，陳謨對梁蘭的詩歌寫作影響較大，關系也較為密切，而陳謨對梁蘭也很是欣賞。此外，梁蘭與明初有“三楊”之稱的楊士奇也是師友和姻親關系，泰和梁、楊、劉、陳四家互為姻親關系，其中的“劉”是指明初江西派作家劉崧，他們四家往來活動頻繁，家中子弟也常接受這四大家族學者的教育。筆者根據《畦樂詩集》中所作的部分題贈詩來了解明初詩人梁蘭的交友情況（職業一欄空白處表示詩中沒有明確指出）。

由上表可知，梁蘭的好友不只是一些農耕之友和文壇詩人，還有醫士、指揮、地師和位居高位的都司、將軍、郡博，交友范圍較廣泛，這也從側面說明了梁蘭的品性之好，人緣很廣。

三、梁蘭的出游

梁蘭除了交友廣泛之外，其出游也值得注意。對詩人出游情況的分析可以更充分地了解一個詩人，通過其出游的具體情況知曉詩人的基本出行軌跡。山川的閱歷都是其詩歌寫作的素材，根據《畦樂詩集》一卷中所提到的出游地點，大概對應到如今中國區域的省份位置，據此推測出梁蘭出游的線路：遼寧遼陽—江西章貢—陜西安康—江西吉安泰和—福建—南京—廣東香山—江西高安—江蘇—四川古藺—福建漳州—福建泉州—廣東珠海—湖南醴陵—遼寧—江西撫州—福建莆田—北京密云—江西九江—南京—山西五臺—江西峽江—江西吉安—浙江金華。據此線路可知，詩人梁蘭最北到過的地方是遼寧，最南到過的是廣東，最西到過的是四川，最東到過的是浙江，而詩人大部分的活動區域范圍還是在江西省內，說明詩人在自己的家鄉活動較多，呈現出其隱居不仕、樂于耕作的特點。

四、梁蘭的《畦樂詩集》

《畦樂詩集》是梁蘭詩集的代表作，此詩集最早列于其子梁潛之《泊菴集》后?！端膸烊珪て铇吩娂嵋防锾岬剑骸霸苛杏泄沤耋w詩二百三十四首，五言古詩中注闕七首，實二百二十七首。題中有缺字二處，詩中有缺字二處，均無別本可補，今亦仍之?！睋P者統計，1988年影印四庫本里梁蘭的《畦樂詩集》一卷包括歌詞11首、五言古詩125首、五言律詩25首、排律5首、七言律詩39首、五言絕句10首，七言絕句13首，共計228首。其中，五言古詩沒有看到“注闕七首”，只有注“闕三字”，篇名為《錄（闕三字）贈蔣吾修游新安》；五言律詩也有闕處，篇名為《得胡本書并佳作末示諸賢動靜次韻奉酬并呈胡謙（闕）陳渙》，也就是說詩集中實有詩總數及注闕內容和四庫本的詩集提要所提內容有所出入。

梁蘭的詩歌類型較多表現為田園生活之樂和對于隱居生活的喜愛向往，當然也有友人互答相贈之詩，詩集內容多以田園詩、景物詩、贈答詩、歌頌詩、批判現實詩為主。比如批判現實詩《風雨破茆屋》：

茆茨已為風卷之，驟雨復作中夜時。

泥濘沾席不堪臥，潦水浸床那得移。

稚子牽裳喜濯足，慈親抱被空愁眉。

城西大廈人何在，滿路蒼苔更可悲。

詩人雖沒有直接描寫戰爭場景，卻在描寫現實的生活中處處體現著戰爭留下的痕跡，這些痕跡表現出了人民群眾因戰爭而遭受的苦難，他們被迫過著艱苦的生活，還要忍受與親朋好友的分離之痛。詩歌與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詩最后用一句“城西大廈人何在，滿路蒼苔更可悲”表明了詩人對戰爭的憎惡，這滿路的瘡痍似乎在傾訴著這戰爭的可悲可恨。再看梁蘭的田園詩《題漁父圖》：

