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世界各國各民族文明在世界歷史舞臺上彼此相遇、交流碰撞。對于不同文明之間關系的認識,或持“文明沖突論”“文明等級論”,或持“文明互動論”“文明平等論”。如何看待各文明之間的差異,關乎各國各民族觀察世界和理解世界的方式。但是,文明本身并不能僅從倫理觀念去看待,依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基本原理,文明觀的背后有著深層次的經濟關系。
“文明交流互鑒觀”是當今中國看待世界文明交往的理念表達,主張文明之間的平等互尊、開放包容、合作共贏,是對單一文明優越觀與文明沖突論等理念的批判和超越。在深層機理上,“文明交流互鑒觀”蘊含著社會主義價值理念包容、改造并促進異質性元素優勢互補的智慧。文明的交流碰撞承載于經濟全球化的互聯互通之上,而以交流互鑒面對文明差異的態度,也與按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邏輯“重構經濟全球化、建設和諧新世界”的歷史進程相呼應,導引文明交流與發展沿著正確的歷史方向。
單一文明優越觀對應資本主義全球化的單向度邏輯
具有現代意義的文明概念始于18世紀歐洲的啟蒙運動,有著時代性的政治經濟烙印。自18世紀以來,主張文明高低貴賤的“等級論”、主張文明分為各種形態層次的“類型論”、主張文明差異無法調和的“沖突論”一直是西方的流行意識形態。先發的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國家將“文明”與“野蠻”相對,用文明指代自身的進步狀態,用野蠻指稱不符合自身模式的經濟文化落后狀況,逐漸塑造起“以文明開化野蠻”的敘事話語,延續了西方“普世價值論”的理念論傳統。資本主義國家自身以“高級文明”自居,對野蠻的“低級文明”負有文明開化的“義務”和“責任”,因而也具有了占領、奴役和殖民的所謂“正當權利”。
然而,這樣的文明觀可能才是文明的反面。所謂文明沖突,沖突的根源并不在于文明本身,而在于現實的物質利益;所謂單一文明優越,也不過是反映出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資產階級統治者欲求“主導全球、剝削人類”的世界秩序幻想,甚至“發達”一詞本身就帶有傲慢的優越感。資本以追逐剩余價值為目的在世界范圍創設經濟體系,嘗試把更多民族國家納入其中,宰制體系內的各種經濟關系與經濟運動。如何在經濟全球化過程中更多地攫取剩余價值并鞏固自身資本權力,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開疆拓土、開化野蠻的真實目的。
資本主義全球化的“資本性”體現在資本邏輯的單向度邏輯。資本運動以“利潤最大化為原則”的單向度,輻射并規制包括市場經濟、政治制度、文化價值觀在內的整個社會結構。“普世價值”就是資本的單向度邏輯在文化觀念層面的表達。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利用“普世價值”裝扮西方現代化道路,攻訐其他民族國家違背世界文明發展的一般規律,試圖“洗腦”他國民眾與本國民眾,建立對資本主義發展方式的文化認同。一旦發展中國家接受西方文明標準的規訓,遵照這一現代化道路,則不免在“中心—外圍”的世界經濟體系結構中淪為附庸。
掩藏在正義和崇高話語背后的資本主義在20世紀同樣經歷了劇烈變化。一方面,兩次世界大戰揭示了所謂“先進文明”和“先進文明”之間原來也可以爆發戰爭。另一方面,積累和消費的對抗性矛盾越來越制約價值實現的順利進行,“剩余”問題愈發突出。在此背景下,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收縮非經濟手段,資本積累向金融資本主導的轉變,也向西方文明優越、進步的傳統意識形態提出了更高的策略要求。因為只有接受包裝在文明話語中的新自由主義的改造,發展中國家的貨幣主權和治理主權才能向西方主導的全球金融資本敞開。
然而,這種單一文明優越觀已顯現出式微之勢。生產力的社會化和生產資料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基本矛盾無法擺脫且愈演愈烈,發展中國家的成長又不斷沖擊著固有的世界秩序,致使“普世價值”等意識形態霸權話語難以包裹住“西方中心主義”的內核。與此同時,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逆全球化、恐怖主義、民粹主義、環境安全、重大傳染性疾病等威脅持續蔓延,要求世界各國人民通力合作處理人類共同面臨的矛盾和問題。這些都呼喚著各個國家和地區平等互尊,摒棄冷戰思維和文明歧視,在文明交流互鑒中尋找潛在的破局方案。
文明交流互鑒觀與全球化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邏輯相匹配
面對“人類向何處去”的世界之問、時代之問,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優越”[1],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文明交流互鑒觀”是當代中國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內涵之一,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堅持胸懷天下”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文明交流互鑒觀”肯定人類文明的多樣性和差異性,但差異不代表對抗,而且正因為有差異才要相互交流、平等互尊。我們秉持開放包容的態度,在文明交流中求同存異、共存共生。這種思想迥異于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文化文明觀。面對不同文明異彩紛呈、交相輝映的圖景,我們既需要以寬廣的胸襟學習和借鑒“人類知識總和”中的一切優秀成果,又必須在“亂花漸欲迷人眼”中保持主體性,通過吸納國內國際兩種資源,努力增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機活力,在文明交流互鑒中更穩健地“走自己的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中華民族現代文明。
我們推動促進不同文明相互交流、和諧共生、優勢互補,不只局限于文化觀念、國際交往層面,更是深植于經濟體制建構中。與單一文明優越觀所契合的資本的單向度邏輯不同,“文明交流互鑒觀”契合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多元包容性。從歷史長線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同樣是在國內國際變局中應運而生的。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要實現社會主義和市場經濟各自優勢的有機結合。自黨的十四大確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來,中國共產黨不斷探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具體形式與實現途徑,推進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良性互動,加快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使市場經濟的長處和社會主義的優越性都能得到更好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要規訓資本,超越資本邏輯,唯有如此,才能讓勞動作為關鍵要素獲得不低于資本的收入分配權,才能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堅持“按勞分配”。提倡文明交流互鑒的經濟底層,是對勞動的尊重,是世界各國的勞動者建設了這多彩絢爛的文明。
