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不知寒

“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云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這是專屬于張愛玲的月亮，唯美而憂傷。于我而言，三十年前的那場大雪，是記憶中的一片鈞瓷，歷經(jīng)歲月的窯變形成奪目的釉色，像燃燒的喜悅，永遠溫暖明亮。

那時，我剛剛畢業(yè)，在鄉(xiāng)鎮(zhèn)學(xué)校任教。校園前面有一條河，后面有一座山。山是大山，拔地而起，陡然而立。河是小河，流水淺淺，綠植掩映。常有人去河邊，洗衣洗菜，釣魚釣蝦。

小鎮(zhèn)上商店少，娛樂場所無，年輕的心卻不甘寂寞。花開了，葉落了，一陣風(fēng)，一場雨，這些自然的律動，都會掀起小小的歡喜，更不用說下雪了。

地處川東北，雪，特別是大雪，簡直是上蒼的恩賜，是難得一遇的奇景。記憶中，那時的冬天總是特別冷，雪卻是不成樣子的。常常是北風(fēng)呼呼地吹，雪卻千呼萬喚難出來。即使出來了，要么灑幾粒鹽，飄幾絲絮，意思意思就算了。“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北國風(fēng)光，只存在于詩詞與想象中。

還記得，那個冬日清晨，門打開的一瞬，無邊無際的白呼嘯而來，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地上，青瓦上，樹上，山上……全都是雪！漫天遍野，一片雪白！積雪盈尺，深雪掩路。目之所及，除了雪還是雪，不聞鳥聲，不見人跡，白茫茫一片的大地真干凈。

雪還在紛紛揚揚。踩雪，撒雪，團雪球，堆雪人，老的少的，瞬間回到了童年。手冷木了，心燒沸了，一邊驚嘆于自然的偉力，一邊擔(dān)心學(xué)生雪地行走的安全。忽有消息傳來：不用上課，放假一天！大家歡呼雀躍。這意外的假期，無疑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與雪共舞的機會。

去山上看雪！

幾個好友一拍即合，踩著厚厚的積雪，伴著嘻嘻哈哈的笑聲和嘎吱嘎吱的雪聲，出發(fā)啦！

一夜大雪，山河錦繡，玉樹瓊枝。站在山頂俯瞰，田野茫茫，河流緩緩。積雪覆蓋的村莊寧靜悠遠，大山小山，丘陵平原，無一不在雪被下酣眠。千山萬壑，白雪皚皚，如翻滾的浪花、涌動的羊群，是蓬松柔軟的鵝絨被、紅地毯上曳地的婚紗……咔嚓咔嚓！摁動的快門聲里，每個人都是美人，每一處都是美景。

雪山之上，是一片未被觸及的純凈之地，等待著我們的足跡。我們在雪地里奔跑，深深淺淺的腳印就是我們的歡笑。我們把衣服拋向空中，把帽子拋向空中，火焰一樣在空中畫過一道道弧線，然后落在雪地上，激起一圈圈雪浪。鼻子凍得通紅，臉也凍得通紅，但我們渾然不覺，因為眼前只有美景，心中只有歡樂。我們跳啊，叫啊，肆無忌憚，拍照合影，追逐打鬧。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清脆的笑聲，那笑聲在空曠的山野中回蕩，似乎連天空也被我們的快樂所感染，變得更加明亮。

青春里的第一場大雪珍貴閃亮。那些歡笑，如同被拋向空中的帽子，飛得高高的，穩(wěn)穩(wěn)地落在我的記憶里，成為永遠的溫暖。三十年后，每當(dāng)雪花飄落，我總會想起那個冬日，那些拋向雪空的歡笑，永遠地封存在我的記憶之中，永遠不會融化。

王優(yōu)：四川省南充市蓬安中學(xué)教師，文章散見于多家報刊和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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