湘水綠于藍，數峰青可數。

高柳一溪陰，投竿擬何許。

本意匪求魚，閑情聊自取。

莞爾歌滄浪，揚舲下修渚。

詩中表現了梁蘭隱居不仕的生活，通過“綠水”“青峰”“高柳”“魚竿”等意象的配合使用，使得詩歌整體氛圍呈現出寧靜淡然的感覺，表面寫景物，實則寫隱居的超然脫俗的心情和意境，與陶淵明的田園詩頗有相似之處。詩人本意非求魚，而是享受垂釣的過程，體現詩人怡然自得的田園生活。

梁蘭的詩歌語言清新脫俗，簡潔閑雅，多使用典型意象和疊詞，音樂性強。比如他的《秋日呈友人》一詩：

天末飛云逐斷鴻，人間砧杵動西風。

孤城寂寞秋江冷，萬木蕭森夕照空。

久客張翰莼又老，多愁宋玉賦難工。

交游零落相知少，邂逅如君意頗同。

詩中就使用了“斷鴻”“西風”“孤城”等典型意象來表現詩歌氛圍，進而表達詩人與友人的離別之情。再如《別劉昭》：

旅館相逢惜又分，不勝歸思亦紛紛。

論交已羨能知己，為客何堪更送君。

古樹殘蟬鳴晚照，西風匹馬入秋云。

人生最是還鄉好，后夜飛鴻何處聞。

這首詩使用了“古樹”“殘蟬”“西風”“匹馬”“飛鴻”等多個表達離別的典型意象，不得不說梁蘭寫贈別詩歌的典型性，充分運用典型意象來烘托離別氛圍，繼而表達離別的不舍和相思之情。其詩歌音樂性強多用疊詞的詩歌，比如《題吳杰扇》：

輪輪囷囷一片云，非煙非霧白紛紛。

山人不敢自怡悅，千里殷勤持贈君。

詩中使用疊詞“輪輪囷囷”，生動地描繪出云圈圈回旋的形象，栩栩如生，讀來也朗朗上口。梁蘭的詩歌多用韻，比如五言絕句《窗下》押八庚韻，《吹笛》押十二文韻，《題葉》押十四寒韻，《琵琶》押十三元韻，《題紅梅》押十一真韻，《題冷載陽小景四首》分別押二十五有韻、十八嘯韻、十二侵韻，這些都是其詩歌音樂性強的體現。

梁蘭詩歌風格最重要的特點是沖淡閑雅、典雅舂容，其特點的形成與陳謨和楊士奇兩人的影響分不開，陳謨和楊士奇在文學史上的地位都很高，陳謨是梁蘭的老師，楊士奇又師從于梁蘭?！镀铇吩娂芬痪頌闂钍科嫠幉槠湓娂餍颍瑮钍科娓S梁蘭學詩，從小受教于他。楊士奇和梁蘭都是臺閣文學中的重要人物。楊士奇是明初“臺閣體”的代表人物，臺閣體詩文內容大多比較貧乏，多為詩人應制、題贈、應酬而作，題材常是“頌圣德，歌太平”，藝術上追求平正典雅。而梁蘭的詩歌中也有很多題贈之詩，詩歌特點也趨向于典雅。又因陳謨的詩歌恪守雅音，梁蘭的詩歌創作很大方面也受到其師陳謨的影響，詩歌風格難免會有很多相似之處。楊士奇也在給梁蘭《畦樂詩集》一卷所作的序中稱其“志平而氣合，識遠而思巧，沨沨焉，穆穆焉，簡寂者不失為舒徐，疏宕者必歸于雅則。優柔而確，譏切而婉”。可見，梁蘭在詩歌創作方面確以典雅舂容的風格為主。

詩人梁蘭是明初江西文學發展中不可忽視的力量，對其生平、交游、著述進行研究具有很大的價值。梁蘭在明初江西臺閣文學創作的發端期到成熟盛行期之間起到了重要的橋梁作用，但梁蘭其他方面的內容還有待進一步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