中國式現代化是開放包容的現代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包容性,讓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立在更廣泛、更豐富的人類智慧結晶之上,又不丟失社會主義的發展方向,以社會主義制度框架和治理體系校正資本邏輯的單向度異化。在鞏固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前提下,我們允許各領域和各層次的多樣性、多元化發展,在異質性元素的協調互促中提升體制機制的活力和效能。這種立足自身國情和實踐的開放包容,是當代中國取得“兩大奇跡”的原因之一,顯示了基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現代文明對資本主義文明先進要素的包容能力。
我們在包容開放、學習借鑒和“走自己的路”之間找到平衡,并走出超越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的新的現代化發展道路,且愿意向世界各國分享中國方案、中國智慧,為其他發展中國家以及西方發達國家提供現代化路徑的新經驗,積極回應各國人民普遍關切,為解決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作出貢獻。“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互鑒觀”是中國式現代化在人類文明觀上的體現,推動著世界文明秩序朝著平等、多樣、包容、共贏的方向發展。
面向中國與世界人民共同美好生活需要的文明交流互鑒
“我們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更有條件破解‘古今中西之爭’,也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更迫切需要一批熔鑄古今、匯通中西的文化成果”[2]。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兩個大局”造就了這種迫切性。一方面,我們亟需通過文明交流推動中華文明的創新創造,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不斷滿足中國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另一方面,我們要在文明交流互鑒的基礎上,用實際行動回應各國人民的共同期盼,推動維持并促進“世界持久和平”這一美好生活愿景。
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進入新時代以來,如何更高質量、更加均衡、更有效率、更加公平地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成為我們各方面工作的價值遵循。“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不僅體現于經濟體制機制改革之中,也指導著當代中國的文明觀和世界觀。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世界的繁榮也需要中國。唯有推動各國文明平等互尊、交流互鑒,才能為中國式現代化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從世界文明優秀成果中汲取營養,服務于當代中國物質的全面豐富和人的全面發展。
中國式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文明交流互鑒觀”體現精神文明的發展維度。從反對資本主義全球化的經濟邏輯來看,“文明交流互鑒觀”越是得到更大范圍的支持,則越有利于疏通國際市場的經濟循環,抵制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提升對外開放所帶來的經濟增長動力。而就文化價值觀的交流交往來說,“文明交流互鑒”促使一批又一批反映文明交融的優質成果涌現,為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供給了更加豐富多元的文化產品,有利于實現人民精神文化生活的共同富裕。
中國共產黨既立志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又勇擔大國責任,為人類謀進步、為世界謀大同,正所謂“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雖然世界各國走過的發展道路不同,但各國人民對美好未來的向往是一樣的,對和平與繁榮的追求是一致的。持久和平是世界人民美好生活的基礎,全球化的人類歷史大趨勢不可逆轉,各國的聯系交往和前途命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緊密。在這樣的歷史潮流之下,防止因文明差異歧視導致的文明沖突乃至戰爭就成為全人類的共同課題。面向世界人民的共同美好生活需要,我們必須以“文明交流互鑒”為先導,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維護世界文明的多樣性,以對話協商解決國家間的分歧和爭端,反對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和意識形態對抗,共同致力于構建一個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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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46頁。
[2]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求是》2023年第17期。
(作者分別系北京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研究員;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孫 強 祁 琪
數字編輯 何雨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