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禮

我們兄弟五個——五大金剛，二哥先結(jié)婚，大哥次之。

二哥結(jié)婚前，二嫂索要1 斤2 兩毛線作彩禮，還說不給毛線不結(jié)婚。說起來不大顯眼的一件自織毛衣，稱其量一斤多毛線，可在六十年代末的落后農(nóng)村，尤其對我們家來說，卻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母親第一個不答應(yīng)，說：“這還了得，我5 個兒子，將來就是5 件毛衣，這不要我的命毀我的家嗎？就是不結(jié)婚，也不能開這個頭，不能壞了規(guī)矩！”

結(jié)婚的日子馬上到了，二哥兩頭為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時，母親比誰都著急。關(guān)鍵時刻她的心軟了：“買！再難也要買，結(jié)了婚再說。”

窮，是懸在我們頭頂?shù)囊话牙麆Α?/p>

那時候，母親偶爾買來一點肥肉，切上一小塊，炒菜時在吊鍋里過一下，鍋鏟壓著肥肉，從鍋的這邊下去，“嘰嚎”一聲又從鍋的那邊鏟起來，算是開葷了放油了，算是改善生活了。每當聽到那“嘰嚎”一聲，聞著帶有幾個油分子肉氣的香味，小弟眼睛一亮聞聲而動，圍在母親的吊鍋邊滴口水。母親眼疾手快，小弟剛一到，那誘人的肥肉就已落入了母親的油鹽壇中。一次次的誘惑，一次次無功而返，小弟變精了，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搞起了突然襲擊，踮起腳尖不聲不響一下溜過來。一過來就一手摁住鍋鏟，一手伸進鍋里抓肉吃。母親左右為難，既心疼鍋里的肥肉，又怕滿崽的小手被燒著燙著。母親終于妥協(xié)了，鏟起那塊滴油的肥肉，允許小弟用舌頭舔舔。

等到大弟結(jié)婚時，彩禮又提高了門坎，彩禮變成了金銀首飾。母親又罵人了：“什么世道？什么堂客（媳婦）這么金貴？還要穿金戴銀，難不成將來還要買房子買汽車？”

罵歸罵、吵歸吵，到兒子該結(jié)婚時，母親又發(fā)話了：“買！砸鍋賣鐵也要買，結(jié)了婚再說。”

我們兄弟五個的婚事，數(shù)我最簡單。那時，我在部隊，實行的是革命化結(jié)婚。愛人是人民教師，沒有要彩禮，只是簡單地包了些“紙封子”作為見面禮。所謂“紙封子”，就是到供銷社購買干果、糖果、茶飲、甜點等，一斤一包，用黃草紙包成梯形狀，呈十字形綁一根繩子，中間夾個長條紅箋。

我陪同母親到供銷社，我對母親說，您盡管買盡管包，包多少“紙封子”由你定，我掏錢。母親含辛茹苦一輩子，幾個兒子結(jié)婚，手里都是緊巴巴的，為彩禮的事，吵過多少架、生過多少氣呀？

這么多年來，母親頭一回揚眉吐氣，出手大方，這是她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次。